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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远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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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万物之宗,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上善若⽔,⽔善利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清脆的朗朗读书声,悠悠回响在武当后山的小木屋里,却是一部张三丰亲手所书的《道德经》。

  一遍一遍,从第一句的“道可道,非常道。”到最后一句“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着淡⾊⻩衫的女子在字里行间,将愿景翻来覆去的读了无数遍。

  张三丰背负双手,立于门外,⾐襟悄悄在风中摆动,眼前边的女子,仿和当年在少室山拔剑起舞的她,完全重合。当年,她也是这样穿着一⾝淡⾊⻩衫呢。

  这‮夜一‬的內力疗伤,固然是让张三丰颇感疲累,但他心忧徒孙,却并未小睡片刻,想到青书神志受创,道心失守,却不如让人读道家典籍与他听,在句句经典的浩如烟海的书山之中,只消有一句话能提点到他,那他的伤势,也就基本全部恢复了。

  杨汐晴遂为此读书之人。刘伯温则下山安排一应事物。

  每⽇清晨前来送饭的小道童老远就听出不对来了,似乎不对啊,这全然不是祖师爷的声音啊,听起来清脆悦耳。如一串铃铛一样响个不停。是个女子的声音吧。想到这里,道童眼中惑之⾊一闪而过,带着好奇心,提着饭篮一路而上。

  不多时便到了后山,道童儿见到祖师爷负手而立,站在小木屋门口定定出神,一阵阵悠扬的读书之声从屋中传出,久久不散。

  道童儿地到来,如何瞒得过张三丰,他深深叹一口气。转⾝拂袖道:“你去唤掌门上山来。我有话对他说。”

  道童儿将盛有饭菜地篮子放下,偷偷往木屋里瞥了一眼。张三丰如何不知他这些小动作,也只是付之一笑罢了。

  仅仅是一个背影。道童便瞬间失神。呆呆愣愣的就要下山。张三丰‮头摇‬一笑,叹道:“小心山路滑。”

  道童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张三丰却及时扶住他,颇为揶揄的瞧了他一眼。道童心中发虚。飞快的往山下跑去,就要去唤宋远桥上山。

  张三丰微微‮头摇‬,默神一查,耗损的內力已回复的七七八八了。当今之世,纯无极功修为之深,莫有及张三丰者也。

  --------分割线--宋远桥自修太极功以来,功力⽇深,內气愈厚。融融怈怈。纯无极功已近圆満之境。武当九他稍嫌霸道,修为虽不及纯功深厚。但两门神功相辅相成,他丹田氤氲紫气,如何又弱得了。

  每⽇五更天时,他便起得来,‮坐静‬蒲团之上,打坐炼气。而后天微亮时,登上金顶,呑吐罡气。而后回房小坐片刻,修习儒家养⾝之道,一口浩然正气浑浑然,泊泊然。至午时时,在于练功房中乘盛之势,修纯之气,半个时辰之后,方能用饭。再申时三刻,又登金顶之上,不观晚霞阵阵,只随意而坐,一呼一昅,合于自然。于是內气不知不觉间,⽇益精进。太极之理与天地相合,宋远桥此举微合于天地化生之道,每⽇里內力进益虽不甚大,却胜在持久,七年来⽇复一⽇,功力较之之前,委实深厚了一倍有余。

  放眼天下,能做他对手的人,实在不多了。

  张三丰虽是暗赞这徒儿武功愈⾼,已不下当年叱咤江湖的顶天。但看在眼里,却是大自叹息,这般以苦修神功以求忘却痛苦,又岂是解脫之道?心中不放,纵你如何跳脫,始终挣扎不出这副桎梏。

  今⽇清晨,他方从金顶下来,沾了一⾝露⽔,正要换⾐,却听得院落大门被人叩响,道童恭恭敬敬的道:“掌门大老爷,祖师爷有请上山。”

  宋远桥一愣,师傅平时才召了自己上山一次,怎地又有吩咐么?

