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龙女

　　七夜微笑着看着九漓，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柔媚惑。九漓心中暗想这妖孽真是讨厌，非要把好好的话说得那么暧昧，脸色也瞬间一沉。她看着远方，没有说话，七夜也沉默了。过了许久，九漓说：“七夜，你就非要得到那珠子吗？你并不缺宝物，就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趣让别人家破人亡才心甘吗？你…你不能放了她吗？”

　　“你为什么对她如此怜悯？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一味良善。”

　　“我…”

　　九漓语，而七夜帮她把话说完：“你想成全她，让她和那个人类男子双宿双飞，是吗？”

　　“不行吗？他们真心相爱，为什么我们要从中破坏拆散他们，让他们生离死别？就算是有来世，就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可来世的他们毕竟不是他们了。”

　　九漓喃喃地说，苦涩一笑，极为落寞。她不想再和七夜废话下去，转身想走，却突然眩晕起来，站立不稳，险些一头栽进海里。七夜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九漓，问：“可是头晕？”

　　“嗯，有点头晕，没事。可能是刚才法力用多了吧。”

　　九漓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动声推开七夜，意外发现七夜的神情竟然有些紧张，心中也是莫名一颤。她低垂眼眸：“七夜，你非要死洛秋吗？”

　　“避水珠我非要得到。”

　　“唉…”

　　九漓轻轻一叹。

　　晚上，他们在张大婶家入睡。渔民家的条件很是简陋，但九漓睡得极香，第二天中午才起来。她起来的时候张大婶都在准备午餐了，她很不好意思，而张大婶笑着说：“年轻的孩子总是贪睡些，没什么。”

　　“七夜哪里去了？”九漓生怕七夜又去找洛秋麻烦，紧张地问媲。

　　“啊，好像是和柳家那孩子品诗去了。呵呵，柳家大郎可是我们村里唯一的书生，平总说些我们不懂的话，还说没知己什么的话，遇上七夜倒是找到说话的人了。”

　　“品诗…”九漓喃喃重复张大婶的话，打了个寒颤。

　　品什么狗诗啊！七夜那个文盲恐怕连人间的字都不认得，还品诗…他和别人讨论起杀人心得倒是有些可能。

　　九漓想着柳公子的文弱，偷偷笑了起来，摇摇头，不再去想此事。张大婶看四下无人，用胳膊肘捅捅九漓，说：“你们不是兄妹吧。”

　　“啊，你，你怎么知道？”九漓脸色一变。

　　“呵呵，大婶我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小夫吧？”

　　“咳咳！”

　　九漓正在喝水，被吓得呛到，不住咳嗽，脸涨得通红，难受至极。张大婶忙帮九漓拍后背，乐不可支：“可是害羞了？”

　　“哪有，我和他才不是那样的关系！”

　　“呵呵，我和你张大叔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我当时也是矢口否认，可是哪里瞒得过老人家的火眼金睛？小九漓啊，你和他的情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就别不承认了！那个七夜对你可真是好，总是看着你不说，晚上都去你房里看你睡得是不是安稳，可比我夫君温柔体贴多了。”

　　“他温柔体贴，你别开玩笑了。”

　　九漓摆摆手，表示不相信张大婶的话，但心却莫名了起来。她想起以前七夜在她边看着她的事情，心怦怦跳个不停，烦躁不安。她帮张大婶摆碗筷，但突然又头晕了起来，手一软，碗掉在地上摔了粉碎。要是用法术的话这碗很容易就能恢复如初，但她不敢吓到张大婶，愧疚地说：“大婶对不起，我刚才突然头晕…”

　　“没事没事，只是一个碗罢了，你有没有割到手？”

　　“没有，我没事。”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突然头晕？难道你有什么病症？”

　　“没有啊，我的身体一向很好的。最近好像是有些不对劲，总是疲惫嗜睡，一点力气都没有…可能是累到了吧。”

　　九漓一向精力充沛，她也不明白镜城回来后为什么会虚弱至此，对张大婶勉强一笑。她强打着精神帮张大婶下厨，张大婶忙说：“你身子不好快去休息会儿，我自己来就行。”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九漓说。

