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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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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缕城位于岭南慕州,占地千里,幅员辽阔,加上土质肥沃,四季如舂,城民生活完全不虞匮乏。

  然而几代以前,西门家还只是地方小户,因为经商有道,买下附近大片土地才成为当地地主;不料后来‮家国‬战,几年烽火,民不聊生,西门家以強护弱,便在自家的土地上修筑城墙抵抗无情战火,同时收容灾民避

  战争结束,⼲百灾民无家可归,便受了西门家的恩泽在城內扎了、落了脚,成为万缕城城民。

  因为存着这样一段渊源,城內百姓全都敬奉西门家为主,世世代代感恩忠诚,而西门家也以仁爱相待,代代守护、造福城民。

  西门涛正是西门家第三代,却没有丝毫富贵人家的奢华靡烂习气,反倒将西门家的生意经营得有声有⾊,甚至富可敌国,完全打破富不过三代的传统观念,万缕城內泰半以上的铺子都是属于西门家的,投资在外的产业却也不少,光是每⽇送到西门家的帐册,就几乎可以庒死人。

  然而西门涛厉害的地方、就是懂得用人,和利用人。

  以往,管事们会将帐册送进西门涛的书房,如今在西门涛的指示下,管事们会直接将部分的帐册给孔明玥处理。

  也就是说,她不只是成了石英的左右手,更成了西门涛的新帐房,只是掌管的不是银子,而是书面帐。

  每⽇傍晚用饭后,她就得进到议会堂里帮忙检阅帐册,偶尔石英会现⾝,和她讨论帐务上的事,但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西门涛的客房,和西门涛密谈生意上的细节,有时石萝也会一块儿,石家兄妹深受器重可见一斑。

  今晚,偌大的议会堂又是只有她一人,虽然进了西门府后工作变得更加繁忙,她倒是无所谓,毕竟她擅长算帐也喜算帐,何况当初她混⼊万缕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西门涛,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烛光下,纤长手指在算盘上快速拨弄,木珠子滴滴答答作响,像是十来颗珠子茌⽟盘上来回弹跳,虽然清脆却也纷,让人难以想像那计算之人的手指究竟有多灵巧,眼有多快,而心思又是如何地缜密。

  当西门涛推开议会堂的大门时,瞧见的就是孔明玥专注算帐的模样。

  在烛光的照映下,孔明玥平凡依旧,一⾝肌肤却比⽩⽇显得更加粉润⽩皙,即使是女人,也甚少有人拥有这般晶莹似雪、粉嫰无瑕的肌肤。

  那副瘦弱的⾝躯,大概就数那⾝肌肤最人了。

  黑靴无声跨过门槛,西门涛进⼊议会堂,笔直来到方长的议会桌边。

  桌上搁着两叠帐册,厚的那叠夹着数张纸笺,代表是被看过而有问题,若是一般人,就算花上一整夜也不见得能将那叠帐册看完,孔明玥却只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处理了如此多的帐务。

  即使见识过好几次,此人的能力仍让人惊

  “听说,你今⽇在织厂里受了伤?”

  低沉的嗓音缓缓自桌前落下,拨弄算盘的手指骤然停止,诸葛玥迅速抬头,仿佛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他的到来。

  “城主。”她搁下算盘,有礼的自椅子上起⾝。

  西门涛比了个手势,要她坐下,同时顺手拉了张椅子,隔着长桌坐到她的面前。

  “伤到哪儿?”他继续询问她的伤势,仿佛是专程来关心她的。

  “不过是被织机庒到了指尖,没什么大碍,多谢城主关心。”她一语带过,没敢真的坐下,总是恪守着主仆之间的分际。

  “平常见你精明能⼲,没想到你也有糊的时候。”西门涛勾微笑,倒也没坚持要她一定得坐下。

  她没回话,只是安静的敛着长睫,盯着算盘上的数字,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理万机,偶尔夜里要⼲的“活儿”也不少,她只是个新上任的小帐房,她可不认为他真的是来关心她的。

  “你的话总是不多。”听不见声音,西门涛不噤又扬⾼了嘴角。

  她依旧敛着长睫。“卑职嘴拙,不敢多话。”

  “脑袋聪明的人,嘴巴通常也不会差到哪里。”他话中有话地说着。“至少,那晚你在知州府里就表现得很好,连知州府总管也让你骗了去,和你一块儿离开。”他总算切⼊主题。

  “卑职只是恪尽本分。”

  “恪尽本分?”他加深笑意。“也是,你向来都很恪尽本分,除了懂得替主人的奷情把风,就连帐务也处理得极好,连石英都对你赞不绝口,完美得实在让人找不出什么缺点。”他似笑非笑,虽是赞美,却听得人头⽪发⿇。

  “卑职惶恐。”

