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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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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周文显得异常疲倦,这种疲倦不仅仅表现在身体上,更多地表现在精神上。弓中卿和陈诗诗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她们感到害怕,周文似乎变得漠视一切生命,旺盛的斗志开始从他的身体里离。他像行尸走一样本能地继续着自己的行动。她们不敢多问,她们不能为周文分担什么,所以害怕知道不详的结果。

  如果说周文是神,那么他一定是西方传说中手持镰刀收割一切生命的死神!

  周文在思考。

  额头上长出了紧闭的第三只眼睛,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帝江神曾经预言,血獠睁开第三只眼睛,将会招来曹地府的烈焰,把整个世界焚烧成灰烬。不论它说的是不是事实,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已经进化到血獠的终结形态,力量成百上千倍增强,能够不动声地施展出元神出窍,在百里外取敌性命。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着,蜕变的结果会是什么呢?周文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该来的总会来,多想也没有用。周文强迫自己把思维定格在眼前。相柳被杀戮的时候,他始终跟亢明子、迪迪呆在一起,但他们还是起了疑心,尤其是迪迪,周文隐约发现,他已经在设局对付自己。

  G城的内部酝酿着重大的变动,这些变动的触发点就是木华的到来。

  在一个硝烟渐渐散尽的黄昏,G城沉浸在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之中,璀璨似锦的晚霞从天际飘过,南风吹来了熏热的气息。有一些细小的种子在风中载沉载浮,它们像张着翅膀的精灵,穿越了万水千山,终于降临到G城地土地上。

  种子一接触到泥土,马上生发芽。开枝散叶,顷刻间工夫就长成了一片高大茂密的树林。紧接着,一群神情呆滞的树妖大步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头发倒竖,结在一起,身高超过两米,瘦而干。冲着周围持警戒的半妖人说:“周文在哪里?我们要见他!”

  周文接到报告后,来不及通知亢明子和迪迪,马上大步流星赶到了现场。那瘦高个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朝他伸出手去,自我介绍说:“我是树妖族的木华。奉榕树神的命令到这里助你一臂之力。”

  周文与它握了下手,坚硬,糙,就像是一块未经加工地木头。他亲切地寒喧了几句,说一些无意义的客气话。然后邀请它到自己的居所去细谈。木华欣然答应,回头命令它的手下在树林里休息,不要到处走。周文留意到树妖族只听从一个声音。那些面无表情的树妖马上返回到树林里,身影消失在茂密地枝叶间。

  树木就是它们的亲人和家园!

  他们在半妖人战士的目送下徒步来到了S大学,在四景河边的水泥亭子里,周文凭栏眺望,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废墟,但是就在这片荒凉的废墟上,孕育着无穷地生命力。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从这里诞生了!

  “榕树神还好吗?上次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很衰老了。”

  “很好。你放心,我们树妖几乎拥有无穷地生命。”

  “有生必有灭,区别在于迟一点早一点而已,这是自然的法则。冒昧地问一句,你跟榕树神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骨中之骨。中之,是他的气繁衍出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他一部分。”

  “一个出色的接班人…”周文重新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察觉到充沛的妖气中蕴含着另一种不协调的气息,类似于七宝琉璃塔或者三十九朵金莲地气息。他微微皱起眉头,一边思考着,一边继续试探它:“榕树神百年之后,树妖族的新领袖就是你了?”

  “是的,这次到G城来,就是一趟难得的锻炼,我会好好珍惜的。”

  “既然是树妖族未来地领袖,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身怀道门的法宝呢?”

  “你是说这个吗?”木华并没有感到意外,它把手伸进腔,树皮和木质自动分开,从里面掏出一卷破旧地绳索,通体隐约闪烁着金光“这是我们树妖族的宝物,很久以前从一个道门高人手中夺来的,为此不知牺牲了多少族人的性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周文打量着这卷绳索,心中充了感慨。道门六大法宝,辟玉麈和乾坤表里图在李兵手里,赵诗芬身怀三十九朵金莲花,七宝琉璃塔已经裂成两半,天师剑在麓宁城大战中遗失,没想到这最后一件法宝缚妖绳竟然落在了树妖族手中。

  “人类法师把它叫做缚妖绳。”

  “正是缚妖绳,有了这件法宝,开明兽就休想踏进G城半步!”

