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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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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晕眩袭来,她眼前发黑。

  他还是要屠城?!

  “不,不要去!”她哀求着,她已经说了那么那么多了,为什么他还是要屠城?“你不是听明⽩了吗?城里还有三成的人,可以获救的!”

  “我听明⽩了,一直都明⽩。”他一字一句的说。

  “这么多人命,都能得救…”

  “不,”他仅用一个字,就让她的苦劝都⽩费“他们都必须死。”他轻声告诉她。

  沉香惨⽩着脸,狂的回头,企图寻找援手,帮助她阻止关靖。

  “军医,你知道的,对不对?”她喊着,泪一颗一颗落下。“你绝对知道,不论任何绝症,总会有人可以存活的,对不对?你告诉他啊!”军医没有说话。

  她呼昅紊,又看向另外一个人。那人穿着褐⾊⾐袍,就站在军医旁边。

  “你呢?快阻止他!”

  褐⾐人没有说话。

  含泪的眼眸,胡看过站在阶下,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知道的、你们知道的!快,你们快告诉他啊!”她语带哭音,嘶声呐喊着,已是喉中⼲裂。

  但是,每个人都不说话。

  他们全都望着关靖,以他马首是瞻。

  最后,她还是只能哀求他。

  “不,不要屠城,只要你不屠城,我愿意做任何事。”她太慌太怕,双手扯得更紧。“对了,你让我进城,我要去救治那些人…”

  他却只是莞尔的一笑。

  然后,他不再看她,转过⾝去,坚决的迈开脚步。

  软若无骨的双手,用尽了所有力量,也无法再挽留他的离去。她的手再也拉不住,紧握的手心落空。

  眼睁睁的,她看着他步下台阶。

  “关靖!不要!别这么做…我求你…我求你了…”她跪了下来,绝望的哭着呐喊,声音连同一阵狂风,扫进每个人的耳中,当然也包括了他。

  他却置若罔闻,笔直往下走去,将她的人、她的香、她的苦苦劝说,全都抛在脑后。只有他⽩⾐战袍的⾐袖上,留着她因为过度用力,指尖掐伤掌心,渗出的淡淡⾎痕。

  人海为他一人分开,无数双眼注视着,他缓缓走过铁骑的铜墙铁壁、堆积如山的铁箭、屏气凝神的弓箭手,来到注満菜油的沟旁。

  脚步,终于停了。

  他望着景城,欣赏这座古城的末⽇。厚实的⾼墙、古老的城垛、⾼耸的城门,这是一座可攻可守的好城。

  但是,今⽇过后,这座城就会永远消失。

  “取火来。”他开口。

  等候在一旁的韩良,以双手奉上,早已点燃的火把。

  关靖接过火把,将火把的‮端顶‬,朝着沟中划去,姿态宛如为一幅将永传世间的名画,绘下第一笔。

  火焰接触菜油,瞬间燃起,很快的蔓延开来,整座景城就被包围在火焰画出的圆圈之中。

  “拿我的弓来。”他伸手。

  韩良慎重的,递出一把兽角长弓。

  戴着⽪手套的左手,接住兽角长弓,而右手随即从⾝旁弓箭手的背袋里,菗出一支铁箭,再将箭簇沾了油、裹了火。

  关靖缓力拉开兽角长弓,搭上燃火的箭。

  “住手!”沉香痛苦的哭喊,随风而来。

  伴随着那声泣喊,他的手指一松,锋利的火箭嗖的离弓,直直往前飞窜,最后咚的一声,正中景城的‮大巨‬城门。第一株火苗,被他亲自种下。

  箭的手,扬起。

  “听我号令。”他下达命令,声音清晰。“弯弓。”

  弓箭手们一起动作。

  “取火。”

  每一支铁箭上,都染了火。

  关靖的手指向景城。

  “放!”

  瞬间,无数着火的铁箭,一起窜离弓弦,像是密雨一般,全数朝着景城去。第一波箭雨淹没景城,铁箭‮穿贯‬城门、城墙,飞窜⼊城內,火势蔓延开来。

  他张嘴,大喝:“再放!”

  另一波火箭,听他号令,离弦,落下。

  关靖双手负在⾝后,看着火焰在城中窜起。“韩良。”

  “在。”

  “持续放箭。”

  “是。”韩良面无表情的回答。

  关靖转过⾝,穿过军队,走回⾼台。在他的背后,是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密集得遮蔽了无边天际。

  凄厉的尖叫,从景城內传出,一声⾼过一声,城內人们紊的声音,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阶一阶踏上台阶,回到平台上,若无其事的经过,宛如石化的沉香⾝旁,坐回布置舒适的椅中,端起茶碗,好整以暇的啜饮着。他所坐的位置,有着最佳的视野。

  眼前,是炼狱。

  止不住焚城恶火,城內的人动着、惨叫着,一个又一个全⾝着火的人,接连掉落城墙,重重摔在结冻的护城河上,运气好的就立即死去,运气不好的,就在粉⾝碎骨、动弹不得下,被烈焰烤灼。

  沉香看着这一切,就在眼前发生。她的泪,都流得⼲了。

  景城的城门,不到一刻,就被惊慌的城民,从內开启。洪⽔一样的城民,争先恐后的弃守家园,往外奔逃,想求得一线生机。

  “救命啊!”“救命啊!”“不要杀我们!”

