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凛冬将至(九)
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好不容易同意见见匈牙利斯洛伐克人民共和国的代表,70岁的老皇帝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一个充泥腿子乡土气息,也就是说没有一丝一毫贵族范儿的共和国代表。
出于礼貌,匈牙利女王茜茜赐了个板凳给这名叛贼代表,这位毫不谦让,梗着脖子说了句‘谢谢’,一股就舒舒坦坦坐了下来。这样恶形恶状让一众奥地利贵族们大大摇头。
想到自己在70高龄的时候还不得不和这样的泥腿子谈判,弗兰茨?约瑟夫一世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但是他也没办法,这群泥腿子们靠他们的暴打出了一片天空。上千名奥地利贵族们陷落于泥腿子手中,不仅奥地利贵族们败给他们,连曾经镇过匈牙利革命的俄国也有二十万军队被凶恶的匈牙利穷子们杀的积尸如山血成河。
战争导致的瘟疫让率先进攻匈牙利的罗马尼亚国内家家闭户,城镇如同鬼蜮。就在这样的局面下,自称匈牙利红军的穷子们反倒如同受到魔鬼的祝福,在疫区安然无恙。弗兰茨?约瑟夫一世自己的长女两岁是因为伤寒去世,回想往事,奥地利皇帝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俺们希望能够解散奥匈帝国,组建奥匈联盟,或者组建平等的邦联。和平对我们来讲都是利益所在。陛下,以您的睿智肯定能够理解这点。”匈牙利泥腿子用乡下人那种特有的率直语言发表了他的看法。这样的语法出现在宫廷里,让列席的贵族们大摇其头。
“如果卿等意图和平,先通过释放所有奥地利军官来证明卿等的诚意。”皇帝陛下声音威严,用词优雅。
“俺们要的是和平,那些奥地利军官都是俺们手头的牌,先交给你们的话,等着他们再次带兵打回来么?”匈牙利泥腿子连小酒馆用纸赌博的常用词都出来了,但是他说出的话并没有引发什么嗤笑。这位泥腿子率直的表达让奥地利上层完全理解了匈牙利红军的态度。
“卿等若是连最起码的善意都不肯表达,那就请自便吧。奥匈帝国自有其尊严,绝不受任何人的威胁恐吓。”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可没有做出任何让步的打算。
“老爷子,您这么大年纪了何必怄气。您要是气不顺,咱们就先不要谈了。”泥腿子代表站起身,“俺们现在要的是不打折扣的和平,只有真和平才能让俺们好好过日子。没有真和平,其他所有道对俺们都是死路一条。您要啥时候想通了,就派人来找我们。谈成了,俺们请你们的人喝酒。”
等泥腿子代表离开之后,弗兰茨?约瑟夫一世怒气发,他啪的在龙椅扶手上拍了一掌,接着怒道:“冥顽不灵!冥顽不灵!”
皇帝这么怒喝,其他的文武大臣也没办法说什么。这帮泥腿子有今天的嚣张,就是因为文武大臣们剿匪不力。但是当下奥匈帝国三十万精锐折损了十万,若是剩下的二十万再无法成功,帝国损兵折将虚耗公帑,局面只能越来越差。
茜茜女王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如此地步,她连劝说都做不到。然后就听到弗兰茨?约瑟夫一世用是怒气的声音说道:“命令总参谋部制定再次围剿的计划,绝不能放过这些逆贼!绝不能放过!”
