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夜的月遭重云掩蔽,北风在大地上咆哮呼号,开早的蜡梅在枝桠间风挣扎,突然一阵风急,不堪肆的花朵旋即被刮卷至夜的远处。
在这不雪的夜,人们早已躲在屋子里入睡,但在夜空的云间,却隐约传来阵阵喧嚷的声音。
穿梭在夜空中的北风,突破重重密云来到云海之上,一轮皎月当空,数十座飘浮在云上的仙山,静静沐浴在月的光华下,携着云的风儿略过仙山上头耸立的宫阙殿宇,红瓦金檐的殿顶反着月光,雾状的云朵拂过玉砌的楼栏,殿中灯影如画,人影幢幢,窜出的丝竹之声缓缓渗进了北风里。
面对此景,地上的人们无人眺望,或许是因为夜寒风冷,无人有心去理会云朵上的宫阙,又或许是对那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早习以为常,他们深知,再怎么盼、再如何遥望,所谓的公平也不会降临至他们的身上。
北风不知何时停息了,覆盖天际的密云四处散尽,静夜中,空中的喧哗听来格外清晰,地上一名未寝的老人自屋中走出,当空的皓月映出他的身影,他好奇地仰首探看风停的天际,忽然间,夜空中发出轰然刺耳的崩山裂石之声,声势之大有若雷鸣,地上的人们因此而惊醒,纷纷出户查看,却见老人颤着手指向天际,人们顺势看去,只见已悬浮在天上千年的仙山,正在月下崩坏瓦解,碎裂成无数大石的仙山,以无人能阻之势一一往下掉落。
伴随着地上人们惊慌窜逃声,山石与树木如雨落下,金雕玉砌的殿宇重重坠落在大地上,卷起漫天烟尘,尘中,再也听不见居住在仙山上神子们之前欢笑取乐的声音。
人们面面相觑,无人能解此异象,倒是止息了一阵的北风,在一片寂静中又再次刮起。
事后人们才发觉,那是个预兆。
千年来,神与人共生于大地,人们崇神敬神,以为月天地皆为神恩,农作畜牧收成需仰赖神迹,神祇因此统治大地,故于天之下地之上,处处可见神之子嗣。
神子分为三族,天宫、地藏、海道,世称“三道”天孙率天宫居于山,女娲率地藏居于地,海皇率海道世居海泽。
时光荏苒,中土上的神子与人子历经混血通婚数代后,神子几乎已不具神族的能力,除去神族的血缘后,神子无论是在相貌或生活方式上,皆与人子无异,但神子仍旧享受着神祇的恩泽与人子的荣宠,以统驭者的姿态俯傲大地,操纵中土灿人子为奴。
人子因此而感到不。但神子依然故我,总认为人子在其之下,殊不知,人子脚步早已遍布中土,且渐无视于神。
在中土,人子建立了帝国,奉主为皇帝,帝国征战四方并诸国,将中土人子所建立的小柄皆纳为领土,形成强大且版图甚广的国度,与神子所建立的三道相峙。渐渐的,人与神之间的鸿沟愈来愈大,人子与神子皆容不下对方,人子夺回自由离奴制,神子则保有神恩续统大地,于是终于爆发了两界之战。
战中,天孙与女娲战死,海皇沉睡,战后三道众神隐遁,帝国夺回人子统治中土主权,并将神子全数驱逐于中土外。
在皇帝下令神子离境当,帝国京都快庆贺,城内百姓扶老携幼立于道旁观看,以往视他们为奴的神子们,往昔的荣耀在他们身上再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迫出权力后的懊丧,与失去人子奉侍后的不知所措。
喧哗沸腾的人声中,一名小女孩自道旁拥挤的人群中挤出,张大眼看着携家带眷的神子们,在皇帝派来的重兵戒送下,垂首不语地跟上前人的步伐,一步步地远离他们所曾统治的家园,远赴荒地去面对那茫然的未来。
璀璨的夕阳照在她的脸庞上,她抬首看着街道两旁的商家们,自楼上撒下无数花瓣,花落似雨,落在地上的花朵似在地上铺成了花毯,夕影中,无数张人们的笑脸深深印在她的眼底,与那些沉默离去的神子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她不有些同情,却更想留住此刻人们脸上那抹得来不易的笑容,她弯身拾起一朵花儿,站在原地着刺眼的夕阳远送,突然觉得,这一,夕将神子们落寞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
