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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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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元祠大半夜回到主宅,急匆匆地进房。

  “心儿!”他大叫。从起居间闯⼊卧室,月光洒遍铺和地毯。

  这个令人‮狂疯‬的満月⽇,龙鳞湖的⽔光与月光相连,地就是天,天就是地,所有的距离都不存在了。他却不断地与她远离。室內看不到她的⾝影,花朵就算揷了満盆満瓶,影像依然飘零孤寂。祭元祠冲到露台,沿着罗心经常走的廊道,拾级而上,绕过一层又一层,进⼊主宅最⾼,最幽深的地方。

  家谱室灯火通明,光线像纺纱机织出来的丝品,铺亮整条廊道,罗心跪在厅‮央中‬,两掌并合,细细的嗓音似乎正专心祈求着什么,⽩烟卷裹着光的帘幕,笼罩着她的⾝子。她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走到碑墙前,掀起其中一张红丝布,静静瞅着。

  看到她在这儿,祭元祠疾行的步伐总算缓了下来。他在一尺⾼的门槛外,站了一会儿,才跨过去。

  “不是立名或刻名,红丝布不能掀?”他的嗓音又沉又慢,如同脚下的步履,缭绕在袅袅香烟里。

  罗心没回头,仿佛不知道有人进来,兀自浸在祥和的氛围里。

  祭元祠靠近她,起伏的膛轻碰她的背,大手伸到她眼前,握住撩着丝布的雪⽩柔荑。“平时掀起,不吉利。”

  罗心微微偏侧美颜。“你怎么来了?”她乖巧地将红丝布盖下,转⾝看着他。

  祭元祠盯了她良久,道:“我在房里找不到你。”

  “我以为你会在那里过夜。”

  “她一点也不嗡帳─”他神⾊怪异,像是想到什庆舨地对她皱凝眉头。

  罗心低下脸庞,没讲话。她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说了,不要这个孙女婿!

  “她憋不住气,凶了我一顿,下午的检查我吃了不少苦头…”祭元祠抓住罗心的手,力道有些大,几乎捏痛她。

  罗心猛然抬眸,望进他那双炯亮的眼底。“告诉你了?”

  祭元祠嘴抿直,不说话,俊美容颜褪去一贯的气质,被莫名的严厉取而代之。

  她颤了一下。“你怪我的决定…”

  他放开她冰冷的小手,面无表情,沉默半晌,突然说:“也罢!”笑了一笑。

  他不该在这时恢复那玩世不恭的处世态度!罗心觉得強烈的委屈,他又是怎么想呢?为什么要那样笑?

  “⺟亲做的决定好过面对⽗亲无意识下的绝命伤害;省得哪天我『发作』伤了他…”也伤了你。祭元祠还是笑,口却堵得难受。她的堕胎,苏林告诉他了,这么沉重的事,苏林不想让宝贝孙女一人承担,一股脑地发怈在他⾝上。他气吗?不,他哪有权生气,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发起病来变野兽,甚至伤害怀有⾝孕的子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应该也很辛酸的,她是他的子,她就是知道“元祠…”罗心快流出泪了。

  祭元祠心菗了一下,举起手。“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他牵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晚了,回房睡吧!”

  罗心抓着他宽大厚实的手,紧紧纠

  …。。

  两道人影贴在露台地面,鬼鬼祟祟地扩张。

  “等待暗夜幽会呀!”江之中的调侃无所不在,总不能给人片刻安宁。

  祭元祠转过⾝,长腿叠,背倚护栏,叼烟的角斜挑着。“这么晚不睡,你俩夫好兴致。”

  江之中和于采忧从长梯口走来,两⼊前均挂了相机。

  “托你祭家『龙⾎』的福,我们睡够了…”江之中露出整齐洁⽩的牙齿,讽剌一笑。“成了『夜莺』,比翼夜飞⾼原!”

  “哦!”祭元祠昅口气,烟头红亮。“祭家没给点灯,可别路了。”

  望进漆黑的室內。“你子不在?”江之中挑挑眉,难不成祭元祠这男人“独守空闺”睡不着?

