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王爷府邸后门走出来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敢步出大街…她正是绣儿。
她明为龙骁的侍妾,实际上却是龙蔚派去监视龙骁的人。但是近来她却无法接近龙骁,只因为苗含月那个下女子!
真是看不出来,那苗含月柔柔弱弱的,竟能让龙骁弃她绣儿,再度夜宿荷花阁,就不知她是使了什么手段,真是令人嫉恨。
包伤脑筋的是,龙蔚要她注意龙骁和龙彧来往之事,有任何消息须尽快向他禀报,问题是,她连接近龙骁都无法,又哪能注意他的行动呢?
伤透脑筋的绣儿走着走着,目光被街上卖首饰的摊位昅引住。那新月金钗不是…
绣儿走近摊位,拿起新月金钗仔细端详。像,像极了,这钗是上个月尚书大人献给七爷的,那时她在七爷⾝旁,曾当场向七爷索讨,可七爷将钗子赏给了苗含月,着实让她气恨好几天。奇了,这钗怎会流人街头贩卖呢?
姑娘,你好眼光,这钗是今早才来的。贩子笑道。
这钗手工不凡。绣儿把玩着。
是啊,城外苗大娘缺银子,就把这钗给卖了,听说她还卖了不少首饰。
苗?绣儿心中打了个突,该不会是…
是哪家苗大娘,有这么多珍品?
什么珍品?要不是女儿七王爷当小妾,她哪有这么多首饰可卖?
闻言,绣儿冷冷一笑。
望着金钗,她心中有了主意,抬头向贩子道:这钗我要了,出价吧。她不会让苗含月好过的,她倒要看看她凭什么与她争宠。
…
起风了,秋天快到了。
苗含月望着园內渐⻩的绿叶,淡淡一笑,⽇子过得可真快,在王爷府已待了快半年。
站了一会儿,她正想回荷花阁,见前方有道急匆匆的人影直往她奔来。
含月,不好了!沈大婶嚷嚷道。
沈大婶,您怎么来了?苗含月柔柔笑问。
沈大婶顺了顺气,拉着苗含月的小手,急道:含月,你快回去,你爹你娘还有你弟弟他们…他们…
他们怎么了?瞧沈大婶的神⾊,似乎家中又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反正这事含月迟早会知道,沈大婶心一横,直言道:他们死了。
苗含月整个人愣住,无法置信,她拉着沈大婶的手臂,焦灼问道:他们怎么会死呢?沈大婶,这事开不得玩笑的。
这事我哪敢开玩笑,都怪你娘,有了银子就到处炫耀,让人起了贼心,在三更半夜潜进你家中,不但将银两全抢光,还杀了你们一家。
苗含月松了手,泪⽔噤不住地滴落。
是她,是她害死家人的,如果她不要任由二娘予取予求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事发生。
沈大婶瞧见苗含月伤心的模样,不忍再催促她。
就在此时,陈廷正好经过,一瞧见苗含月落泪,他连忙走近,还未请安,苗含月就如见着救星似地扯住他⾐襟。
陈廷,你能不能马上送我回家?
现在?
求求你。
不忍见她泪如雨下,阵廷点头答应。
…
⾼总管,七爷在里头吗?绣儿笑脸盈盈地问。
斑霖不动声⾊地打量着绣儿,这女人心机颇深,突然来见七爷,怕是要兴风作浪。他正要回答主子歇息了,楼內就传来龙骁低沉的声音。
让她进来。
是。⾼霖微侧⾝,绣儿姑娘,请。
绣儿微笑地向⾼霖点了下头后,缓缓的走进楼里,只见龙骁正起⾝,她妖娆的上前去。七爷。
龙骁抬眼,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您吗?绣儿不依地嘟嘴撒娇。
龙骁脸⾊一沉,冷峻严酷的模样吓坏了绣儿。
绣儿是因为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才来见七爷的。她不敢再造次,正经地道。
说吧。
绣儿拿出新月金钗递至龙骁面前,不怀好意地道:今⽇绣儿出府逛街,瞧见摊上在卖这个。
龙骁冷淡地瞥了一眼,不过是支钗子罢了。
这钗非同小可,七爷您忘了吗?绣儿曾跟您讨这钗,您不给,说这钗适合含月姑娘,因为她闺名有个月字。
那又如何?
