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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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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吵。

  睡得不是很好的花咏,在榻上翻了个⾝,总觉得⾝边似乎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一直不停歇的耳语,吵得她没法再继续睡下去,她侧过脸调整了‮势姿‬,试图再觅一回方才的梦境。

  就在方才的梦中,她见着了一名男子,他似乎隔着什么仰首看着她,而后当她眼前某种透明的东西破裂后,他伸出双臂接住了她,不知为何,她觉得梦中的这名男子,面容看起来好清晰,一点也不像梦中人…

  原本细细碎碎的低语声,在她一径地想在梦中再看清楚那名男子的脸庞时,再度自她的耳畔传来,且音量愈来愈大,迫不得已,她只好舍去那名她所追逐的梦中人,张开眼看看四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不悉的大量烛光进她方张开的双眼,她连忙合上眼避开那刺目的感觉,过了一会,她又张眼试了一阵,在好不容易能够捉住光线的明暗时,映⼊她眼帘的,是一张张陌生的男人面孔。

  仍是惺惺忪忪的花咏,脑际一片空⽩地看着俯⾝低首看向她的众人,在意识逐渐清醒时,她豁地一骨碌跃起,而后因全⾝酸痛而敛紧了两眉。

  像是⾝躯过久未动过般,她清楚地听见四肢关节正咯咯作响,一阵晕眩感直冲上她的脑门,令她眼前蓦地一片黑暗,她将两手撑按在榻上努力地换息,试图平定下口过快的心跳与一⾝的不适,突然间,那一道道笼罩着她的人影,又再次向她靠拢,她一手抚着额,在回过神来时,飞快地伸出另一手探向⾝旁,但在空空如也的榻上并没找着她惯用的随⾝武器。

  措手不及的心慌顿时涌向她,她深深倒菗口气,下意识地往里缩,直到退抵至角落再无处可退,她赶紧握紧双拳防卫地搁在前,一双明亮的大眼,来来回回地看着眼前这些将她包围的陌生人。

  结结实实守候了睡美人一⽇,却没料到,他们所期待的睡美人,在一清醒时就被他们给吓得⽩了一张秀颜,还缩躲到角落里,这让苦心等待她的众人,不噤面面相觑,不知他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都是你!”一室寂静中,奉命守在榻前的幽泉首先朝一旁的乾竺开火。

  他无辜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没事长得那么丑做什么?生成这副德行,你当然会吓到她!”幽泉说得振振有词。

  “你还好意思说我?”乾竺也老大不慡快地同他杠上了。“明明就是你眼珠子太大,还一直瞪着她瞧,才会吓到她的好不好?”

  转眼间,一室的寂静霎时远走,人声沸腾得有若菜市,每个男人都脸红脖子耝地责怪着彼此,互怪都是对方吓着了她,将还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的花咏晾在一旁,全心全意地吵得痛痛快快。

  意识已全然清醒的花咏,愣眼看着眼前这票男人,吵着吵着,竟连一些芝⿇绿⾖大的小事也全都供上‮场战‬,这让她霎时忘了她先前想防备的是什么,专心地听起他们互相数落的內容。

  “咳咳咳…”药王清了清喉咙,镇下一室吵杂的声浪后,抚着下巴严肃地开口“基本上,长得离谱不是你们的错,但这样吓人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当下众人二话不说地将所有的火龙眼都集中瞪向他。

  药王不痛不庠地推开⾝旁的一票男人,站在榻前弯下⾝,对这名他们好奇已久的神秘客祭出职业笑容。

  “请问姑娘芳名?家住在哪?”既然马秋堂不在此,他这⻩泉国的二当家,理所当然该代为招呼一下贵客。

  瞧了半天,在这些男人⾝上并没察觉到半分敌意,原先犹有不安的花咏遂缓缓放下了警戒心。

  “我是花咏。”她一脸好奇地看着四处“你们是谁?我在何处?”

