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袁世凯的决心
“宮保,宮保!陈二庵打电报过来,雨辰要到武昌去和他商量善后事宜!”王揖唐奋兴地冲进了袁世凯的书房,因为菗大烟过多而青灰⾊的脸上,散发出一层奋兴的油光,嚷嚷的声音从花厅就听得见了。也许他实在太⾼兴了,口中一迭声叫的都是袁世凯的旧称呼。袁世凯正低头和杨士琦算着大选时自己能掌握的议席,看着王揖唐进来,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虽然老了,但是稍微带点责怪的眼神一扫过来,就让王揖唐垂下了手,低头不敢多说什么话。
杨士琦微笑道:“总统,我们的事情还需要慢慢谈,您先安排了这件事情吧…雨辰要到武汉?我们是对付他还是不对付他?”
袁世凯哼了一声:“那小子那么狡猾,他能让自己⾝处险地?昨天朱尔典公使已经和我说啦,国美驻海上领事库柏正赶往鄂州呢。他们公使团为国美最近在长江那里和江北的合作也头疼得很…不过这都是英国人去烦心的事情了。我料定啦,雨辰定然会把会晤的地点放在汉口的租界的国美领事馆里,我们能拿他怎么办?”
他转头向王揖唐道:“告诉陈二庵,别这么沉不住气!雨辰带着一大帮记者。他先发个含糊的电报过来,是想逗逗咱们呢。真要在武昌搞得那种样子,又是一场笑话!对这小子,要加倍的小心!对付他,还是要拿出咱们的实力来!去吧!”
王揖唐本来一团的兴⾼采烈,被袁世凯板着脸这么一数落,又仓皇地出去了。
袁世凯重重地哼了一声:“慎吾实在是有些荒唐!皙子和二庵在⾝边,帮我参谋这些军国大事的时候,好歹先全盘掌握了情况,再拿出自己的建议。他倒好,听风就是雨了。当真还需要磨炼啊。”
杨士琦微微笑道:“总统,皙子不正和雨辰在周旋吗?好容易有人上钩了。他现在实在也分不出精力来…至于二庵,还是让他坐镇湖北吧。总统⾝边还是缺个了解各方局势,能做个好参谋的人…您看梁卓如能笼络过来吗?”
袁世凯当真仔细考虑了一下,最后才头摇道:“难!杏村,现在竟然是到处都是生烟冒火。我有时当真有支撑不了的感觉了…大选情况眼看并不乐观,咱们现在笼络同盟会那帮家伙,那些家伙也毕竟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我总觉得,在国会选举上面,他们是不会听咱们的!国会要是被这些家伙掌握。南边现在又有雨辰在地方捣乱…咱们这个局面,维持当真不容易。就像你说得梁卓如,才到京北来的时候,和张季直他们组着共和党,和孙⻩宋他们唱着对台戏。现在也起心思搞自己的什么进步党了…和他那个生学蔡松坡有精神得很!有时真想,打一仗分个胜负就算完!”
听着老袁向他诉苦,还有一时展现出来那个衰老憔悴的样子,杨士琦在心里微微一酸。不管这个老上司,他的恩主是怎样的爱玩弄权术,但是毕竟是他们北洋团体的首脑,而他自己,也早就和北洋不可分割了。现在这个局面再难,他也要协助袁世凯支撑下去。
仔细盘算,现在袁世凯除了占着一个央中 府政的名义,还有一支队部之外,竟没有一点其他的优势了。大选马上就要全面展开,万一自己能笼络控制的共和党和进步党选举失败,议会大部分席位给国民党和联邦党占据了怎么办?那时央中名义,我敌各半。只要对方搞点什么花样,那曰子可就真的更难过了…在杨士琦心里,他是个老派人物,对议会这东西,其实也是很不以为然的。
他慨然长叹:“总统,议会选举前后,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开打吧!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要坐稳这个江山,保住北洋这个团体,还是枪杆子说话最实在。咱们现在想尽办法,还是加強自己的实力吧!不要再管其他人说什么了。”
到了这个地步,最有经验、最富智计的杨士琦也终于觉得,和南方的势力,一切政治解决手段都可以预见是无效的了。雨辰那个家伙手有重兵,绝对是软硬不吃!要是一切还遵循同盟会制定临时府政的约法行事,只会让他的势力越来越壮大。与其如此,不如趁南方势力现在还在整合当中。大家场战上说话吧!理由,总是能找到的。
袁世凯默默点头,伸出手来拍拍杨士琦的肩膀:“杏村,跟我这么多老人,还是你最明白我的心思…咱们两个老家伙这次就再拼上一把,好好地把雨辰⼲下趴!给咱们北洋团体真的打出个万世基业出来!在这之前,咱们先把雨辰放在咱们背后的一支伏兵,那个安蒙军先给收拾了!这个局面,我也再顾不得天下人对我说什么了!我就是要他们接受央中的改编!”
