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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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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霜还留在草地上,在黎明的晨光中闪闪发亮。珍妮悄悄地爬起⾝,尽量不吵醒莉娜好让她多睡一会儿。把各种可能的状况检视一遍之后,珍妮已经研究出一套最好的计划,因而感到相当乐观。

  “时间到了吗?”莉娜轻声说着。她转过⾝来,见珍妮已开始穿上男衬衫和长袜。

  “到了。”珍妮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莉娜脸⾊一⽩,但她还是颤抖地站起⾝,开始穿⾐服。“我真希望自己不是这么怯懦。”莉娜说着,一面用手抚着口。

  “你并不法懦,”珍妮低声安慰她。“你只是过分担心后果而已。”

  珍妮一面帮她穿⾐服一面说:“其实你比我勇敢。因为我如果像你一样担心后果,就绝对不会有勇气做任何事情。”

  莉娜紧张地笑笑,没有讲话。

  她们把帽子蔵在间,再穿上见习修女的袍服遮住⾝上的男装。太又升起来了一点,天⾊变成灰⽩。她们等着守卫来带她们到林间方便。

  时间越来越近了,珍妮又低声把计划向莉娜叮嘱一遍,深怕她到时候一慌就什么都忘了。“记住,分秒都必须把握,但我们也不能太快行动以免引起别人注意。你把袍子脫掉以后,把它蔵到树丛底下。我们成功的机会在于他们要找的是两名修女,而不是两个男孩。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袍子,我们就连这营区也逃不出去了。”

  莉娜点点头,紧张地呑咽口⽔。珍妮又说:“脫掉袍子以后,你就要看我怎么做,不要出声,穿过林子。不要听别的声音,也不要看别的地方。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之后会发出警告,但那没什么关系,不要被他们的吵声吓着了。”

  “我不会的。”莉娜眼里已満是恐惧。

  “我们就待在林子里,然后沿着营区南边外缘到马厩那里去。追我们的人不会想到我们又回到营区,只会朝相反的方向找。”

  “到马厩以后,你就待在林子里,我去牵马。如果运气好,看马的人可能也在找我们而不注意马了。”

  莉娜默默地点头。珍妮知道如果她们被发现,她必须设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好让莉娜有机会逃走。但是要劝服莉娜一个人走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万一我们分开了——”“不会的!”莉娜叫了出来。“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们不能分开。”

  “听我说!”珍妮严肃地说。“如果我们分开了,你必须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那样我才能——随后赶上你。”莉娜勉強点点头。珍妮执起莉娜的手紧紧一握,想要灌输给她一点勇气。“北边是朝那座⾼山那边,你明⽩我的意思吗?”

  “明⽩。”

  “好。我牵了马之后,我们就上马朝北边骑,一直到山上。到了山顶以后,我们再由两边下山,可是我们一定得一直在林子里面骑。看到路以后,我们就沿着走,但还是要待在林子里。柯莱莫伯爵一定会派人守在路上。但是他们找的是两名修女,不是两个年轻人,如果我们运气好碰到其他路人,就可以混在里面,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

  “莉娜,还有一件事,如果他们认出我们并且开始追来,你要拼命朝我所说的方向骑,而我则朝另一个方向骑。那时你要尽量找树林掩护。修道院离这里顶多五、六个小时,如果我被抓你一定要继续走下去。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哪里,只能推测大概是过了边境在英格兰。你朝北西北骑,碰到村子就打听贝尔寇克的方向。”

  “我不能丢下你。”莉娜轻声喊着。

  “你一定要——那样你才能带⽗亲和族人来救我。”

  明⽩她终究是要回来救珍妮之后,莉娜的脸⾊开朗了一点。珍妮对她开心地一笑,说:“我相信星期六我们就可以到梅家堡了。”

  “梅家堡?”莉娜又困惑了。“我们不是应该留在修道院那里,然后派别人去通知⽗亲吗?”

  “你如果想留在修道院里也可以,但是我会要安修女找人陪我回家。⽗亲一定会以为我们还在敌人手中,所以我一定要尽快在他接受敌人的条件之前赶回去。此外他一定想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手,有什么样的武器之类的问题,而这些只有我们才能回答。”

  莉娜点点头,可是珍妮所说的并不是她一定要赶回梅家堡的全部原因,这一点她们两个人都知道。珍妮最盼望的就是能够做一些使⽗亲和族人以她为傲的事,而这正是她的大好机会。如果她成功了,她希望能在场看到他们的反应。

  守卫的脚步声近了。珍妮站起来,脸上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微笑。

  莉娜也站起⾝,但是看起来却像一副要赴刑场的样子。

  “早安,”珍妮对陪她们到林子的守卫⾼菲爵士说。“我觉得好像还没睡一样。”

  年纪约三十岁的⾼菲爵士投给她怪异的一瞥,因为珍妮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什么好话。当他的眼光往下移至她⾝上时,珍妮紧张起来,因为她在袍服之下又穿上了男装,显得比较臃肿。

  “你睡得很少。”他显然知道昨天晚上她们做针线到很晚的事。

  珍妮假装打了一个呵欠,然后斜眼瞥了他一眼。“我们待会儿可不可以在溪边多待几分钟洗一洗,让自己清醒一下?”

  他侧头看她,脸上一副怀疑不定的神⾊,终于点了点头。“十五分钟,可是我起码要能看见你们一个人的头部。”

  他站在林子边缘等着,脸半侧过去,眼睛则始终看着她们的头部,未曾往下移过。

  珍妮知道到目前为止,这些守卫从来不曾用异⾊眼光看她们,这一点她今天特别感

  “要保持镇静。”珍妮道,一面领着莉娜往溪边走。

  “这⽔看起来很冷的样子,莉娜。”珍妮大声说着好让⾼菲听到,同时小心地把修女戴的帽巾取下,扑在跟自己差不多⾼的树枝上,然后低下⾝子走到莉娜⾝边,要莉娜也依样画葫芦。

  两分钟以后,她们都已经脫下了袍服,把它们蔵在一堆树丛里,然后她又将一条手帕弃在往她们反方向的一树枝上,假装是她们往那边走时不小心遗落的。她再低着⾝子跑回来赶上莉娜。

  “那样应该能让他们找错方向,为我们多争取一点时间。”然后这两个女人彼此打量了一下,整理对方的帽子,把长头发塞到帽子底下。

  珍妮对莉娜露出一个鼓励和赞许的笑容,然后牵着她的手迅速钻进树丛,沿着营区外围朝北走,心里暗祷⾼菲能多给她们一点时间。

  几分钟以后,她们已经依照计划来到马厩附近,躲在树林里屏息观察动静。“待在这里不要动!”珍妮扫瞄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守。她看到一个守卫躺在马厩的另一边地上‮觉睡‬。“守卫在‮觉睡‬,”她⾼兴地对莉娜说。“如果我在偷马的时候他醒了抓到我,你就还是照计划走着往我说的方向去,懂不懂?要留在林子里,朝后面那座⾼山上走。”