冬去来,去夏至。民朝在奥运会开始之前,依照奥运会定下的章程,以奥运会组委会的名义向全世界各国发出呼吁,‘停止战争,维护和平’。奥地利也好,俄国也罢,都趁着这个机会暂时宣布停火。
从1900年1月开始,两个国家先后各投入了30万军队对匈牙利斯洛伐克人民共和国发动战争,奥地利惨遭失败,30军队被歼灭10万。
30万俄军在罗马尼亚受度大大降低,在喀尔巴阡山脉攻防战中还是没能突破匈牙利红军的防线。僵持中的俄**中又开始流行起霍、鼠疫、疟疾。这次俄军没敢重蹈覆辙,只能丢下那些被感染的够呛的匈牙利境内的罗马尼亚人,暂时撤退。
匈牙利以穷子和泥腿子军队力抗欧洲两大帝国的进攻,还取得了胜利。即便俄国表示自己只是主动撤退,但是他们撤军在先,在世界各国看来就是认怂的表现。
罗马尼亚人没想到一年内竟然两度遭到瘟疫袭击,国内反对俄军进入罗马尼亚的态度十分烈,这让俄国非常头痛。不管俄国如何宣称自己对巴尔干地区的斯拉夫兄弟有完全的义务,但是他们带来瘟疫的事情却是很现实的。斯拉夫兄弟愿意跟着俄国大兄弟喝汤,但是根本不想无端的为俄罗斯大兄弟送命。
俄军刚完成第二次退却,奥斯曼帝国的特使抵达了布达佩斯。这位使者带来了奥斯曼帝国皇帝的表态‘坚决支持匈牙利人民的正义独立行动,并且希望就双方未来的和平进行商讨’。
在匈牙利**的会议上,一众中央委员们都在听民朝顾问团成员的意见,“我们需要和平,四次战争虽然没有引发国内的粮食问题,但是我们伤亡了十几万军队。红军的正规军只有50万。现在剩下不到40万。奥斯曼帝国的和平对我们很有利…”
匈牙利红军的代表都知道现在的赫赫威名完全是因为得到了民朝光复军顾问的帮助,他们成系统的带给了匈牙利红军运动战。因为这些人的学识有限,他们此时也只能相信民朝顾问的建议。让这些普通人民出身的匈牙利领导接受与奥斯曼土耳其的和平并不容易,奥斯曼帝国与俄国是世仇,匈牙利语奥斯曼之间也有灭国之恨。把匈牙利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解放出来的还是奥地利呢。
奥斯曼帝国的特使前脚走,奥地利皇帝的特使后脚就抵达。这次奥地利皇帝愿意和匈牙利进行谈判,皇帝开出的条件是维持奥匈帝国的基础上,完全尊重匈牙利斯洛伐克人民共和国的内政和军事自主权。匈牙利斯洛伐克人民共和国需要归还没收的贵族财产。
弗兰茨?约瑟夫一世的使者离开,那些在内屋听着对方条件的光复军委员们就走了出来。大部分并不懂德语,所以就在翻看由翻译快速译出的文件。周树人没有这个问题,他紧绷着嘴,坐在位置上,左手的食指无疑是的敲击着桌面。
翻译人员很快写出了奥地利特使提出的条件,与会者们落座,当中国人员传看了内容之后,周树人立刻开口说道:“我坚决反对归还所谓贵族财产这一项。我反对对所谓的贵族们重新获得地位,甚至反对他们留在匈牙利。大家血牺牲,为的是让老爷们再次骑在我们头上么?”周树人的情绪非常烈,声音震动了会场。
匈牙利**的中央委员们看向年轻宣传部长的目光中有信赖,这位部长兼名医的年轻干部在匈牙利有不小的名气。他在接种疫苗,在宣传防疫的工作中表现极为出色。对外吹嘘是一回事,大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没有可怕的瘟疫,红军和俄军的战争中必然出现重大伤亡。接种了疫苗之后,红军就敢在疫区自由行动。这种胜利的运气成份和卫生防疫的成份同样巨大。
就在奥地利特使刚离开匈牙利与奥地利的边界,布达佩斯就接到了来自维ye纳的电报。匈牙利女王茜茜请求和匈牙利斯洛伐克人民共和国的首脑面谈。匈牙利人对茜茜女王的感受普遍很好,所以共和国中央很快就给了同意的回复。在约定的时间,茜茜女王只带了极少的随从抵达约定地点。看着有些狐疑的匈牙利红军,茜茜女王出了笑容,“我热爱匈牙利人民的诚恳热情,所以我现在就把我的安全到你们手里啦。”
女王抵达布达佩斯后,接她的是外部长。这小伙子容貌很清秀,不过风吹雨打的艰苦生活让他皮肤看上去黯淡而糙,战场上的经历在秀丽的脸庞上刻下了战争的伤痕。女王觉得自己仿佛在看那些被损坏的艺术品,哪怕是随便一眼就可以很轻松的看出那些妙所在,但是那些损坏的部分又实在是太深刻,让人无法不去注意。
在外部的办公室,两人面对面坐下。女王先开口了,“阁下,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是请求您同意皇帝陛下提出匈牙利贵族的条件,哪怕是奥匈帝国的质能够在做出些调整也不是问题。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在战争方面和奥地利站在一起也可以,这些都能用条约或者宪法来规定。但是皇帝陛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果你们要彻底摧毁匈牙利几百年的贵族体系,奥地利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变化。我所请求的只有这一条,哪怕是对这一条进行文字上的修改,达到让大家都接受的地步就好。”