　　九漓实在是疲惫地不行，打个哈欠，虽是愧疚但还是坐到了窗边，打开窗子，看着窗外的雨。

　　张大婶家离海很近，能看到蓝宝石一般的海面如今是灰蒙蒙的，豆大的雨点落到海上，溅起朵朵洁白的水花。九漓很喜欢下雨的感觉，托着腮看着，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知不觉间睡意袭来，在窗边便睡着了。她做着纷的梦，恍惚间有什么人正靠近她，她猛然睁开眼，只见七夜正把她抱在怀中。她暗暗骂自己居然睡到连七夜近身都不知道，想推开他，但一点力气都没有。七夜把她抱到上，说：“张嘴。”

　　“干什么啊！”九漓虚弱地问。

　　“好吃的东西。”

　　“啊？”

　　九漓不信，疑惑地张口，却没想到七夜把一颗朱砂的丸子丢到她口中，入口即化，苦涩地很。九漓气得要命，用力打了七夜一下，说：“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呵呵。”

　　不管九漓怎么追问七夜都笑而不谈，气得九漓就想咬他。张大婶乐得呵呵直笑，九漓想起张大婶今天说的话来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行径竟是有些像“打情骂俏”心虚地红了脸，不再问下去。

　　说来也怪，那药丸下肚后九漓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身子也没那么酥软了，精神大振。她此时方知七夜给她吃的不是毒药而是灵丹，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彪悍。她看着窗外，说：“雨好大啊…听说你去柳公子那儿了？”

　　“是。”

　　“你是想从他身上下手？”

　　“他是洛秋最大的弱点，从他那里下手能事半功倍。”

　　“唉，真是搞不懂你。真的想要那珠子你直接抢了来就是，何必那么辛苦？”

　　“珠子是好抢，但是光凭借此珠进入东海的话却是没那么容易。”

　　“你的目的果然是东海。”九漓轻叹：“真是可怜的龙海那老龙王了…怕是他的水晶宫都要被你抢走吧。”

　　“九漓可有想要的东西？”

　　“没有。”

　　九漓生怕她说出什么来七夜即刻行动，急忙摆手，七夜微微一笑。七夜说：“反正最近也无事，我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也想看看那个洛秋多久才会主动送珠给我们。”

　　“不打算抢了？”

　　“突然觉得总是抢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心甘情愿地好。”

　　“那是当然。”九漓心中一喜，笑嘻嘻的：“等雨停了我要跟着渔民出海捕鱼，一定很有趣。”

　　“是啊…不晓得这雨什么时候才停。”七夜说。

　　九漓身体恢复后，好奇洛秋与柳公子之事，借着和张大婶送鱼之际又去看洛秋，一来二去的和洛秋居然了起来。她发现洛秋其实是一个天真单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对她和柳公子之间纯真的、敢于打破陈规的爱情极为唏嘘——要知道天规规定，她可是不能与人类通婚的，违者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她曾问洛秋怕不怕，洛秋只是淡淡一笑，说：“爱上了哪管那么多…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

　　“你们是不是就快成亲了？”

　　“嗯。”洛秋红着脸说，专注看着手中鲜红的嫁衣，整个人都好像散发着光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个七夜…”

　　“不会对你动手了，你放心。”

　　“为什么？是因为你吗？”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只是他突然抽风，觉得抢来的东西不好玩罢了。”

　　“他一定很喜欢你。”洛秋笑着说。

　　“你说什么啊，那个强盗是没有心的，怎么会喜欢我。”

　　“你啊，有时候很聪明，但有时候也真是愚不可及。当时连我都知道七夜护着你，要打败他只有先取你性命他心神，你身在其中怎么反而看不清？呵呵，说实在的，七夜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男子，要不是强大地令人害怕的话估计不少女子会倾心吧。只是，这样的男人控制过强，爱上了这样的男人的话可有的你受的。”

　　“洛秋，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他可是去哪里都带着你？”

　　“确实是这样，但他只是为了欺负我，为了好玩。”九漓嘴硬地说。

　　“其实你并不是全无感觉的，不是吗？”

　　“洛秋，你说这雨怎么就不停？”