  换好⾐服,轻叹一声,对着铜镜好生整理一番,方才上山。却不是他太修边幅,而是有段时间张三丰实在看不过他颓废模样,将他召上后山,狠狠的训了一顿。说你这模样,谁看了都说是大街上地乞丐,哪里是堂堂武当的掌门?我武当派的脸面,都给你丢得尽了。

  这些话,宋远桥知道是师傅一片苦心,刺自己,也不过付诸一笑。然而张三丰最后一句却给他极大触动。他还记得当时师傅淡然地脸⾊陡然痛惜起来:“莫不是我才创下数十年的武当,就要败在你的手里么?”

  张三丰说地虽轻,却令宋远桥再不敢怠慢片刻,每⽇勤于事务,精修武功,兢兢业业,武当虽不说是做了什么威震天下的大事,却也蒸蒸⽇上。

  间地长剑,他是半刻都不敢放下的。这是武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训令,纵然莫声⾕拳脚尤要精于剑术,但也是不敢让张三丰赐下的长剑离⾝片刻。便是‮觉睡‬时,也是将剑置于边触手可及处。

  宋远桥步履节奏分明,一步一步,沿着山路轻轻走着。

  ⾝为武当掌门,声望隆于江湖庙堂之上,在一般江湖人看来,几乎是神话般的人物。但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普通人?何尝不冀望着一家团圆,和和美美?

  但是,他是武当掌门,是宋远桥,便注定了这一生,对于武当,他要付出的比对于、子要多的太多。

  自己没有时间陪伴儿,年轻时候闯江湖,肆意豪情;中年的时候担当掌门,战战兢兢。便是儿子提早出世地时候,他也在紫霄宮中接客,还是张翠山一把拉住给宋远桥通报消息地道童,问明情况,偷偷离席,连夜下山,在山下不由分说的便扯了一名稳婆上山。

  宋远桥依旧淡定从容地笑着,拱手致意,可谁知道他心中到底有多焦急?送走客人之后,他快步赶回院中,婴儿的啼哭之声,妇人的私语之声,已经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放不下⾝段赶来的原因,很简单,也很让人忍不住想骂娘。

  客既远至,便不能失了礼数,教他卷⼊我武当门內之事。

  礼数…

  武当七侠都是暗自不満,心中只道,礼数,咱们江湖中人,讲那么多礼数作甚?

  你生个儿子,也是武当门內之事…?

  他何尝不是负疚在心?但是,⾝为武当掌门,他有他一贯以来的原则,坚持着众人所不理解的所谓礼数,也只会一肩承担下去。

  江湖人皆称,武当宋掌门待人谦和有礼,有君子之风,门下弟子亦皆是名门‮弟子‬,武当天下大派,与少林并驾齐驱,果不虚传。

  但谁知道呢,这样一个名声的背后,这样的一个微笑背后,有着怎样的辛苦?

  自宋远桥担任掌门以来,二十二年,除去儿子失踪之后的那几月,着实是未敢有一刻懈怠。

  一头青丝,已化作两鬓斑⽩。

  看起来谦和冲淡、脸上常常挂着微笑的宋大侠,其实,心里很苦,很苦。

  宋远桥步履看似不快,却是快极。不到片刻便近山顶。他心中也有一个疑惑,这个女子的声音,从何而来?咦,刚才还是《道德经》,现在又是《庄子》了。

  这些典籍,他都能倒背如流。自小张三丰便传授于他,要他记于心。便是张翠山的道学基,都是由宋远桥一手扎下。

  但到后来,宋远桥却是偏向儒家的,更多一些。而张翠山,则依旧徘徊着,道或非道。

  故而翠山之学,与三丰最近。张三丰尤喜张翠山,有此原因。

  宋远桥依旧迈着步子,一起一落之间,便是丈余。比之之前那个道童,快了不知凡几。

  张三丰见到这个正恭恭敬敬一丝不苟施礼的徒儿,轻叹一声,扶起他,叹道:“远桥,真苦了你了。”

  宋远桥道:“不苦,不苦的。”话音未落,眼神已不自觉的被小木屋中摇摇晃晃走出的青衫男子所昅引。

  这是发自⾎脉,发自骨髓的颤栗。

  青衫的男子,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

  这是⽗亲教授他的礼数,他一直不喜,一直不认同。

  一个,一个。

  宋远桥恍若梦中,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伸手搀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脉強有力的跳动,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子二人,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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