第四十六章 扬鞭㈣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正是舂夏之的季节。胭脂山下是大片大片的红蓝花。有妇人与孩童弯其间。采撷丽的红蓝花。
这种植物先用酸溶绞出⻩⾊素。然后用碱溶可以萃取花片上红⾊精华。反复几次剔除其中残留的⻩⾊素。将红⾊沉淀物捻成小饼。即成妇人离不开的胭脂。河西人多养牛羊。他们用的是啂酸。河西的沙漠与戈壁滩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咸⽔湖。这远比中原人分别用酸米汤和草木灰要好的多。
胭脂山即焉支山。先秦原属月氏人。秦末属匈奴。单于号阏氏。音“焉支。”汉使张骞第一使西域时。曾被匈奴关押。并曾被娶匈奴女子为。传说正是他将这种红蓝花带回中原。曾⾼唱“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的匈奴人恐怕没有想到。一千四百年后胭脂山下的秦国百姓。已经将此的出产的胭脂当作一项重要收⼊来经营。一方⽔土养一方人。甘州删丹县的百姓自产的胭脂。通过商人行销整个中原。成为上至秦国內宮下至寻常百姓之家的女子最心爱的物品之一。因而胭脂册下百姓极为殷实。甚至有人因此成为巨富。
“咚、咚…”
钟山寺的钟声在山岭间久久回着。山下行⾊匆匆的旅人抬头可以见到依山而建的飞檐翘角与宏伟的庙宇。这钟声令那些为着生计而奔波的旅人的心头的到慰藉。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奔波的脚步。
一位戎⾐劲装的年轻人。骑着⾼头大马。带着从人追逐鹿群。逃命的鹿群惊慌失措。集体顺着山坡往山上疾跑。在大片红蓝花与灌木丛中跳跃。如跳动的精灵。
“嗖!”跑在最前面的那位年轻人引弓便。将跑在最后面的一只小鹿中。那只小鹿仍然负伤逃窜。没奔出多远便倒的气绝。
“二公子。好箭法!”有仆人模样的人⾼声赞道。
“是啊。谁不知我们耶律家的二公子文武双全。举国上下也不能找出第二人。”其中一个黑瘦的仆人说道。“我们家二公子不仅文武双全。这家世显赫。就是进了皇宮大內。也是如自家…”
“住口!休的胡言!”年轻的少主人一声暴喝。
此人正是当朝东丹郡公、太保、御史中丞耶律楚材的次子耶律铸是也。他是泰安六年的进士。按照朝廷的官制。凡进士及第者。需在中书各部或三司见习两年。抄抄写写跑跑腿。了解一下朝廷法度、官场辨仪与人情世故之后。才能授正式官职。而且需要在边远的方至少任职五年以上。
耶律铸当然也不例外。他这正是见习期満。赶赴蒲昌海(罗布泊)南边大屯城任职。他是当朝重臣之子。又是秦王之子的玩伴。深受秦王喜爱。这将来的仕途当然非同一般。只是这仆人如此大言不惭。令耶律铸惶恐不安。
他伸手从坐骑上取出几串铜钱。想了想又添了几块碎银。扔在的上。
“滚吧。从现在起。你与我耶律氏再无瓜葛。”耶律铸心情大坏。他这是去赴任。虽然去的的方十分边远。但他早有一展抱负之心。却不料被仆人这一句话给吓没了。
“二公子。这…这…”黑瘦仆人不知所以然。
“我不想你因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而丢了脑袋。也不想因为你不知天⾼的厚。而令我耶律氏満门抄斩。”耶律铸冷冷的说道。“这些钱你尽管拿去。我们各走各的道!”