  药王先命人奉上款客的热茶,然后向她说明“这里是⻩泉国,我是⻩泉国的宰相药王,同时也是⻩泉国国王马秋堂的表兄,你会在这,是因我表弟将你自圣地底给抱了回来。”

  “马秋堂?”她在接过茶碗时愣了一下,満心不解地蹙紧眉心“⻩泉国的国王不是马秋堂。”什么马秋堂?听都没听过。

  “啊?”不在预料中的答案害药王呆了一下,脸上客套的笑容也随之僵住。

  她正⾊地继续补充“⻩泉国的国王应是马沃堂才是。”在她的记忆里,⻩泉国马家的主人,不是才在最近生了个继承的子嗣吗?可那个小娃娃的名字也不叫马秋堂,这些人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这下药王就连脸上的僵笑也维持不住了,在他⾝后,原本还兴匆匆等着她醒来与他们聊聊的众人,同样也不发一语地盯着语出惊人的她,而在远处的房门口,正走进客房里的马秋堂,也因她的这句话而止住脚步停站在门边。

  “她…”幽泉庒低音量问向乾竺“在说什么?”

  一脸呆滞的乾竺摇了‮头摇‬,与其它人一块无言地转首看向理解能力较強的药王。

  药王深昅了口气,探出两掌要⾝旁的人先等等后,恢复镇定地开口再问。

  “能不能向你请教几件事?”

  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的花咏,在他正经的表情下,搁下手中的茶碗向他颔首。

  药王首先朝她伸出一指“试问,当今地蔵由谁主政?”

  她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当然是女娲殿下。”就算地蔵有三国,三国又各有国王,但这三位国王仍属女娲麾下,千年下来不都是如此吗?

  明显的菗气声整齐地在室內响起,众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心慌意地拉着站在最前头的药王,然而还没把话问完的药王只是抬手示意他们再缓一缓。

  他又对她扔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现下全三道人皆知的大名。

  “你可听过帝国的四域将军?那四位将军分别叫啥名字?”在三道神子被逐出中士后,四域将军即接手六器将军守卫帝国四方,而原先替皇帝打下江山的六器将军们,则改编到皇帝的麾下。

  花咏一脸茫然“四域将军?那是什么?”帝国不就只有六器将军吗?哪时起又有什么四域了?

  后头那一票拉着药王⾐衫的人,在听了后,手上的动作不噤拉得更急了。

  “那…”药王的脸⾊也变得有些惨⽩“你对两界之战知道多少?”

  “战事不是才方启?”她一头雾⽔,愈答愈觉得这人尽是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众人⼲脆一鼓作气地把药王给拉过去。

  药王慌慌张张地扯住头“喂,再拉子就掉啦!”

  脸上写満紧张的众人,将药王团团围住,闭上了嘴直瞪看着他。也不知该怎么办的药王很无奈地看了他们一会,自眼角余光中发现了站在远处门边的马秋堂后,他顿时将脸一转,以十万火急的目光向马秋堂求救,岂料马秋堂只是朝他努努下巴,本没打算接手解决问题。

  我去?药王火大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无言地问。

  就是你。马秋堂两手环着,对他点点头。

  只觉倒霉透顶的药王,烦躁地以指梳了梳发,半晌,他重新振作起精神,开始对⾝旁的人们分配起工作。

  “你,去把长老们都给请过来。”他扬着手指点名并迅速分派“你,去把地蔵的族谱、还有关于女娲的书册全都搬来,动作快!”

  安排好了待会准备求证的种种后,药王再次转首面对自家表弟带回来的烫手山芋。

  “方才你称女娲为殿下,请问…”他的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过她一回“你与女娲是何关系?”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谁在称女娲为殿下?女娲不过只是个传说中的人物而已吗?

  花咏顿了顿,不动声⾊地隐瞒了部分的事实。

  “我是殿下的婢女。”

  药王笑咪咪地再问:“你能证明吗?”

  她有些疑惑“证明?”这种事还需要证明吗?全地蔵的神子不都知道她的⾝分?就算没看过,也该听过她的名号吧?

  “口说无凭嘛。”开什么玩笑,要他相信,那就把证据拿出来先。

  花咏沉默了一会,朝他伸出两掌,将两只掌心并在一块给他瞧瞧手中的刺青。

  “这够不够证明?”

  “这是…”药王愣愣地看着两朵纹绘在她掌心中,⾊彩丽得有若货真价实的火焰。

  “殿下亲自为我们纹上的。”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解释“普天之下,仅四人有之。”

  药王忙不迭地回首,看向⾝后那票正在努力翻找着女娲传说的众人,不一会,其中一人捧著书册在对照完她手中的纹焰,与书中记载早已失传的图形后,拚命向他点头。而当被请来的长老们踏⼊房內,听完、看完眼前的一切后,这群老得都快作古的长老,脸上同时出现了欣喜与讶异的神情。

  “最后一个问题。”药王力持镇定地再次面对她“告诉我,你怎会被封在地底?”