　　九漓没有回答洛秋这个问题，出神看着窗外，洛秋也忧心忡忡。她说：“照这样的下法，怕是有可能水灾了。”

　　“你是龙女，你可知道这样是为了什么缘故？”

　　“我躲避我的父王、兄长还来不及，哪敢问这是什么缘故？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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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漓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是足足半月。

　　渔村以捕鱼为生，这样大的雨，这样大的风让村民不敢出海，只能呆在家里。渐渐的，大家都开始焦虑起来，暗暗议论是不是得罪了龙王爷才会遭此横祸。他们跪也跪了，拜也拜了，祭品也送了不少，但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洛秋成亲那天，暴雨倾盆而下，一点也没给这个龙女面子，却也无法阻止她的好心情。昏暗的房间里，洛秋对镜梳妆，红色嫁衣衬得她面若桃李，美丽非常。她透过铜镜，看着呆呆的九漓，嫣然一笑，笑容真是倾国倾城。九漓口水，忍不住说：“洛秋，你真漂亮。”

　　“你嘴真甜。”洛秋羞涩地说。

　　“那个，你真的要和那个人类男子成亲啊？他们最多只有一百年的寿命，到时候你不会难过吗？还有，我们的容貌可是不老的，你要怎么样才不让他发现？你真的要瞒他一辈子吗？”

　　“人类的一辈子实在太短，陪柳郎一百年又何妨？和他一起变老也是一种幸福。”

　　“那万一他发现了你的身份…”

　　“我曾试探地问他，要是我不是孤女而是什么怪他会不会怕我，他大笑摇头，我相信就算他知道了实情也不会怕我。只是，就算是夫也没必要什么都说，我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洛秋说着，对九漓调皮眨眨眼睛，九漓也笑了起来。她是那么羡慕找到了自己所爱的洛秋，衷心希望她未来一切都好。

　　没过多久，炮仗声响了起来，柳郎和村民们打着伞来亲。虽然身上都了，他们却都喜笑颜开，连大雨都阻挡不了他们的喜悦。那个柳郎一直傻笑，脸幸福，小心翼翼拉着洛秋的手，洛秋的脸蛋顿时比身上的嫁衣都红了。村民们闹了一阵子就出门去新房了，七夜撑着伞，九漓站在他伞下，看着鲜红的队伍，脸上扬起甜蜜的笑容。七夜说：“想不到你和那个洛秋关系倒好。”

　　“我喜欢她。”九漓说。

　　“呵，你觉得他们的结局会是如何？”

　　“当然是恩爱绵，白头偕老咯。”

　　“我不这么认为。”

　　“你想做什么？”九漓紧张地问。

　　“不要那么紧张，我没无聊到想手这样的小事。那个人类男子胆小懦弱，毫无主见，要是洛秋能这辈子瞒着他也就罢了，不然…”

　　七夜没有说下去，而九漓心中一沉。其实，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为了洛秋高兴一直没说出来罢了。她看着亲的队伍，看着霾的天空，自我安慰地说：“你总爱把人想得那么坏，其实哪就这样了？我倒是觉得那个柳公子一定会对洛秋姐姐好，他们会幸福一生的。”

　　“也许。”

　　七夜摸摸九漓的头，把她辛苦梳好的发髻都了，九漓龇牙咧嘴地反抗，一切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为了逃离七夜的“魔掌”九漓跳到了雨里，却突然不再闹了，出神看着远处的海面。七夜也朝海面看去，轻轻皱眉。九漓看着远方的宛若墨一般的大海，突然叫道：“大家快往高原上去，要发水灾了！”

　　众人愕然回首，而此时雨又大了起来。呼啸的海朝着村子席卷而来，他们拼命奔跑，就算如此还是有不少村民被生生卷入海中，再也不见了踪影。九漓用法术暗暗帮张大叔一家到了山顶，而村民们看着不断上涨的海水，个个悲愤绝。柳公子一副傻呆的样子，无法相信一场喜事就这样成了丧事。