  “睡了。”祭元祠扔掉烟蒂,垂眸盯着鞋尖。罗心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不时睁眼看他,小手轻抚他的脸,颤抖的指尖传递忧惧,这个月圆之夜,果然扰得人心浮动…

  “我们在这儿会不会吵到她?”于采忧轻声细语,拉拉丈夫的⾐袖。

  江之中朝祭元祠一瞥,递出疑问的眼神。

  “倒还好,”祭元祠抬头,飘飞的长窗帘映⼊他眼帘。“只是…⾼原的夜晚,气温多变,采忧可别受凉了。”

  “受凉!”江之中笑了起来。“我子可是协会里的『漂泊者』之一,什么环境没适应过!”骄傲地搂搂爱,他继续说:“何况,你子似乎很懂医道,在这岛上,什么也轮不到男人来担心!”

  江之中的最后一句话,很刻意,感觉是针对他的。

  “指桑骂槐!”祭元祠指指江之中,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说我是个多余废物?”

  “你哪条神经有问题?这么敏感?”江之中歪着头,长腿岔开,双手环,一脸挑衅。“我可懒得陪你打那诗人哑谜!”

  “你们要在这儿吵架吗?”于采忧冷淡优雅地一句,美眸瞅了丈夫一眼,徐缓地走到墙边的长椅坐着。

  江之中晃一下脑袋。“我说了,我懒。”他摊摊掌,走向子,挨着她的⾝子坐下,抓着她的手,放在结实的‮部腹‬。“饿得无力。”

  于采忧转头看着他,边带着浅浅的笑容,美颜柔软。她的丈夫有个怪癖,肚子一饿就躁,跟大部分野生动物一样!

  “我们祭家怠慢了,”祭元祠站直⾝子,挥挥⾐襟,往前走。,这么晚还让客人饿肚子。“起来吧!”

  江之中拉着子起⾝。

  “元祠…”

  罗心不知是不是被他们给吵醒的,美颜恍神地出现在落地窗拱门边。

  “怎么醒来了?”祭元祠走到门前,握着她冰冷的小手,长指拨开她颊畔的发丝。“我带他们下去吃点东西。外面风大,把门掩上…”

  罗心摇‮头摇‬。“这么晚厨师睡了。”打断他的话。

  “叫醒就好。”⾝为祭家人,祭元祠不以为任何时刻想做任何事有啥困难。

  罗心却颦了颦眉。“厨房的人,⽩天够辛苦了…”

  他的子就是善良体贴!祭元祠微微颔首。“好吧,我带他们到厨房,要吃什么,就让他们夫自己动手做。”

  “嘿,嘿…”汪之中听到祭元祠的打算。“真没诚意呀,你这个主人!”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做几道…”

  “当然不介意!”江之中看着从丈夫⾝前探出小脸的罗心,嗓音十⾜热忱地回道。“走吧!走吧!我饿昏了!”他拉着子于采忧,急着要走。

  罗心跨到露台。祭元祠抓住她的肩。“不加件⾐服?”说着,他脫下自己的外罩衫,给她披上。

  罗心抬头,眨眨鬈翘的长睫⽑,瞳眸盈⽔看着他。祭元祠摸摸她的脸。“客人等着品尝你的手艺。”他说。

  “你也来…”

  “当然,我也饿了。”

  …。。

  用过餐后,罗心没忘记昨晚答应江之中夫妇的事…

  一早安排了直升机,十来分钟,就到了苏林的住处。直升机降在草坪上,江之中率先离开机舱。

  “这个地方很昅引人!”他‮奋兴‬地吼着。伸出手,让子攀着他強健的臂膀跳下来。

  罗心紧跟于采忧之后跳,下坠力让她在草地上,狠狠一绊。

  “小心!”江之中旋即捞任她的。“做什么急着跳!”他的嗓音很有冲力,几乎盖过螺旋桨声。

  于采忧关心地看着她,红张合着,形像在问她“没事吧”

  罗心尴尬地摇‮头摇‬,在直升机升空的达达声中说谢谢。

  江之中扶正她的⾝子。

  一辆吉普车辗过绿草,急速驶来。

  嘶…唰!草地上的煞车声,低低重重地。车轮将草拔起,泥土胡飞溅,车头差点就要撞上江之中等人。

  “喂!”江之中耝声吼叫。“会不会开…”车字顿在⾆尖。他看清挡风玻璃后那个家伙的脸…

  祭元祠将车熄火,俐落地跃过车门,跳到草地上。他绕到车头前,把与江之中过分接近的罗心拉到自己眼前,锐利的眸光瞪着她。

  “昨晚跟之中哥约好,带他们来这儿的…”被他看得莫名心虚,罗心不由自主地道。

  他们已“称兄道妹”起来!祭元祠竟觉得不是滋味。“你什么时候成了『导游』?阿中是跑遍大江南北的冒险家上需要么!”他庒低嗓音,神情郁地说。

  “说什么悄悄话?”江之中凑近雨夫间。

  祭元祠看着他搭上罗心肩头,边僵硬地扯开,大掌往他英武的脸面推去。“夫间的情话,你这外人滚远点!”不客气的成分恰到好处,却掩饰不了这玩世男人难得的醋意。

  “怎么,清晨的枕畔私语没说完呀!”江之中取笑道。“真难得,让我见识你死命飙快车,敢情是怕罗心乘着直升机跑掉?”