百年后。
南风穿过赤地,劲热直扑人面。
哎莱郡广乡侯离帝国自立为国,因弗莱郡位于帝国南域,故南域将军石中玉奉帝命剿逆平,率南军三万抵弗莱郡,遣使命广乡侯伏于帝威,但直至最后时限,始终不见广乡侯派使称降,反倒是遣郡内郡兵出城战。
疾风中,飞扬的发拂过眼前,赤着上身,仅穿戴着护甲的石中玉,平举着左臂,硕臂上踞立着一只浑身黑亮的傲鹰。在他身后,旗面上绣写了赤红色南字的军旗,风剧烈翻飞飘动,数百面旗帜在风中宛如呼啸,但石中玉臂上倨鹰却分毫未动,半响,他举臂一振,晴下,一头黑鹰振翅疾飞向晴苍。
黑鹰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空中,抬首看去,庞大的箭云笼住晴苍,石中玉下令南军将无数具虎头大盾齐举向天,不过一会,疾坠钉打在盾面上的落箭声不绝于耳,箭雨方停,早已在盾下架箭挽弓的箭兵,在步兵一移开盾时立即将箭尖指向天际,数十名百夫长嘶声齐喝,箭兵纷纷松弦箭反击。
箭啸响起的同时,持长矛的前军骑兵已率众冲出,轰隆隆的马蹄声有如雷鼓齐鸣,在赤地上卷起漫天的红色烟尘,快速冲锋中,石中玉伏低了身子闪躲来箭,在一抵敌军前军时,他使劲地将手中的战矛刺向敌军的喉际,此时后方已组成方阵的两翼,亦自敌军左右喊杀至。
百年前坠落的天上殿宇,在战场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几株耐旱的野草自断裂的宫柱中探出头,坠毁的宫殿泰半已掩埋在风沙里,但仍旧可自断垣一残壁中看出当年的规模,只是时间冲淡了记忆,一复一,人们很少再去提起当年三道兴盛的景况,或是当年的种种,许多人只将这些神族的遗迹当作是一种胜利的标记,以及必须记取的教训。
当夕垂挂在远处地平线上时,这场敌我军员悬殊的叛已告结束,石中玉原本就不预期广乡侯能撑得过一,在前将军携云入郡城捉拿广乡侯、握雨忙着收押战俘时,他独自蹲坐在百年前的遗迹上欣赏着落。
因夕照而显得火红的大地上,放眼四处皆是没落的遗迹,听说那些曾经承载着宫殿的山头,以往是悬浮在天际间,但却在百年前的某夜全都掉了下来。中土的人们说,这象征着神族已渐衰败,过不了多久,三道真的开始逐渐没落,就在两界之战后,三道所奉的神祇终在人间消失。
虽然,这已是百年前的往事,人们早已不再信神,而神子也不再居住中土上,可近来,他却觉得神族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最初那只是一点小小的异状,位于帝国北方的小郡,打着复三道的口号在北方叛,虽然北域将军夜很快即弭平这点小叛,但不过多久,西方与东方也相继传出相同的情况不说,近来就连无三道居住的南域也开始传出类似的状况,甚至连原本最是忠心于皇帝的广乡侯,竟也不惜一切背叛帝国。
“主子。”带兵进城的前将军携云,在城中处理完石中玉代的事务后,来到他的身后轻唤。
“问出了什么?”他侧过头,好奇地挑高浓眉。
“没有。”携云叹了口气“广乡侯一个字也不肯说。”唉,嘴巴紧闭得跟蚌壳似的,管他横问竖问,不说就是不说。
石中玉顿了顿,半晌,在他那张犷的脸庞上,浮现了个十分不搭调的特大号笑脸。
“你有没有告诉他,本将军待人最是亲切和蔼?”那个广乡侯也不去打听打听,四域将军里就属他最好说话了。
“说了。”携云将两眼一瞟,相当不以为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摆明在睁眼说瞎话的上司。
石中玉讨好似地再朝他眨眨眼“那有没有告诉他,在我把事情清楚前,我保证不会动他一手指头?”
“也说了。”他开始在心中计算上司脸上虚伪的假笑还能维持多久。
“不打不骂也不杀…”石中玉当下笑脸一收〃眉一拧,克制不住本地亮出一口獠牙“哪,我的态度都这么诚恳友善了,他还死硬着嘴不说?不过就是想向他要个害我大老远跑来这的理由而已嘛,连这也不成?”