  “不要放箭!”

  关靖搁下茶碗,打了个响指。

  台阶下的褐⾐人,从怀里菗出黑⾊旗,朝着逃命的人们一指。那深暗的黑⾊,就代表着死亡。

  “全数杀尽,一个都不能放过!”站在最前线的韩良,遵从黑旗指引的方向,厉声喝令。

  箭簇转向,瞄准奔逃的人群。

  “啊!”“不要…”

  “呜哇!”

  铁箭穿透人体,鲜⾎从伤处迸溅,在雪地上染出一处处红,逃亡的人们很快的死伤过半。逃出城门的他们,死得反而更快。

  浓重的⾎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就算是她所焚的香未尽,也无法掩盖⾎的气味。

  天际,不知何时,开始飘雪了。

  “救我啊!”“我们没有染病!没有染病!”

  “放过我的孩子!只要放过我的孩子。”

  火焰之圆內⾎流成河,弓箭手们汗如雨下,长年追随关靖的‮员官‬,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杀屠‬的惨况,没有一个人转开视线。

  关靖用碗盖,拂了拂茶叶,先闻茶香、再饮茶汤,云淡风清的说道:“之前我曾听说,景城是因为四季景⾊绝美,才以景字为城名。”

  人在哭号、人在溅⾎、人在痛苦中死去,他却在杀戮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说着风雅之事。

  “据说,景城的舂季,桃花最美;夏季,金盏花最美:秋季,胡杨树叶最美;冬季,雪花最美。”他徐声细述,不忘赞叹。“今⽇,难得有此绝景,雪花映红,如似桃花。”

  她看见,纷纷落下的雪,反映着人们的鲜⾎,就如他所说的,像是无数的桃花,乍开乍落、乍开乍落,灿烂漫眼。

  “沉香,来,坐到我⾝边来。”他呼唤着她,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来看,今年的桃花,开得那么早。”

  极为缓慢的,她⿇木的转过⾝去,望向⾝后的那个男人。天际的雪花落在他⾝上,映了⾎的红雪,染了他一⾝。

  这男人、这模样,她不是第一回看见。

  当年,她陷溺在⾎海中,在爹娘兄姊的尸首下,抬头看见的,就跟此时此刻一模一样。

  红⾊的雪,映在他的⽩⾐战袍上,就像当年无数北国人的鲜⾎。那时,他⾼跨在马背上,睥睨着遍地尸首,如今他嘴角噙笑,对她伸出手来。

  纵使,他的神情不同,但是看在她眼里,都是同样恐怖。

  这个男人,不是人。

  他是恶鬼、是夜叉,是世之魔!

  而她,竟然还会被他惑、为他动了情,近⽇甚至没有在熏香里下毒,还调制新香,亲手抚着他,为他缓解头痛。

  这一瞬间,她后悔了;这一刹那,她心痛死。

  在她⾝后,那些震动天地的哭号悲泣,人的惨叫、马的嘶鸣、箭的呼啸,不知在何时停了,只剩下寂静。

  那阵寂静比任何叫唤,更为凄厉。她回过头去,只见景城被烧为废墟,还有余火仍在燃烧,而包围景城的雪地上,触目所及都是红,染⾎的尸首堆积如山。

  雪,好红。

  就连远在这里的雪,也被城里城外的火光染红。

  好红啊,好红的雪,像是⾎一样的红。

  她战栗的张开双手,发现自己的双手、⾐裳,甚至是发梢,也被红雪映得鲜红,红得就像是⾎。

  这是谁的⾎?

  是景城百姓的⾎?还是她爹娘、她兄姊、她亲朋好友的⾎?

  宽阔的膛,从后方贴近,关靖用強壮的双臂,将她拥⼊怀中,用那下令‮杀屠‬无数人的薄,靠在她耳畔,温柔的低语着。

  “不要冻着了,我会舍不得。”他的⾝躯包裹着她,他们全⾝都是⾎一般的红。

  她的⾝上,沾染了他的⾎,也染上他的杀戮罪孽。

  “主公,景城已不剩半个活口。”完成使命的韩良,回到⾼台上,跟郑子鹰一样,都在前一阶就停下,没有踏上平台。

  “接下来,就是把这一切都烧得⼲⼲净净。”那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这么说着,強壮的双臂将她拥抱得更紧。

  “是。”

  命令下达,火光很快的掩盖过⾎光,弥漫了她的双眼。陷在火海中的尸首,个个満脸⾎污,都像是她的爹娘、她的兄姊,每一双死不瞑目的眼,恨极怨极的望着他,以及他怀里的她。

  瞬间,她才醒悟。

  她错了!

  她不该只是以香料‮磨折‬关靖、不该只是让他病深种。她原本想要,亲眼看着他受苦,却没有想到,留他一命,天下苍生受苦更多、更重。要是早早杀了他,景城的百姓也不会被‮杀屠‬殆尽。

  “我头疼了。”耳畔那声音,轻声低语着。“今晚,再为我焚香、再用你的双手,为我抚去那烦人的疼痛。”

  他做了什么?

  更可怕的是,她做了什么?

  沉香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眼前蓦地一黑,颤抖的⾝子软倒。

  她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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