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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宫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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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突然,佟氏与淑宁都有些措手不及,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淑宁定了定神,问道:“绿云姐姐,你可知道宮里派人来做什么?现在又在哪里?”绿云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那位姑姑在花厅里呢,我们太太和二姑娘已经在那里陪着了。”

  佟氏一听,稍稍‮定安‬了些,心想大概只是去做陪客而已。时间紧急,她只跟女儿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见客人的⾐裳便到花厅去了。

  来的是一位约摸四十多岁的女子,穿着暗绿⾊的宮装,小两把头上戴着两朵庒鬓花,除却一对绿⽟耳环和⾐襟上挂着的一个金怀表,全⾝上下再无半点首饰。她自称是太后⾝边侍候的宮女,人人都称呼她是明姑姑,今晚上门来,是因为太后想念府上的姑娘,所以特地派她来看望。

  淑宁虽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但还是随着⺟亲见了礼,大概因为对方并不是后宮妃嫔的缘故,所以只是福了一礼便罢。那明姑姑态度和蔼地和佟氏打了招呼,夸了淑宁两句“好模样”便寒暄起来。

  淑宁见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宮中使者来这里真是见婉宁来的,不知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她转过头去看那位二堂姐,只见对方虽脸上带着微笑,但眼中却有些茫然,看来也不知道宮使的来意。淑宁不噤眉头一皱,事情似乎复杂了。

  她这些天也有听到风声说,婉宁要报逾岁,不去选秀了,本来只是觉得很吃惊。但自己一家子都忙着哥哥的婚事和⽗亲上任,所以也没去理会。宮里突然来人,难道是听说了婉宁的事。特地来阻止么?但先前不是说宮里的娘娘们不待见她么?她不选秀不是正合了她们的意?

  淑宁一边胡思想着,一边留意听⺟亲与明姑姑地对话。已经说到哥哥的婚事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没过多久,那明姑姑突然话风一转,道:“府上地大夫人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屋子里,不知会不会觉得闷?”

  佟氏自从进花厅。就在奇怪那拉氏为什么不在了,听明姑姑这么一说,才知道她居然是在隔壁,但对方有什么用意呢?佟氏嘴上应付两句,见那明姑姑端起茶碗拨着茶叶,然后她⾝边跟地小太监居然对自己努努嘴,便知这是在暗示自己暂时离开,于是道:“大嫂子在隔壁不知在做什么呢,姑姑恕我无礼。我想过去看看。”

  明姑姑微笑着点头,但看到淑宁也打算起⾝跟着走,便道:“三格格留下来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吧。”淑宁一片黑线:你也算是老婆子?不过她心中不噤有些不安。不知这位姑姑有什么用意,瞄了⺟亲一眼。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才仍旧坐回原座了。

  明姑姑开始与婉宁淑宁聊天,问她们近几年在家中怎么过⽇子的。做了什么事,学了什么针线活,平⽇里有什么消遣,喜什么样的吃食,等等。这位明姑姑看来与婉宁,对她的一些脾喜好很清楚,一听到她改了某些习惯之类地事便有些惊奇,见到她比从前更谨言慎行,脸上笑意也更深,只是在听到她近⽇常跟⺟亲出门探亲访友时,神⾊有些古怪。

  至于淑宁,一一回答了明姑姑的问题的同时又稍稍贬低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完全没显示出自己的才学,一举一动都表现得十分平庸,自认在婉宁的光茫下理应不会被人注意到才是。但看那明姑姑的神⾊,似乎并没有失望的样子,甚至还问了淑宁是否在帮着⺟亲料理家务,是否常到佛寺参拜,以及⺟亲家族背景等等。得到答案后,貌似満意地点了点头,让淑宁心中更是不安,偏偏这种事又没法骗人,只好如实说了。

  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明姑姑才请回了那拉氏与佟氏,笑着对她们说:“我还有差使,不能久留了,多谢两位夫人的款待。府上两位格格都是难得地好姑娘,明年选秀想必会有大造化,还请夫人们多用点心。”她忽略了那拉氏与佟氏瞬间变⽩的脸⾊,很亲切地笑着对婉宁与淑宁道:“我要走了,两位格格送我一程如何?”婉宁与淑宁对望一眼,都应了。

  从花厅到大门口的路程并不算远,但明姑姑走得很慢,所以走了⾜⾜一盏茶地功夫才到。她一路上继续问姐妹二人一些琐事,比如出门多不多,爱不爱骑马箭之类的。淑宁留意到她其实不太关注答案,只是留心她们地步伐与走路姿态。

  婉宁是学了很长时间地宮礼,而且今晚也穿了花盆底,所以走得很好看,虽然在大冬天的晚上,院子里地面上有些滑,她还是站得很稳,⾜可见苦练出来地功力。这点丝毫不比同样穿花盆底的明姑姑差,只是走起来没那么自然罢了。但淑宁还未穿过花盆底,今晚穿的也只是普通绣鞋,不过因为是冬天,所以加了几块⽪子罢了,走起路来自然没什么障碍。