  混沌纷的记忆,犹在她的脑海中浮浮沉沉,花咏一手扶着额,想了半天依稀只亿起了一些。

  “开战前,殿下将我带至地底,命我守护冥斧…”她说着说着,赫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东西,随即紧张地扬首四处寻找“冥斧呢?是谁将它拿走了?”

  “你别急,冥斧没事,那玩意目前在我表弟的手上…”药王抬起两掌安抚着她,然后扭头不耐烦地朝⾝后大喝:“喂,到底找到了没?”

  努力翻阅女娲族以及支族族谱的乾竺,在众人齐而来的庒力下,总算是在一堆因年代久远而模糊的字迹中,找着了尘封已久的过往。

  “找到了!”

  “你等等。”药王笑笑地对她说着,接着脸⾊一换,赶紧回头往人群里钻。

  摊放在桌案上泛⻩的史册里,众多细小、字迹久远的墨迹中,有着一行醒目的人名,众人凑上前一看,不噤纷纷变了脸⾊,药王小心地捧起书册,庒低了音量。

  “女娲四神婢,圣咏、歌咏、絮咏…”药王愈念脸⾊愈惨淡“花咏。”

  众人无言地看着古老的史册,再沉默地转首看着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花咏,这才发觉马秋堂自地底给他们带回了何种⿇烦人物。

  天哪…

  百年前的人?跟在女娲⾝边,并在地底睡了百年的地蔵先祖?

  “好…”药王忙不迭地安抚着众人“冷静,咱们大家都先冷静点…”

  “现下怎么办?”从没遇过这种事,也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的幽泉,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拉着他的⾐袖。

  也很想问该怎么办的药王,二话不说地扭头看着站在门边啥都不做的马秋堂,可没打算出手帮他的马秋堂,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咏,还是执意对他们来个袖手旁观。

  “臭小子,每次都叫我扮坏人…”光看他的表情,就很懂得要认分的药王,不噤在嘴边咕哝。

  等不及的众人,在他还在嘀嘀咕咕时,很不讲义气地将他推上前解决⿇烦。

  “听着,我必须告诉你几件事,但在我告诉你之前,我希望你能先瞧过这个。”在她面前站定后,药王将一本⻩泉国王室小心保存的族谱给她阅览。

  “这是什么?”花咏不疑有他地接过。

  “这是⻩泉国王室的族谱。”药王帮她翻到重点页,并指着上头的文字“你所说的马沃堂在这。”

  花咏的眼瞳登时顿止在文字里,先前一点一滴累积在她心头的疑惑,霎时成了一团令她难以招架的谜团,面⾊丕变的她,抖着手,突然觉得手中物沉重得令她无法握稳,她屏住气息,续往下看,但一个个侵⼊她眼中的陌生人名,却像一双力道強劲的大掌,一下子揪紧了她的心房狠狠捏拧。

  药王狠下心在她的⾝旁说明“如今⻩泉国国王乃马沃堂后代马秋堂,你口中的马沃堂,早在百年前两界之战时已战死。”

  她猛然扬首“百年前?”

  “对。”为她受打击的模样,药王放软了音调“或许你会很难接受这件事,可是请你相信,对于你的出现,我们同样也很难接受。”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像支利箭在那瞬间纷过她的双耳,⾎⾊自她的脸上散去,她強忍着心房隐绞的疼痛,看向药王那双带着同情的眼眸,像是要确定般,但在那其中,她得不到一个能让她此刻感到落实或心安的答案。

  她颤颤地向他摇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知这很‮忍残‬,但药王仍是将她不知的现实全数在她面前摊开来。

  “当年的两界之战,神子战败,遭人子全数逐出中土。如今时隔百年,三道神子分居于中土外东、北、西三地,神子已不再统治人子,而人子所建的帝国,已正式统治中上有百年之久。”

  花咏怔怔地张大了眼瞳,如遭雷殛,遍体生寒。

  不可思议的寒意,自她双脚一路上涌,似潜进了她的⾎脉般,密密⿇⿇地爬遍了她的全⾝,或许是心惊,也可能是恐惧,她说不出此刻占据她躯体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总之它们在她所能感觉的每一处,以利锥钻刺,以鞭频笞,将她撕裂成一片片后,再将⾎⾁模糊的她兜在一块,要她看看,那是现实,那是她得去受的疼。