  木华很明显受到榕树神的嘱咐,不想直接跟妖怪族发生冲突,它迅速掉转话题问:“现在形势怎么样了?”

  周文把G城所面临的困境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木华不深深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地说:“榕树神曾向我说起过,你有一个非常宏伟的设想,要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和平的未来,人类和妖怪能抛弃偏见,生活在同一片阳光下。可是到现在为止,我看不见你所设想的未来在哪里,你都干了些什么?夹在人类、妖怪族和半妖人之间,你是不是已经失掉了自己的理想?”

  “从来没有失掉过,它始终在我的心里!你还年轻…”周文瞥了它一眼,跟经历了数十万年沧桑的榕树神相比,眼前的这个树妖实在太年轻了,他必须耐心地向它解释“你不明白这条道路有多么艰难,从来没有人走过,我从始至终都在黑暗中摸索,看不见未来的曙光。”

  “最初我设想在人类和妖怪族之间维持一种灰色的平衡,促使他们打一场消耗战。要势均力敌,谁都不能占到绝对的上风。只有付出惨重的代价,看清楚战争的可怕后果,他们才会冷静下来进行反思,试图寻找一个共同生存、共同发展地契机。”

  “这个思路是可行的,但是局势的发展往往超出了我的预计。我就像一个小孩,在耍一把千斤重的铁锤。竭力保持平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缺乏一支强有力的、完全忠于我地武装力量,这是致命的弱点,而且很难克服,无论是人类或者妖怪族都不可能支持我,在他们眼里我是异类!”

  “半妖人的出现是一个意外。这给了我机会,我想,也许我可以控制他们,把他们改造成为忠于我的军队,在人类和妖怪族之间制造一个缓冲。把历史的车轮引向我想要地方向…所以我选择留在了G城,和半妖人并肩作战,我要取得他们的信任。一步步实现最初的梦想。但是半妖人里也不乏佼佼者,亢明子拥有强大的武力,迪迪足智多谋,并且已经对我产生了疑心,他们在半妖人里的威信很高,光靠我一人无法实现权力地平稳交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当然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榕树神选择了你,你就是我们强有力地同盟。我希望在这之后。你能兑现当初的承诺,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属于我们树妖族,不再有战火的侵扰,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

  “我承诺。一定做到!”

  说话间工夫,亢明子和迪迪也赶到了S大学里。一一见过了木华,他们对树妖族的慷慨相助表示,并且特地为它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酒宴----G城所能提供的只有腐烂的尸体、混浊地污水和树皮草----不过木华它们根本就不在意,在它们心目中,阳光、雨和一堆发酵的牛粪才是至高无上的美味。

  木华婉言谢绝了亢明子和迪迪的安排,树妖住不惯钢筋混凝土的废墟,也不愿意待在黑暗地地下,它们依然回到那片茂密的树林里,隐没在树干里歇息。在那里,它们感到安全而恬静。

  深夜,迪迪孤身一人来到树林外。他注意到虬结地树间横卧着一条绳索,陈旧破落,隐约闪烁着金光,似乎树妖族布下的法宝。迪迪犹豫了一下,轻轻巧巧就迈了过去,进入到树妖栖息的林地里。木华意外地“咦”了一声,感到非常吃惊,它无声地敲了敲手指,一颗颗壮的树干上,无数双警惕的眼睛突然睁开,紧紧盯住这个古怪的入侵者。

  迪迪来到树林中央,仰头看去,枝叶铺天盖地,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木华,出来吧,我是迪迪,半妖人迪迪,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有什么事白天说不好吗,深更半夜,偷偷摸摸,你想要干什么?”木华并没有现身,它的声音在树枝间回,显得有些沉闷。

  “我是想瞒过周文,私下里跟你换意见,这很重要,关系到树妖族和半妖人的未来。”迪迪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像极了相柳,他们好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这让他觉得好笑。

  木华思考了一会,终于从树干背后现出身来,它打了一个手势,其他的树妖马上分散到树林外,像哨兵一样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你想对我说什么?”