  不等莉娜回答,珍妮开始朝前爬行,到了林边又停下来观望一下。

  营区大部分的人仍在‮觉睡‬,而马匹就近在咫尺。

  珍妮牵了两匹马,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那个守卫只微微动了一下,仍然在睡他的大头觉。两分钟后她已经把一匹马给莉娜,两人牵着马匹往林子深处走去,地上嘲的落叶昅收了马蹄和她们的脚步声。

  她们踩着一棵倒下的树⼲当脚垫,爬上⾼⾼的马背。珍妮掩不住脸上的‮奋兴‬之⾊。

  当她们朝山脊上骑去时,营区里响起了敲起钟的声音。

  听见钟声和随之而起的嘈杂人声,她们急忙策马‮速加‬前进。

  她们的骑术都很精湛,但是跨骑在没有鞍的马背上,她们必须用‮腿双‬紧夹马侧以免滑落,这样也是一种要马快跑的讯号,所以骑速相当快。

  树林太密,只有些许光透进来,使得珍妮只好放弃辨认方向,单凭直觉前进。

  珍妮笑着拍拍坐下的马头。“莉娜,你想想看有关‘黑狼’的传说——他的马不是跑得飞快,名字叫做‘雷神’吗?”

  “是呀!”莉娜答道。

  “还有,他们不是说那匹马全⾝漆黑,只有前额上有个⽩⾊的星星记号?”珍妮又说。

  “不错。”

  “这匹马不正是这样子吗?”

  莉娜看看她的马,点点头。

  “莉娜,”珍妮轻声笑着。“我把‘黑狼’的‘雷神’偷来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那匹马的耳朵动了一下,莉娜也忘记处境,开怀笑了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我发现它是跟别的马分开系的原因,”珍妮赞赏地打量这匹骏马。“而且它跑得比你那匹快许多,我得一直拉住它让它放慢一点。”她拍拍马头。“真是一匹漂亮的马。”她对这匹马并无敌意——只是对它的前任主人而已。

  “洛伊——”⾼菲站在洛伊的帐篷前,神情又窘又悲。“那两个女人…呃…逃走了,大概在四十五分钟以前——里克、尤斯和莱尼都已经到林子里去找她们了。”

  洛伊正要抓起衬衫来穿,听见这话煞住手,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瞪着他的手下。“她们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是又想笑又气恼。“你是跟我说,”他生气地从那两个女孩昨天补好的⾐服堆里抓起一件衬衫。“你竟然被两个天真的女孩子骗过——”他把手伸到袖子里,却讶异地发现袖口竟然封死了。他咒骂一声又抓起一件,先检查看袖子有没有问题,才刚要把手套进去,整只袖子就像变魔术一样地脫落了。

  “我发誓,”洛伊咬牙切齿地说。“等我抓到那个蓝眼睛的巫婆,我要——”他气得讲不出来了,把那件衬衫一丢,走到柜子前取出一件新的穿上。他佩上短剑,然后走近⾼菲的⾝旁。“告诉我你最后看见她们的地方在哪里。”

  “在那边的林子里,”⾼菲说着。“洛伊——”他带着洛伊走到挂着她俩头巾的地方。“呃…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吧?”

  洛伊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明⽩此事对⾼菲算是奇聇大辱,最好不要张扬。“不必发警报,”洛伊沿着溪岸走下去,仔细搜寻树丛里面。

  “找她们是很容易的事。”

  一个小时以后,他可不这么肯定了,而且不再觉得好笑,怒火越来越⾼涨。他需要这两个女人当人质,她们是往梅家堡之钥,而且说不定可以使他们不流⾎、不伤人就进⼊梅家堡大门。

  他们五个人把林子都搜遍了——朝着珍妮故意留下手帕的东方,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最后洛伊的结论是那两个女孩之一——无疑是那个蓝眼睛的——故意留下这个线索误导他们。

  ⾼菲站在一边,而里克则満脸轻蔑之意。洛伊生气地把那两件头巾从树上扯下。“发警报,组成搜索队,把这林子每一英寸地方都找过。她们一定躲在林子最密的地方。这林子太密,我们可能得用走的。”

  二十个人开始沿着溪边往林间搜寻。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终于,已经到下午了。

  洛伊站在溪边,望着北方山上的密林,脸上表情越来越冷峻。起风了,天⾊一片沉。

  泰凡朝他走来。“我听说那两个女人今天早上跑了。”泰凡昨晚去狩猎,刚刚才回来。他顺着洛伊的目光往北边的⾼山那边看过去。“你想她们会朝山里走吗?”

  “她们用走的不太可能,”洛伊的声音蔵不住怒气。“可是她们也许走路绕过去。我派人到路上查问,但是碰到的路人都不曾见过这两个女人。只有一个住在小木屋里的人说,他看见两个男孩骑马朝山里去。”

  “不管她们在哪里,如果她们走到山里的话一定会路——山里树林太密,看不见太,不能辨认方向。此外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究竟在哪里,本无从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

  泰凡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远山,猛然回头看洛伊。“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你昨天晚上突然决定自己去打猎了。”

  “为什么?”

  泰凡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洛伊极为珍爱那匹马。事实上“雷神”的功绩和它的主人几乎齐名,也一样具有传奇。宮廷里一个名女人曾对朋友抱怨过,如果洛伊对她有对“雷神”一半多的感情,她就觉得很幸运了。而洛伊的说法是,如果那个女人对他有“雷神”对他那般忠心,他就会娶她了。

  “洛伊…”

  洛伊听出他弟弟犹豫的口吻,转头看过去,目光却突然被泰凡脚边一堆异常⾼起的枝叶所昅引。直觉使他用靴尖踢了一踢,然后他看见了——修女的灰袍子。他伸手捡起来,泰凡则说道:“‘雷神’不在马厩里,那女人一定把它偷走了。”

  洛伊缓缓直起⾝子,紧绷着脸。“我们一直在找两名步行的修女,结果应该找的是两个骑着我的马的男人。”洛伊低声诅咒,转⾝朝马厩走去。经过那两个女孩住的帐篷时,他把她们的袍服朝里头气冲冲地一丢、然后开始跑起来。泰凡紧跟在他后面。

  看马厩的守卫向洛伊行了一个礼,但是洛伊一把抓住他的⾐襟,把他整个人腾空提起来。“今天早上是谁负责看守这里?”

  “是——我,爵爷。”

  “你有没有离开岗位?”

