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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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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归皇后大殓当晚,忠心耿耿的萨多奴饮鸩自尽。

  长老们不胜感叹地说:当年萨多奴是狼族第一勇土,受封为第五代“狼牙”那时候他叫萨満…双生子出世的时候,唯一守候在狼王与雁归⾝边的勇士。

  狼牙将军萨満不顾族人反对,执意护卫雁归夫人与双生子进天朝皇宮?峭跤氤だ厦欠追追炊裕蹲怨哟烁拿嗯?br>

  当年老妇说:萨満啊萨満,你真是不幸,也真是幸运…比起“他”你是幸运多了。

  萨満引刀自宮,换来相伴在心爱女子⾝边一生。只是,他也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或许,对萨満而言,只要能在雁归夫人⾝边,什么地位、什么幸福都不重要。比起只能在临死之前见雁归一面的狼王来说萨満的确是幸福的。

  狼王、雁归与萨満三个人一起长大,萨満对雁归的爱情打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存在着。萨満的爱情是沉默的、无言的。静静守候在雁归⾝边,什么都不要求。

  守候在雁归⾝边一辈子、守候在双生子⾝边也是一辈子。萨満像影子、像空气,默默存在,这样的幸福,只有萨満自己懂。

  什么狼牙、什么将军、什么名満天下,对萨満来说,远不及雁归一朵微笑更教他心动。所以他的表情很満⾜,没有挣扎,没有苦痛。雁归解脫了,他比谁都更快乐。

  所以他死,也要跟雁归死在一起。

  萨満最后的遗言是:与夫人陪葬。

  长老们替萨満换上将军服饰,又是威仪赫赫的五代狼牙将军。灵枢停在雁归不远处,以国礼相送,别说萨満战功彪炳显赫,就算是萨多奴,也为狼族奉献了半生。

  他值得这礼赞,尽管为时已晚。

  狼歌站在两具灵枢之间,半滴眼泪也没有流。她僵硬的姿态仿佛一碰就碎…同时失去了两个至亲,任谁都要哭泣;只有狼歌,默默地、默默地、默默地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天朝特使前来悼谒国⺟。”

  响亮的声音终究没能惊动狼歌。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她的姿态,心像是被人以利刃狠狠划上一刀!他的心,到底还能承受多少痛苦呢?当年,他一心以为自己再也恢复不了,再也不能更痛!但每次见到狼歌,他的心啊,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淌着鲜⾎!

  陪同前来的司礼官到底念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希望他念的悼词越长越好,让他在这里陪着她,一直陪她到地久天长。

  狼族里除了狼歌与狼夜之外没人见过他、没人认识他,没人知道他就是天朝皇帝。他可以放心的看着狼歌、陪着狼歌…

  整整一个月了,狼歌不说不笑,呆立在雁归夫人的灵位前,一句话也不说。让她吃饭,她便吃饭;叫她喝⽔,她便喝⽔。她活着,却是具行尸走⾁,没有表情,也失去了灵魂。

  ⺟亲的微笑与赞赏是她活下来的动力,失去了雁归,狼歌也像是死了一般。

  他可以忍受七天,可以忍受十七天,甚至可以忍受二十七天,但一个月?再这样下去,狼歌很快也会死,他不能忍受这个!

  “别去!”狼夜死命拦他:“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她现在这样最好,我宁可她这样过一辈子!”

  “你宁可她这样过一辈子!”靖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竟然宁可她像具行尸走⾁一样过一辈子!”

  “对。”狼夜惨笑。“我知道我可恨,但我已经失去了我娘、失去了萨多奴,我不能再失去狼歌,我不要她死!”

  “你在胡说汁么?她现在这个样子跟死了有什么两样?我也不要她死!我要她活过来,但是是真的活过来!”

  “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我也不想懂!”

  靖武甩开狼夜的手,但狼夜不打算放他走,他摇‮头摇‬命卫士拿下他。

  “你不懂,你这样做只会害死狼歌!”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靖武气疯了!他猛浑拳击倒一名卫士,但其他的卫士速度更快,他们七手八脚地庒住他,毫不客气地将他庒在地上。在这里,他只是天朝的一名普通‮员官‬,而不是天朝皇帝,就算他是天朝皇帝,对这些卫土们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记不记得你当年问过我,狼歌额上那块⽟到底是什么?”

  狼夜来到他面前,形容憔悴地开口。没等靖武回答,狼夜深深地叹口气,惨惨一笑:“那⽟名叫‘忘情玦’,是很多年前我⽗亲与一个奇异老妇的易…”

  “易?”靖武努力抬起头,瞪着狼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懂,因为我也不懂…狼歌一生的情爱就是易的內容。柔然牺牲狼歌一生的情爱,就能换来百年国运不衰,这样你明⽩了吗?只要狼歌‮情动‬,她就非死不可!你现在去‮醒唤‬她,就是要她死。”狼夜坐了下来,无神地望着靖武那张愤慨又意外的脸。“你明⽩吗?她现在的样子最好…一生不用‮情动‬,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

  “胡说八道!我不信!”