  “周文有没有跟你说起G城所处的困境?”

  木华点点头。

  “我们半妖人正受到人类和妖怪族联军的威胁,但这只是一个方面,是外患,我完全有信心带领半妖人度过这场危机。事实上,我更担心的是内。”

  “内?你指的是什么?”

  迪迪一字一句地说道:“周文野心,他试图取代亢明子和我,把半妖人变成一支完全忠于他的军事力量,变成他手里的一颗棋子。”

  “哦?有这回事?”

  “我们应当开诚布公,坦诚相待,木华先生,你应该很清楚周文的野心,他把你召唤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助他一臂之力,控制住半妖人的军队。实现他的目标。”

  木华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它木讷地摇摇头,口不应心地说:“我不知道周文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榕树神命令我到G城来,听从他的安排,我照做就可以了。从来不去多想。你要明白,我们树妖族只听从一个声音。”

  “周文许给你们树妖族什么好处?”迪迪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不想放弃,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属于我们树妖族。不再有战火的侵扰,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确保不再有战火地侵扰?人类、妖怪族和半妖人之间的战争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一方被消灭为止…他究竟站在哪一边?”迪迪感地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你并不了解周文,他不站在任何一边。他抱有一个非常可笑的想法。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个全新地时代,人类和妖怪能抛弃偏见,生活在同一片阳光下。当这一天真的来临。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战争了。我们树妖族之所以选择他,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人类和妖怪?不包括我们半妖人?”

  “不包括,因为他许愿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出现。我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却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他地心目中,半妖人只是他达成目标的工具,在那个全新的时代里,是没有我们半妖人地位置的…”迪迪喃喃自语,声音显得异常苦涩“好吧。不说这些,我想知道,周文能够提供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你们树妖族需要的仅仅是这样一块土地吗?”

  这句话问到了木华的心坎上,它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才说道:“榕树神需要的仅仅是一块土地,属于我们树妖族。肥沃,安全,能够生存繁衍,直到永久…”

  迪迪的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他加重语气问道:“我问的不是榕树神,而是你们整个树妖族!”

  “树妖族不愿意成为别人地炮灰,所以退出了这场战争,但是退出这场战争并不意味着退出历史舞台,我深信,有一天,树妖族将成为妖怪族中繁荣而强盛的一支,谁都不敢小觑我们!”木华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终于袒心声。

  “这就对了!树妖族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上!放弃周文吧,他身单力孤,不成气候,你们应该站在我们半妖人地一边,联手共同奋斗!我确信,你们得到的将不仅仅是一块土地,更重要地是,整个神州都会为你们瞩目,你们树妖族将赢得前所未有的利益、荣誉和尊严!”迪迪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竭力说服木华改变初衷。

  迪迪是代表半妖人向它发出了邀请,这些话深深烙印在木华的心坎上。但它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盘算了一阵,摇摇头说:“可是榕树神已经选择了周文,你不知道,我们的首领非常固执,一旦认定人选,就绝不会更改。”

  “榕树神选择了周文,并不代表你也必须选择周文。”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树妖族只听从一个声音,那就是榕树神的声音。”

  “如果榕树神做出的决定不能确保树妖族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呢?”

  “我不知道…你让我好好想想…”木华终于动摇了。

  “选择周文还是选择半妖人,你要谨慎啊!我可以透一点内幕消息,我们不甘心成为周文手里的棋子,他绝不可能控制我们,我们迟早会对他动手的!”