  “没有!爵爷!没有!”他急忙喊道,因为依军法那样的处罚是死刑。

  洛伊恼怒地把他甩到一边。几分钟后,洛伊和泰凡带了十个人‮速加‬往北骑去。骑到一半的时候,洛伊又重作调配,让四个人分头去找,自己则带着泰凡、里克和另外五个人下山,绕过山区来到北侧的路上。那条路到这里就分作两条,一条往西北,一条往东北。洛伊勒令大家停马,皱着眉头无法决定该走哪条路。她们也许会朝西北,但也可能会故意绕路。他抬头看看天⾊,大概再过两小时天就要黑了。往西北的那条路通往山区,在晚间更不容易行走。照理推测,这两个女人应该会选择比较‮全安‬的路。主意打定,他就派里克和其他人沿东北这条路搜二十英里看看。

  另一方面,洛伊则领着泰凡往西北骑去,心里气冲冲地想到,那个蓝眼女巫说不定也不怕晚上冒险走山路。她敢做任何事情。他又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是如何有礼貌地感谢她为他们补⾐服,而她又是如何甜藌地接受他的谢意,他更生气了。她是什么也不怕,起码到目前为止是如此。

  但是等他抓到她以后,她就会知道什么叫作怕。她会学到怎样怕他。

  珍妮一面愉快地哼着歌,一面又往火堆里加了两树枝。远处林间传来某种野兽的吼声,她的歌声更大了,蔵住自己的惧意,对可怜的莉娜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天本来似乎要下雨了,但此刻又已是明月⾼照,使珍妮庆幸不已。

  又响起一阵野兽的嗥声,莉娜把⾝上的毯子裹紧一点,望着她的姊姊。“那是什么声音?”她的嘴泛⽩,说不出那个“狼”字。

  珍妮知道那里不只有一匹狼,而是好几匹。“你是说刚才那猫头鹰叫?”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不是猫头鹰。”莉娜说着,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差一点不过气。莉娜从小就有肺病,现在在这冷的山区夜里又复发了。

  珍妮安慰着莉娜说:“就算不是猫头鹰;也不会有任何野兽敢靠近火的。我知道,从前有一次加里告诉过我野兽怕火。”

  但是她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生火所冒的危险就跟被狼吃掉差不多。

  即使是在林子里,一点点火光也能从老远就看到。虽然她们离大路有好几百码远,但她仍然感觉得到被抓到的危险。

  她屈起腿来,下巴顶住膝盖,为自己增加一点‮全安‬感。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朝着“雷神”的方向点点头说:“你有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动物?今天早上我骑上去的时候,原以为它会把我抛下来,但它似乎知道我们的需要。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更稀奇的是,今天一整天它都很温驯,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不用我催它就知道怎么走。想想看,我们回去以后爸爸会有多⾼兴,我们不仅逃出了‘黑狼’的魔掌,还把他的马也偷跑了。”

  “你还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他的马。”莉娜说道。

  “一定是的!”珍妮骄傲地说。“它正是传说和歌谣里所形容的样子。此外每次我说到它名字时,它就会看我。”为了证明这一点,她就轻声呼唤它的名字,那匹马果然转过头来,用那像人一般聪明的眼睛望着她。“就是它没错!”珍妮⾼兴地说着,但是莉娜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珍妮,”莉娜睁着悲伤的大眼睛,打量她姊姊勇敢的笑容。“你想为什么你那么勇敢,而我却这么胆小?”

  珍妮笑了。“因为上帝是公平的。你拥有美貌,所以上帝就给我一些东西平衡一下。”

  “哦,可是——”莉娜停下来,因为那匹黑马突然昂起头,发出⾼昂的嘶鸣划过夜空。

  珍妮连忙跳起来冲到“雷神”旁边,用手捂住它的口鼻让它安静下来。“快——把火弄熄,莉娜!用毯子!”珍妮紧张得心都快跳了出来,侧头倾听有没有人声。“听我说,等我骑上‘雷神’之后,你就松开你的马,让它从那边跑下去,然后你再回来躲在那棵倒下的树底下。在那里不要出声也不要离开。一直到我回来。”

  珍妮说着迅速攀上马背。“我要骑着‘雷神’到路上往那边的⾼地去。如果那个魔鬼伯爵在那里,他一定会追我。”她掉转马头,同时又对莉娜说:“如果他抓到我,你就依照我们的计划,沿着路走回修道院,然后要⽗亲来救我。”

  “可是——”莉娜发着抖,低声要说话。

  “请你一定要听话!”珍妮说完,就骑着“雷神”穿出林子往大路上走,故意弄出声音以引开追兵注意到莉娜的蔵⾝之处。

  “在那里!”洛伊对泰凡喊道,一面指着远处一个往⾼地奔驰的黑影。

  他们连忙‮速加‬策马追去,但是在靠近刚才她们休息之处的时候,他们闻到一股火堆刚熄灭后散发出的烟味,洛伊和泰凡停下马。“去找她们的营地,”洛伊喊道,同时自己策马继续追下去。“说不定会找到那个年轻的女孩。”

  “他妈的,她还真会骑!”洛伊用近乎赞佩的眼光盯着前面骑在“雷神”上面的娇小⾝影,相距有三百码左右。他凭直觉就知道自己在追的是珍妮,而非她胆小的妹妹——一如他可以确定那匹马就是“雷神”

  “雷神”正尽全力奔跑着,但是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因为珍妮不肯让它直接跃过障碍物,一定要从旁边绕骑过去,因此耽误不少时间。珍妮没有用马鞍,所以不敢冒险让马跳太⾼,以免把她从马背上摔下来。

  洛伊追到和她距离只有五十码的时候,看见“雷神”突然改变方向,不肯跳过一棵倒在路上的树⼲——这是表示它感觉到前面有危险,因此想保护自己和主人。洛伊心中一阵恐慌,发出一声喊叫,因为他远望过去就知道前面有一道急降的陡坡。“珍妮,不要!”他喊着,可是她不理会他的警告。

  珍妮已经怕得快到歇斯底里的状态,不顾一切地策马倒退几步,然后再用脚跟夹紧马的侧腹。“走啊!”她喊着。“雷神”犹豫了一下,终于聚拢四蹄,拼力往前跳出去。一声尖叫划过夜空,珍妮失去平衡,由跳跃的马背上滑落下来,先是抓住它的马鬃,然后又落到一棵倾倒的树的树枝间。接着传来一个让人心寒的声音——动物直落陡坡,跌滚而死的声音。

  珍妮蹒跚地沿着纠结的树枝往外爬,这时洛伊跳下马,快步跑到崖边来。她撩开披散在眼前的头发,才发现离她几英尺外之下竟是一片黑暗。她又往洛伊看过去,只见他紧绷着脸往下瞪着那片陡坡。当他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时,她已经六神无主地不知道喊痛或闪避,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沿着陡坡往下溜。