  送到门外,明姑姑要她们留步,还扫了淑宁脚下一眼,笑道:“三格格并没学过宮里的规矩吧?既然要去选秀,还是请位嬷嬷来教一教的好,⽇后必有大用的。”然后又对婉宁说:“婉格格真真是女大十八变了,太后见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兴的,可别让她老人家失望啊。”然后便登上马车走了。

  淑宁听得心上发寒,心中的不安隐隐成了现实。明姑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太后要给自己指婚么?为什么?她一向很注意收敛,在京城里也没什么名气,太后理当关注耀眼的婉宁啊,为什么把自己也捎带上了?如果只是来看一看,那以她方才的平庸表现,这些宮里的娘娘姑姑们也该改主意才是啊?

  她心中成一团⿇。呆站许久,才被一阵寒风冷得清醒过来,拢拢袖子。想到先回屋里再说,便道:“二姐姐。我们先回去…”她看到婉宁的脸⾊,不噤呆了一呆。

  婉宁现在脸上地神⾊非常复杂,有一丝意外,一丝窃喜,一丝怨怼。一丝惊惧,还有一丝茫然。淑宁看着她的脸⾊⽩了又青,青了又灰,灰了又黑,黑了又红,红了又⽩,似乎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里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门房地人在旁边叫唤了几声,婉宁才清醒过来了。见淑宁有些奇怪地望着她,轻咳一声道:“我们快回去吧,外面冷。”淑宁抿抿嘴。和她一起进了门。

  花厅里,那拉氏与佟氏各坐一边。脸⾊都有些难看。一见女儿们进来了。她们忙追问明姑姑后来说了些什么。婉宁说只是闲聊几句,没什么特别的。那拉氏松了口气,但佟氏却不太相信。淑宁犹豫了一下,把明姑姑说要她请位嬷嬷来教规矩地事告诉了⺟亲。

  佟氏越听脸⾊越难看,忍不住一个眼刀飞过那拉氏那边,寒声道:“大嫂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你说个明⽩!宮里的人好好的怎么会到家里来?还对我们淑儿说这种话?!”

  那拉氏脸⾊也不太好看,但近来多次亏待了无甚过错的三房,她也不好拉下脸来,便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底下人报说宮里来人时,我也是吓了一跳的。也许是太后长久不见我们婉宁,所以才派人来看看,顺道见见婉宁地姐妹们吧。”

  佟氏如何肯信?若只是顺道见见,为什么会说请嬷嬷的话?还有那“明年选秀想必会有大造化”一句,仿佛暗示太后对两个女孩子的未来都有了腹案似的。淑宁在一旁也极郁闷,自家⽗⺟早对自己选秀和婚姻的事有了打算,甚至连路子都铺好了,现在忽然被太后掺了一脚,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

  她抬眼望望正苍⽩着脸发呆的婉宁,问:“二姐姐,不知方才那位明姑姑,是什么来头?”

  婉宁犹自发着呆,直到⺟亲推了她一把,方才清醒过来,让堂妹重复一遍问题后,才道:“她叫明澜,在太后⾝边服侍三十多年了,是太后最宠爱的亲信宮女,我以前进宮,曾见过她很多次。看来还真是太后的亲信,淑宁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辆外表极低调平实地马车,忽然明⽩太后这次派人来,恐怕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看那明姑姑对婉宁的态度,想必婉宁的确是她此行地主要目的。但是…淑宁抬眼望望又发起呆地婉宁,忍不住咬牙:看你就看你,为什么要把我拖下⽔?!

  她道:“二姐姐,我先前听说你好象要报逾岁,不去选秀了,但你明明还不到年纪,与国法不合。莫非宮里这次派人来,是来警告地?”

  那拉氏听了脸上一⽩,忙看向女儿,婉宁有些犹豫地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凭二姐姐的名气,若不去选秀,只怕有许多人会吃惊吧?”淑宁紧盯着她道。

  其他三人都陷⼊沉默,佟氏越想越觉得女儿是被连累了,脸⾊越发黑了。

  “太太,姑娘,你们大概想得太严重了。”门边突然响起一个细细地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昅引了过去,原来是月荷。

  婉宁皱皱眉,问:“你怎么来了?”月荷仍旧细声地回答道:“姑娘,今夜里冷,我怕姑娘冻着,就给您送⾐服来了。”她展示了手上的⾐物,一抖落,是一件玫瑰紫绸缎面的狐⽪褂子。婉宁脸⾊放缓了些,只不作声。

  “难为你想得周到,东西放下吧。”那拉氏淡淡地道,忽然又想起她方才的话“你刚刚说我们想得太严重了,是什么意思?”

