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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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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座处于沉睡的国度中,仍是有些清醒的人。

  乍闻爱染回国的消息后,一直在等待着她归来的人很快就找上她,来者是她一位好友织绘的未婚夫婿,特意进宫请她去见织绘一面。

  沉重的脚步停留在好友的家门前,爱染不太愿意想象,已食了木黎散多年的好友,现下的情况究竟是如何,但在织绘未婚夫的坚持下,她只好抱着一颗忐忑的心进去里头面对现实。

  “爱染…”躺在房中的织绘,一见到她,喜不自胜地朝她招手。

  爱染猛然倒口气,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眼窝深深凹陷,肌肤苍白到透出青色血脉,面容像是急速老化了二十多岁的女人,就是自小与她一块长大的手帕,她离国才短短几年,怎么这个好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站在她身后的男子故意出声咳了咳,爱染勉强定下心神,走至榻旁坐下,试图挤出微笑给这个一直在等她回来的好友。

  “你写给我的信,我都好好的存着呢。”在未婚夫的扶持下,织绘半坐在榻上,笑指着小桌上一只锦盒。

  “嗯。”爱染点点头,不知怎么地,聆听着织绘那沙哑如老妇的声音,她就是难以抑止那股强烈涌上的鼻酸。

  “你在信上说过的那颗石头…”织绘边看向外头边好奇地问:“他跟你一道回来了?”

  “是他把我拖回来的。”爱染试着不要把目光直接与她相接,下那股想哭泣的冲动。

  她歪着头问:“他该知道的都已知道了?”

  “回来这后,就什么都瞒不了他了,就算我不说,他用看的也明白。”还能怎么瞒?一踏进国门,就什么都瞒不了。

  “他嫌弃你了?”织绘好不担心地问,就怕石中玉也跟其他中土的人一样。

  “没有。”爱染微笑地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他说他会陪在我身边的。”要是石中玉真这么简单就放弃她的话,他早该夺门逃出这个国家,而不是待在她的宫里乖乖等她。

  “那就好…”她安心地吁了口气后,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已经把心底的话告诉他了吗?”

  爱染不自在地别过眼,不太想在她的面前承认。

  “以前,我像你一样,有些话,总认为说出口就是一生一世,就是因为太珍重,所以才一直不敢轻易说出口。”相当明白她个性的织绘,边说边抚着未婚夫的手“别人都问我,不说出来,对方怎会知道?我想了很久,后来我才明白,日子天天在过,人也是一直在改变,每个人,每天都可以有很认真的一生一世。”

  爱染抬起头,看着他俩相依扶持的模样,哽住声的她,难过地看着已经因木黎散落到这种地步的好友,到这时都还在为她担心。

  “你的子就是这样,某方面很大胆,可某方面却又胆小得很。”织绘殷殷地问:“告诉我,你有认真的把你的一生一世,告诉那个你必须让他知道的人了吗?”

  知道她想劝什么的爱染,哽咽地说着:“我会告诉他的,我会的。”

  “千万别像我一样,在快错过前才后悔,可却已来不及甩掉这一身的遗憾…”她颤抖地伸出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爱染,你看看我,看看我成了什么样…”

  爱染心疼地看着以往丰润的一双手,如今瘦骨嶙峋得有若风中枯枝不犊禳抖,她紧握住那双太过冰冷的手,急速的气与她细碎的泣音织在一起。

  “爱染,我不想这么早就死,我还不想死…”织绘张大了眼,眼中布了懊悔的泪光。

  “我会想法子帮你戒瘾的。”爱染沉声地表示,坚定的语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

  “救我,你要救我…”再也藏不住悸怕的织绘,下一刻哭倒在她怀中,两手紧攀着她怎么也不肯放开。

  “会的。”爱染轻拍着她“我会的。”

  像是拂开了多年来始终罩在面庞上的黑纱般,在这,爱染突然看清了眼前亟需她去改变的一切,以往她总是找不到的信心或是大刀阔斧的决心,在那一双太过瘦弱却握紧她的小手中,全都缓缓至她的身上。

  每个人都有这个陋习,她就和其他人一样,当所预期的事情难以达成时,就会找一些借口,好去说服自己办不到,这样一来就不需去做、去面对失败了,其实要承认做不到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而去做过后才说做不到,这才是真正困难的一件事。

  这些年来,她就像个还没上战场,就直接喊输的士兵一样,一开始就认定她无法救回她所有的亲友与国家,直接选择了逃避,从某方面来看,她早就已经输了,于是丰邑愈陷愈深,她愈逃愈远,两处地方停滞了两种伤心,而在这两个地方,都躲藏了受了伤的人。她明明就是个会治疗他人的巫女兼藥师,为什么她就是一直不肯治治自己?

  她不该是这么软弱的,更不该不战而败。

  唉踏出织绘家的大门,爱染面就见着了等在外头的石中玉,在夕照下,金黄的光影在他的身上染了,看起来像是一盏为她等候的灯,一股暖意顿时涌上她的心头,她迫不及待地走向他,走向这盏为她温暖和明亮的灯。

  “你怎知道我在这?”

