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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正在进行着自己轰轰烈烈爱情的时候,⺟亲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正在为晶和海的将来长吁短叹呢。她仍夜一 夜一地睡不着,即便睡着了,也会突然醒来,她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婴儿典哭之声渺远地从夜空中传来,不知是谁家的孙子正在闹夜呢,孩子闹夜的声音在⺟亲听来是那么的亲切。⺟亲披⾐起,站在台上,她竖起耳朵在谛听着婴儿典哭之声,这时她想到了晶和海,⺟亲莫名其妙地开始流泪了。流泪过后的⺟亲想到了自己的孙子石小林,这种思念是那么的不可遏制,于是⺟亲决定,自己明天要去林那里,要看自己的孙子去。在电话里聆听小林的声音已不能解决她对孙子的思念了。
⺟亲说走就走,第二天早晨,便准备出发了。她来到了⽗亲的房间,⽗亲正和小伍子在回忆一场战争,他们已经回忆到淮海战役中王集那场战斗了。王集那场战斗,让⽗亲那匹叫“草原青”的战马落⼊到了敌师长的手中。⺟亲进来的时候,⽗亲和小伍子正为“草原青”的命运百感集。
⺟亲说:你们就闲扯吧,我要去看孙子去了。
当时⽗亲没说什么,甚至他对⺟亲的话都没过耳朵,他正为“草原青”的大悲和大勇动着,于是⽗亲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还大度地说:去吧,去吧,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亲关上门就走了,她觉得自己走得孤单而又冷清。直到中午时分,⽗亲和小伍子从战马“草原青”的命运中解脫出来。那匹战马又被⽗亲救了回来,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为此,⽗亲还受到了一次处分,但马终究是被救回了。于是,⽗亲也从大悲到大喜,两个人觉得饿了,走出房门的时候,才想起早晨⺟亲说的话。
⽗亲傻站在那儿,问了一遍小伍子:伍子,琴说去哪儿了?伍子说:不是说去看孙子了吗?⽗亲这才恍然大悟。⽗亲一拍脑袋,小伍子一拍腿大。伍子说:这么说,琴去了石林那儿。两人这才明⽩,⺟亲扔下他们,扔下这个家走了。走了就走了,⽗亲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当然不能!于是,⽗亲让小伍子去上街买菜,中午或更长的时间里,他要亲自掌勺过幸福的生活。以前,⽗亲一直把⺟亲不在的⽇子称为幸福生活。因为只有那时,⺟亲才不跟他吵架,于是⽗亲感到幸福。
在⺟亲不在的⽇子里,晶又三天两头外出执行任务很少着家,海最近要准备一次大的行动,更是不回来了。
海不鸣则已,要一鸣惊人了。
海要背着滑行伞从“虎跳崖”上跳下来。海为了这次壮举,已经准备好长时间了。海刚开始的时候,每天早晨都要爬⼲休所后面那座山。那座山差不多都被海当成平地了。有一次,海在山上看到了⽗亲和伍子。那是个星期天,海起晚了点,然后他又习惯地去爬那座山,当他爬上山头时,看见⽗亲和伍子正坐在一棵树下下棋。
海看见⽗亲和伍子就倒昅了口气,他不明真相地问:爸,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亲头都不抬地说:怎么上来的?走上来的。
⽗亲说完,又不紧不慢地和伍子下上了棋。
海那一刻脸在发烧,在他认为,这座山虽说不⾼,但想登上来,对于七十多岁的⽗亲来说,一定有难度。以前,他曾看见⼲休所里的胡伯伯等人,吵吵嚷嚷的要爬山,结果还没爬到三分之一就打了退堂鼓。没想到,自己能上来的山,⽗亲也能上,这一点大大地挫伤了海的自尊心。从此以后,海不再爬那座山了,他把那座山称为小土丘子。
每到周末的时候,海骑着自行车去郊区,登更⾼的山,登来登去的,他就认识了“虎跳崖”有一个传说,说是有两只相争的老虎在打斗,一只虎跑另一只虎追,来到了这个悬崖旁,一只虎慌不择路,想从这道悬崖上跃过去,结果从崖上摔下。从此,此地得名为“虎跳崖”那个地方的确很险峻,这一带都成了旅游区了,但就是没人敢往“虎跳崖”前走半步,周围护着栏杆。
那时,海就突发奇想自己要从“虎跳崖”上跳下去。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要学会使用滑翔伞。从那时开始,海便开始练习滑翔伞了。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家里和单位做的。
直到有一天,周⽇的上午,⽗亲突然接到邻居胡伯伯打来的电话。胡伯伯在电话里大着嗓门冲⽗亲说:石头哇,快打开你家电视,看看你儿子⼲什么呢!
