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回京
起程回京的⽇子最后却拖了几天。因为佟氏⾝体不适,请大夫来诊断时,却发现是她孕怀了,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张保喜出望外,为保稳妥,要等到満三个月,胎儿稳定了,才起程。佟氏红着脸接受了丈夫的体贴安排。
他们最终是在暮舂四月离开奉天,踏上回京的路程的。淑宁陪着佟氏坐在车里,侍候她起卧,闲暇时,便听⺟亲讲述京城伯爵府的事。
她的祖⽗,名叫哈尔齐,封爵是一等威远伯,承袭自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的太祖⽗。祖⺟伊尔觉罗氏,娘家是红带子,只是已经没落了。祖⽗一向少管家事,但祖⺟却是整个家族的掌控者,最不能忍受有小辈违逆她。
大伯⽗晋保,还有大伯⺟那拉氏,近一年多来常与自家⽗⺟通信,算是比较悉的了。大伯⽗原在城西大营,现在被调到噤军,官职是正三品参将,目前是几个兄弟中官职最⾼的人。他与大伯⺟育有两子一女,分别是长子庆宁、次子顺宁和次女婉宁,另外还有庶出的长女芳宁和幼子安宁两个孩子。庆宁已经娶了,媳妇儿是李家的姐小。次女婉宁,以美貌和聪慧名闻京师,深受祖⺟宠爱。
二伯⽗兴保,如今闲赋在家,但手下纵了几家大酒楼和店铺,⽇进斗金,等于是掌握了全府的重要财源进项。二伯⺟索绰罗氏,娘家是世居吉林的望族,与二伯⽗生了二子一女,按家族排行来讲,是三子诚宁、四女媛宁和年方六岁的五子伟宁。其中媛宁只比淑宁小几个月。
四叔容保,是宮中侍卫出⾝,在天津大营历练了几年,当了个游击将军,前几年刚回到京城,重新当上侍卫,品级倒是比以前⾼了。娶沈氏,娘家是世代书香,不知为什么将女儿嫁给了一个武官。两人恩爱的,有一个年方三岁的儿子,叫做淳宁,排行第七(大房的安宁排第六)。
这些就是他们家所有的直系亲属了。
淑宁差点没被那一堆的“宁”给绕得头昏脑涨,多亏佟氏不厌其烦地来回讲,她才把所有的人名与排行记住了,然后是倒昅一口凉气:原来我家有那么多亲戚呀?而且都是要在一个家里生活的那种。
然后佟氏又告诉她,除了这些是一个家里头的人以外,还有一位姑妈,比自家老爹长两岁,闺名叫福丽,婆家也是世代勋爵,丈夫叫那⽇德,有一个与端宁同龄的儿子叫阿森,一个女儿叫絮絮,今年也十岁了。姑⽗那⽇德在江南做官,他们一家都跟去了,因此并不在京中。
佟氏就这样啰啰嗦嗦地介绍着伯爵府里一大家子的情况,累了就躺下来睡一会儿。淑宁很孝顺地坐在边上,时刻留意着给她掖被角。二嫫坐在前头,时不时地进来看佟氏的情景。没办法,佟氏都那么多年没生育过了,而且在生女儿时还大伤元气,多年来⾝体都不算很好。张保对这一胎非常小心,为了要找一辆稳当坚固的好马车,还亲自跑遍各大车马行,最后是淑宁与二嫫相的那个木匠,亲自出手下⾜料打了一辆车。淑宁没法弄出弹簧之类的东西减震,就多多地垫上被褥。她召集丫环们打开贮存室找出几年前就没再用过的旧棉被,把它们统统堆在马车里,虽然保暖效果不及新被,做棉垫倒是很好的材料。
虽然人人都在担心佟氏在孕期上路会有不适,但目前看来,似乎这个新弟弟/妹妹很乖,完全没有在⺟亲体內造反的迹象。佟氏每天好吃好喝好睡,害喜也不严重,让全家都放下了心。
这一路走的有八成都是近年新修的大道,平稳得很,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中途过夜的驿站,准备在此整休夜一,明天一早出发,天黑前就能回到伯爵府了。
驿站的房间还算⼲净,饭食也能⼊口,现在在此借宿的只有张保一家,驿丞倒是侍候得很用心,连跟随的下人的酒饭也不马虎,还叫差役们准备新鲜的草料给他们喂马。
张保他们在吃饭时,驿站外传来车马人声,驿丞早就出去了。马三儿探头打量了一会儿,回来禀报道:“是差人庒解着几个犯官和他们的家眷,要在这里过夜。⾜有二三十人呢,似乎是重犯。”张保眉头一皱,不去管他,只问佟氏吃了没有,又催女儿多吃口⾁。
等饭桌撤下,张保命女儿扶子回房歇息,然后才招来马三儿,如此这般吩咐一通,让他去了。
马三儿拿了一壶酒两小碟花生⾖⼲,找到一个闲下来的差役,跟他喝酒聊天,天南地北地吹了一通,然后才扯回刚才新来的那帮人⾝上。那差役喝了大半壶酒,又在兴头上,浑不在意地就说了。
“那群人我知道,是安徽那边的犯官,兄弟你没听说吧?那里的巡抚听说跟个山大王勾结,杀人越货,抢了不少金银财宝,连南边送给朝廷的贡品都不放过。谁家跟他作对,他都叫那帮子強盗把人全家杀光抢光,嘿,这胆儿够肥的,兄弟你说是不是?”