“不成。”携云掏掏耳,无动于衷地再禀。
“好哇…”他扳按着两掌,额上青筋直跳“那老家伙的骨头是愈老愈硬了?”
“杀了他的话,那咱们都别想知道他是为何而反了。”赶在他冲动行事之前,忠心的下属适时地奉上良谏,免得他又害大家白忙一场。
石中玉冷冷一笑“现下他不说,等将他押回京里后,有人会很乐意杀他个十遍百遍成全他的不说。”
“紫荆王又要亲审?”携云边问边皱眉。
他一脸的不痛快“那小子还会亲自将广乡侯给砍成个七块八块的。”在紫荆王的心中,陛下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谁要敌对陛下不敬,谁就是他的敌人,只砍个七、八块还算是很不错的下场了。
“那紫荆王可有得忙了。”携云将刚刚听来的情报告诉他“听握雨说,弗莱郡四周的郡县似乎也都有反意,只是苦于无兵可反。”
他烦不胜烦地拧着打结的眉心“在咱们回京前,你和握雨派人去摆平他们,我不要又劳师动众地大老远跑来一回。”
“是。”携云点点头,在转身走时,不意瞧见了即将西落的夕,将一地遗迹的影子拉得很长。
“怎么了?”石中玉瞧着他呆望的模样。
“我不明白…”携云怎么想就是想不通“比起以往的奴制,在陛下的治下,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够好吗?还是有哪些不足?为什么他们要为了一个不肯说出口的理由造反?”
石中玉搔搔发“我想,说不定是三道在暗中煽动这些人造反。”想也知道,这些素来稳定的边郡若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绝不可能放弃安稳的生活而去追求什么神道。
“三道?”
他边说边伸个大大的懒“在经过百年的放之后,三道那些神族也过够放逐这种日子了,或许他们正积极的想返回中土。”
携云愈想愈反感“他们又想把人子当奴隶使唤?还是又想重温神族的风光?”
“可能是,也可能都不是。”他摊摊两掌,摆出一副天晓得的模样。“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咱们会变,他们当然也会变,谁晓得三道那些神子在想些什么?眼下咱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近来这些叛绝对与三道有关。”
“倘若…三道真想夺回中土呢?”携云忧愁地拉长了音调,既不想中土发生战火,更不想三道返回中土恢复奴制。
“很简单。”石中玉气定种闲地咧齿一笑“到时咱们就将他们再赶出去一回!”
…
“我说老兄,你今年也五十好几了,家中有高堂老小吧?能够干到广乡侯,支持你的百姓定也不少吧?既然这样,好端端的你没事起啥兵?嫌日子过得太清淡?脑袋只放在脖子上太无聊?还是说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想乘机发一下?或者就只是突然想干件轰轰烈烈的事好名留青史?哪,你要不要就干脆告诉我,你究竟是听说了什么流言,或是受了谁的指使,才害得我大老远的跑去你家平?哎呀,别老是绷着脸不说话嘛,你早点说完我也早点收工没事,你的耳朵清闲,我也省得再多花口水,大家都开心是不是?说啦、说啦!”
坐在囚车里的广乡侯,面无表情地看着身材像头熊似的,却一点自觉也没有的石中玉,在押解他回京的路上,硬是挤在小小的囚车里与他作伴不说,还一路上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就是想从他口中问出他为何要起兵叛,这让从头至尾都不肯开口的广乡侯,在隐忍至极点后,实在是忍不住很想开口问上一句!
世上怎会有这么长舌的男人?