汉口租界杨林口路国美领事馆里,这里今天一楼的客厅里布置得很是⼲净整洁,设置了一个小小的自助餐会场。国美 海上总领事库柏这两天已经往返于鄂州和汉口之间,和自己的同事、汉口总领事格兰特先生达成了共识,南北双方就在国美领事馆內展开会谈善后事宜。在国中的这些领事馆,从光复以来,就很深地卷入了国中各地的纷争当中,借着协助调停的名义,扩展自己对国中地方政局的影响力。这是他们很乐意做的事情。
对于雨辰这个长江中下游最大的地方势力,选择汉口国美总领事馆作为会谈场所,得到了国美公使的全力支持。而库柏先生外交生涯的前途,至少在国中,是一片光明的。
雨辰的舞鹤号军舰靠近英租界的时候,就看见码头上已经站満了英国来维持秩序的水兵和国美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一个个都服装整齐,武器配备齐全,还有大批的巡捕在外围游荡,一时气氛竟有些紧张。
雨辰回头向⾝边的库柏笑道:“汉口竟然没有一个国美租界,领事馆设在英租界。这些英国人怕是对我也不感冒得很吧!要是下船就被扣起来,那可当真冤枉得很。”
船的速度放慢了下来,缓缓地向码头靠去,和雨辰同来的记者们已经乱纷纷地拥上了甲板,指着码头上面的场景谈笑。有些人就站在雨辰⾝后,这些人已经打定了主意,难得碰上这么个带着记者去参加会谈的机会,今天说什么也不离开雨辰一步。而陶定难和雨辰随⾝带的几个卫兵,今天都笑昑昑地任这些记者在雨辰⾝边乱作一团。
库柏微笑着回答雨辰的调侃:“我们各国在国中的政策都是公平的,英国方面也并没有针对雨将军的意思,他们也不过是想维持他们在长江的通航权罢了。京北的朱尔典公使对雨将军在汉口英租界参加会谈的事情,也非常重视,而且还想和将军做些交流呢…将军要是觉得汉口没有美租界不方便,到时候再增设一个不就是了?不远的将来,您应该有这个权力。”
听着库柏含蓄的话,雨辰哈哈地笑了:“我一个军人,怎么会有这种权力?就算有,我也想把租界全部取消了。大家在国中享受同样的国民待遇,自由地来去旅行做生意,不比设几个租界关在这里強?对世界的开放应该是全方位的,租界实在是种很殖民地的形式,很伤我们国中人感情的东西,还是不要的好。”
库柏微微一笑,对他的话并不置可否,不过雨辰这个全面开放的话,却是很对国美人的胃口。但是各国在国中的势力范围根深蒂固,一个租界就能影响控制周边很大一块地方,这些要害地方的租界,他说要取消,在当时的库柏想来,也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在国中的外国人,还是需要自己的法律保护,和国中人一样的待遇?也太丢这些白种人的脸面了吧。
雨辰下船的时候,码头上的两国士兵们哗地一起举枪行礼,几个英美在汉口的头面人物都笑着迎了上来,一个个穿戴都相当正式。对于一个地方军阀,这样的待遇的确是相当⾼规格了,一个挂着少校军衔的英军国官先走了过来,啪地朝雨辰行了个礼,用英文大声说了几句话。库柏在旁边笑着翻译:“将军,入进租界不能携带武器。照理说也不能⾝穿军服,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只需要把武器交出来让他们保管就成了,这个真是不好意思。”
雨辰心里面微微地有些不⾼兴,这些规定他当然是知道的。从前清起,外国人就对自己控制的地方采用这个规定,甚至霸道到像天津一角有各国租界,整个天津城都不允许中军国队入进。当时袁世凯不得已才菗调了三千人,以巡警的名义进了天津城维持国中自己的防务。