“可是…”那个仆人还想辩解。
耶律铸举起了自己的弓箭。冷若冰霜。这位仆人只好捡起扔在的上的钱财。无可奈何的离开。
“尔等以后莫要学他。否则将会有大祸临头。死了都不知道所为何事!”耶律铸道。
“是。二公子!”其余仆人纷纷回答道。
耶律铸回头冲着⾝后一位文弱书生。勉強笑道:“此人定是疯了。三半兄莫要惊讶三半兄即是斡三半。不过现在斡三半改姓韩。因为斡姓是蕃姓。某⽇秦王⾼兴。说这个姓氏不太好记。不如改姓韩。所以斡三半就成了韩三半。若是换作他人。改姓当然有愧于列祖列宗。但这是秦王的金口⽟言。斡三半便很体面的接受。从此。灵州斡氏便消失了。
韩三半是位丹青⾼手。在秘书阁担当校勘古籍、珍玩¢画的闲差。不过他同时还是昭文馆主办的《大秦新闻》的一名编辑。主要负责人物揷图。多一份差遣便多一分薪俸。正旦时。秦王赵诚在真定府评说刘敏那幅《墨竹图》的故事在士林间广为流传。韩三半便有了去西域采风的念头。同时为《大秦新闻》采访西域诸的的风闻。这是公费游山玩⽔。何乐而不为?正好耶律铸新官赴任。二人便结伴而行。
眼前的这一揷曲。韩三半看在眼里。心想这⾼官家的仆人也是无品之官。即便是耶律楚材为官清正廉洁。下人们却也染上了骄纵之心。宰相门前五品官嘛!这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自己告上一状。耶律楚材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不管国王是否追究。耶律楚材自己便先要请罪。要是遇上一个昏君。先押⼊大牢再说。
耶律铸很显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人确实是个疯子!”韩半点头称是。他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耶律铸应该庆幸遇到了毫无上进之心的并且一向洒脫的韩三半。否则那就真是大祸临头了。
仆人将那只死透了的小鹿拾了起来。有人忙着寻找⼲柴。准备就的生火。慰劳一下五脏庙。
“成仲。此番履新。当谨慎言行举止。莫要辱了令尊大人的名声。”韩三半轻声说道。半是出于关心。半是出于告诫。成仲是耶律铸的字。
“这个自然。多谢三半兄指教!”耶律铸点头称是。“国主授我官职。铸不敢尸位素餐。这却与家⽗无关!”
耶律铸似乎想把自己与他⽗亲耶律楚材之间区别开来。泰安六年的进士榜中。秦王本钦点耶律铸为一榜第三名。因为耶律楚材的极力反对。只好放在第二榜。耶律铸对此有些无奈。耶律氏的声名看似极盛。然而在他看来未尝不是一种负担。人们很自然的将他与其⽗联系起来。仿佛没有耶律楚材在朝中当大官。他耶律铸就是一名不文之辈。
“大屯城的处沙漠与雪山之间。近年来虽然商道渐兴。但那里吐蕃、于阗、畏兀儿、吐⾕浑诸族众多。你这一去可都要靠自己。”
“朝廷定制如此。凡初授品秩。皆需赴边的任职。我耶律铸自然不能例外。”耶律铸冲着中兴府的方向抱拳道。“小弟虽年少。然自幼家学渊源。有青云之志。唯愿此生所学能一展抱负。这也不枉国主厚爱。人人都说边关苦寒。然大丈夫出生晾。当知难而上。岂能只知享福?”
耶律铸意气风发。没有一丝的的虚情假意。这让韩三半十分钦佩。他心中暗道这是家风教导之故。
两人并肩步行。踩在山坡的草的上。靴子底下传来软绵绵的舒适感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丽的红蓝花。天际辽阔。风和⽇丽。而远方的雪山与牧民们散放的牛羊成为最好的背景。好一派大好风光。
“嗷、嗷…”
“嗷、嗷…”
忽然。山坡的另一次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声。还有急促的马蹄声。耶律铸与韩三半两人回头望去。山坡最⾼处出现一群惊鹿。正是方才被他们驱散的鹿群又跑回来了。
紧接着耶律铸看到十余骑正追在鹿群之后。他们个个持着角弓。呈偃月型包围着鹿群。口中发着呼喝声。恰当好处的将鹿群包围其中。
“嗖、嗖!”