  起先珍妮想不透他要⼲什么——然后她开始明⽩了——“雷神”!他在找他的马!她仓皇地往底下崎岖的坡地望着,心中暗祷着希望那匹神驹能够无恙。她与洛伊几乎同时看见了它,黑⾊的⾝躯静静地躺在几码外。

  一块石头挡住了它的跌势,但也折断了它的颈子。

  洛伊甩开珍妮的手臂。她呆立在那里,又惊又怕地瞪着那匹被自己害死的骏马。仿佛像做梦一样,她看着英格兰最勇猛的战士屈膝跪在死马之前,缓缓‮摩抚‬着黑⾊的马⽑,低声说着话。

  珍妮的眼眶润了,但是当洛伊猛然站起来转⾝面对她时,她的悲伤顿时又被惶恐盖过。她本能地转头想跑,但动作还是不够快。他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了回来,他把她⾝子转过来面对着他,手指紧紧抓住她发。“你该死!”他凶狠地喊着,眼睛冒着怒火。“你刚才害死的那匹马比绝大多数人都勇敢而忠心!也正因为如此它才会被你害死。”珍妮苍⽩的脸上又悲又惧。但这并未使他软化,反而更用力抓紧她的头发,使她的头往后仰。“它知道下面什么都没有,也警告过你,而你还是让它去送死!”

  他松开了她,但转眼又抓住她的手腕,耝暴地拉着她往上面走。珍妮这时才恍然,他刚才拉着她一起下坡来的原因,是怕她又把他另外一匹马也偷走了,但其实那时候她就算有机会也不曾想到要试试,可是现在她的理智逐渐恢复了,因此当他把她抛上马背时,她顿时发现这正是一个脫⾝机会。洛伊正要自己跨上马背,珍妮突然用力一扯缰绳,想把它从他手里夺下来。但是这个计划失败了,他毫不费力地就跳上疾驰的马背,伸手一把抱住珍妮的际,使她几乎无法呼昅。“你要是再耍花样,”他在她耳边狠狠地说。“你要是再怒我一次,我就要让你一辈子都后悔莫及!”他环抱着她间的手臂猛一用劲。“听懂没有?”

  “懂了!”珍妮着气说道,他才缓缓松开她⾝子。

  莉娜缩在珍妮要她守候的树⼲下,看着蓝泰凡牵着她的马往这边骑过来。她可以看见马的腿和泰凡的腿,心想自己应该再往林子深处躲一点,可是那样她就可能会路。

  此外珍妮曾要她等在这里,于是莉娜决定还是老实地遵照珍妮的指示。

  泰凡的腿离她更近了。他在火堆前停下来,用靴尖踢一踢灰烬。莉娜可以感到他的目光正往她蔵⾝的树丛间搜索。他突然又朝她这边走近,她的心快跳出来了。她用手捂着嘴,忍住不要咳出来,一面紧张地瞪着在她前面几英寸之外的靴子。

  “好了,出来吧,‮姐小‬。你让我们玩了一场捉蔵,可是现在游戏已经结束了。”

  莉娜希望他只是在唬她,于是更往底下缩了一点。“好吧!”泰凡叹一口气。“我想我只好自己动手抓你了。”他突然蹲下来,然后一只大手往下穿过枝叶间摸索,最后在她部停住。

  他的手放松了一下,然后又抓紧,仿佛想辨认自己抓到的是什么。

  莉娜感到既羞又怕,喉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突然明⽩自己摸到的是什么,猛地把手菗回,然后又往下一抓,握住莉娜的手臂把她拉了出来。

  “好哇,好哇,”泰凡说着。“我好像找到了一个林中仙子。”

  莉娜没有珍妮那种胆量打他或咬他一口,只能对他怒目而视,听任他把她抛上马背,然后牵着她的马走出去。

  他们穿过林子走到大路上。莉娜希望珍妮已经逃脫,抬眼往路那头望过去。

  她的心往下一沉,只见珍妮坐在“黑狼”的鞍前朝这边骑过来。泰凡引着马骑到他哥哥旁边。

  “‘雷神’在哪里?”泰凡问道。

  洛伊慑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死了。”

  洛伊紧抿着嘴,心里的怒火越升越⾼。除了“雷神”之死带给他的失落感之外,他是又饿又累,同时更恼这个红头发的女孩(他现在知道她的发⾊了)竟然能骗过他一个⾝经百战的守卫,搞得他半个营区天翻地覆,又害他花了一天‮夜一‬的时间找她。但让他更怒的是她那不肯屈服的意志力、坚的背脊和抗拒的态度。她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死也不肯认错。

  他们骑回营区的时候,大家都在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松懈下来,但是谁也不会傻得呼出来。让两个俘虏逃走已经够糟了,而更难以接受的是这两个俘虏竟然还只是两名弱女子,这真是天大的羞辱。

  洛伊和泰凡骑到了马厩前。洛伊下了马,然后耝鲁地把珍妮拉下来。珍妮转⾝要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但是洛伊猛力把她拉回来,她极力忍住痛呼。“我要知道你是怎么把马偷走而不被守卫发现的。”

  每个人都紧张地望着她。

  “回答我的话!”

  “我不必偷,”珍妮尽量表现出一副骄傲和蔑视他的态度。“你的守卫睡着了。”

  洛伊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和不信的神⾊,但是脸上并无表情。他冷冷地对里克点点头,于是那个金发巨人手里拿着巨斧穿过人群,直朝那个守卫走过去。

  珍妮看着那极力抗挣的可怜守卫,不知他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她知道他一定会受罚,但应该不会大严重。还是会很严重呢?她不知道答案,因为洛伊已经抓着她手臂把她拉走了。

  洛伊抓着她穿过营区的时候,她可以感到旁边投过来的眼光里都带着愤怒的敌意。

  她愚弄了他们,他们恨她,而伯爵也比以往更气她了。珍妮半跑地跟着洛伊的步子,以免手臂被他拉得脫臼。

  当她发现洛伊是要把她带往他自己的帐篷时,她慌了。“我不要进去!”她喊道,一面挣扎着往后退。

  伯爵低声咒着,伸手把她抱起来抛到他肩上,她的长发披散在他的小腿处。

  旁观的人见她这样公然受辱,都笑着呼起来,令珍妮愤怒得差点噎着。

  走进帐篷里,洛伊把她丢到铺在地上的⽑⽪上,站在那里看看她爬坐起来。

  她站了起来,像只被到角落的困兽一样瞪着他。“如果你敢污辱我。我会杀掉你,我发誓!”她喊着,心里却被他的冷峻表情吓得半死。

  “污辱你!”他轻蔑地复述道。“你现在最不可能起的就是我的。你要待在这个帐篷里是因为这里已有严密的防卫,我不必再浪费人力监视你。此外,你现在是在整个营区的‮央中‬,如果你要逃跑,我的手下会把你拦截住。明⽩了没有?”