  木华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马上动手,把迪迪杀死,替周文消除这个心腹大患,但是理智又阻止它采取这样的行动,迪迪既然敢孤身而来,肯定有恃无恐,从缚妖绳对他毫无反应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没有把握的事它不愿冒险,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

  “不用马上做出决定,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斟酌。树妖族的将来就维系在你的身上。有没有一个全新的时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高人一头,站在金字塔地顶端,获得最多的利益!”开,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第二天黎明。人类和妖怪族的联军再次发动了袭击。首先是持续了半个多钟头的空中轰炸,接着,无数新型的主战坦克在步兵的支援下开进了市区,展开一场地毯式的扫

  木华并没有手,它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迪迪指挥半妖人地军队牢牢守卫住G城。

  迪迪是一个高明的指挥家,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半妖人在地道里躲过了猛烈的轰炸。等主战坦克出现在城市里,再一涌而出,利用废墟和战壕发动反击。对付这些钢铁铸成的庞然大物,普通的械子弹并不能发挥多大地作用,最多留下几个浅浅的弹痕。便携式反坦克导弹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但是半妖人没有这样先进的武器。他们采用了更为原始但同样有效的战术。

  埋伏在废墟里地半妖人狙击手首先对步兵发动了偷袭,毫不夸张地说,每一颗子弹都夺走了一条性命。紧接着,躲藏在战壕里的元老会对主战坦克实施打击。它们触手的末端绕着一短而地钢筋,贴着地面悄悄向前延伸,伺机进坦克车的履带里。让这些庞然大物变成一堆废铁。

  战事不利,人类军队马上调整了战术,利用自行迫击炮和火箭筒进行定点突破,同时派出法精准的狙击手,利用穿透型爆炸弹对半妖人元老实施打击。整个古城区都淹没在战火中,短兵相接,战斗进行得异常烈。

  唯一例外的是城北,半妖人和妖怪族相接触的战场。沉浸在一片死样的沉寂中。

  高低起伏的废墟上,用鲜血画出一道巨大的符,如同一条不见头尾地巨龙,扭曲盘旋,隐隐然与大地融为一体。周文静静地漂浮在符中央。额头上赫然长着一只紧闭的眼睛,背上同时展开四对烈焰腾飞的翅膀。双手抱在前,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妖气。

  在他的身后,是无数荷实弹地半妖人战士。在他身前,是开明兽、飞鼠郑蔚、骄虫、树鸟等远古妖兽。巨大的符像不可摧毁地防线,横亘在他们之间。

  开明兽死死盯着那道鲜血绘成的符,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郑蔚急忙抓住它的肩膀,摇摇头示意它不要冒险。血獠王已经进化到一个全新的阶段,远远超越了它们这些远古妖兽,除非麒麟兽复生,又或者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帝江神出现,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妖怪能够捋他的锋芒。开明兽犹豫了一下,终于退了回去,它低头想到了一个恶毒的主意,脸上不觉出一丝阴险的笑意。它朝着树鸟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者悄悄地撤离了战场。

  妖怪族不敢靠近,这达到了周文最初的目的。但是在僵持之中,他突然感到面扑来了一股浩然正气,非常熟悉,那是道门法宝三十九朵金莲的气息,难道是赵诗芬来了?周文的身体轻微颤抖着,他缓缓抬起头,看见赵诗芬俏生生地站在面前,浑身上下金莲飞舞,衣衫飘飘,恍如仙子。

  “你来了,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周文长长舒了口气,苦涩地打了个招呼。赵诗芬不发一言,她打量着鲜血绘成的符,默默念动咒语,把金莲花的威力发挥到极至,整个身体都笼罩在淡金色的光华内,足尖渐渐离开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中。你不敢抬头看我一眼吗?我改变了许多,你呢?”

  赵诗芬没有抬头,她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她凌空向前迈出一步,踏进了符之中,无数血光顿时腾空而起,朝她当头罩下去。一时间风怒号,鬼哭狼嚎,血光被金莲花堪堪挡住,落不下去。

  “这道符叫做二十四气符,用人类、妖怪和半妖人的鲜血描绘而成,变化无穷,你虽然身怀道门法宝三十九朵金莲,还是保不住你的性命,退回去吧,我不会难为你的!”

  赵诗芬听若不闻,又艰难地向前跨了一步。血光越发凌厉,把她团团困住,像一颗巨大的血珠,滴溜溜转。僵持了片刻,无数利剑一般的金光从血珠的隙里迸出来,愈来愈盛,终于冲破束缚。直云霄。赵诗芬脸色苍白,纤弱的身躯摇摇坠,她低垂着眼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周文浑身一震,摇着头说:“你这是何苦!”