  “我原来也不信,但你成亲那天晚上…我信了。”狼夜痛楚地低下眼睛低语:“那天晚上她差一点就死了。你不知道费了我们多大的力气,強迫她喝下多少安宁散…直到那天早上…就是你看到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睡,吃了那么多的安宁散竟然还是没有睡!我们看着她头发一⽩了,你知道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所以你现在想去找她、想叫醒她!然后呢?你一样回天朝去当你的皇帝,却让狼歌死在这里!”

  靖武听得傻了,她呆愕地望着狼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天早上,他看到狼歌⽩了的头发,却不知道那是狼歌用命去换来的!如果他那时候感受到痛楚,那么,在狼歌⾝边守候了一天‮夜一‬的狼夜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雁归呢?萨多奴呢?这么多年来,他深刻的恨着雁归夫人,恨她拆散了他与狼歌,这时候才知道,雁归夫人多么可怜!得看着女儿‮夜一‬⽩头!

  良久,狼夜叹口气,示意卫士们放开他。

  “所以我求你,请你故过她吧。”

  “如果我不呢?”靖武没起⾝,他面对着地面,低低地开口。

  “那么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死在这里,二是我让人押你回天朝。”

  半响之后他终于开口:“我宁可选择死在这里。”

  狼夜瞪着他。

  他终于坐直了⾝子,坚定地回应狼夜的目光,稳稳地开口:“我既然来丁,就没打算回去。你说的什么鬼易我一点也不相信,就算有,我也要破除它!如果我做不到,或者狼歌死了,那么你可以准备一具大棺木…因为我要跟她葬在一起。”

  “你是个疯皇帝…”半响,狼夜终于叹息着低语。

  靖武却笑了,脸上带着淡淡的悲伤。

  “你错了,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当初我与靖有过协议,我不想当皇帝的时候就退位给他,他得毫无异议地按受;而早在五年前我就不想当皇帝了,如果不是为了我⽗王的⾝体,我本不会同意被策立为东宮太子,更不会继承大统。”他细心地梳理着那一头⽩发,执梳的手轻柔细腻,仿佛早己悉为女子梳发。

  狼歌没有反应,她静静地坐着,目光定在遥远的地方。虎⽪⾊暹罗猫半眯着双眼躺在她怀里。模样像是一只小老虎。

  “你在听吗?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夜夜都在想你…有时候看着朝臣的⽩发,竟也让我想起你。”说着,他不由得笑了,铜镜反出他的笑脸,一双深情的眸子依然凝望着她。

  抬起梳妆台上黑亮的珍珠扣,他细心为她挽发。

  暹罗猫不知道为了什么,轻轻地叫了声,有些不満意似的挪了挪⾝子。

  靖武探头看了暹罗猫一眼,骄做的猫与她的主人一样,有双不爱搭理人的眼睛。听说那是外国使节送来的赠礼,跟着狼歌已经两年了?歉枳芩阌辛顺栉铮飧檬歉龊玫目肌?br>

  “现在天朝里应该已经传出我染上急症的消息了。”回过头,他的手挽住那一头柔亮耀眼的⽩发,稳稳套上珍珠扣。“再过不久,天朝的神武皇帝就该消失、退位、死去…”

  铜镜里的狼歌看起来很美、很有精神的模样。靖武満意地笑了,透过铜镜深情地望着狼歌木然的眼睛问:“你喜不喜?”

  狼歌依然没有回应,但暹罗猫却烈地尖叫‮动扭‬起来。

  靖武一愣,连忙将暹罗猫从她的怀抱中救了出来,低头一看,暹罗猫的腿竟然硬生生地被她折断。

  狼歌前额的⽟石忽隐忽现地闪烁的妖诡的红⾊。

  “你听到我说话了。”靖武低下⾝子,望进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你听到了。”

  狼歌依然没有反应,但他看到她的手紧紧地扭绞着,十指死命纠

  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扳开手指。

  “你听着,我不会走的。尔今尔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与你在一起。你生也好、死也好,都再也摆脫不了我。”

  那‮夜一‬,虎⽪暹罗猫死了。

  有人在半夜里看到狼牙将军无声无息地靠近那只猫,无情地以弯刀结束了它的住命。

  第二天,靖武再度为她梳发。这次他打定了主意⽇⽇夜夜跟着她,不让她杀死任何东西,但狼歌总能逃出他的视线…

  第二天夜里,柔然皇宮的御厨內所有的牲畜都死了…

  第三天,靖武彻夜没睡地守着狼歌,看着她沉沉睡去的容颜,想不透她到底为了什么而杀生?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对待自己?

  而第三天清晨,柔然的地牢里多了三具死囚的尸体。

  狼歇憔悴了,靖武也一样,他们彼此坚决着,一个多话,一个沉默。

  第四天…

  “刚刚收到靖的飞鸽传书,他说他已经对外宣布了神武皇帝病重的消息,同时也传出咸皇后忧伤之余也染上怪症。”

  他叹口气,神⾊有些黯然。

  “咸,你还记得吗?她是最无辜的,莫名其妙就成了皇后,却还是个没有丈夫的少女。这五年,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你见过她,应该知道这件事。”

  狼歌没有表情。

  “神武皇帝死了,咸皇后自然不必为他守寡。我问过咸,她不想继续留宮里。其实何必问?深宮內苑的⽇子多么难受。这几年,我跟咸成了好朋友、兄妹;我知道她心里‮望渴‬什么。她想要自由…而且…”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极为有趣地望着狼歌的脸。

  “她有了心上人,而你一定想不到是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的时侯我们一去看她,让她自己告诉你好吗?”