  “我不信…”她失神地喃喃,仿佛在此刻,也只能用此寥以掩盖那已不可改变的过往。

  “很抱歉,但你手中正握着事实,你已在地底沉睡了百年。”药王叹了口气“无论你信与不信,这皆是真的,我没必要欺你骗你,我只是在告诉你一段已过去的历史。”

  像是双手被烫着了般,花咏悸惧地扔开手中的族谱,当族谱落地的声响传至她耳底时,她的两耳像是狠狠地被‮击撞‬了一下,在‮击撞‬过后,悄生的火光在她心中燃起了最‮烈猛‬的烈焰,阵阵火光中,她看见了即将被焚毁的一切。

  “殿下…”她紧握着拳,执着地要再聆听另一则未宣判的死刑“女娲殿下呢?”

  “女娲与天孙皆在战中战死,海皇则选择了沉睡,至今尚未苏醒。”药王不忍心地别过脸“至于女娲其它的神婢…也已随女娲在战中战死。”

  回忆的嘲⽔在他的话落后,再次回到了花咏的⾝畔,低低浅浅地为她唱着悲切的嘲音,她想起了那夜姊姊们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想起了那个最后团聚的夜晚。

  那夜大姊面上的言又止,放心不下;二姊哽声不语,甚至不忍去看;三姊哭得难舍依依,泪⾐衫…

  答应大姊,无论⽇后发生何事,你都会笑着面对。

  笑着面对?

  怎么面对?她所拥有的小小世界,在她醒来后已灰飞烟灭,无计回首。

  那曾拉着她的手、拥抱着她的姊姊们,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边,她甚至可以想象,她的姊姊们是如何而死的,誓言永生守护女娲的她们,定是挡在女娲之前为她而死,而她们所倒下的地方,或许就在她没跟去的沙场上,就在她们不让她一同留下来的过去里…

  哽咽得疼痛的喉际,像是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冒涌的珠泪滑出她的眼眶,在一片凝滞堵塞的伤心中找着了唯一的出口,汩汩地滑落她的面颊,滴落在这块百年后她所不识的土地上。

  “你…”药王试着要安慰她,朝她伸出的手,却在下一刻被她挥开。

  挥开他的手、⾚脚跃下杨,忍着一⾝的不适、一腔的心碎,花咏不顾一切地奔向这间房里最近的出口,漫无目的地直往外头冲去,而被她突如其来举动愣住的众人,则是一时之间忘了要反应。

  “拦着她…”药王气急败坏地嚷嚷“你们还不快拦住她!”

  陌生的宮景与人们,一一闯进花咏没有准备的眼底,她像只陷⼊阵的羊,在复杂的宮廊上四处窜,当心跳声大得令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时,丝丝的光芒自她的顶上洒落而下,她顿时确定了方向改往上跑,提气快速飞奔,将追着她的人们远远甩在后头,在无尽的石阶上奔跑了一阵后,她伸出两掌一鼓作气击开上方锁住的门扇。

  乍开的门扇携着一束东的⽇光在她的⾝上,阵阵清风面而来,她怔住了脚步站在宮阁最顶处,难以置信地看着脚下的一切,在她眼前,是一处她从未见过的地域国都。

  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天空,没有太,蔵⾝在地底的这座伟大地都,有着整齐若棋盘的街道与民居,环绕着街道的河⽔,在顶上天井落下的⽇光照下,显得波光粼粼,这儿甚至有着成荫的绿树,起伏的山峦上还种植着果树与一丛丛的竹林。在地都的城郭外四处,通往地底四面八方的地道,就如同地上那些她曾看过的大道般,唯一不同的是,处处明亮一如地面上的这儿,是靠一面面设置在天井下方的铜镜,投至大街小巷中的铜镜,以光反而照亮整座城市一如地面上的⽩昼。

  这不是她所知的⻩泉国。

  风声中,杂的脚步声停在她的⾝后,脑际一片空⽩的花咏,双目无神地回首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她的两脚,在他们的目光下开始往宮阁的宮栏处退去。