  她对他怒目而视,始终冷冷地不肯讲话,这种傲慢不屈的态度使洛伊更加恼怒,双手在⾝侧紧紧握拳,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发作出来。“如果你再惹出什么事,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像生活在地狱里。懂不懂?”

  珍妮看着他那凶狠的怒容,明⽩他一定说到做到。

  “回答我!”他恶狠狠地命令着。

  明⽩他已经快失去理,珍妮终于点了点头。

  “还有——”他兀然住口不再讲下去,仿佛怕自己会失去控制。他转过⾝,掀起桌上的酒瓶正要灌一口,恰好他的侍童佳文进到帐篷里来,腋下挟着一堆毯子。男孩的脸上是一副又气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怎么了?”洛伊问道,酒瓶举在半空中。

  佳文抬脸看着他的主人“这些毯子,爵爷。”他转头对珍妮投以控诉的一瞥。“她不但没有把它们补好,反而把它们剪得破破烂烂的。我们本来就已经够冷了,现在…”

  珍妮怕得心怦怦跳,只见洛伊非常缓慢地把酒瓶放回桌子上,用让她背脊悚然的低声说道:“到这里来。”

  珍妮摇‮头摇‬,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样只会使自己更不好过,”他警告着。“我说,到这里来。”

  珍妮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曾跳下崖去。帐篷⼊口是掀开的,但是她出不去,因为外面已经围了一群人等着看好戏,等着听她哭着求饶。

  洛伊对侍童发令说:“佳文,把针线拿来。”她的冷峻目光始终盯着珍妮。

  “是,爵爷。”佳文走到角落把针线拿出来,放在洛伊⾝旁的桌上,然后退开站在一旁,讶异地看着洛伊把那一堆破布条拿起来递给那红头发的女巫。

  “你要把每一条毯子都补好。”他用异常平静的语气对珍妮说道。

  珍妮望着他,不觉松了一口气。她害他花了一天‮夜一‬的时间搜寻她,害死了他的骏马,又破坏了他的⾐服,如今他唯一的惩罚只是要她把毯子补好。这样就叫做让她生活在活地狱之中?

  “除非你把每一条毯子都补好了,否则不准‮觉睡‬,你懂不懂?”他的声音像钢一样平滑冷硬。“在我的手下有暖和的毯子盖之前,你也得一起受冻。”

  “我——懂。”珍妮颤抖着说道。他的态度是那么收敛,使她觉得他其实并无意对她做更进一步报复。事实上当她走上前,伸出颤巍巍的手要拿那些破毯子的时候,还在想以往的传说都太夸大了他的残暴——但是这念头转眼间就粉碎了。

  “哦!”她惊呼出来,因为他的巨掌猛然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往前一拉。

  “你这被宠坏的小‮子婊‬,”他咬牙切齿地说。“在你小时候就应该有人把你痛打一顿,让你不那么骄傲。既然你那时没有挨打,现在就让我来吧——”他举起手来,珍妮本能地抬起手臂护着头,以为他要打她耳光。可是他的巨手没有打下来。“如果我打下去,会把你的颈子打断。我另有主意——”

  珍妮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坐了下来,同时顺势一拉把她放倒在他的腿上趴着。“不要!”她惊呼出来,惶恐地‮动扭‬着⾝子,心知外面围观的人正在留意帐內的一举一动。“你敢!”她拼命往地上躲,但是他用腿夹住她的腿,然后举起手来,狠狠地往她庇股打下去。“这一下是为了我的马。”珍妮強忍住泪,紧紧咬住嘴,不一会儿她的嘴就被咬得流⾎了。他的手不断举起、打下,举起、打下,每次都奇痛无比。“这一下是为了你所破坏的东西…为你笨得想逃跑…为那些毯子…”

  洛伊有意打到她哭着求饶就停,可是他一直打得手都疼了,却只见她拼命‮动扭‬着⾝子闪躲,嘴巴里一声也不哼出来。事实上,要不是她的⾝子在被他打到时会猛地一紧,他还真要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感觉了。

  洛伊的手又扬起来,但他迟疑了一下。她的臋部和整个⾝体都绷紧了,正等着他这一掌打下来,但是她依旧没有出声。他突然觉得很厌恶自己,而由于她既不哭着求饶,也就无法带给他任何‮感快‬。他突然把她推开,自己站了起来,站在那里瞪着她,呼昅急促不定。

  即使是现在,她的自尊也拒绝让自己瘫软地趴在他脚前。于是她用双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慢慢站起来,颤着双手整理⾐衫。她低垂着头,在他的瞪视之下战栗了一下,然后又试着起那不住发抖的肩膀。她看起来是那么弱小,那么无助脆弱,使他突然觉得良心不安。“珍妮——”他开口道。

  她抬起头,洛伊不噤又惊讶又佩服地望着眼前的她。她站在那里,像一个狂野而被怒的吉普赛人,头发像金红⾊的火焰一样披散下来,蓝⾊的大眼睛里盈満泪光和恨意。她缓缓举起手…手里赫然是一把匕首,显然是刚才他打她时乘机从他靴子里偷‮子套‬来的。

  就在这最不可能的一刻,就在她⾼举起匕首要往下刺的时候,洛伊竟突然觉得她真是他所见过最人的生物,一个野难驯、美丽的愤怒天使。她勇敢地面对着⾼大的敌人,膛因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洛伊至此豁然明⽩。他可以伤害她、羞辱她,但是永远不能屈服她那坚决的意志。而突然之间,洛伊自己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希望她屈服了。他伸出手,温和地说:“把匕首给我,珍妮。”

  她把匕首举得更⾼了,而且瞄准他的心脏。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平静地说着。侍童佳文偷偷欺到她⾝后,満脸杀气地准备保护主人的命。洛伊又说:“同时,”他的语气仿佛是在对佳文下命令。“我那过度热心的侍童,此刻正站在你的背后,但是他不会乘你下手时把你的喉咙划破。”

  珍妮大怒,她全然忘了还有一个侍童在帐篷里。而他刚才已把洛伊羞辱她的那一幕都看在眼里了!这个发现使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把匕首给我。”洛伊把手伸到她面前,深信她会出来。她了出来,匕首闪电般划过空中,直往他的心脏刺去。他本能反应地用手臂一挥,格开了她的攻势,然后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把匕首夺了下来,同时一把抱住她⾝子,把她紧箍在他⾝前。但是她已经划破他靠右耳附近的脸颊,鲜⾎汩汩地流了下来。

  “你这嗜⾎的小巫婆!”他由齿间愤愤地低吼着,先前对她的钦佩完全消失了。

  他感到⾎从自己的脸颊流下。“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会把你杀死!”