  石中玉指着屋顶上的爱鹰“怕你迷路成又走失了,所以我叫它看着你。”

  她默然地看了他许久,而后主动牵住他的手,拉着他与他并肩缓缓走回皇宫,一路上,他俩谁都不想说话,只是将彼此的掌心握得很紧。

  陪着爱染回宫的石中玉,与她一同回到她的寝宫,坐在无言的她面前,仔细地瞧着脸上写心事的她,在瑰丽的夕彩映上她的容颜时,他看着她那一都被映照得发亮的发丝,他的指尖似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主动穿梭在她的黑发中,再游移至她的下颔,抬起一直垂首不语的她。

  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累坏了,可是清明的眼眸,却比以往还要来得有神,石中玉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很久以前我就想对你说了。”爱染决定在今把心事都对他托出。“在你面前,我其实一直都很自卑。”

  “自卑?”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的国家。”她自嘲地笑,起身走至窗栏边,由上往下看着浴沐在夕下的雪白城市。“举国上下都深陷在木黎散瘾中无法自拔,别说风骨了,就连自尊都没有,而我,就是来自这种国家的人。”

  “爱染…”他来到她的身后,叹息地伸出两掌环住她的

  她看着远方,自言自语般地道:“中土的人为何都像应天那般讨厌我,就是因为我来自这儿,其实也难怪他们瞧不起我,因为在中土人的眼中,丰邑就是这样一个令人不齿的国家。”

  “但你不是他们,更不是丰邑。”他收紧双臂将她进怀里,试着想提醒她她还有个依靠。

  像是感受到他的贴心般,她无意识地抚着他的手臂,继续把那些窝藏在心中的话全都道出。

  “这些年来,我很想回家,可又不愿回来,因我不愿再看到神智不清醒,或许早已因藥了智,连有我这女儿都已忘了的父王,我更不想看到这座必须向他国摇尾乞怜,以求继续醉生梦死的国家。”

  若是他的话,他也不想回来。

  可终究是,再怎么否认、再怎么不愿去想也是徒劳,就像是浮萍的游子终想归乡,可真要回来面对不堪的事实,这负荷,又宛如千斤般沉重,他不知道现下在她这肩上,希望与失望的重量,到底会在何时垮她。

  “我该谢你带我回来的。”爱染转过身仰首凝睇着他“因为,我一直在挣扎,也一直在想,我究竟还要逃避它多久?除了被卖到帝国以求苟安外,我到底还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在回来这后,我记起了我的身分,我是丰邑的公主,就算希望再怎么渺茫,我还是有责任把这个国家从沉沦中拉出来。”

  他不舍地抚着她的面颊“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烧尽柄内所有的木黎树。”就算木黎能为丰邑带来无比的财富,她还是要毁了这可令丰邑兴盛繁华至顶点,也可令丰邑坠入万丈深渊的树。

  石中玉挑高一眉“只这样?”这么做虽是治了本,可那些深深倚赖木黎散的人怎么办?他们可不会就这么任她毁了他们的仙树。

  “我需要你的帮忙。”从不曾跟他要过什么东西的爱染,头一回恳求地握着他的手希望他能成全“请你回朝和陛下商量,让你派兵来此强迫丰邑的人戒瘾。”只靠她一人当然做不来,要戒那些人的瘾,就得先派兵搜出城中所有的木黎散,再将百姓们集中管束一阵日子,以让他们度过戒瘾的痛苦期,在这方面,非动用到庞大的兵员不可。

  他很爽快“好。”

  “别答应得这么快,这事有风险的。”她沉沉地吐了口气“我说过,你这人老是做事不考虑后果。”她都还没说后果他就答应得这么快。

  “我也说过凡事要做了之后才知道后果。”

  “你不怕丰邑的人因此对你或你的兵士们下咒?”他以为近百年来,为什么都没人敢要求丰邑人戒瘾?

  “哼,先别说我的命硬得很,那些连力气都使不上的丰邑人,还有啥法子能像你一样玩诅咒这玩意?”石中玉用力哼了口气,说得像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再侧首偷偷瞄她一眼“再说,我的命要是不够硬,我也还有你能克他们。”

  “石头…”

  “别又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那类的问题,那事我早对你说过了。”他告饶地举高两手,阻止她又问那些有的没有的。“我这人,就是这么简单也这么自私,其实我才懒得管丰邑会变得如何,我在乎的就只有你而已,我说过,在我身边,你只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行,倘若丰邑令你这么不快乐,那我出手摆平它就是,省得你一天到晚不开口同我说话,害我闷得几乎快跟你一样成哑子,你也知道,不能唠叨对我来说是件最痛苦的事。”

  丝丝的笑意藏在她的角“终于承认你长舌了?”

  “我认了行吧?”他撇撇嘴,认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石头。”爱染倾身靠在他的膛上,有些不安地环紧了他。

  “嗯?”

  “我俩的事…”她一直在想织绘对她说的话。“若我一直不对你点头,也不嫁你,你会怎么办?”这些年来她始终不肯给他承诺,而他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得到一个落实的答案,她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此而错过了。

  早就已经认命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只好象颗石头一样,傻傻的继续等下去了。”

  她怔了怔,难丛百喻的感动,顿时将她的心充斥得再也难以容得下任何别的东西,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拉下他细细地在他的上吻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哪一顿的点心?”石中玉的眼珠于骨碌碌地转了个两圈,有些受宠若惊地问。

  “消夜。”她在他的耳畔说着,还晈了他的耳垂一记。

  “天候还早不是吗?”他瞄瞄还未下山的夕阳,半拖半抱地将她带离欐边,并不打算浪费她难得主动的投怀送抱。

  “今晚提前开饭。”她的眼底闪烁着笑意。

  石中玉将她进软榻里,悬身在她的身上问。

  “哪,其实你很爱我是不是?”

  爱染两手抚着他的肩,看左看右就是不肯看他的眼。

  “说嘛。”他在她的上亲了一下鼓励她。

  “不说。”她双手环住他的颈项拉下他,绵绵密密地接续他的吻。

  石中玉朦朦胧胧地想着,她只是不肯说,却从没有否认过。

  她老说愈是得不到的愈珍贵,与其得到后再失去,她情愿别拥有太多,她的子就是这样,明明就是喜欢,却总爱藏着不肯说。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边褪下她的衣裳边吻上她的肩“真不说?”

  “改天再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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