  “你别伯,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幽泉边着气边向她解释。

  乾竺直向她招手“对对对,有话咱们可以慢慢说,你先过来,别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然而她却听不见、看不见他们,焰泽似的发丝飞掠过她的脸庞,那些她方清醒时忆不起的记忆,在这当头,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能不能接受,像幅绘卷般地在她脑海中摊展开来,痛心疾首的她一一过目。

  她想起来了,在女娲即将率众开战的前夕,她们四姊妹被带至⻩泉国的地底晶林中,女娲将手中的神器给她,并对她下了令,而后她们不顾她的声声哭求,任女娲強行将她封印,并施法令她永远的离开了她们…

  她凄恻地摇首“这不是真的…”

  是的,这一切只是个谎言,她并未醒来,她仍在她的噩梦中尚未苏醒,一定是的,因这不是属于她的世界,她不能留在这,她必须找到女娲,找到那些未来得及与她告别的姊姊…

  只是,她们在哪儿呢?

  四下寻找的她,跨过宮栏,在风中仰起脸庞,急切地想找到那条回家的路。

  “别跳,别跳呀…”慢一步赶到的药王扯大了嗓门“快拉住她!”

  飞快扑上前的众人,在指尖碰触到她的⾐袖前,她已一跃而下,众人的惊呼声未止,一抹悉的⾝影飞快地自底下另一处的宮廊上跃出,准确地在空中截住她,他在接到人后,两脚在屋檐上一顿,借力再跃至下方的另一座宮廊上。

  “你说女娲命你守护冥斧,你不顾那对冥斧了吗?”不善沟通,只善行动的马秋堂,在站稳后问着怀中的女人。

  花咏茫茫然地抬首,首次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见着了唯一一张悉的脸庞,是那张在她梦中清晰无比,一模一样的脸庞。

  她怔愕地看着他“我见过你…”马秋堂愣了愣,随即想起当时在地底,似乎曾见她张开眼看过他一眼。

  “你在我的梦里。”她喃喃低语,伸手轻触他的脸庞,像是想证实他的真伪。

  “是我拿走了冥斧。”他徐声解释,一下子将她的梦打醒。

  指尖触及他的温度后,花咏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并在他的话里,明⽩了继女娲之后,是谁成为冥斧新一任的主人。

  “你是谁?”她想退开,但他却紧揽着她的不放,令她无可避免地直视着他。

  “马秋堂。”

  ********

  “大人,天宮的使者来了。”

  次⽇清晨,接待完突然造访的贵宾后,幽泉来向⾝兼宰相的药王通报时,一进议室厅里,他首先见着的就是一屋子成一团的人们,与扮着一张大黑脸吓人的药王。

  “来这做啥?”心情恶劣的药王,边问边把烟圈吐至他的脸上。

  “他们…咳,他们有要事与王上相谈。”他咳了咳,在药王又呑云吐雾前赶紧把口鼻掩上。

  药王回头看了眼坐在桌畔边等消息,边沉默地盯着神器沉思的马秋堂,接着想也不想地就代马秋堂回绝。

  “王上无暇。”

  幽泉为难地皱着眉“但…”难得天宮的人愿意打破成见来地蔵,还主动拉下⾝段要与王上商谈,若是错过这回机会,恐怕就不会再有下回了。

  “照办就是,没什么但不但的。”他烦躁地挥手赶人。

  “天宮的使者也说了,王上若无暇,请药王大人——”

  为了个女人已经一整夜没睡的药王,在他还没把话说完即一把扯过他的⾐领,将泛満⾎丝的双眼直戳向无辜的他。

  “你没见你家大人正和王上忙着找人吗?”为了那个平空消失的女人,他不但已将整座王宮给翻过一,还派人在地都里四处寻找,偏偏就是不知她到底上哪去了。

  “找谁?”处于状况外的幽泉咽了咽口⽔,有些怕怕地看着张牙舞爪的他。

  “还不就那尊咱们地蔵的先祖?”也不知那个睡了百年的女人究竟在搞哪门子的鬼,他家表弟好心好意的把她自地底弄出来,结果她在睡醒后,先是给他们来个跳楼,以为安抚了她的情绪后,她连个谢字都没有,下一步就是趁夜给他们搞失踪。

  “花咏不见了?”他呆愣了一下。

  “你没见着现下全宮上下的人都在找她吗?”药王愈吼嗓门愈大。

  “那…”无端端挨轰的幽泉,好不委屈地再把问号奉上“那天宮的人怎么办?”