“是啊,他怎么就那么大胆儿呢?这么说,那些人里头就有这个巡抚?”
“哪儿能啊?早砍了头了,这几个都是跟他一伙儿的,是从犯。算是命大了,全家发配宁古塔,与批甲人为奴。你说这皇上怎么就那么宽宏大量呢?他们害了那么多人,还放过他们的命,偏偏那帮子人还不领情,整天哭哭啼啼的,刚才那两个押解的兄弟就跟咱诉过苦了…”
那差役唠唠叨叨说了半⽇,才喝⼲最后一滴酒,吃完最后一粒花生走了。马三儿长吁一口气,便回去向张保回话。
张保听完后,跟苏先生商量半⽇,最后是苏先生得出了个结论:“前任安徽巡抚的案子,牵连甚大,恐怕有半个安徽的员官都被拉下马来,必会有大量空缺,大人回京后,不妨到各处走动走动,若能得一个知府或布政使的缺,也是好的。”张保同意了。
======我是隔壁的隔壁房间的分割线=======
淑宁陪着佟氏回房,又叫人捧来一盆热⽔,亲自与⺟亲洗脚,还边洗边说:“赶了一天路额娘也乏了,用热⽔洗个脚,晚上定会睡得很好。”佟氏心里软软的,淡淡笑道:“虽然赶了一天路,额娘又不用自己走,洗脚做什么?”
淑宁愣了一愣,想想也是,便笑了:“就算不用走,洗一洗也舒服些么。”二嫫和舂杏都笑了。
刚洗完,张保就进来了,问子道:“⾝上怎么样?有没有不适的地方?”淑宁忙端起⽔盆,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出去了,给⽗⺟留下个二人世界。
佟氏懒懒地挨着头,说:“我⾝上还好,这个孩子很乖呢,很少腾折我。”
“哦?”张保坐在边“看来多半是个闺女,才会这么乖。”
佟氏有些发愁:“我还是想给你多生个儿子的,只有端宁一个太少了。”
张保却不在乎:“怎么会少呢?多生一个象淑宁那样的女儿,又聪明又乖巧,比别家生了一堆混世魔王岂不是要強得多?”
佟氏被他哄笑了,又与他说笑了一阵,然后才睡下。正睡得糊糊的,却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心下一惊,忙爬起来,看见丈夫已起了⾝,正问外头侍候的人是怎么回事。
张保回头见她醒了,说:“别忙和,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一打房开门就出去了,到了前院,却看见儿子女儿已经在那里了,正呆呆地望着前面跑来跑去的人,便问他们道:“怎么起来了?侍候你们的人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淑宁张张嘴,不知怎么说,端宁镇静些,把答案告诉了⽗亲:“是京中快马沿路报信,太皇太后薨了。”
张保顿时愣了。
苏先生穿着便袍从前头走过来,对他说:“大人,方才连夜来的消息,太皇太后是申时去的,皇上已经宣布了国丧,凡有爵位的人家百⽇內噤婚嫁,一年內噤止设宴玩乐。驿丞已经叫人摘缨子,并撤下红灯笼了。”然后他转头望向淑宁“只怕姐小也要换⾝⾐裳才好。”
淑宁这才醒悟过来,看了看自己⾝上穿的⽔红旗装,看了⽗亲和哥哥一眼,便施了一礼回房去换⾐服了。孝庄居然这么早就死了,她怎么就记得看过的清穿文里,女主曾在孝庄面前大展⾝手,并讨得她心呢?现在就死的话,那些阿哥们还都只是小孩子吧?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些事都丢到脑后,匆匆回房找素⾊的⾐服。舂杏也跟着帮忙找,却边找边发愁:“姑娘的⾐裳多是颜⾊鲜亮的,不是红就是⻩啊粉的,素⾊的⾐裳,就只有几件浅⾊的夏⾐了,可这天还凉着呢。”
淑宁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对她说:“那个红木大箱子里头不是有一件蓝布旗装么?先拿出来给我换上。”舂杏睁大了眼:“可那是布的,姑娘平⽇穿它都只是为了耐脏而已。”
淑宁坚持要穿,舂杏也就依了。待换过⾐服,淑宁想起⽗亲如今跟苏先生在前头商议事情,⺟亲说不定是一个人待着,便去她房里照看,却见佟氏已经穿好⾐服起来了。
佟氏穿了件青⾊袍子,看了看女儿⾝上的⾐裳,叹了口气道:“罢了,如今是国丧,穿布的也好,想必府里的人不会说什么闲话。”
腾折了一宿,佟氏与淑宁都是直到四更天才又再睡下的。第二天还要早起赶路,人人都顶着黑眼圈,默默地搬运行李和装车。淑宁见到驿站已经全换了⽩⾊的纸灯笼,差役们带的帽子都没了那束红缨子,再回头看⽗亲,也同样摘去了帽上的红缨。
一行无话,匆匆赶路,窗外的景⾊渐渐变得繁华,行人也多了起来,临近傍晚,他们终于到了京城。淑宁还来不及瞻仰这个两朝古都的城门,早有伯爵府的人在那里候着,略寒暄几句,便换了赶车的人,趁着暮⾊往伯爵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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