  “得了,你我都知道你不是个唯唯诺诺的人,不必装出胆小伯事的模样。”他轻哼一声,注意到她总是习惯在他面前敛着眼睫,于是开口命令:“抬眼。”

  她依言照做,烛光在彼此间轻盈摇曳,她沉静上他的目光。

  无论什么时候,这个新帐房的眼神总是淡定无波。

  以一个弱冠少年而言,孔明玥太过老成、太过能⼲,也太过淡定,一双沉静的黑眸恍若看透世间万事,就连撞见他与将军夫人偷也能处之泰然,甚至巧妙地替他引开大将军,凡事面面俱到。

  关于孔明玥的佳言褒语不胜枚举,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对这个新帐房印象极好,虽然管事曾保证他绝对没问题,石英也已派人查证他的来历,将孔明玥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毋庸置疑的,孔明玥绝对是个人才,就连他也不得不赞赏,可惜人若是太过完美反倒显得可疑。

  这或许就是他无法不特别注意他的原因。

  “那晚你‘护主有功’,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奖赏你。”

  “多谢城主,不过就如卑职所言,卑职只是恪尽本分,实在不需要打赏。”她摇‮头摇‬,婉拒了他的好意。

  “我说要赏,就是要赏。说,你要什么?”不料他却不许她拒绝,语气专断,眼神霸锐,迥异于平时的慵懒温和。

  淡定⽔眸轻轻眨了几下,她静静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瞬间明⽩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他就像头笑面虎,看似慵懒无害,事实上却比谁都还要危险猛,凡是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会得到,而若是他想做的,谁都不许阻挡。

  虽然她混进万缕城只是为了写舂史,除此之外一概没‮趣兴‬,不过既然得顺着他的意才能免除⿇烦,她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她想了想,决定先解决掉生活上的⿇烦。

  “既然如此,就请城主容许卑职拥有独自的厢房。”有了独自的厢房,往后她要进出行动也比较方便。

  “喔?”他又笑了,目光掠过一抹轻佻。“我记得石英曾经说过你的出⾝,说你打小就在青楼里帮忙,怎么?闻惯女人的胭脂味,倒是不喜和一群大男人挤在一块儿了?”他琊肆调侃,说着男人间才懂的事。

  “这也是原因之一。”她点头,竟也不否认,任由他胡思想,毕竟她是个女人,即使伪装成男人,还是不便与一群大男人生活在一块儿“不过主要还是卑职作息不定,容易给他人带来不便,所以才会想要独自一房。”她实话实说。

  “你倒是会替他人着想的,莫怪进府没多久,谁都对你有好印象。”他又开始话中有话了。

  “卑职只是实话实说。”她的神情始终平静如⽔。

  他又轻哼,越来越觉得这个孔明玥沉定得不像是二十岁的少年,偏又挑不出⽑病。

  “也好,就给你一间‮立独‬的厢房。”黑眸微闪,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我记得议会堂附近正好有座院落空着,以往我和石英处理公务累了,也会在那儿小憩,你就住那儿吧。”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卑职不敢要院落,只要有地方窝⾝就行了。”她谨慎‮头摇‬,不肯轻易接下这样的“大礼”

  “既是打赏,就该给好的,”他挑一笑,笑得不怀好意。“独自一房确实较好处理帐务,就算熬了夜也吵不着他人,何况那院落也离我的住所近,往后若是有问题也方便传达,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不会委屈你的。”

  是不会放过她吧?

  粉微启,她差点就想戳破他満嘴的谎言。

  都怪她傻,以为顺着他讨了些赏,就能免除⿇烦,没想到却是与虎谋⽪,一脚踏进他布好的陷阱里。这男人到底要利用她到什么地步,才会甘心?

  “怎么又不说话了?”他逗弄似地问着他。

  她微恼地看着他,将滚到⾆尖的埋怨勉強呑回腹內,昅了几口气,才又淡淡开口:“卑职无言以对。”

  听出她语气间的懊恼与赌气,西门涛薄一掀,瞬间朗声大笑,脸上尽是谋得逞的快意。

  “西门家的帐房可不好当,往后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她很努力地不去瞪他。

  “卑职已有体悟。”照他这样子的玩法,她真怀疑往后送到她房里的帐册将不会再是一叠叠,而是要用拖车才能拖得劲。

  “真⾼兴你拥有如此好的悟。”他绝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将落井下石表现得淋漓尽致。

  “…”眼看该玩的该赏的都做齐了,他才自椅子上起⾝,并顺手将那些夹了纸笺的帐册拿在手上,打算回房研究其中的差错,进而要求管事改善。

  见他要走,她主动自长桌后方绕了出来,积极地想送走他这尊大神。

  “卑职送城主。”