  “那尊被长老们供起来拜的先祖都还没找着,谁有空去管天宮想谈些什么?”懒得再多废话的药王,⼲脆两手扳过他的肩,再火爆地一脚将他踢出门外“去告诉他们,本大人没空,叫他们改⽇再来!”

  比起年纪长他一截,却还是⽑⽑躁躁的药王,马秋堂就显得较为沉稳从容。

  “冷静点。”他的坏⽑病就是心情一下好就踢人。

  药王抓着发“怎么冷静?那女人可是咱们⻩泉国的国宝啊,你以为这种国宝是你随随便便在地底挖一挖就找得到的吗?”为了那个女人,他已经被那票长老结结实实地骂了一整夜,要是真找不到这个女娲时代硕果仅存的女人,他打哪去给长老们另找一个先祖?

  “王上。”就在药王又开始鬼吼鬼叫时,被马秋堂‮出派‬宮的乾竺已回到他跟前回报。

  “如何?”

  “启禀王上,她没通关…”乾竺边说边抹去一头的大汗“东南西北四个关口和八条⽔道道口,同样都没有她的踪影。”

  马秋堂听了不噤竖紧眉心,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初醒乍到的女人,如何能在短短的‮夜一‬之间消失在他的地盘上,让他翻遍了整个地都找不着,她是生了翅不成?

  乾竺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在想,她该不会…”

  “直说无妨。”马秋堂朝他颔首示意。

  “她不会是到地上去了吧?”既然地底找不到,那地上呢?到目前为止都没人去地上找过。

  “怎么上去?”药王头一个反驳他的话。“通往地面的国门重有百斤,别说个女人,就连咱们这些大男人也要数人才能打开,更何况还有重兵固守在门前,就算她没走国门,自关口或⽔道走,那也早被人给拦下了。”

  “这…”乾竺搔搔发,把话全都呑回肚子去。

  然而马秋堂却在听了他的话后,怀疑地起⾝走至窗边,抬首看着宮顶上为让地面上的目光能够照下来,而开凿的一座座天井。

  他朝后勾勾指“药王。”

  不明就里的药王走至他的⾝旁,顺着他的目光随他一道看去,赫然发现,宮殿某一角的宮顶,与天井的距离约莫只有数十丈。

  药王僵硬地扯着角“你说笑的是吧?”就算能从天井出去,可这么远的距离,寻常人本就不可能跳得上去。

  “我有那个心情吗?”马秋堂横他一眼,转⾝问向乾竺“史册上可有记载她的故乡在哪?”

  “等等…”乾竺连忙冲至桌畔,手忙脚地在书册里东翻西找。

  药王瞄了瞄马秋堂“你肯定她会去那?”

  “按常理推断,她应该会去。”将心比心,换作是他的话,他也会这么做,至少他会亲自去证实一番,才会命自己相信。

  “她的故乡在罗布陀!”埋首在书堆里的乾竺‮奋兴‬地大叫,张亮了一双眼看向马秋堂“王上,那里距我国只有五里。”

  “我去找她。”马秋堂起⾝向药王吩咐“你在这等消息。”

  药王苦哈哈地在他⾝后摇手恭送“这回找到了后,你就想个法子,别再让她做出惊人之举了。”

  “我试试。”马秋堂取来御漠地风沙的披风边说边披上。

  步出宮门跃上为他备妥的马匹,马秋堂策马直奔地面的国门,在数名守门将合力开启国门后,眼前接着他的,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此时在花咏面前的,也同样是一座沙漠,一座,她觉得很陌生,不得不怀疑自己⾝在何处的沙漠。

  靠着记忆,走过百年来风貌已改的⻩泉国国土,花咏在蔓延似海的漠地里找到了她的故乡,可她在这并没找着记忆中的家,而是只找着了在一大片沙漠中荒废已久的城市遗迹。

  风沙过眼,被风携来的沙粒颗颗打在脸上,令人要张开双眼都有些困难,但花咏仍坚持地张大双眼看着前方,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试图想追认出一些过往。南风吹扬起她的发丝,她⾝上的⽩裳也不住地在风中舞动,四下一片默然的沙漠,没有告诉她丁点曾发生过的故事,只肯透露出已渺的岁月到底走了多远。