  佳文愕然看着主人的伤,然后带着杀气瞪着珍妮,似乎比洛伊还要愤怒十倍“我去把守卫找来。”他说着,又恶狠狠瞄她一眼。

  “别傻了!”洛伊斥道。“你要让事情传出去,说我被一个修女刺伤了?敌人见到我就胆寒的原因是怕我,怕有关我的传说!”

  “对不起,老爷。”佳文说道。“可是你放她走了之后,又怎么能让她不讲出来呢?”

  “放我走?”珍妮突然由眼前这一幕流⾎景象中醒觉。“你要把我们放了?”

  “迟早,如果我没先把你杀掉的话。”洛伊斥道,一面把她用力推倒在帐篷角落的一堆毯子上。他瞪着她,同时拿起酒瓶喝一大口酒,然后看看旁边桌上摆的针线“找一比较小的针来。”他对侍童命令道。

  珍妮坐在毯子堆上,被他的言行搞得又气又困惑。她的理智渐渐恢复了,想起他刚才说的:“敌人见到我就胆寒的原因是怕我;怕有关我的传说。”在她的心思深处,早已获得了一个结论:“黑狼”并不像传说中所说的那么坏。他要真是那么坏,早就把她‮磨折‬得死去活来了。但相反的,他显然还有意放她和莉娜走。

  等佳文拿了一较小的针回来的时候,珍妮对这个自己前几分钟前还想杀死的人几乎感到同情了。她不能,也不会忘掉他曾经打她,可是此刻她觉得他俩之间已经扯平,因为她也伤了他的脸和自尊。她坐在那里看着他喝酒,心里暗自决定目前最聪明的方法就是别再怒他,以免他又改变主意,不放她们回修道院去了。

  “我得先把你的胡子刮掉,爵爷。”佳文说道。“不然我看不见伤口,无法它。”

  “那就刮掉吧!”洛伊咕哝着。“就算你看得见伤口,也不见得就能好。我⾝上的许多疤都可以证明你的技术。”

  “可惜她割到的是你的脸,”佳文说:“而你的脸上已经有不少疤了。”他说着,一面准备刀子和热⽔要替洛伊刮胡子。

  佳文动手的时候站在“黑狼”前面,完全挡住了珍妮的视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珍妮的⾝子越来越往旁边倾去,忍不住好奇地想看看遮在那大胡子底下的会是怎样一副可怕的面孔。他的下巴会是尖瘦短小的吗?她一面猜着,一面更向左边靠了一点,结果⾝子歪得差点失去了平衡。

  洛伊可没忘记她还在场,而且也不敢再信任她。他从眼角监视着她的举动,只见她越来越往旁边靠。他嘲弄似地对他的侍童说:“往旁边站开一点,佳文,让她看看我的脸,省得她拼命想隔着你看过来而摔倒。”

  珍妮这时已歪得太厉害而无法迅速站直假装她未曾偷看,红嘲顿时涌上她的脸颊。

  她连忙把目光自洛伊脸上移开,但仍讶异地发现“黑狼”实际上比她所预期的年轻很多。而且他的下巴既不瘦尖也不短小,而是方正、坚毅的,‮央中‬还略微凹陷下去,除此之外,她还来不及看仔细。

  “来啊!来,不要害羞。”洛伊揶揄地怂恿着她,不过刚才喝下去的烈酒也有相当影响,使他的脾气渐消。此外,发现她竟那么快就由一个蓄意行刺的凶手变成一个満怀好奇的年轻女孩,使他觉得既困惑而又有趣。“仔细看看你刚才想把你的名字刻上去的这张脸吧!”他望着她的侧影说。

  “我要开始你的伤了,爵爷。”佳文说着,皱起了眉头。“伤口很深,而且也有点肿,好以后可能会很丑。”

  “尽量不要让我变得太可怕而把珍妮‮姐小‬吓着了。”洛伊讽刺地说。

  “我是你的侍从,爵爷,又不是作针线活的。”佳文说道,针线举在洛伊那道由太⽳延伸到下颔的伤口上。

  他说到“作针线活的”突然使洛伊想到珍妮那精细的工。于是洛伊把佳文挥退到一边,眼光瞪在珍妮⾝上。“到这里来。”他用平静中带着权威的声音对珍妮说。

  珍妮此刻已不想再冒险怒他,以免他又改变主意不放她们,千是她小心翼翼地站直⾝子,朝他走过去。

  “再走近一点,”见她停在他手能触及的范围之外,他又吩咐道:“似乎你应该把你所破坏的每一样东西都补好。帮我脸吧!”

  在烛光照耀下,珍妮看见自己在他脸上造成的伤口。见到那划破的⾁,又想到要用针穿过它,珍妮只觉得自己要昏倒了。她咽下涌上喉头的苦涩,颤动着双低声说:“我——我不能。”

  “你能的,而且也必须。”洛伊坚决地说道。一秒钟以前,他还在怀疑自己让她拿针靠近他是否明智,但此刻见到她这副害怕的表情,他觉得安心了。

  事实上,他认为強迫她面对并且用手去摸那伤口,对她才算是一种报应!

  佳文很不甘愿地把针线给珍妮。她拿着针线,手不住发抖。终于她举起针线,正要触碰那伤口时,洛伊却抓住她的手用冷冷的语气警告说:“我希望你不会再想让我有不必要的疼痛吧?”

  “不会,我不会的。”珍妮虚弱地说。

  洛伊満意了,伸出酒瓶递给她。“来,先喝一点这个。它会镇定你的神经。”这一刻就算他拿给她毒药要她喝下去,她也会喝的,因为她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她举起瓶子连喝三大口,呛了一下,然后举起来又喝了一些。她原打算再喝一点的,但洛伊一把拿开她紧抓着的酒瓶。“喝太多了会让你视线模糊,手也会不听指挥,”他说道。“我可不希望你把我的耳朵了起来。现在,开始吧!”他把头转过去冷静地让受伤的那边脸对着她,而佳文就站在她⾝边,小心监视着不让她再有任何伤害举动。

  珍妮从来不曾用针刺过人⾁。当她把针穿过洛伊那‮肿红‬的⽪肤时,忍不住恶心得发出低昑。洛伊由眼角瞥向她,倒深怕她会昏倒。“你如果要做刺客,似乎胃还不够強壮。”他说着,一方面是想转移自己对疼痛的注意力,一方面是想转移她对这⾎腥工作的注意力。

  珍妮咬着,把针再往下刺到他的⾁里。见她脸上毫无⾎⾊,洛伊又设法讲话转移她的心神。“你怎么会想当修女的?”

  “我——我不想当。”她着气说。

  “那你在贝尔寇克的修道院里⼲什么?”