  赵诗芬喃喃念动咒语。七窍中下了殷红地鲜血,声音清越响亮,越来越高亢。随着她的念颂,三十九朵金莲花渐渐汇集到一处,此隐彼现。幻化出一道道紫气,绚烂至极,连当空的都被了下去。那是天师张瑞午遗留下最厉害的法术。以鲜血和生命作为祭品,发出金莲花全部的威力,在生机断绝前操纵道门降妖除魔的大法力,与敌同归于尽。

  赵诗芬早就抱着必死的信念!

  那些过去地岁月呀,周文的眼睛不模糊了,他清楚地知道赵诗芬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在G城北门的城头上,从高处向远方极目眺望,瓦蓝的天空广袤无边。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彼端,卷曲地云彩像羽一样整整齐齐排列在空中。

  周文说:“前面是河塘镇,向北是鄯县,再过去就是凤凰山,这里本来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但是战火毁掉了一切。我亲眼目睹了这场残酷的战争,人类和妖怪的鲜血浸渍了每一寸土地。李瑾瑜。如果能够结束战争,如果能够使这个世界能够重新恢复和平和宁静,你愿不愿意牺牲你自己?”

  赵诗芬回答说:“我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活下来的。周文,你要知道活下来,坦然地面对刘子枫和儿子,坦然地面对你地出现,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在她平静的语气里,周文能够感觉到战斗地勇气和必死的决心。生命对赵诗芬来说只是一段经历,一步步走向死亡,为了信念,燃耗自己,在平静中死去,身体和灵魂化为灰烬。现在时间已经到了。赵诗芬选择了死在周文手里。她的嘴一张一翕,吐出了最后一个字,当声音被吹散在风中时,三十九朵金莲花也一同消失,无数紫气凝成一道长虹,向周文当去。

  周文始终盯着赵诗芬的俏脸,他发觉在咒语念完的一瞬间,这张熟悉的脸庞似乎变得有些陌生,隐约可以分辨出是三清殿地下天师张瑞午的模样。紫气东来,那是张瑞午的最得意地法术!原来他向金莲花倾注了毕生的法力和法术,千年之后,借传人之手铲除人类最大的敌人。可是他知道吗,人类最大的敌人不是周文,也不是妖怪族,而是自身的贪婪和无知!

  紫气在周文地身前遇到烈焰的阻挡,盘旋回,渐次淡薄,终于消失于无形。只这数息间地停顿,赵诗芬已经完全收了金莲中充沛的法力,如同张瑞午再世,一声清啸,似乎在召唤什么。天空忽地暗下来,浓云密布,遮天盖。一道青色的光芒从西南方疾而来,稳稳地落在了赵诗芬的手中,光华散尽,赫然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通体青光转,不停幻化出龙神的模样。

  那是张瑞午的兵器天师剑!

  赵诗芬一剑在手,马上施展出天虎啸阵,体内法力转化成无数有形的利刃,从天师剑中薄而出,幻化成三只虎头的形状,张开血大口,吼声如雷,齐齐向周文扑去。周文被迫使出浑身解数,全力驱动二十四气符,血光如虹,纵横错,与天虎啸阵斗了个旗鼓相当。

  赵诗芬觉得浑身肌肤几乎要炸裂开来,强劲的法力左突右冲,找不到宣的缺口。她不由自主地舞动天师剑,有如神助,六追魂术,莲华符,天虎啸阵,僵尸追魂符,五雷正法,天地降妖诀,五行破魔咒…那些失传已久,威力巨大的法术从她手里一一使出来,得心应手,毫不费力。

  周文沉着应战,二十四气符中血光冲天,有如泼墨山水,一忽而丘壑起伏,一忽而奇峰突起。一忽而奔直下,一忽而盘旋回肠,将门户守得十分严密,任你法术变化无穷,始终不能近他的身。

  斗到酣处,赵诗芬突然把手一撒,祭起天师剑。喝了一个“疾”字,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对准周文一指,天师剑刺破重重血光,笔直地向周文的心脏。周文把四对翅膀用力一扇。掌心中突然腾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稳稳对准了剑尖,天师剑受到毁天灭地焚心咒的压制,一瞬间凝滞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夹中犹疑不定,不知该何去何从。