“还是不想说?没关系,那我继续说给你听。”自言自语的石中玉,在喝了口水后又滔滔不绝地开讲“你也知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回京的路途又这么远,不乘机说说就太蚀本了,况且我现下不说,回到家里就更是没处说啦!你不知道我家有个老嫌我唠叨的管家公,还有个老爱摆脸色给我看的管家婆,不过这个管家婆还没过我的门,所以她只能算是半个内人,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也是个有家室的人嘛,你当然知道我的苦处是不是?有话想说却没处说是件很痛苦的事,今儿个我就发个善心给你个机会,别客气,想说什么统统都告诉我,我拍脯保证,我绝对不会嫌你唠叨,怎么样?够义气是不?说吧说吧,机会难得喔。”
从国家大事一路听到他的家务事,再从家务事听到他族人一箩筐的琐事,看他愈说愈是起兴,接下来又搬出他的亲友邻居家中生了小狈小猫等等等…受言语摧残的广乡侯,面色苍白两手紧握着囚栏,求救地望向骑着马走在囚车旁的携云。
携云耸耸肩“看我也没用,他天生就长舌。”
“这位大哥,你就做件好事说了吧,省得咱们都要同你受苦受难。”骑在另一侧的握雨,头昏脑地求他开开金口别再害人又害己。
“我…”在众人控诉的目光下,无辜到极点的广乡侯嘴巴总算是动了动。
“你打算说啦?”一听他开口了,石中玉登时精神一振,脸上堆笑意地挨至他的身边“来来来,我正拉长耳朵等着听呢。”
便乡侯一手指向囚车外头“我是想说,到了…”连续说了七天七夜俊,终于给他一路说回京了。
“到了?”石中玉瞪着远处熟悉的城门,半晌,他忽然一骨碌地打开车门跳出囚车“我有事先走,改明儿个再听你说!”
“等等,主子…”携云在他一脸兴奋地翻身上马时,惊觉不妙地想阻止他。
“慢着,你不能又扔下我们跑回家!”赫然明白他要做什么的握雨,则是急急忙忙地扯开嗓门大吼“咱们得先去见陛下,还有,广乡侯和那些战俘怎么办?”
“你们看着办!”石中玉两腿将马腹一夹,登时下的马儿像柄疾的箭直冲向城门。
“什么看着办?”气岔的携云在他背后嚷嚷“回来!”
“他急着上哪去?”看着那抹转眼就冲进城门的身影,处于状况外的广乡侯愣愣地问。
握雨气得猛咬牙“回家吃饭…”那个认饭不认人的上司,每回都这样把他们给丢在城外看着办。
“吃饭?”吃饭比见皇帝更重要?
远处马蹄卷起的烟尘,伴着广乡侯的疑问一路奔窜进城,在此同时,位于城内某处的南域将军府内,一悬在纺纱机上的丝纱突然在纺纱者的手中断裂。
正打算替石中玉做件新朝服的爱染,不语地瞧着手中莫名其妙断成两截的丝纱一会。转首向一旁正忙着捡选料的大管家报讯。
“潇洒哥,他要回来了。”
“何时?”长得其貌不扬的府内大管家,喜出望外地停住手边的工作。
“就快到了。”她再看了看手中的丝纱,肯定地道。
“我去叫厨房多准备点食物!”潇洒连忙将手中的料一扔,十万火急地跑向外头。
大剌剌地将下属们全扔在城外的石申玉,在策马冲进城门后,不管早就收到讯,站在内城里准备驾的官员们已等了他多久,也不管皇帝派来的人正等着接他一块进宫,他一路挥扬着马鞭,任凭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以不要命的速度策马狂奔,紧接着他突然在他们面前用力将缰绳一扯,完全不做停留地转向绕过他们,将马儿拐上大街后继续朝自家前进,徒留一堆等着他的人枯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站在家门口等了有一会的潇洒,大老远见着自家主子归来,连忙叫后头的家仆们列队接,但就在石中玉紧急停住马匹跃下马后,他连开口跟石中玉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一阵狂风立即从他的身旁卷过。
“让开让开,全都让开!”像头失控的蛮牛般,石中玉边喊边挥扬着手往里头冲。
完全遭人忽略的潇洒,冷眼看着那个将一屋子人当作视而不见,埋头冲向厨房的背影消失在院里后,慢地探首看向府门外,如心中所期的,他并没看见总是跟在石中玉旁边的携云和握雨,他不无奈地抚着额,心想八成石中玉又扔下所有人跑第一个回家了。
唉,都怪皇帝把他给宠坏了,每回他班师回朝,头一件事,就是先回家狂吃一顿。
边摇头边叹气的潇洒转身跟着走向厨房,在排开众人后,他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家行事作风都相当平民化的大将军,正顶着一副魁梧壮硕的身躯挤在家中小小的厨房里大吃大喝。
“主子,别吃了。”站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在他已经吃掉两桶饭,却还是没有停止进食的迹象时,潇洒不得不开口警告他一下。
坐在桌前一手按着饭桶,一手拿着碗勤往里头舀的石中玉,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在盛好饭后又是埋头努力猛吃。
他提高了音量“主子,陛下还等着你进宫呢!”