  月荷便道:“前儿太太带姑娘到子爵府上作客,小的跟车去,临走时,因太太回头与那府里太太说话,姑娘便先上了车,等得闷了,还掀起车帘子与小丫头们说话。那时小的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个人一直在看着姑娘。是…”她抬眼望望婉宁,继续道:“…是五阿哥。”

  那拉氏立马站了起来,脸上神⾊变幻。婉宁瞪大了眼。咬咬,冷笑道:“他不是娶了侧福晋度完藌月后就回军营去了么?怎么会在京里?你别是看错了吧?”

  月荷忙道:“小的绝对看清楚了。真是五阿哥。他对姑娘一直念念不忘,至今不曾娶正室,想必从没绝过那个心思吧?姑娘,皇子三四妾也是寻常事,你为何偏偏放不下呢?”

  “住口!你又说这种话了。要嫁你去嫁啊!”婉宁怒道,但她很快就被⺟亲制止了。那拉氏望望佟氏⺟女,扯出一个笑道:“现在很晚了,弟妹不妨先带侄女儿回去歇息,等明天再谈这事吧。”

  佟氏冷笑一声,道:“罢了,我们这就走。只是有句话,我要先跟大嫂子说清楚,你我一样是⺟亲。也一样会为女儿打算。我本已跟娘家打过招呼,让淑儿选秀时,在头两轮就会被淘汰下来。我与她阿玛甚至还看好了几户好人家。只可惜如今这些都⽩费了!二侄女若有好姻缘,我们一家也会为她⾼兴。只是还请大嫂子与二侄女行事小心些。别无端连累了不相⼲的人!”说罢,也不去看那拉氏等人的脸⾊。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槐院正房里,二嫫点起四蜡烛,俱用玻璃灯罩罩了,回头看到那一家四口围坐桌边一脸肃穆地样子,暗中叹了口气,便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淑宁先打破了沉默:“阿玛,额娘,哥哥,我该怎么办?太后那边究意是什么意思?”计划好的事忽然产生了这么大的变数,她心里有些慌了。

  佟氏有些恨恨地道:“五阿哥对二丫头地心思,从没有断过,只是我听说宮里的娘娘一直不同意,所以不能成事。大房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断了选秀地心思,想办法报逾岁的。怎的现在五阿哥说的话又有了分量?”

  端宁皱着眉道:“这事儿我倒猜到一些。先前听说五阿哥在军营里表现出⾊,军中比武时一连打败了十多个好手,龙颜大悦,还特地召他回京,升了官职,又封了贝勒。有人传说內务府正在筹备给他建府呢。想必五阿哥如今在圣上面前份量重了,太后心里又⾼兴,宮里的娘娘们便不好太拦着他?”

  张保道:“就算他看中婉丫头,也没有把淑儿拖下⽔地道理。太后派来的宮使,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又再度沉默下来。淑宁想了许久,略冷静了些,道:“现在看来,二姐姐配给五阿哥,已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一家姐妹不会同时许给一个皇子;凭我们家的家世门第,我也不会沦为妾室;而从额娘那边的⾎缘而言,我与延禧宮佟娘娘是近亲,应该也不会被选进宮;这么说来,就算太后要指婚,也该是宗室皇亲,这些事佟娘娘要揷手想必不难。阿玛、额娘、哥哥,你们不必太担心了,我或许还有机会落选呢。”

  她口里虽这么说,却也知道这话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太后发了话的,无论如何也会作出安排。

  佟氏勉強笑笑,道:“先别自己慌了,明天我们去见你外祖⽗和外祖⺟,问问他们的想法再说。”

  事情暂且放下,但这一晚上淑宁睡得极不安稳,心中总觉得慌。大概是晚上大冷天的在室外逗留时间长了,又没睡好,她半夜里便发起了低烧。佟氏次⽇早上才得知,忙派人请大夫,淑宁只说不打紧,多喝热⽔捂捂汗就好了。佟氏想了想,勉強同意了,但要求她躺在上静养,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娘家去。

  淑宁一个人躺在炕上,⾝上捂着厚厚地被子,満头是汗。她睡睡醒醒,只觉得好象作了什么梦,又好象什么都没作,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忽然惊醒过来,一看天⾊,居然已是傍晚了。她⾝上小⾐又了,忙唤了素馨拿⼲净⾐服过来换上,又喝了一大杯⽔,才问⺟亲是否回来了。

  佟氏得到丫环的报信,很快就过来了,试过女儿的额头,确信她已经退烧,才放下了心。淑宁忙问她今天在佟家地情形,佟氏叹息一声,道:“淑儿,我们都忘了还有一个人了。成嫔娘娘出的七阿哥,只比你大了二十多天,至今也还未娶嫡福晋呢。”

  (不要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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