  狼歌没有动静,目光依然幽然遥远。

  靖武叹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打动她呢?

  他轻轻地将狼歌拥⼊怀中,温柔地抚着她的发,将她的耳朵贴在自己的瞠上让她仔细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你可曾听到我的心是如何的呼唤你?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回到我⾝边?我们已经错过许多年…难道这一生,都要这样错过?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念我?这五年来我⽇夜受到煎熬,有时候好像记不起你的模样,夜阑人静之时,我慌得无法⼊眠…直到想起你的模样,才能安稳睡去…”

  狼歌突然推开他,以极快的速度往外狂奔!靖武措手不及,连忙追了出去,但狼歌轻功比他更⾼,他只能凭借着柔然皇宮內到处传来的惊呼声判断她的位置。但等他赶到,仍然迟了…

  马厩里所豢养的七匹马无一幸免?歉璐⒆牛钌系挠袷婪抛啪说暮旃猓∷簧硎茄掷镂兆湃韭搜耐涞叮叛矍耙⻩羌挂廊缓廖薇砬椤?br>

  他终于知道狼歌为什么嗜杀!狼歌受不了情感波动的痛苦,她将自己封闭在黑暗的角落里,但烈的感情需要宣怈的出口,她只能不断杀戮…她为她自己选择了最可怕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动了感情!

  他再也不能责怪她,狼歌的痛苦透过鲜⾎传递到他的心中。

  靖武上前,轻轻地取下狼歌手中的弯刀,无言地拥抱她。

  狼歌的⾝子颤抖着,他仿佛可以听到那小小天使殷的孩子正在黑暗的角落里愤怒地尖叫着。

  “我会等你…不管你要花多少的时间,我都会等你。”

  这句话像是某种魔咒,狼歌突然愤怒地给了他一掌!

  那一掌,震得靖武整个人飞了出去,他毫无警觉,不及防备。

  狼歌速度极快,弯下⾝拾起弯刀,等到靖武抬头,弯力已经架在他的颈项之上?歉璐⒆牛ё叛婪吆薜刈⑹幼潘?br>

  “你想等到什么时候?等我一辈子吗?或者我现在就结束你的等待!结束这该死的诅咒!”

  靖武呕出一口鲜⾎再度粱红了狼歌雪⽩的⾐衫。他抬起眼,带着一抹微笑。

  “就算一辈子,我也愿意等。”

  “那死呢?如果我让你死在我的刀下,让我们都不用再受这种‮磨折‬,你也愿意吗?”

  “愿意。”

  狼歌的刀猛地往前推进,一道⾎痕清晰地浮现!⾎丝透过雪亮的刀背缓缓流下,像一条小河。

  他的笑容没有变,经过了那么多年,仿佛唯有此时此刻与狼歌最接近。他可以闻到她⾝上的气息,可以看到她眼里的悲痛。他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可以看到她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无葯可救,对狼歌的爱恋早已无葯可救!

  只要再往前推进一点点,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她杀人无数,知道刀子在什么地方切断人的咽喉。她杀过多少人?她早已经没有印象,只知道不停地杀、杀、杀!背地里。许多人说她是个魔头,她知道,她在乎,但她无能为力!

  她的头再度剧烈地疼痛起来!火焰漫烧着她所有的理智,她的手不停地颤抖…

  现在就可以一了百了!只要杀了靖武,她这一生再也不会‮情动‬,再也不会受到这心火焚⾝的痛楚!

  “回到我⾝边…”

  靖武低低地说着,他流了好多好多的⾎!她发现自己好似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没看过这么刺目的颜⾊…

  “回到我⾝边来,狼歌…别再杀人…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泪⽔蓦然了狼歌的眸子。她下不了手…靖武的⾎染红了她一⾝⽩⾐,染红了她漆黑的心。

  她终于放下弯刀,深情地望着靖武。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当你的子。”

  “不用等来生,你现在就可以当我的子。”靖武息着想要想⾝,但他伤得太重,一时之间竟连手也举不起来。

  狼歌的泪⽔洗净了她脸上的⾎迹。

  她露出一朵颤抖的微笑,轻轻地摇‮头摇‬。

  “这辈子,我们终究只能遗憾。”

  靖武不明⽩这句话的意思,他想说话,却被狼歌的堵住了声音。这次的吻,终于纯净,再也没有⾎腥昧。

  恍惚中,他的眼角瞥见银光一闪,他直觉地伸手想阻拦,却晚了一步!

  靖武的惨叫声中,狼歌的弯刀忽地笔直刺⼊她前额的⾎⽟,马厩中猛然爆出的红⾊光芒,耀眼得令人目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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