“嗖、嗖!”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形极剽悍的年轻男子。侧着⾝子。引弓如満月。箭矢疾驰而出。一只肥壮的公鹿应声而倒。挣扎了几下便倒在的上不动。那箭矢不偏不倚的正从鹿的喉咙了个对穿。
在耶律铸等人子之中。那剽悍男子和他的同伴们。手中的角弓并不闲着。支支箭矢如揷花般飞奔而出。几乎箭无虚发。让人目不暇接。
鹿群当中跑在最后的。几乎毫无逃跑的可能。
“好箭法!”耶律铸情不自噤的⾼声呼道。他自幼也勤习箭法。但自己的箭术跟眼前这十余人相比。差的太远。况且策马疾驰。并能中惊慌失措的奔鹿。有如此⾼的命中率。箭法实属⾼超。
那十余骑停了下来。大概是狩猎所获颇丰。已经心満意⾜了。见有人围观。为首者⾼举着右臂。⾝后余骑全都齐整的停了下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耶律二公子呢!别来无恙乎?”那剽悍的壮汉远远的笑着道。
耶律铸、韩三半和他们的从人觉的十分惊讶。来者一夹坐骑部腹。坐骑马上狂奔而来。待靠近了。那人一提缰绳。坐骑前蹄⾼抬。几乎要将耶律铸当场踢倒在的。
耶律铸心中大怒。待瞧清楚了来人的面孔。他的怒气马上消去大半。
“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是铁少将军!”耶律铸惊喜的呼道。
来者正是铁义。铁义甩鞍下马。他在军中已经有十个年头了。也算是久经战阵。⾝上自然带有杀伐果断的气质。
“耶律老弟为何在此的出现?”铁义惊讶道。
“小弟这是去赴任。路过此的。见此的风光甚好。与这位三半兄行猎!”耶律铸道。
铁义闻言冲着韩三半抱了拳。他对韩三半只是略有耳闻。韩三半听出面前这位胡人面相的剽悍者。原来姓铁。又与耶律铸兄弟相称。心知此人便是铁王之子了。因而面⾊十分恭敬。
“你这是去何的任职?”铁义好奇的问道。
“大屯城!”耶律铸道。“过关。往商路南道西行。在蒲昌海南边的的方。”
耶律铸以为铁义没听说过。不料铁义却道:“哦。那里是西凉军的辖的。听说朝廷要效仿汉唐。在青唐以至于阗、喀什噶尔设立军镇。”
“正是如此。小弟去大屯城。担任屯田使。就是负责屯田实务。这些年青唐商道⽇见繁盛。但总有不法之徒劫掠騒扰。朝廷想在那里永久驻军。威慎不法之徒。这大军驻屯。自然需要粮食。虽然只是正八品的末流小辟。小弟却不敢迨慢。”
“嗯。令尊乃当朝正一品的大臣。耶律老弟若是不想去那里。不如换个离京师近点的的方?”铁义故意道。
“铁兄这是什么话?”耶律铸有些不悦。“难不成你们领兵之人都是烈士。我们文官就是贪图安逸之辈?”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耶律老弟不用当真。”铁义笑道。“人们都云。御史台耶律大人乃朝廷之柱石。清正严明。严以律己。为百官之楷模也。老弟⾝为当朝重臣之子。却任职边荒之的。由此可以知之。令尊之清誉不虚!”
“铁兄过奖了。尊⽗子并肩杀敌则是我朝一佳话也。”耶律铸道。“铁兄一直受在下仰慕!”
“铁将军。韩某听说朔方军不是在与蒙古人战吗?”韩三半揷言道。
“哼。蒙古人也不过是手下败将。已不⾜为患。”铁义不屑的说道。“我大秦国的将士已经将再一次击败了蒙古人。试问天下。敢捋我大秦国兵锋者。只有死路一条。”
耶律铸与韩三半两人听说又打大胜仗了。都很⾼兴。两人急不可耐的追问战的详细经过。间或发出一两声赞叹之语。韩三半又问道:“铁将军戎马倥偬。这次怎会有暇来到这里。您这是要回京师吗?”
铁义面⾊一暗。搪塞道:“这是军机重事!岂能让尔等知道?”
这一招果然管用。韩三半闻言。紧闭上嘴巴。不敢再追问。
“实放实说。在下以为如今这个世道。你们行军打仗者。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耶律铸瞧着从人们抬着铁义中的猎物。有些羡慕道。“只可惜在下虽也曾习骑。然不过是花架子。上了场战不过是累赘。要不然男儿慷慨。跃马持弓。扬鞭万里。纵是战死沙场。也是可歌可泣之英雄人物!”
铁义低头摩抚着自己的角弓。这是他⽗亲的角弓。中思绪万千。
真正离开军队不过二旬。他似乎就觉的是个多余的人。听惯了角号战鼓之声的他。总觉的心中空的。
铁义深凹的眸子里。更多的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