  “是我⽗亲把我送到那里去的。”她说着,又強行咽下心头涌起的恶心感。

  “因为他认为你适合当修女?”洛伊不太相信地问道。“他一定看到你另一种我没看出的天。”

  他见她开始有点笑意了,脸颊也恢复了一点红润。

  “事实上,”她缓缓说着,而当她心情较放松时,声音竟是出奇地柔美。“我想你可以这么说,他送我去修道院是因为他见到与你所见的同一种天。”

  “真的?”洛伊问道。“你为什么想杀他呢?”

  珍妮忍不住笑了。她从昨天起就没有吃任何东西,空着肚子喝酒使酒精很快就在她⾎里发挥作用,使她全⾝上下都变得暖和而松懈。

  “怎么样呢?”洛伊追问着,一面打量着她嘴角露出的笑涡。

  “我没有要杀我⽗亲。”她收起笑容说着,又下去一针。

  “那么你做了什么事,而让他把你赶到修道院里去?”

  “部分原因是我拒绝嫁给某人——我以某种方式拒绝了。”

  “真的?”洛伊确实感到有点惊讶,因为他想起从前在亨利的宮廷里,他曾听说过一些有关梅家长女的传言。据说梅家的长女又丑又呆板,生冷漠,注定要当一辈子老处女。他绞尽脑汁想着到底是谁这样形容她的——是包艾得,由詹姆士王宮廷中来的特使罗敦湖伯爵。除了包艾得之外,还有其他人也说过,但洛伊不大记得了。“你几岁了?”他突然问道。

  这问题吓了她一跳,而且似乎也使她不太好意思。“十七岁,”她不甚情愿地答道。“十七岁又两个星期。”

  “那么老了?”他开玩笑地说。其实十七岁并不算老,虽然大部分女孩子在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就结婚了。他认为她还算不上是老处女。“那么你是自愿当老处女喽?”

  她的蓝眼睛闪过羞窘和抗拒的神⾊。他努力回想宮中还有什么有关她的传言,却只能想到别人说到她妹妹莉娜的事。他们说,莉娜的美使太和星星都要失⾊。洛伊不懂怎么会有男人喜那个柔弱苍⽩的金发女孩,而不喜这个凶巴巴的女暴君。但是他随即又想起自己从前也是比较喜天使般的金发女孩。

  “你是自愿当老处女的吗?”他小心地等她好一针以后才又问道,以免这句话刺她而使针头偏了。

  珍妮了一小针,然后又是一针,拼命想化解自己因突然发现他是一个英俊、強壮的男人而产生的不安。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英俊得很,胡子刮⼲净以后,他具有一种耝犷而惊人的男美。他不仅脸型方正、轮廓深明,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个光是柯莱莫伯爵的名字就令人胆寒的人,竟然拥有她平生所见最浓密的睫⽑!想到她把这个发现告诉家里人以后,大家的反应会如何,她的眼里不噤露出笑意。“你是自愿当老处女吗?”洛伊又不耐地重复一遍。

  “我想是吧!因为我⽗亲警告过我,如果我把唯一的一次求婚推拒掉,他就要把我送到修道院去。”

  “是谁向你求婚?”洛伊好奇地问。

  “包艾得,罗敦湖伯爵——不要动!”当他惊讶得跳起来时,她厉声喊着。“如果你要这样跳,可不能怪我得不好看。”

  听见她的谴责,洛伊忍不住笑了。“你到底打算多少针?这只是一个小伤。”

  显然他把她鼓起勇气、千辛万苦所从事的工作看得一文不值,珍妮生气地退后一步瞪着他。“这是一个很大而且很恶心的伤口!”

  他正要张口争辩,却瞥见了她起伏的部。他奇怪自己先前怎么没注意到她的部有多丰満,有多纤细,臋部有多‮圆浑‬。再一想想,又一点都不奇怪了。她本来一直穿着修女的袍服,而后来他又气得不曾注意到她穿的是什么。

  但现在他一旦注意到了,又希望自己不曾注意,因为他想起先前抱住她的感觉。

  体內的火升起来了,他在椅子上不安地欠动着⾝子。“快把你的工作做完。”

  他耝声说道。

  珍妮注意到他突然又变得耝鲁起来,不过她把它归因于他喜怒无常的情——也正是这种喜怒无常,使他一会儿像一个凶煞怪物,一会儿又称兄道弟的。

  就她而言,她的⾝体也几乎和他的情绪一样捉摸不定。几分钟前,尽管帐篷里取暖的火烧得正旺,她还是很冷,而此刻她又觉得全⾝发热!同时她发现自己十分‮望渴‬再恢复他们刚才那样友善的关系,倒不是因为她想和他做朋友,而是那样她就不会那么怕他。她小心翼翼地说:“刚才我提到罗敦湖伯爵的时候,你似乎很惊讶。”

  “不错。”洛伊说着,一面尽量不露出任何表情。

  “为什么?”

  他不想告诉她全伦敦散布着一些有关她的不公正谣言都是由包艾得所为。

  像包艾得那种自负的人,在求婚被拒之后散播谣言中伤女方是很可能的事。“因为他年纪已经很大了。”洛伊终于找出一个理由。

  “他也很丑。”

  “不错。”洛伊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真正爱女儿的⽗亲会把女儿嫁给那个老家伙。

  因此之故,洛伊更不相信她⽗亲真的打算把她一辈子关在修道院里。无疑的,梅伯爵只是想让她在修道院里待几个星期,学学服从的道理而已。“你在贝尔寇克修道院多久了?”

  “两年。”

  他张大了嘴巴。然后又警觉地闭起来。他的脸痛得更厉害了。“显然你⽗亲和我一样,认为你不听管束、顽固而任。”他恼怒地说着,同时‮望渴‬再喝一大口酒止痛。

  “如果我是你的女儿,你会怎么想?”珍妮贸然问道。

  “倒了八辈子楣,”他脫口而出,假装没看到她那副受伤的神情。“在只不过两天的时间里,我就发觉你比我刚攻下的两个城堡还难。”

  “我是说,”珍妮双手叉对他怒视。“如果我是你的女儿,而你的死敌绑架了我,你会希望我怎么表现?”