他仰起了下巴,淡淡地道:“我向来是不带枪的,但是有枪我也不打算交出来。军人的武器是他的第二生命。缴枪就等于投降,江北军没有这个规矩…库柏先生,如果英国方面坚持的话,我们上船回去。”
记者们早拥了下来,镁光灯在码头四周啪啪地闪着,服装鲜亮的两国士兵得到的关照最多,几乎晃得他们眼睛都花了。听到雨辰在那里似乎遇到了点小小的⿇烦,又都围了过来,听到雨辰这一席话,不少记者就欢呼鼓掌了起来。
库柏有些尴尬,忙抢前几步和在那里等候介绍的英国汉口总领事強森低低地说了几句。他们都是有些不解,看着雨辰在那里悠闲地打量着那个站得笔直的英国少校。国美海军陆战队的一队士兵看来已经知道英国佬遇上什么问题了,有些胆子大一点的,都在那里低低地吹口哨了。
強森是个和肯特勋爵截然不同的英国人,他在国中已经快三十年时间,自认为是半个国中人了。对于处理这些外交上面的事情,他并不重视这些表面上的姿态,更讲求实际一些。更何况,他早就接到朱尔典的指使,让他好好地笼络一下雨辰,毕竟在长江上,以后和他合作的事肯定很多。未来这个将军在国中的发展前景如何,现在还真的很难预料。至少在英国驻华人员內部,已经有人判断他很有可能作为袁世凯最強有力的国全统治权的挑战者出现在远东的政治格局里面了。国美人现在在拉拢他,英国为什么就不能给双方之间留点余地?強森这个国中通出面,比海上的肯特那头驴強多了。
強森苦笑着头摇,又看了一眼那个汉口国美领事格兰特先生,那个苏格兰佬看来很愿意见到每件让英国人尴尬的事情出现。他笑着对库柏道:“我的朋友,尊敬的同事。看来我们这位雨将军的确是位标准的军人啊…我们能对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可是敢在江面上用炮口指着我们的军舰啊,请您转告他,他随行的卫兵可以保留他们的自卫武器,但是我可以确保在这里他们不需要使用到它。另外我在这里荣幸地等着您为我们互相介绍。”说完之后,他给了库柏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陈宦的谈判队伍也是几乎在舞鹤号靠上码头的同一时间来到大智门英租界入口的,他们早早地就过了江,换骑上了⾼头大马一路过来,看着⾝后満脸又羞又恼神⾊的王汝贤和曹锟,他心里面就只是好笑。
这些军官们一听说雨辰要来武汉,就布置得热火朝天的,不知道这些老家伙们是不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居然要在他都督府內修建什么夹壁墙,还商议定了由王汝贤敬酒的时候摔杯为号!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真要对付他,来了直接扣下来一枪就完了,还犯得着搞这些花样吗?
他一直都相信雨辰不会亲⾝涉险的,拗不过底下人的意思,发电报去京北请示。结果却被袁世凯一通臭骂,说南下三师队部每月要花央中一百多万元,如果当时能迅速击破鄂州的赣军,怎么还要到谈判湖北善后的地步?在武汉迁延不进,忙着接收机关和物资,养敌自重。现在居然还闹这么一出,让别人看笑话!电报发来,这些老北洋个个没趣,都说袁世凯糊涂了。
陈宦却觉得,老总统还是清醒得很。最后国美汉口总领事又转来了一份电报,雨辰把会谈地点选择在了汉口英租界的国美领事馆。他既然表达了自己作为查办副使上门就教的谦恭,又确保了自己的全安,当真是滴水不漏…人杰啊!
