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追杀告一段落
风在林间嬉戏,撩拨着花草树叶的热情,于是沉稳的树叶在唰唰地响,轻浮的花草在吃吃地笑,大树在⽔中映出了倒影,枝条晃动起来,好像为⽔里蔵着的同伴奋兴,尽管那⽔中摇晃的只是影子。一个人影同样映在了⽔中,⽔中映出了他单⾐飘飞的萧瑟。
男子的单⾐披在⾝上,露出了被⽩纱布裹起的上⾝,⽩⾊的纱布也许是裹得紧了,一片片暗⾊的⾎痕赫然在目,不知受过多重的伤害。他的右手痛苦地抓着树⼲,五手指渐渐收紧,却有⾎迹留在了树⼲上,他的脸反而没有了表情,眼睛空洞地望着溪⽔,如石头般沉静。
羽化就坐在他的⾝边,同样没有说话,该说的已经说了,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挣扎着说出来的,说话的时候,他抬不起头来,便是男子狂疯摇晃他⾝体的时候,他也不敢抬起头。他忽然觉得,一个人若是可以永远⾼昂着头颅也是那么艰难的事情。
小二躲出去很远,就在刚才,他被这个看似瘦弱的男子吓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具遍体鳞伤的躯壳里居然会有那么大巨的力量。他躲了出去,和香猪远远看着他们,不敢靠近过来。
“没了…一切都没了…是报应么?”
这句话,是重伤男子站立了一个时辰之后的第一句话,冰层破裂一样的悲哀一下子涌到了羽化的⾝体里去,羽化不得不将头埋到了臂弯里,费劲了力气将眼泪一点一点回了眼眶。
“是我将全族拖进了⾎与火的地狱…”
男子第二句话彻底击溃了羽化最后的坚定,他跳进了溪⽔中,将自己埋在⽔中,于是他咸涩的眼泪和冰凉的溪⽔混合了。这句话,原本应该他来说,他忽略了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并没有能控制一切的能力,那个充満了⾎腥的暴风雨之夜,死的不只是真族的人,还包括了佳柔肚子里刚刚孕育出的小生命,而最让他歉疚的是,佳柔已经伤损了元气,再也不能孕育出生命了。
羽化在⽔里猛地跳了起来,跪在男子的面前“真野大哥!我对不起你!想打想杀你随便,只要你痛快!”
男子终于有了反应,带着⾎迹的右手搭在了羽化的肩头,死死地抠紧“我…怎么能怪你…”
沙哑的声音刮着羽化的耳朵,羽化抬头时终于泪下如雨,然后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的⾝体被真野踢出了老远。羽化跌进了⽔里,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时,真野已是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搂紧,抱得他骨头都痛了。
“你对不起我,却对得起整个真族!”
羽化再说不话来,眼泪狠狠在脸上刻画。
真野靠着大树坐下了,失神的状态回复过来,运功恢复着⾝体。在武韬公府邸內,得知了真族叛的赢天和亲自拷问真野训练香猪的法门,死了一万多士兵于征战半生的武韬公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只希望能得到“真骑”的秘密。几⽇几夜不停息的拷问,真野的⾝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便是脸上也留下了深刻的鞭痕,本是文弱的他因为这道伤痕再添了许多的沧桑。而外伤并不算什么,在非人的拷打中,真野的內脏受到了冲击,负伤了不轻的內伤,如今的他能出来走动,还是因为羽化帮他疏通了经脉內的淤⾎。
“小二你过来!”羽化偏头招呼着躲在一旁的少年。
小二慌不迭地从香猪⾝边跑过来“师…”
羽化一瞪眼“闭嘴!”然后蹲到真野⾝边“这是一个好孩子,真野大哥,送给你当徒弟好不好?”
小二正待说话,羽化又是一瞪眼,把他的话回了喉咙。
真野淡淡笑了一下“孩子你过来。”
小二讷讷走上前,蓦地手腕一紧,剧烈的疼痛顿时袭満了全⾝,整条手臂几乎⿇木,脸⾊通红如⾎,几晕厥。偏是他子也強,咬了牙一言不发,不肯呼痛。
真野收回了手“骨不错,子也坚毅,是块材料。可是我真族已在生死的边缘,羽化,这孩子跟着我,少不了要吃苦头。”
羽化笑道:“若是不能吃苦,我也不会让他当你徒弟了。这小子有义气,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带着他总是不方便的。”
真野转向小二,问道:“你呢?你愿意跟随一个没有未来的种族么?”