  赵诗芬连念了三个“疾”字,指尖上突然腾起了一朵金莲花。朝天师剑电而去,隐没在剑身里,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天师剑向前一寸寸近,渐渐现出了原形,变化为一只龙神的犄角,迸出五彩光华,照耀天地。但是周文却清楚地感觉到。赵诗芬体内的生机不断削弱,一旦三十九朵金莲全部离她而去,那么生命之火也将燃烧殆尽。

  周文把手掌向后缩了半尺,掌心上地火球一涨一缩,颜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天师剑抵御不住上万度的高温。剑尖开始软化,滴下了细小的体。周文默默叹了口气,张瑞午费尽心机,把毕生的法力和法术倾注在三十九朵金莲里,但这一切安排都无济于事,他有足够的把握坚持到最后,把天师剑和赵诗芬一同焚烧为天地间的一缕轻烟。

  他真的忍心这么做吗?

  第三十三朵,三十四朵…望着赵诗芬那滴汗珠地脸庞,周文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冲动之下,他把肩膀左右一晃,血光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恶狠狠扑向天师剑,稍稍引开了它的威力,然后他用力扇动翅膀,凌空飞向赵诗芬,伸长了手臂抱住她软绵绵的身体,拔地而起,越飞越高,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法术中断了,赵诗芬拾回了一条性命,但是她并不感激周文,反而勉强抬起手掌,按在周文的心坎上,吃力地问:“你救我干什么?这岂不是害了自己地性命?”张瑞午的法力在她的掌心中吐盘旋,只要驱动剩下的五朵金莲花,就能直接重创周文的心脏。

  “我要你活下去!”周文突然掉转方向,朝着地面疾冲而去。一片苍翠地山谷面扑来,郁郁葱葱,充了生机。风声呜咽,刮得脸面发疼,赵诗芬奋力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飞而下的瀑布,起伏的丘陵和茂密地树林。“还记得吗?那是碧萝山!”

  赵诗芬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泪面。那些过去的岁月呀…

  周文降落到山头的橘树林里,他小心翼翼地把赵诗芬放了下来,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像褪了的旧片子,充了温馨和怀念。

  “你不应该救我的!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这具躯体…我是李瑾瑜,不是赵诗芬…”赵诗芬有些语无伦次,她感到伤心像水一样涌过来,淹没了她整个身心。在经历了这一番变故以后,她终于失去了精神的支柱,整个人完全垮掉了。

  周文凝望着她地双眸,他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他们就像是同一个人,他们的心是相通的,他们能看到彼此心中最隐秘的想法,就像很久以前石塔桥旁地那个夜晚一样。那一天,他们种下了情,那一天的月光和星光照耀着他们,一直到生命地尽头…

  周文柔声说:“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会忘记一切痛苦的过去,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他把拇指轻轻按在她的眉心中间,嚅动嘴念一段冗长的咒语。这是他第三次对李瑾瑜施法,第一次是在石塔桥旁,施寂识术,第二次是在新虹桥上,施移魂术,这是第三次,这一次会让她忘记所有悲伤的记忆,有勇气重新面对人生。

  赵诗芬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她慢慢合上了眼睛,脸上充了安详和宁静。

  周文在她耳边轻轻哼唱着他最喜爱的歌谣:“孤单一人,不畏惧活下去,就这么下决心,隐忍寂寞。”

  “保护坚强的自己,奔跑!大步向前跑!”

  “要坚强,不气馁,那延绵不断的感觉!奔跑!”

  “在任何寂寞的时候,绝不滴下眼泪。”

  “自强不息,珍惜回忆,那故乡的康庄大道!”

  “都市的狭窄道路,一直通往故乡去,延绵延续,我在不断奔走。”

  “故乡…故乡再见!奔跑!”

  赵诗芬在迷糊糊中,眼角淌下了一滴泪珠,她仿佛知道,这一别后,就永远失去了最心爱的人!连回忆都不会剩下…

  周文望了她最后一眼,向过去挥手告别,然后,他振翅高飞,向了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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