生了一双桃花眼的孔雀,倚在门边数完了饭桌上所累积的饭桶数后,有些受不了地出声。
“就让他先吃点吧,省得待会他又在外头丢人现眼。”每回他肚饿时的腹鸣声,说有多引人侧目就有多引人侧目,不知情的人还当他是饿死鬼投胎的。
“将军。”没发现他大驾光临,潇洒赶紧行礼致歉。
“哟,你还特地来接我?”埋首在饭碗里的石中玉拨空看他一眼,随手将手边吃空的饭桶往旁一推,再取来另一桶。
孔雀脸色臭得像是被人倒过债似的“我是奉陛下之令来拎你进宫的。”若是不来拎这个同僚的话,他们就算是等到天黑也等不到这个大胃王大驾光临。
“你呢?”石中玉再看向另一个也不声不响挤进厨房真的同僚兼上司。
“我是来押解广乡侯的。”夜神色冷漠地问:“人在哪?”
“呃…”他有些心虚地抠抠下巴“应该…已经押进城了吧。”肚子饿都来不及了,谁会记得身后那一大群的跟班呀?
“吃了就快进宫。”夜早已经对他的贵人多忘事的子习以为常,在叹了口气后转身就走。
“我陪你一道去押广乡侯…”孔雀一脸晕陶陶地跟在她的身后,打她进入他的视线内起,他就完全遗忘了今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你不必跟着我。”夜转身抬手止住他的脚步,接着将手往旁一指“看着他,不许他在这耗太久。”
“是…”虽然佳人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冰霜千年不变,但老早就被她昏头的孔雀还是看得心花朵朵开。
看着孔雀眼巴巴地目送着夜离去的背影,脸上沾饭粒的石中玉,不敢苟同地咂咂舌。
“笨鸟,你愈来愈像她养的狗了。”夜要是指东,这个同僚绝对不会往西,啧,还亏他是个男人,一点人格也没有。
从不曾在人前掩饰过爱慕之心的孔雀,在送完了夜后回过头,脸色一换,当下又变回了一张臭脸。
他挑高一眉淡淡回讽“少在那边半斤笑八两。”这里会摇尾巴的可不只他一个。
这才想起回来忘了见一个人的石中玉,搁下手中的碗筷在厨房里来来回回的找了好一会后,却没发现那个老是在等着他回家的管家婆。
孔雀用力转过他的头将它按进饭碗里“别看了,她不在。”
“潇洒,她上哪去了?”石中玉不死心地架开孔雀问向一旁的管家公。
“她…”遭某双凤眼瞪得浑身发的忠仆,支吾了半天,还是识大体地把话给回肚子里。
“专心吃你的吧,别忘了咱们赶时间。”瞪完人的孔雀,用力按住心已经不在这里的某位仁兄。
他很坚持“不行,少了她这饭吃起来就少一味。”怪不得吃得一点也不痛快,原来就是她没在一旁盯着他吃。
孔雀不客气地指向桌的空饭桶“少一味你还不是照样啃?”有差吗?
“不,味道差太多了,不下饭。”石中玉严正地向他表示,站起身努力地东闻闻、西嗅嗅。
“你在闻什么?”孔雀讷讷地看着他就这样拉过厨房中的每个人,一个闻过一个,甚至一路闻到外头去。
“她专有的藥味。”自喻鼻子特灵的石中玉,以手点点自己的鼻尖,硬是一院找过一院。
苞在他后头的孔雀忍不住大叫:“你以为你是狗吗?”