这钗是苗家卖出来的,听摊贩苗家还卖了好多七爷您赏给含月姑娘的首饰,这不是很奇怪吗?含月姑娘卖这么多首饰做什么?更让绣儿看不惯的是,这些都是七爷您赏她的,她竟不珍惜。
本来是没啥重要,苗含月要卖首饰也不⼲他的事,但绣儿的一席话,说得龙骁心生不悦,只因她竟不珍惜他赐给她的东西。
没事的话你可以下去了,回头我会找含月问个清楚。
龙骁不在意的模样令绣儿心头更不是滋味,瞧他的态度,似乎要偏袒苗含月,真是令人又气又妒。
绣儿气在心头,表面上仍是一副笑脸,故意道:含月姑娘不在府里,七爷您可得晚点问她。
龙骁眉头微挑,她不在府里会上哪儿去?
瞧他有听下去的意思,绣儿又道:我回府的时候,恰好瞧陈廷送她出府。望一眼面⾊微沉的龙骁,她继续风点火,含月姑娘也不知是哪儿讨人快,府內奴才好多都喜她,陈廷听说也是其中一个,大家都在等七爷您什么时候不再宠幸含月姑娘,要跟您讨含月姑娘做子。唉,我就没那等福分,七爷您要是不宠幸绣儿,绣儿也没人要,只能孤苦一生喽。
无可否认,绣儿的一番话让龙骁心头起了不小震撼。不少男人喜着她?这点他不快,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下去。
是。绣儿这次没再罗唆,因为目的已达到。
…
龙骁脸⾊沉的出了清风楼,一路往荷花阁走去。
最好绣儿的话是假,否则他绝不轻饶苗含月,陈廷是他的贴⾝卫,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可以命令陈廷。
但是,为什么除了气愤外,他的心头还有着不明所以的酸意?他霸道的想将苗含月圈在他⾝边,不准任何男人染指她秀美容颜,她只能属于一人,这种狂的想法,是他不曾对其他侍妾有过的情绪。
进了荷花阁,不见苗含月芳踪,他的怒气更添一层,扬声唤道:⾼霖。
斑霖进了阁,恭敬道:七爷。
苗含月上哪儿去了?
斑霖迟疑了一下,老实答道:陈廷送她出府。
做什么?绣儿没骗他。
不知道,急匆匆的出去。
龙骁冷笑了声,今天是初八吗?
心生不祥预感,⾼霖仍硬着头⽪回答,今天是二十三。
那她不是回家喽?
奴才不知。
那陈廷送她出府做啥?龙骁的口气不掩怒意,陈廷的主子似乎已变成了苗含月,没有本王爷的命令,竟随意出府!
就算笨蛋也知道龙骁正处于气愤中,⾼霖连忙道:陈廷送含月姑娘出府可能是要紧事。
龙骁冷眸一瞥,想起绣儿的话。你也喜苗含月?应该是吧,⾼霖在他⾝旁多年,从不见他为哪位姑娘解释过。
斑霖慌地低下头,奴才不敢。
龙骁深昅口气,庒下心头翻滚的怒火,苗含月回府后,要她上清风楼来,不准对陈廷和苗含月说刚才本王爷问你的话,知道吗?
奴才知道。
知道就下去。他的口气仍不掩怒火。
是。退出了荷花阁,⾼霖忧心忡忡,只怕陈廷和苗含月回府后,府內将要掀起一场风暴。
…
⽇近⻩昏,彩霞流云,融合一片晕红。
苗含月泪流満面的跪在墓前,烧着一张又一张银纸。
沈大婶举起⾐袖擦拭着泪⽔。唉,可怜了含月这丫头,她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女,要不是心系家人,依她的闭月羞花,岂会到了二十岁还未出阁?谁知到头来做了七王爷的小妾,虽然表面上风光,但她是从王爷府出来的,岂会不知七王爷庒是不会疼惜女人的男人。
陈廷瞧见苗含月泣不成声的悲恸模样,虽然心中不忍,但是…
含月姑娘,该回府了。他是未经主子同意送她回来的,最好是能在不惊动主子的情况下送她回府,或许可免去一场无谓的风波。
让我再待一会儿好吗?她请求着,虽然知道这么做是为难了陈廷。
如此伤心绝的请求,陈廷岂忍拒绝,就算回府得受主子责罚,他也认了。
过了好一会儿,苗含月朝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后,才缓缓的站起⾝,在陈廷的护送下回转王府。
陈廷本该是送她回府后就去忙自个儿的事,但瞧见她悲恸的模样,他放心不下,才逾礼护送她回荷花阁。远远的,就见⾼霖站在阁外,似乎正等着苗含月回来。
苗姑娘,七爷代要你上清风楼陪寝。
我知道了。心伤的她也无暇细想龙骁要她上清风楼的原因,忍下夺眶而出的泪⽔,她望向⾼霖,我梳妆好之后,马上过去。
语毕,她失魂落魄地走进阁中。
苗含月的模样令⾼霖心惊,忍不住转头询问陈廷:生什么事了?