  洛伊一时哑口无言,愣愣地瞪着她,仿佛在考虑她所说的话。她既不曾假意示好也未曾哀哀讨饶,反而千方百计想与他斗智,想逃跑,然后又想杀他。

  她连一滴眼泪也没流,即使在挨他打时也不例外。甚至后来他以为她在哭的时候,她竟然还想拿匕首刺他。他怀疑她是否不会哭,但目前他只想到如果她是他女儿,被敌人由修道院绑走了,他的感觉该是如何。

  “收起你的爪子吧,珍妮。”他说:“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接受了自己的胜利,优雅地点点头。

  这是洛伊第一次看见她真正在笑,而这笑容在她脸上所展现的效果更令他惊讶。

  她的微笑是缓缓漾出的,先是她眸子隐含一丝笑意,然后整个眼睛明亮起来,然后笑意又移到她嘴,使她的嘴角逐渐软化,继而双轻启,露出一排洁⽩美好的贝齿,再衬以一对人的笑涡。

  洛伊正要对她回笑,却忽然瞥见佳文脸上那一副不屑的神情,使他猛然想到自己是在对囚犯示好——而且对方还是敌人的女儿。此外这个女人还害他的手下在寒夜里受冻,没有一条完整的毯子取暖。他对着那堆毯子微微点一下头说:“去‮觉睡‬吧。明天你可以开始补被你破坏的毯子。”

  他突如其来的冷硬态度逐走了她脸上的笑容;也使她愕然地后退一步。

  “我说到就会做到,”他又说道,心里其实气他自己的成分还多些。“在你把破毯子好之前,‮觉睡‬时都不准盖毯子。”

  她的头又昂得⾼⾼的,傲然地向他拿来当用的毯子走去。而洛伊发现她走路的姿态不像修女,反倒像⾼级女一般优雅人。

  珍妮在毯子上躺下来,洛伊则把蜡烛吹熄。一会儿之后,他在她⾝旁躺下,用⽑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突然间珍妮因喝酒而生的暖意尽消,疲倦已极的脑子里仍不断重复今天的每一幅惊险画面。从黎明时的计划逃亡,一直想到刚才再度被俘的情景。

  她瞪着一片黑暗,想着今天最惊险的一幕——她一直无法忘怀的一幕。她看到“雷神”英勇地飞驰在林间,跃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然后又看到它动也不动地躺在⾕底,黑⾊的⽑⽪在月光下发出闪闪光泽。

  泪⽔涌聚她眼里,她菗噎着昅一口气強忍住泪,但依旧无法驱走心头的感伤。

  洛伊一直不敢比她先睡着,此时忽然听见她那疑似哭泣的菗噎声。她一定是在假装哭泣以打动他,想让他后悔而准她盖毯子。他侧过⾝子,伸手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他,只见她的眼睛里闪着盈盈泪光。“你是冷得想哭吗?”他有点不太相信,拼命想借着帐篷‮央中‬将熄的火光看清她的脸。

  “不是。”她哑着声音说道。

  “那是为什么?”他问道,不明⽩究竟是什么使她终于摆脫顽固的自尊而哭起来。

  “因为我打你?”

  “不是,”她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是为了你的马。”

  她大可以随便编一个理由,结果说出来的却是他最意想不到也最想听到的答案。不知怎么的,知道她也在为“雷神”之死抱憾,竟使他不那么难过了。

  “它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动物,”她哽咽地说。“如果我知道今天早晨骑它走会害死它,就不会那么做了,也许会留下来,一直到我能——能找到其他的方法逃跑。”

  洛伊眨眨眼睛,收回捧着她脸的手。“你摔下马来真是一个奇迹,不然你可能和它一样跌死了。”

  珍妮侧趴着⾝子,把脸埋在⽑毯里。“我没有摔下马,”她断断续续地轻声说。“是它把我抛下来的。我今天骑过比那还⾼的障碍物,知道我们可以很容易就跳过那棵树⼲。可是当它跳的时候,突然没来由地往后仰立起来;我就往后摔下来了,它是在跳之前先把我甩下地的。”

  “雷神”有两个儿子,珍妮。“洛伊设法安慰她。”它们长得和它一模一样。

  其中一匹在这里,另一匹在柯莱莫受训练。我并没有完全失去它。珍妮在黑暗中深昅一口气,简单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一阵寒风扫过月光照耀下的山⾕,睡眠中的士兵冷得牙关打颤,早秋感觉起来竟像严冬一般。帐中的洛伊在温暖的⽑毯下翻了个⾝,感到一只冰冷的手贴着他的手臂。

  他睁开眼睛,看见珍妮在⽑毯上打着寒颤,全⾝缩成一团。其实他一直就知道她在旁边冻得发抖,也想到自己忠贞的士兵正在外面冻得发抖,而且他们甚至连帐篷都没有。因此洛伊接下来所做的举动其实是很不公平的事:他用一只手肘撑起自己,伸手抓起珍妮⾝后的毯子拉盖在她⾝上。

  他躺回自己的毯子上闭起眼睛,心中并无悔意。毕竟他的手下已经过惯苦⽇子,而珍妮却不曾。

  她移动一下⾝子,往⽑毯里头更钻进去一点,臋部就贴到了洛伊的膝盖。

  虽然隔着⽑毯,这一接触立即使他想起她⾝上伸手可及的女部位。洛伊勉強把这个念头抛在一边。她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同时是一个毫无经验的纯洁女孩,而又像个红发女神。她可以像小孩一样发脾气,然后又像女人一样轻声道歉。但无论是小孩还是女人,他都不敢碰她。他迟早必须让她走,要不然就得放弃他再有一个月即可实现的计划。不管她的⽗亲投不投降,这都不⼲洛伊的事。在这一、两个星期之內,如果她⽗亲接受亨利的条件,洛伊就得把她还给她⽗亲。如果她⽗亲拒绝,洛伊就得把她给亨利。现在她是亨利的财产,不是洛伊的,而他也不希望碰上和她‮觉睡‬之后会惹来的一堆复杂问题。

  梅伯爵在大厅里的火炉前踱着步子。他听着两个儿子和四个亲信所提供的建议,脸上愤怒地扭曲起来。

  “目前什么事也不能做,”卡加里疲倦地说。“只有等詹姆士王接到你告诉他两个女孩被‘黑狼’抓走的消息之后,他派了援兵来才有办法。”

  “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把那混帐消灭,”他的小儿子马康说。“现在他已经很靠近我们的边境——我们这次不必再长途跋涉到康瓦耳去,还没打就已先累个半死。”

  “我觉得不管他离我们多近,或是我们有多少人手都没什么不同,”次子威廉说道。“除非他放了莉娜和珍妮,不然我们去攻击他是不智之举。”

  “那我们应该怎么让他把她们放了呢?”马康反问道。“她们反正也跟死了差不多了,我们只有想法报仇才对!”

  威廉的⾝材比弟弟和继⽗都小一号,但情却比他们冷静得多。他坐在椅子上,⾝子往前倾,环视周遭的人。“就算詹姆士王派来的援兵够多,我们也无法把她们救出来。她们在双方战时就会被杀死——甚至在战争一开始时就被杀了。”

  “除非你有更好的计划,否则不要批评别人的计划!”梅伯爵斥道。

  “我想我有更好的计划,”威廉平静地说。大伙儿都转头看他。“我们无法用武力把她们救出来,但是可以偷偷救她们。让我带几个人去,打扮成商人或修士之类的。我们会跟着‘黑狼’的军队,并且找机会接近那两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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