  …乘着直升玑抱幸…如仙飞天吗!这句话刺了祭元祠一下,他盯着罗心。

  “我的吉普车追上你们的直升机!”

  江之中挑一下眉。“呵…”大笑起来。“幸好搭这直升机不需喝『龙⾎』嗯!否则,我可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之中,别打搅人家!”像个冷面笑匠,于采忧噙着笑意看了祭元祠一眼。

  “阿中我从不知你是个会记恨的人!”祭元祠说。

  “没人喜昏,”江之中回道。“何况我是个大男人,怎能不对『被下藥』耿耿于怀…这可是我一生最大的聇辱…拜你所赐!”

  “哼,”祭元祠轻笑。“一会儿,你尽可对研发龙⾎的家族传人,大肆发怈不満!”他悻悻然地别开脸,径自往缓坡上那幢地中海式建筑走。走没两公尺,他低咒一声,蜇回罗心眼前,拉着她的腕,又走向那房子。

  江之中在他背后⼲笑,说他真怕罗心消失。从来只有冷笑和微笑的于采忧,竟也让人听见了银铃般的笑声。

  祭元祠心里咒骂着。回这座岛的⽇子,他得时时刻刻看得到她,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今早,她一声不说,失了踪影,还透过仆人告知睡中的他,这行为惹得他发火,吓傻一⼲仆佣,玩世不恭的他,几乎没当下人面前“认真地”发过脾气…

  这难道不是这座该死的祭家海岛、该死的自以为是神的祭家人,弄得他神经兮兮!

  …。。

  这小子有趣!苏林一眼就对江之中有好感。他们话语相投,天文、地理、经典、绘画…什么都聊,苏林当场收江之中为徒,答应传授他更丰富的田野知识和经验,让他在岛上自由采集、拍照研究。江之中‮奋兴‬不已,连磕三个响头。然后,这个祭家海岛上的超龄美妇,带着新徒弟到龙鳞湖去看祭家海岛上特有的动植物。

  遭到苏林恶意冷落的祭元祠,则被“丢进”一池珍贵的藥浴里浸泡。

  “罗心…”于采忧清清淡淡的嗓音,不热络,听来却意外地教人舒服。

  “我在这儿,采忧!”罗心回头,明眸望向悬着花神瓷偶的条木门。

  于采忧走进苏林的花房,看着花海里的罗心。“我帮你拍几张照吧!”她说着,拿起相机,纯地找好绝佳的角度,连续按快门。

  “啊!”罗心叫了一声,采忧的速度太快,她几乎反应不过来。“我…头发七八糟的,”纤指挑着沾在黑发里的‮瓣花‬,她咕哝着。“太丑了…”

  “我已经拍了,”于采忧拿开相机,一笑。“『最美的罗心』!”照片还没洗,她先取好名称。

  罗心双颊晕红。“采忧,你怎么欺负我。”刚刚瞧了采忧的气⾊,说她⾝体有点状况,要她在这儿休息,现在看来,该是没事了!

  于采忧收好相机,指尖轻触着金盏花细致的‮瓣花‬。“这里真的好美丽。”

  一张宽大的漆⽩长桌摆在玻璃墙边,装着五颜六⾊体的试管依序揷在架上,烧杯下的酒精灯点着火,火焰蓝幽幽地,蒸馏器正在提炼着植物精油。

  罗心抱起一盆薄荷草,左右瞧瞧,发现叶缘因缺⽔有些向內翻卷。她用噴雾器,噴它几下,低语:“最宝贝这些花花草草了!”

  于采忧微微笑,好奇地拿过暗柜上的一只棕瓶,打开瓶盖正要嗅闻…

  “不行!采忧!”罗心叫了声,赶紧走到她⾝边,取回她手里的瓶子,将瓶盖扭紧。

  于采忧楞住,不明⽩地看着罗心上这是植物精油,不是毒藥呀!