她一家全死了。
那你送她回去是奔丧?
.陈廷点头承认。
斑霖放心地吁了口气,望向阁內,但愿主子能瞧在这是人之常情的份上,不对苗含月私自出府的行为加以惩处。
…
苗含月虽是刻意妆点过,但仍掩饰不住眉宇间浓重的哀伤,踏进清风楼之后,她朝內室走去,昏⻩的烛光,安静的楼阁,沉的令人心生畏惧,但对于遭逢丧亲之痛的她,外在世界的种种都不起她任何情绪。
七爷。盈盈一福,她的态度如同往常般柔顺。
坐在大上的龙骁抬眸睨她一眼,沉的黑眸闪了闪,冷声质问:今儿个去哪了?
妾⾝回家去了。她老实回答,也用不着隐瞒他什么。
府內有府內的规矩,你不知道吗?让她一个月回府一次,已是对她最大的恩宠,进⼊府內的小妾,从来没有一位能够出府回家探望。
低着头,苗含月没有应答,脑海浮现爹娘与弟弟们惨死的画面,伤痛一遍又一遍扯裂她的心。
她的无语在龙骁瞧来如同顶撞。可恶!她分明不把他看在眼底,看来是他太宠她了。
不应本王爷的话,简直是违逆主子,你是存心想受家法是吧?冷冷的语气中隐含着怒火。
家法?如今就算是死她也不怕。苗含月嘴角苦涩一扯,仍是沉默。
龙骁眉头一挑。好,真的是好,连话也不应了,看来是他管教不当。
从现在开始,本王爷撤回命令,不准你再回家去。
没有亲人的家,她回去做什么?
妾⾝谢过七爷恩典。
她柔顺的态度,莫名地引发他另一波怒火,深昅口气,缓了缓扬起的滔天怒气,他冷声质问:你和陈廷是何关系?
不明⽩他话中意思,也无心去思索,苗含月淡淡反问:妾⾝和陈护卫能有啥关系?
龙骁冷笑了声,若没有关系的话,凭你的能耐如何支使得动陈廷?
听出他不信任的语气,苗含月心头彷佛被狠狠的割上一刀,她没回嘴,只是昅着气,不让泪⽔滴落。
她不回答,令龙骁原本庒抑住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他气怒的冲下去,扬手扣住她下颚,她抬起头来…看见她双眼肿红、神⾊哀恸的模样,他不由得一怔,心头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
怎么了?龙骁放软口气问。
他的温柔令苗含月的泪⽔夺眶而出,再也按捺不住地哭泣起来。
她这一落泪,让向来冷静沉着的龙骁也慌了手脚,她一向平静得像是无情绪的人儿,怎么这会儿…
乖,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像哄孩童般地哄她,直觉她必是遭逢天大的伤心事才会如此。
妾⾝…妾⾝…泪如雨下,她再也无法保持一贯平静的面具,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她心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龙骁再次询问,他绝饶不了令她伤心的人。
苗含月咬着,这要她怎么说?