小二沉默了,他本是打算跟随羽化学习武技的,可听到了这男子的际遇,心里的辛酸和痛苦却被悄悄点燃了,这个温和的男子背负了远比他要沉重许多的伤痛,而自己毕竟还报了亲人的仇,这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能给我一个姓么…”
羽化和真野愕然,少年局促地站在一边,面⾊涨得通红,不安地咬紧了嘴。
“你若不嫌弃,就随我族的姓氏吧。”
小二的眼中放出了光,当即拜倒下去“谢谢师傅,从此后我就叫真二!”
真野笑了笑,悲痛淡去了少许,也许此生不再有孩子,却得到了一个徒弟聊作安慰。
“真二啊…”羽化喃喃念了几次,总觉得怪怪的。
然而,就在若⼲年后,这个名字古怪的“真二”竟成了真族的领袖,在雷中平原揷上了一杆旗帜,旗帜上是未来东陆帝王亲手书写的“听调不听宣”那表示真二成为了东陆皇室册封的一个外姓之王,真族重新成为了雷中平原的主人。
“回家吧,回去看看大家,既然已经逃出了武韬公的控制,我就该回去和大家一起振作起来,未来不可测,可总得亲手去做点什么了。”
真野站了起来,长长呼出气,羽化点点头,搀扶着他。小二则机灵地跑去牵了香猪,虽然味道难闻,可还算是一件很好的代步工具。
“事情没做完就想走么?”
清冷的声音越过了溪⽔,宽达两丈的溪⽔仿佛被利刃切开,露出一段河。鲛人女子不知何时出现的对岸,慢慢走在河之上。溪⽔底下土层*软,她走在上面却是毫不费力,反而轻巧如羽⽑一般,闲适得如同踩在地毯之上。
待得她走上岸来,⾝后溪⽔哗啦一下重新团结起来,继续奔流。羽化和真野看得头⽪发⿇,劈开溪⽔对他们来说可以勉強办到,可是要维持这种状态却是万万不能了。
“我费力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做好事的。”月夜停下脚步,双手背在⾝后,⾐袂起起伏伏,有凌空蹈虚的丰姿。
真野皱起眉头,拱手道:“阁下大恩,真野感,但不知阁下有何教诲,真野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若有差遣,请尽管说。”
月夜却不理他,径自看着羽化“你跟我来,鹤鸣有话和真野说。”
这时不远处鹤鸣慢慢走近,笑得沉稳从容“我为真族而来。”
羽化和真野大感惶惑,小二则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握在手里。
羽化不悦地跟着月夜走到一边。月夜突然的止步让他措手不及,差点撞到她的背上去,吓得羽化往后跳开,摆出个防御的势姿,提防她有什么举动。
然而她的背影却如海市蜃楼一般飘渺起来,明明站在了羽化的⾝前,却让羽化觉得她无处不在,就像是⽔,慢慢地围绕了羽化。
羽化脸⾊变了几变,这种程度是他从未见过的,比之自己的老师燕双飞却也是大为迥异。羽化自幼被燕双飞锻炼,燕双飞给他的感觉却是忽远忽近,即便燕双飞站在⾝前,也把握不到具体的位置,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由此看来,这鲛人女子到底还是无法和燕双飞相比,可还是比他強了不知多少了。
“先说好,你想杀我,我可不会老实让你杀,我一定会逃走的。不过你到底是‘襄武者’,杀了我也算是很丢人的事,再说了,我打不过你,不见得跑不过你,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羽化咽下口⽔,兀自发狠。
月夜转了⾝来,好笑地看着他⾊厉內荏的表情,嗤笑道:“说这么多,还不是怕我杀你么?不过我今天不杀你,如果你答应帮我们做件事,我可以保证在越州的领地上不再追杀你,也包括你的小情人。”
“小情人…你说的是哪个?”
“嗯?除了那个西陆来的小姑娘,难道那个河络小丫头也是你的小情人?”月夜奇怪地重新打量这个男子“真是看不出来。”
羽化大窘,脸⾊发红,双手摆“都不是!别瞎扯,我已经帮你们偷了龙袍,还想怎么样?”
“可我帮你救出了真野,算扯平。现在谈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曾经说过,我们只希望赢氏內,却不希望赢天和取了天下。赢天和出兵之后,我希望你可以帮助真野攻打九原城,断了赢天和的后路!真族人手不够,但是你可以请动中⽩山的河络,我知道那个河络小姑娘的⾝份。”
羽化默然。他见过战争,见过场战上流出的是多么痛苦的鲜⾎,但眼下,似乎没有别的选择,要么他和真野死在这里,要么…趁此机会重振真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