  她原以为,在看到了故乡后她就能稍稍安心一点,可她万没想到,来到这一见后,触目所及的种种,令她差点失声哭出来,她惶惑不定的眼眸一一落在眼前所见的景物上

  遍地的残石碎瓦,几乎遭大漠的风沙所呑噬,只剩几座不肯倒下的城垛顽固的露出在沙丘外,默然地接受大漠的摧残。以往这儿不是这样的,这里有着一座处处涌泉的雄伟绿洲城市,女娲和她所认识的人们就住在这儿,大漠的风沙吹不进这里,在城外甚至还有一眼望不尽的草原,可曾几何时,无情的沙漠取代了一切,将她所拥有的记忆,全数埋葬在看不完、淘不尽的⻩沙里。

  她的双眼漫无目的地流浪,以往女娲避居的雄伟宮殿,没有;宮旁的⽩榆树,没有;自宮外通向四方,总在风中招展的绿柳,没有;那一片收蔵了她心事的草原,也都不见了…她所知的一切皆尽消失,无论她的双眼落在哪一处全都是陌生、皆是面目全非,她找不着任何一样可让她心安的悉事物,有的,只是占领大地漫无边际的风沙。

  顶上浮云轻掠过穹苍,似朵朵力催子返乡的归烟,但沧海桑田在与她擦肩而过的岁月里,像子夜里的一尾鱼儿偷偷地滑曳溜过,没有告知她任何消息,她仓皇失措地站在原地,像头不知去向的歧路亡羊,不经意地闯进了她不该进⼊的异域,就再也找不着回家的归途。

  淌下的泪珠在沙地上形成点点的浅印,她心痛地看着面目全非的家园,懊丧悔恨顿时占据了她整个臆间。

  当年为什么没个人来告诉她,别轻易离开故乡?因为她不知,她这一走,就走了那么远、那么多年,她并不知道,一旦松手放弃了手中所拥有的,就再也无法再次挽回它。

  一幕往昔悉的画面取代了眼前数之不尽的⻩沙,她还记得,那⽇在刺眼的光下,女娲那头耀眼的红发如火焰似的,⼲燥的风儿将它吹散,丝丝⾊泽光滑的发丝,衬着顶上蔚蓝的晴苍…

  就连她的记忆也都已成了历史…

  难以拘管的泪滴在风儿的吹拂下滑过她的两颊,可停留在颊上的泪,很快就被这座焦渴的沙漠狼呑虎咽地呑噬掉,就连一丝泪⽔也不肯留给她,脚下发烫的沙粒令她真真正正体会到,这种灼伤刺痛人的彻底孤独,将从此烙印在她的⾝上,无论先前她再如何自欺,再怎么怀抱着一丝希望,到头来,仍是只徒留一地的⻩沙,与她无言地对照着伤心。

  许多生生死死的念头,在心房极度刺痛的片刻间掠过她的脑海。

  人们不都说,心碎绝吗?那么为何此刻她坎里的那颗心,仍旧规律地跳动着?假若她屏住呼昅、闭上眼睛,一直站在这片沙漠里,是不是这些摧毁了往事的风沙,就可以将她埋葬在同样的往事里?是不是只要她一直站在这里,她就可以等到那些她来不及参与的过去?

  只要她一直站在这里…

  清脆的铃声隐隐自风中传来,远处沙丘上,一队队不知往何处的商队载运着商货远行,几串⾜迹扰了沙面上的平静,系在骆驼上的驼铃声,则伴着无的风沙,孤零零地声声在大漠里作响。

  踩在沙地上的马蹄声,很快即遭沙面昅收了,顶着強烈烧灼一⾝的⽇光,花咏缓缓回首,看着找到她的马秋堂,正下马朝她走来。

  她将他的⾝影留在⾝后,继续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不一会,一只⽔袋递至她⾝旁,似要她先解解渴,但她没接过,反而向前迈出了已快力竭的步伐。

  “你要上哪?”马秋堂跟在她的⾝旁问。

  花咏抬首看着前方的沙丘,不语地踩着易陷的沙粒朝它前进。

  “在那后头不会有女娲,也不会有你的亲人。”侧首看着她执着的目光,马秋堂不得不劝上一劝。

  “在那后头有着什么?”她吃力地拔起深陷在沙中的双脚,额上布満了汗珠,与她先前已⼲涸的泪珠混合在一块,分不清汗与泪,就像她与这个世界般,她再也分不清谁是现今谁是过往。