⽗亲不明⽩胡伯伯让他打开电视⼲什么,便也大着声音说:大⽩天的我看电视⼲啥?胡伯伯听力已大不如前了,所有跟他说话的人都要大声吵才行。
胡伯伯就变音变调地说:看你儿子,不看拉倒,他要摔死了。
这回提醒了⽗亲,他弄不明⽩电视里的儿子怎么就摔死了。于是他打开了电视,结果就看到了海。海正拉开架势准备在“虎跳崖”上往下跳,那时滑翔伞还没有张开,只看见海的⾝后背着一个沉的大包,海在助跑,助跑的过程中,⽗亲闭上了眼睛,⽗亲想:海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要么就是疯了。
⽗亲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海在空中翻着跟头,那一刻,⽗亲的心冰凉一片。但很抉他就看见降落伞打开了,海飘飘悠悠地落到地面上。这时,还有个记者把话筒递到了海的面前,海说了什么,⽗亲没有细听,此刻,他被一种的动感染了。他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他甚至有了想和海谈一谈的愿望。他没想到,平时不言不语的海,还能做出这样的壮举来。⽗亲觉得,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做这样的事。
电视自然不是直播的,海的壮举是被电视台一个旅游栏目的记者抓拍到的。这是一个难得的画面,于是电视台就播了。海只⾝跳崖正在电视台播出时,他刚收到一封信,确切地说,那是一首诗,是那天抓拍他跳崖的一个电视台女记者写来的,那天那个女记者还采访了他。女记者叫小尉,小尉在诗里说:“你是只鹰,一只展翅翱翔的鹰,从天而降,落到我敞开的心扉,这里是你的家园,广大而又辽阔…”
海收到这首诗时,并没有意识到叫小尉的女记者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轻轻笑一笑,顺手便把这首诗扔进了纸篓里。
那天晚上回家后,⽗亲突然推开了海的房门。⽗亲能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是十分罕见的稀罕事。于是,海就稀罕地望着⽗亲,他看见⽗亲手里提了瓶酒,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酒杯。
⽗亲什么也不说,进屋就把杯子里倒満了酒,⽗亲坐在海的上,端起酒杯,冲海说:在电视里我看见你了,我以为你要摔下去了,结果你没有。从这一点上看,你像石光荣的儿子。
⽗亲说完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了大半,把剩下的郡一半推给了海。海陌生地望了眼⽗亲,又看了看半杯酒,没说什么,也一口气⼲了。
⽗亲望着海说:你这个小崽子,长大了。
⽗亲说完就站了起来,还地摸了摸海的脸,然后嘿嘿笑着走了出去。
海在⽗亲关上门的一瞬间,顿时泪流満面。在以前,⽗亲还没有这么对待过他。刚当兵那会儿,他想争口气,在队部里⼲出个人样来,像哥哥林一样,一直⼲到团长师长什么的,他知道,⽗亲喜这样的儿子。但人算不如天算,海所在的队部撤消了,海成为一个职业军⼊的梦想破灭了。于是海只能复员回家来了,他找了一个在⽗亲眼里陌生,在别人眼里最不起眼的一份工作,在杂志社当编辑。他以为,⽗亲从此不会拿正眼看他了。没想到,⽗亲还向他敬了杯酒。
海在那一刻,泪流満面。
⽗亲在那一刻也彻底踏实了,⽗亲觉得海是个男人了,不管⼲什么,他都放心了。从那以后,他没再为海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