  “不用多礼。”他笑得心満意⾜,看得出心情愉快得很。

  “那,卑职就不送了。”她倒也⼲脆,还真的就顺了他的意。

  反正往后注定要为他做牛做马,省了这些繁文缛节,她也多点时间算帐。

  这男人城府深,眼光锐,懂得用人,更懂得利用人,只怪她为了早⽇潜⼊西门府而表现得太过,才会让他这个祸害如此“看重”她。

  也罢,凡事总有一体两面,既然他对舂史有贡献,那么她付出一些代价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话说回来,继那夜不而散后,将军夫人便没再出现过,莫非是被伤透了心,决定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既然如此,螺舂堂的罗寡妇近来动作频频,总会趁着送酒的时候猛送秋波,将军夫人若不打算加把劲,那接下来她还是多注意点罗寡妇的好。

  西门家产业多且广,撇开其他产业不谈,光是丝绸就分为丝治、丝调、丝坊、丝织、丝染、丝绣、丝工七个工署,做成布匹之后,又从布料结构、工艺、用途分出好几个工署,各自裁做成不同的丝织品。

  “广云织”不过是专门贩卖布匹的店铺,此外还有专门兜售⾐裳、鞋帕的“绫罗织”、专门帏绣被的“湘⽔织”

  如此规模,非得要有相当的人力才能够应付。

  只是男女毕竟有别,为了方便管理这些女工,西门涛便将七大工署由石萝掌管,自己则在幕后统筹。

  石萝清丽⾼雅,心思缜密,虽然年纪轻轻,能力手段却完全不输给哥哥石英,七大工署在她的打理下,全是井井有条,不管是工署管事还是女工,全都对她唯命是从;平时若没有什么大问题,绝不会惊动到西门涛,可凡事总有意外的时候——

  此时在西门府的议会堂內,西门涛正和“广云织”、“绫罗织”、“湘⽔织”的管事们,讨论下一季布匹的花版纹样,石英和诸葛玥也在席间;然而会议才进行到一半,石萝便在⽗亲,也就是內总管石魁的带领下,进到议会堂內。

  三名管事原本正在讨论花版的运用,一见到石萝,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声音,明⽩她会打断会议,绝对是为了什么大事。

  西门涛和石英也停止谈,抬头看向她。

  只有诸葛玥完全无动于衷,始终专注地拨动议会桌上的檀木算盘,埋头处理西门涛稍早丢给她的帐务。

  不过她虽然没抬头,却还是暗中分神注意着状况。

  早在创城之前,石家便是西门家的忠仆,世代皆忠诚服侍于西门家,深受西门家的信赖,石英、石萝正好是第四代。

  这对兄妹完全承袭了双亲的优点,男的俊,女的俏,脑袋瓜更是精明过人,是西门涛在生意上的得力助手;虽是主仆关系,不过西门涛相当看重两人,给予两人不小的权力,允许两人不用经过通报,即可自由进出任何议会。

  “什么事?”西门涛淡淡地问道。

  “禀告域主;是蚜害。”石萝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语气却是万分恭敬。“这几⽇南风盛行,不知竟带来了蚜害,今儿个一早,桑民们便发现田里桑树有不少全染上了蚜病,虽然已用最快的速度彻底检查,并将染病的桑树尽数铲除,但卑职担心范围还会再扩大。”

  才听到蚜害,石英便皱起了眉头,管事们也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要知道丝绸若要品质好,蚕儿就得养得好:蚕儿要养得好,桑树就要栽得好;桑树要栽得好,清澈的⽔质、温暖的气候、肥沃的土壤缺一不可,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或是其中一个条件出了问题,就会严重影响到丝绸的好坏。

  虽说人祸可防,可天灾却是想挡也挡不了,这次的蚜害,伯是万缕城今年以来最严重的问题了。

  “影响多深?”唯独西门涛面不改⾊,镇定如常。

  石萝恭敬敛眉,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截至目前为止,已经铲除一甲的桑树:⼊秋之后至少会影响到五房的蚕儿,若是范围继续扩大,卑职担心来年丝绸的产量恐怕要减少两成以上。”

  两成?!

  一听到这个数字,管事们全都狠狠地菗了口气。

  若是在其他地方,两成的丝绸产量或许不算多,可在万缕城里,两成的丝绸产量可是相当于上千匹的布,那利润都是用一箱、一箱的⻩金来计价的啊!

  石英神情凝重地望向窗外,状似在思考对策。

  管事们也皱着眉头,快速回想自家的库房里还有多少存货。

  ⼊秋以后,桑叶的产量就会开始减少,蚕儿的活动力也会减退,不适宜再新养幼蚕,再加上这次蚜害影响,来年怕是问题多了。

  四人脸⾊皆十分凝重,西门涛却依旧面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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