  “还是沙漠。”

  花咏听了,更是奋力前行,就算在那后头有的只是同样的沙漠,她也非得亲眼看看不可。

  看着她在沙丘上挣扎的小小⾝子,走得万般辛苦,在令人恍惚的热气下,马秋堂把她的⾝影和另一个记忆中的⾝影重叠了,他深昅口气,赶上前在她跌下时拉起她的臂膀,他本想拉她往回走,但她在站稳后又再往上爬,他只好跟在她的⾝畔,任她去亲眼见证现实。

  ‮烧焚‬般的南风仿佛要灼痛人面,总算爬上沙丘顶的花咏,瞠大了眼眸看着眼前一座又一座数不尽的沙丘,就这么在风中躺卧着,在那里,没有任何她想寻找的东西,有的只是更多的伤心,更多掺着泪⽔而堆起的遗迹。

  马秋堂静站在她的⾝侧,不语地看着她。

  在她那双眸子里,似蔵躲了千言万语,他猜想着,或许是几则曾经属于她的故事,也可能只是一些令她心碎的记忆,这般看着她,他觉得她像一幅尘封了百年的历史书卷,自灰飞烟灭的时光洪流中醒来,四下一看,发觉早已人事皆非,唯独她还被留在历史里没有走开。

  他不噤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将她自地底带出,若是不‮醒唤‬她,那么她仍会在那段被永远停留的岁月里安睡,不知任何忧愁,不必泪流伤心,而不是得在清醒后,狠狠的自己去承认不愿发生的现实,然后惶惑不安地继续面对茫茫未知的前途。可当时封住她的晶柱已毁,他若是对她置之不理,没将她一并带回⻩泉国,或许她可能会因此而死在地底无人闻问,亦无人知晓。

  救与不救皆是两难,他进⼊圣地,只为神器,他从无意闯⼊她的世界,也无意让她闯进他的世界里,只是这事由不得他,同样也容不得她选择。

  疲惫与打击已至一个极限,再也站不住的花咏跪坐在沙里,任风儿将她的长发打散,一下又一下地鞭打着她的面颊,她不想再移动自己分毫,也不想再知道更多,她甚至想让自己成为大漠里的一粒风沙,不必再对命运挣扎或是抵抗,就这么留在这里,再被吹散至她不必再去多想的故里里。

  “回去吧。”马秋堂弯着⾝子,柔声地劝着。

  “回去哪?”她木然地问,游离的目光飘无定

  还能上哪去呢?眼前的这些就是她的归处了,而她所拥有的,也只剩下这些残迹了。

  无法回答的马秋堂,沉默了许久,将⾝上的披风仔细地披盖在她⾝上,而后蹲在她的⾝畔转过她的面容,直视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瞳。

  “你在想什么?”

  “我想和她们在一起。”隐忍许久的她一开口,成串的泪珠随即落下。“我不要只有我一人被留下…”

  聆听着那令人心痛的细碎哭声,马秋堂伸出一指勾留住她落下的泪滴,而后将其它纷落的泪滴盛在手心里,在她哭得难以自抑时,他伸出双臂将双⾜已被烫伤的她抱起,面对面地看着她的泪眼问。

  “那么,我不就无法遇见你了?”

  透过薄薄的泪雾,花咏強忍着鼻酸看着他在光下的脸庞,在那双黑⾊的眸子里,清楚地映照着她自己,就在他将她庒进他的怀中,抱着她走向马匹时,她听见了自他膛传来的心跳声,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从前。

  就像以往在大姊的怀抱里般,没有纷纷扰扰,只有结实的拥抱与令人‮定安‬的心跳声,漫天漫地的温馨就存在这双手圈起来的臂弯里,外头的风雨打不透、沙粒吹不进,只要她一如以往地闭上眼,就将什么事都没有。

  攀上马背并将她抱稳后,马秋堂低首看着怀中菗泣的她,他将她⾝上的披风再盖妥些,免得⽇光会晒伤了她,当他策马前行时,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在他的指尖与掌心上,还残留着她那泪滴的‮感触‬,一种无言的情绪,顿时将他给掳获,勾曳出那份蔵在他心底多年的往事。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再将她抱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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