外部长等茜茜女王说完,才开口说道:“陛下。您为啥一定要让我们把贵族的土地还给他们?这些地已经是国家的地,俺们都分给了农民去种。农民兄弟们种地,纳粮,当兵。他们就是俺们的!您让我们收回分给农民的地,那就是在挖俺们的,要俺们的命!这绝对不成。”
茜茜女王没想到这位还算清秀的小伙子说法如此直率,没有丝毫遮掩的直点主题。这反倒让她一时没有办法继续下去,沉默了一阵,女王才继续说道:“阁下。我希望你们能够承认贵族对匈牙利的贡献,这些人中不乏爱国者,这些人中很多人为国家牺牲了生命。贵族体系代表了匈牙利的过去和现在。的确,贵族们和你们有冲突,他们并没有站到你们这边。现在你们已经掌握了国家,难道就不能仁慈一些么?你们甚至不用完全归还…”
“那些贵族杀人。”小伙子的声音冷冷的。
女王听了这话,登时就说不下去。又停了片刻,她才盯着小伙子的眼睛,缓缓说道:“你们也杀了那么多的贵族。”
“俺村里面的人都说俺娘长相好看。”年轻人开始叙述起来,女王已经63岁,见过那么多长得像母亲的儿子,女王能想象得出这位年轻人的母亲必然是个大美人。
“几年前,就是各个地方都开始杀**的时候,俺们那一带的贵族就硬说俺爹是**,让他手下的民团杀了俺爹,把俺娘抢走了。俺从小就学过打猎,会用猎。贵族老爷觉得俺对他是个祸害,就派民团追着要杀我。我拼命跑,遇到了队伍,加入了革命,当了**。等到我们队伍杀回去的时候,那个贵族已经跑了。我们杀光了民团,把俺娘从贵族的庄园里面救了出来。我听说那个贵族现在还在维ye纳。”
外部长说的的语速不快,情绪看着也不激动,但是茜茜女王越听越觉得冷。等这个悲惨的故事讲完,女王有些迟疑的问,“你…想找那个人报仇?”
“你们会因为那个人杀了俺家的人而审判他么?”年轻的外长问。
“如果…你去法院告他,而且证据确凿的话。”女王努力说道。
年轻的外长盯着茜茜女王,虽然不是故意要施,但是女王觉得年轻外长的目光锐利的仿佛能直刺人心。外长问:“维ye纳的法院可能回接这个案子不过,我想问,他们接这个案子,是因为那个人杀了匈牙利斯洛伐克人民共和国的外长的父亲,还是因为那个人杀了他领地上的一个普通穷人?”
茜茜女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年轻人用语不够高雅,女王还很奇怪难道匈牙利这边就找不到一个读过书,言辞温文尔雅的人么?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这个青年的容貌,举止,特别是他看问题的角度,一般的外人员远不如他。如果鸡蛋里挑骨头,大概就是这位年轻人并没有学会使用贵族们的语言。
“陛下,那些贵族们欠下了俺们很多血债,您现在要抹平他们的干活的坏事,那是不可能的。那些贵族可以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干过,但是人民不会忘记。就如同我绝对不会忘记那个贵族是怎么杀了我父亲,那个贵族手下的狗腿子是怎么样骑着马追着我不放。我跑的气都不上来,觉得再跑下去,心都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难受到觉得那时候死了也没啥可怕的。但是想到我爹的血债,想到我娘被抓走,下落不明。所以我强撑着跑。就算是那样,要是我没遇到路过的革命队伍,我还是死路一条。”年轻的外长终于忍不住出了似海深仇的表情。
女王陛下再次沉默了,她很清楚维ye纳的法院是绝不可能为匈牙利的穷人立案,更不可能为匈牙利的穷人而判那些贵族有罪。不仅仅是维ye纳,在整个奥地利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法院。所以女王很快就做出了决断,“阁下,我会告知那些贵族,如果他们犯下血债,回到匈牙利后就无法得到奥地利的保护。只要对他们的审判是公正的,允许旁听,有人证物证,有律师参加。奥匈帝国中央政府就不会反对审判结果。我相信那些欠下血债的贵族绝不可能回到匈牙利。我们还可以定下制度,只要本人没有亲自回到匈牙利,就不能讨回土地。在这样的局面下还敢回到匈牙利的贵族,想来是问心无愧的。”
“问心无愧?哈哈,是的。陛下,您是问心无愧的。您在匈牙利从来没有杀过人,更没有祸害过百姓,也没有花钱如水。我明白,您是问心无愧的。”年轻的外长出了微笑。