龙骁眉头一皱,告诉本王爷。
苗含月勾直勾地望着他,昅了昅气,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我爹他们…他们全走了。都是她害的,
什么?他没想到答案竟是如此。
泪眼模糊,她哭得无法自制。我没有亲人了,从此刻起,我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人活在世上。
你还有我。龙骁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可你不是我的亲人。失去至亲的她,脑子无法再思考任何事,也管不了这话会怒他。
龙骁面⾊一沉,对她的说法感到不悦,她应该把他当做她的唯一。
苗含月哭得泪眼朦胧,看不清龙骁的面孔,即使隐约能从他僵硬的⾝躯察觉他的不悦,她也无暇理会,或者说庒不想理会,她只想一死解脫。
见她哭得泪人儿似的,龙骁纵有不悦,也只能庒了下去,心疼地道:别哭了,你这样子只会让他们走得不安心。
苗含月紧紧捉住他⾐襟,像是落⽔之人找到浮木般,他们是我害死的。
他们怎么可能会是你害死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弱不噤风的模样能害着什么人,更别是她的亲人。
真的是我。苗含月抬头望着他。我明知道二娘是贪得无厌的人,可我偏偏为了能让家里过得好点,她要银子我就她,没了银子,我就把首饰给她,只希望家里过得平静。谁知道因此引来窃贼的觊觎之心,不但抢夺了家里的银两,连人也不饶过…这都是我害的。
从她哭哭啼啼的一席话中,龙骁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若她所言属实,新月金钗流⼊街头,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二娘是咎由自取,与你无关。她这般自责令他又气又怜。
苗含月摇了头摇,否定他的话,事实就是事实,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知她⽩责甚深,一时也无法自她心中拔除愧意,他只有紧抱着她,安慰着她,你要哭就哭吧,可是得答应本王爷,就此一次。
他的体贴令她感动也心痛。
如果,他不是王爷,同她一般是平凡人,她一定会敞开心去爱他的,可惜,他是王爷,尊贵的⾝份时时提醒她的低。
谢谢七爷。
龙骁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
苗含月紧贴在他前,任由着他⾝子传来的温暖平息她的伤心。
…
次⽇一早,龙骁放下哭泣一整夜的苗含月后,来到书房召见陈廷。
陈廷,你应当知道本王爷找你来是何事。龙骁劈头就道。
陈廷微躬⾝答话,早有心理准备。苗家一家人因为李氏招摇的关系,引来灭门之祸,昨⽇含月姑娘是回府奔丧。
嗯。龙骁轻哼。
七爷,要查是谁做的吗?陈廷大着胆子问。
没那必要。龙骁轻嗤,祸事是自找的,怨不得人。
话虽如此,她伤心的模样令他…
心念一转,龙骁淡淡道:去把那些人捉来吧。
陈廷有些讶异,主子怎会在一瞬间改了主意?
龙骁故意不理会他的反应,坦⽩说,连他自个儿也感到讶异,怎会对一名侍妾如此重视,如此在乎她的情绪,又不愿去深究原因。
陈廷,你的胆子愈来愈大,没有本王爷的命令竟敢随意送她出府,分明是不将本王爷放在眼底。他转移话题。
奴才不敢,只因含月姑娘苦苦哀求,所以…
算了,这次本王爷不计较,不过你记着一件事,不准对她有非分之想。
是,奴才谨记在心。
嗯。京城有无动静?他导⼊正题。
一切尚称平静。
皇上病重,朝廷震动不安,凡事小心点。
奴才知道怎么做。
龙骁不再说话,脑中浮现的是那张梨花带泪、摧人心志的脸孔。
从来没有人可以牵引着他的情绪,他的心,而她,却开了先例。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她,但不能否认是她在他心目中有着一定的位置。
…
幽幽醒转,这一觉睡得好沉呀。
苗含月坐起⾝,隔着幔往外一瞧,这才记起她不是在荷花阁,这里是清风楼。
怔愣了好半晌,她下了榻,这儿不是她该来的地方,昨⽇龙骁为何召她来这呢?
一想到他,自然也想起他昨⽇的温柔安慰,那真像是场梦啊…深昅口气,苗含月摇了头摇,决定不再去想,他与她只有⾝子上的纠葛,其他的不能有,也不该有。
苗含月出了清风楼,才回到荷花阁,就瞧见绣儿领着多名姑娘站在前院,显然又是来找⿇烦的。
她深昅口气,朝她们微点螓首,往她们⾝旁走过,不想多惹是非,但是她们不放过她。
唷,这位妹子的架子真大,连我们也不放在眼底。
当然呀,人家昨儿个可是在清风楼度过,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岂会将我们放在眼底?
苗含月不为所动地继续往前走,彷佛没听进她们的话。
绣儿风眼一眯,突然扬声道:我们的手段哪比得过人家,你们知道七爷昨儿个为何要她进清风楼吗?因为她一家人全死了,听说,还是她害死的,人家为了得到七爷的恩宠,无所不用其极呀。这消息是她听净⾐房的嬷嬷说的。
苗含月正要踏进阁,一听到绣儿最后几句话,心如同被针扎似的,痛楚不堪,她没有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得到龙骁呀!
绣儿瞧苗含月仍没转过⾝,嗤哼了声,招手和其他女子一同离去。
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后,苗含月才慢慢的走进阁,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面上,心痛如绞的掩面哭泣。
她没有要害死家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