“爱染!”三两下就在邻院找到吃饭良伴的石中玉,伸长了两手一路朝她跑去。
“这样都找得到?”孔雀错愕地看着他像只大型犬般朝目标物扑上去。
“他不是狗,是比狗还灵。”潇洒语气淡淡地在一旁加注。
眼看一家之主以饿虎扑羊之势朝她冲来,处变不惊的爱染站在原地,在他抵达她面前准备给她一个大熊式的拥抱时,慢条斯理地朝他抬起一掌。
“慢着。”
当下僵住全身动作的石中玉,定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也不敢动,而爱染则是趁这个空档,先把一身灰尘的他浑身上下打理过一遍。捺着子等她检查完毕的石中玉,在看她打理得差不多时急地往前靠了一步。
她再扬起一手指朝他摇了摇“等等。”
憋住气不敢动的石中玉,看她自袖里掏出一条绣帕,先帮吃得一嘴油腻的他擦擦脸,顺手替他把黏在脸上的饭粒给拿掉,就在她收回绣帕时,他立即伸长两手准备朝她俯下身子。
“停”
“又怎么了?”他瞪着亮在他鼻子前的玉掌。
爱染皱眉地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自间取出一只小瓷瓶后,她在他臂上倒出一些颜色鲜黄的粉末。
两臂举得很酸的他已经等得很不耐烦“行了吧?”
“嗯,差不多了,剩下的等你回来后再处理。”她点点头,虽然表情还是有些不满意。
终于等到可以一亲芳泽的良机,石中玉迫不及待地嘟起两片瓣,向下瞄准了她颜色粉的脸颊,但,就在他快亲到她的脸颊时,一只有力的臂膀硬是在他身后将他给勾回来。
“你得赶赶场子,陛下还等着你呢。”孔雀边说边将他往外拖“上路。”
“慢着,我还没…”遭人拖着走的石中玉不舍地看着差点就到嘴的天鹅“爱染…”
完全不同情他的爱染,还不忘数落他一番“去把事情处理完再回家,下回别又让携云和握雨跑来向我告状了。”
“但…”后头的抗议完全被孔雀的掌心给掩住。
在他走后,终于等到他安然归来的爱染,一手掩着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放心了?”潇洒好笑地看着每次石中玉一出远门就提心吊胆的她。
“嗯。”虽然有些皮伤,不过重要的是可没东缺一块、西少一块。
潇洒不解地直摇首“都说过他有九条命了,你就是爱瞎心。”他永远搞不懂长年在马背上讨生活的石中玉,到底有啥可令她担心的。
她低声在嘴边喃喃“他真有九条命就好了。”
…
皇宫四处张灯结彩,一面面黄旗高挂在城楼之上,宏观门外广阔的广场上聚集了文武百官,一来是为庆贺皇帝长兄咏王的寿辰,二来,是因皇帝为嘉许南域将军平定南域。
难得皇帝与众王亲自与宴,且甚少齐聚一堂的四域将军们也都亲临,在阶下耐着晒等了老久的百官们,莫不伸长颈子齐往上看,就是想亲眼看看众王与四域将军们的风姿,但就在因私事拖延了好一阵的石中玉抵达后,那些阶下的百官,又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心,只因为…
那个高站在上头,一到场就脸睡意的南域将军,正大剌剌地当着众人的面在打呵欠。
“克制点。”觉得脸都被他给丢光的孔雀,忍不住以肘撞向他的际。
石中玉眼“我困了嘛。”
孔雀干脆一拳轰向他的肚皮“都叫你别吃那么多了,每回一吃喝足你就眼皮沉!”
“我要站到何时才能打道回府?”他不痛不地摸摸肚皮,依然睡意正浓。
“你有事?”
“我还没吃晚饭。”一想到回家后就有爱染特地为他做的好菜正等着他,他的口水就差点出来。
孔雀紧揪着他的衣领,很想掐死他算了。“陛下都还没论功行赏,你就急着回去再吃一顿?”他是全身上下都长胃袋吗?
“两位。”站在他们身旁的夜终于忍不住出声。“请你们给我留点面子。”也不想想底下的人都在看。
既然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护花心切的孔雀当然是立即从命。石中玉无聊地搔搔发,看着底下整整齐齐列站的百官们,正专心地聆听他这一趟南巡和平的结果。他无聊地再打了个呵欠,扭头看向身后坐在最上头的皇帝浩瀚,以及坐在皇帝下方两侧的咏王临渊,以及西凉王丽泽,他再往旁一看,两眼落在西凉王身旁的那个空位上。
“笨鸟,咱们身分高贵的东域将军呢?”真难得那个总是忠心守护在皇帝身旁的紫荆王竟然也会缺席。
“他有事耽搁了。”孔雀小声的在他耳边说着“听夜说,紫荆王从她手中把广乡侯截走了。”
“什么?”石中玉听了当下激动地拉大嗓门“我都还没从那老头口中问出个叛的原因,她却把广乡侯交给他?”