  罗心把瓶子归位,一面说:“这是⾼纯度的单方精油,直接嗅,会造成呼昅系统粘膜组织的伤害,还有呀…常说,精油是有生命的,以鼻子对着精油瓶口昅,是会破坏精油的化学结构,带走生气的!小时候,我不知道,把调好的复方精油闻一通。说我『弄死』了好几瓶精油,会有无数花花草草的灵魂上我!”她吐吐⾆头,俏⽪地看向于采忧。

  于采忧明了地点点头。她是个细心敏锐的摄影家,总是认真地学习一般人不留意的枝微末节的重要学问。“对不起,我差点犯错。”她歉疚地说。

  罗心摇‮头摇‬,拿出一个黑盖铝瓶给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精油,这是你的精油。代我调的,这样就可以闻了…”打开瓶盖,倒了几滴在丝绢上,掩上于采忧的鼻。

  “深呼昅,用腹式…”罗心道。

  于采忧照做,觉得⾝体某些部位放松了许多。

  “舒服吗?”罗心放下手绢。

  于采忧笑着点头。“谢谢你,罗心。”

  罗心将精油和手绢到她手中。“说你太紧绷了。是不是长期跟之中哥奔波的关系?他那么外放,豪气…”

  “我就是爱上他这样,”于采忧打断她,美颜尽是幸福満⾜的神情。“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到哪儿飘泊都不觉得辛苦,思念其实才是最苦的…”眸光流转瞥向罗心。

  罗心偏过头,盯着地面,不吭声。

  “为什么你好象不怎么喜祭元祠?”于采忧突然问,目光沉昑地凝视着一朵带刺的玫瑰。“他不是她的孙女婿吗?”

  “我们结婚第二天,他就离岛远游,对他的行为不太谅解。”罗心轻轻叹了口气,避重就轻地说:“他定不下来,不可能被束缚在这岛上…”

  “我不明⽩,罗心,”于采忧颦蹙秀眉。“你并没有束缚祭元祠,不是吗?”

  “采忧,”罗心‮头摇‬,低垂脸庞,幽幽地道:“祭家有个『命定』的传说,我是元祠的命定伴侣,这对他而言,已是束缚。他娶我完全是传统,长辈的意思,不能反抗,他其实很痛苦…”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是吗?”男人的嗓音冷冷传来。

  她们同时转头寻向门口。祭元祠发滴着⽔,⾝上只披了‮袍浴‬。

  “元祠,”罗心朝他走去。“你要找什么东西吗?”她抬头看他,伸手要抹掉他脸上的⽔痕。

  祭元祠抓住她纤细的藕臂。“你这么了解我,当初为什么不反对立名?”他黑眸深沉,语气中有着令人不解的责难。“老家伙疼宠你,你的要求,他不会拒绝!”

  “元祠…”

  “不要用这种语气叫我!”俊美脸容一凛,他吼了起来。

  “祭元祠!”于采忧出声。

  “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祭元祠对她骂道。

  于采忧惊讶地瞪着他,直觉他莫名其妙!

  “嘿!这是⼲什么?”另一道嗓音揷了进来。

  江之中⾼大的⾝影出现在门边,他无法进花房,伸手抓住挡着门口的祭元祠的肩膀。“兄弟,你…”“走开!阿中!”祭元祠抑着声,警告地道:“我和我『子』的事,谁也不准揷手!”

  “放开我孙女!”苏林从江之中旁侧闪⾝进⼊。“在我这里,你『元祠少爷』不是我的孙女婿,罗心自然不是你子!”她強势的打掉祭元祠的手,将罗心拉到自己背后,定定神⾊,对祭元祠说:“你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摆脫不了的痛苦!立名的第二天开始,你给罗心带了多少‮磨折‬?她堕胎,坚持不用⿇酔藥,以一个⺟亲的⾝分承受多少痛苦,你懂吗?”

  苏林的语调很平静,像是什么冷面刀一样,无声切开一道,⾎腥汨汨流染着空气。

  祭元祠缓慢张大眼,久久,吐出一句:“你之前为什么没说!”眸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看着苏林,他的视线焦点其实落在她背后的罗心脸上。

  “你不懂女人,不懂我孙女的…”

  “别说了!”罗心拉着苏林的手,嗓音哽咽地求道。

  苏林敛下眼睑,静默了一会儿,以绝对长辈的语气说:“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祭元祠猛然转⾝,撞了江之中一下,消失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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