“阁下要反对什么?”茜茜女王深知恭维背后其实往往隐藏着恶意。
“俺救出俺娘的时候,她就快疯了。后来我跟着队伍走,请人在乡下家里照顾她。我走了一个多月后得到消息,俺娘趁着照顾她的人睡着的时候,上吊了。”年轻人继续讲述着他家庭的经历。
女王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个贵族有罪,那些贵族有罪。”
“俺娘走上绝路,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人。既然是人,就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如果这是错的,要么是这个世道错了,要么就是她自己错了。俺娘觉得这个世道没错,所以她就走了绝路。”年轻的外长声音里面有悲痛,但是又有凌驾悲痛之上的东西。
“我和俺娘不同,我相信是这个世道错了。陛下,你是大贵人,已经到了世上的法律伤不了你分毫的地步。俺只是个穷娃子,要是没有这场革命,您真的信您会面对面这么客客气气的和我说话?您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信。”
外长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可茜茜女王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这位年轻的穷小子没说错,女王陛下之所以坐在这里,绝不是她真心想平等的和一个穷小子谈论对待世界的看法。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那个穷小子代表了匈牙利革命,在这个穷小子背后有一支不容小觑的匈牙利红军。这种认知无疑是和女王平素里对自己的认知相抵触,哪怕知道自己身不由己,女王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是一个平易近人,热爱人民,愿意倾听人民心声的女王。
想明白了这一切,女王突然想起那位外长的话,‘如果这是错的,要么是这个世道错了,要么就是她自己错了’。是啊,女王现在突然就觉得是这个世道错了,对面这个年轻的穷小子能突然消失就好啦。这样,女王面对的世界就能恢复原状。
“俺这些年走了上万里的路,困的受不了才去找个地方躺下眯一会儿,只要能走的动,我就继续走下去,只要能干得了工作,我就继续干。我参加了大大小小几十仗。刚开始的时候,听到声我就吓得要死,后来得到冲锋的命令我就往前冲。子弹打着我,我就去死。打不着我,我就继续去杀敌人…”
听着年轻外长的叙述,茜茜女王终于能理解这样的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为何如此经风霜,因为他真的经历过。
“陛下,俺们经受了这么多,就是要打碎旧世道,建起一个绝对谁都不能欺负别人的新世道。您现在要我们把旧世道请回来,那绝对不成。那个旧世道想回来,就先从俺的尸体上迈过去,就先从俺们这些同志的尸体上迈过去,就先从俺们匈牙利**的尸体上迈过去。先把俺们红军杀尽,再说旧世道能不能回来的事情。”
这…真的是个优秀的人才啊,茜茜女王在感到沮丧之前突然冒出如此念头。外就是让对方能够准确理解交流的内容,也许这位外长过于率直,但是他让茜茜女王明确的理解了双方的立场,甚至理解了双方本质的矛盾在哪里。
女王突然想起了她几年前最初见到真正的**人的事情。当时贵族、王庭官员、市民议会、教会系统还都存在,他们联手要茜茜女王判几名**人死刑。女王还记得她在那时候为了能摆内心的不安,所以询问几名被判处死刑的**人是否要忏悔。其实他们即便决定忏悔,女王也相信自己未必能救下那几人的性命。可那几个人无一人忏悔,即便是想到死亡而恐惧的瑟瑟发抖,那几名**人也公开表示背叛自己**信仰比死更可怕。那时候女王就直觉的感受到那些**要彻底摧毁匈牙利当时还存在的秩序,并且为之深深忧虑。
现在茜茜女王看到了结果,到现在为止的胜者居然是继承了当初几名**人理念的穷子泥腿子。那时候真正信仰**的才有几个人?贵族们以剿灭**为由在匈牙利胡作非为的时候,茜茜女王觉得**会轻易的被贵族们彻底杀光。
听了这位外长的话,女王终于明白,在贵族们以消灭**为借口肆之际,他们自己就在不断的创造出真正的**来。贵族们的掘墓人并非**,而是贵族自己。
茜茜女王觉得,这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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