孔雀赶紧捂住他的大嘴“你小声点行不?”
石中玉不地拉开他的掌心“把人交给那小子的话,那往后我啥子也甭想问了!”他说着说着就要去找人算帐。
孔雀忙将他给拖回来“反正还不是一样都是问?换个人问有何不同?”不过就是…审问的手段不同一点而已嘛,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当然不同,紫荆王要问的人,不管最后有没有问出个答案,统统都是直的进去横的出来!”石中玉用力从鼻间噌出两口气“我不管,人是我逮的,也是在我的地头上作的,那小子这回说什么都不能再同我抢人!”每次逮了作的人回来,统统被那个拿着皇弟身分他的同僚给抢走,只是抢走那倒也罢了,偏偏那位同僚就算把人犯折磨到死,也还是跟他们一样都问不出个什么东西。
“那你想怎么样?”孔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去把人抢回来!”石中玉一手紧握着拳头大吼,才转过身想去找人兴师问罪,却冷不防地差点撞上面冰霜的夜。
“够了。”她扬高了下巴冷冷开口“人是我交给他的,有何不,你可直接找我。”
“你…”“喂,你们注意到了吗?”站在他俩中间的孔雀,在他俩还在互瞪时,忽然一反常态一脸严肃地问。
也发现异状的石中玉,病跋噶搜劭醋旁俱逶≡谘扪粝碌囊股砩系墓庥叭馓毂呗V恋奈谠蒲谌ィ砗蟮姆⑺浚膳诩缟贤耆涞猛蝗豢疾掀铩?br>
“这风不对。”当一旁的旗皤,也突遭南风疾吹得发出刺耳的响音时,夜边说边自两侧际出两柄弯刀。
下一刻,狂袭大地的南风有若狂急速吹至,吹掀了礼坛后,数旗幡被刮卷至风中,强劲的风势中,皇帝与众王在宫人的协助下准备撤往宫内,而下头几乎站不住脚的百官也赶紧纷纷走避,唯独他们这三位四域将军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护驾!”首先看出端倪的夜,面色倏然一变,转身朝皇帝的方向冲去。
一步也未动的石中玉,闭眼聆听了风声一会后,抬首看向正上方。
“在上面!”
顺着同一个方向看去,在密布的重云中发现来袭者身影的孔雀,在来者愈来愈接近时,愕然地瞪大了眼瞧着那名身上长了几乎与人等长的羽翅,衣着打扮有若仙人的男子。
“…谕鸟?”自瑶池飞来的有翼族?
伴随着谕鸟的出现,呼啸的南风中,自天际传来一阵朗朗男音。
“天孙降临,女娲转世…”
刺破风声的箭啸,在谕鸟尚未说完全文时已响起,一柄自地上疾而出的利箭,在转瞬间正中传达神谕的谕鸟,并一箭使之毙命。当谕鸟坠地之时,石中玉与孔雀齐看向姗姗来迟,却一箭则解决谕鸟的紫荆王破。
“妖言惑众。”破冷声低哼“人间早已无神,当今唯一神祇乃皇帝。”
“事情还没完呢。”发现来的谕鸟不只一只后,孔雀随手拾起一兵卫掉落的长,而后朝西凉王的方向奔去。
“留活口!”远处的夜连忙吩咐。
当第二只谕鸟俯冲而下时,第三只谕鸟也随之现身在风中,以急坠之势朝皇帝飞去,但这回破却不再发箭,只是两眼紧盯着护在皇帝面前的夜。
孔雀在谕鸟抵达西凉王的面前之前,使劲将手中的长一掷,一中谕鸟双翅,坠地的谕鸟,在动弹不得之余,仍是两眼直望着西凉王,但未及开口,他就已昏过去。而夜也是在谕鸟未抵地之前,两柄弯刀齐朝空中甩出,斩断了谕鸟之翼后,回绕在空中的弯刀旋即又回到她的手中。
从头至尾,亲睹这一切的皇帝脸色从未变过。
不知不觉间,风势渐息,漫天的密云缓缓散尽,一束东光再次投临大地。
与破并肩站在远处的石中玉,在破前去护送皇帝回宫时,弯拾起地上一谕鸟身上落下的羽。看着这洁白的羽,他不想起那则前人留下的传说!
当传达神谕的使者出现在人间,众神,即将重返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