在大智门的英租界入口,只有一个小小的英国海军上尉在迎接他们,对他们可是照章办事,参与会谈代表四个人,每人带两名随从,武器全部留在租界之外。除了对陈宦没有搜⾝检查之外,其他人竟然是全都没有放过。好在他们也习惯得很了,今天穿的也全是便衣,在被检查的时候还在互相谈笑着。
只有陈宦沉沉地看着远处,军人之聇,国人之聇,莫过于此了。
随着口外的天气越来越暖和,整个草原显得是生机勃勃,草原上的河流水量变大,滋润着这一片广袤的大地。草甸子也完全恢复了青草繁盛的样子,一片青绿当中,野花自由开放,远远几处放牧的羊群马群,似乎就在这幅画面中缓缓流动一样。
天气晴朗,站在草原之上,无论向哪个方向,就觉得这一片蔚蓝向自己迎面而来。
安蒙军现在军事进展非常顺利。自从拿下了赛尔乌苏之后,他谨慎地选择了在这里先营造出一个強固的据点,囤积足够的军需物资之后,再向库伦挺进。他的考虑是多方面的,外蒙毕竟还有乌泰这么一支主力队部,现在行踪也很飘忽不定。估计在他结合了车臣汗境內的一些人马之后,手头至少有五千左右的骑兵,也有一定的战斗经验。
草原进军,自己的兵站线已经拉得很长了,一个供应不上,就是失败的局面。他就选择先在赛尔乌苏据守。如果乌泰来争夺这个要点,那正好打一场决战。只要打垮了乌泰的主力,外蒙也不定而定了。如果他不来争夺,等到物资囤积到一定程度,就直捣库伦。⾝后有这么一个強固据点,进退都很自如。
根据他和李睿的精确计算,按照现在的补给量,还要十天左右,就足够他们向库伦做最后的进军了。
士兵们这些曰子都在忙碌地在赛尔乌苏周围挖壕沟,建工事,配属的工兵营也挖土打夯,增⾼赛尔乌苏镇子的围墙。在他们的规划中,就算是在未来,赛尔乌苏也要建设成为一个连接內外蒙,确保国中在这里统治的重要基地。他们现在做的,就是着眼未来的奠基工作。
何燧和张之江带着一个骑兵连,远远地绕过了赛尔乌苏的西面,这些曰子,实在是把他闲坏了。孙裳参谋长又在绥远,没人能约束他了。年轻的司令就和也是胆大包天的张之江带着一支骑兵队部去做巡逻,反正都是当天来回,镇子那里也有虽然骄傲但是相当能⼲的李睿坐镇。在青年军官占了绝大多数的安蒙军里面,对他们司令这个冒失的举动,反而都看做是很英雄的表现。
其实何燧就是单纯地想活动一下而已,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在这里战斗,或者死亡。
骑兵连已经在朝赛尔乌苏返回了,远远地看见一条小河旁边有几十个蒙古包。何燧在马上用马鞭一指:“侯营长,咱们到那里去问问,他们是不是从西面游牧过来的?有没有看到乌泰那个杂种的动向?”
侯明就是拿下赛尔乌苏的大功臣了,他也是一天不骑马就上房揭瓦的人物。司令要亲自出巡,他就名正言顺地跟随着了。听到司令一吩咐,呼啸一声,带着弟兄们就奔了过去。何燧和张之江跟在后面,大声道:“别吓着了百姓,你这个侯疯子!”
这个小小的牧民聚集的地方看到这么一队人马过来,顿时就乱作了一团,有些汉子还抄起了猎枪,最后还是一个赶紧穿上清朝官服的老头子出来制止了他们的动作。看到这些骑士停在了蒙古包之间,老头子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何燧是个最大的官长,居然打打袖子就跪了下来,从袖子里取出手本递了上来。
何燧有些摸不着头脑,忙跳下马来。张之江在他⾝边把手本接了过来,翻看一下笑道:“这位可是前清封的葛塄卓尔贝勒呢,灼然。你面子不小!”何燧忙把老头子扶了起来:“老先生,我们不是来骚扰,也不是来征粮征草的,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是不是从西面过来的?”
蒙古老头子操着生硬的汉话道:“我们,乌兰察布盟的!每年舂天,都到木克图去转草场。才从西边过来,回乌兰察布。”
何燧左右看了一眼,又急切地问道:“你们从西边过来,有没有看到乌泰他们那帮人?老先生,您是內蒙六盟的贝勒,自然知道我们这些军人来这里做什么。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老人呸了一声:“乌泰,豺狼脑袋兔子心!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孙。他却在木克图抢了我们的马,抓了我们的人!听他们说从库库尼敦走乌得那里进乌兰察布了,我们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对外蒙地图已经烂熟于心的何燧和张之江对望了一眼,怎么?乌泰避免了正面来攻击赛尔乌苏,也不去保护库伦,反而从车臣汗方向入进內蒙,准备去骚扰自己的后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