　　洛秋的红盖头早就丢了，她咬牙看着被海水淹没的村庄，不断上涨的海水，看着目苍凉的村庄，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柳大娘看着海水，啼哭着说：“村子就这样毁了啊…我们做错了什么了，龙王爷要这样惩罚我们啊…这水都淹到这了，难道村子就要没了啊…”“都是你害我们的，都是你！”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一个女人朝洛秋扑了过来，尖锐的指甲刮花了洛秋的脸。洛秋捂着脸颊，愣愣看着她：“王大婶，你做什么…”

　　“不许打我媳妇，你做什么！”柳大娘也气愤地说。

　　“我们村这样就是被这个妖害的！”

　　“你说我媳妇是妖？你凭什么这样说！”

　　“你们还记得半年前来这儿，说她是妖然后不见了的那个道长吗？她说他是自己走了，但他一定是被杀的！还有，为什么大夫都看不好的病她这儿就能全看好了？为什么我们村平里都风平静的，她一出嫁就有这么大的祸事？这是老天爷在警告我们！她来历不明，她是妖！”

　　王大婶声嘶力竭地喊着，洛秋的脸色变得苍白。很多人都在这次的灾难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比起悲伤来，他们更愿意承受愤怒。

　　大家把一切都怪到了洛秋头上，七嘴八舌地说着洛秋的异常，说得柳公子都脸惨白，看洛秋的眼神也为之一变。洛秋心中发颤，想去抓柳公子的衣袖，但他闪开了。王大婶尖锐地说：“我看这龙王爷就是为了这妖才会降雨的，把她给龙王爷送去就没事了！快把她丢到水里去！”

　　“好！把她丢到水里去！”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已经记不清洛秋平为村子做了多少事，只想为悲痛找一个宣口。比起无缘无故的被惩罚来，他们更希望找到一个可以仇视的人。他们朝着洛秋走去，洛秋急忙缩到柳公子身后。她哀求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我没害你们，我没有！柳郎，你相信我！”

　　“你前几天还问我，若你是怪我会如何…你真的是怪吗，洛秋？”

　　“如果我说是呢？当时你不是说无论我是什么你都一样爱我吗？”

　　“你不要靠近我，滚开！”

　　柳公子尖叫一声，缩在母亲身后，柳大娘急忙护住儿子。洛秋不可置信地看着承诺与自己生死与共的爱人，缓缓朝他走去，但是他只会蜷缩在母亲身后。他抱着头，哆哆嗦嗦地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不要杀我！”

　　“柳郎，现在不是我要杀你，而是这帮忘恩负义的人要杀我！你不保护我吗？”

　　“不要杀我…”

　　柳郎只会重复这句话，都不敢看与自己海誓山盟的女子一眼。他紧闭眼睛，拼命摇头。

　　伤心绝的洛秋没有反抗，被众人顺利制服。那些受了她恩惠的人毫不留情地挥动拳头打在她身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是没有了痛觉一般。九漓看不下去，想要帮洛秋，但七夜拉住了她：“这是她自己选的结果，你我不要手。”

　　“那看着她被打吗？”九漓愤怒地问。

　　“要是她动手的话，这个村子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她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们何必管这样的闲事。”

　　“可是…”

　　“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们没有手的权力。”

　　风雨中，九漓眼睁睁看着洛秋美丽的妆容花了，嫁衣破了，而她口中出的鲜血比嫁衣还要红。人类把她高高抬起，丢到了海里，而从始至终这个柳公子没有为自己的娘子说一句话。九漓气得身体发颤，忍不住上前，而一道金光突然划破天际，一条白龙从水中腾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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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密布的空中，这条鳞片比月光还要耀眼的白龙是唯一炫目的所在。她身材矫健，灵巧地腾云驾雾，一声长啸震耳聋。金光中，云破出，海平面慢慢褪下，绵延多的大雨也终于停住了。他们都呆呆看着这白龙，忘记了言语。不知道是谁率先跪下，所有人都跟着朝白龙下跪，口中说：“龙王爷，保佑我们吧，龙王爷…”

　　“他们对洛秋下了那么狠的手，却祈求洛秋的保佑真是傻。”九漓轻声说。

　　“呵，人类永远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洛秋真是太善心了，他们这样对她她还帮他们消除水患。我好希望看到他们发现这龙是洛秋时的脸色。”

　　九漓嘲讽地说，而她希望看到的很快就展现在了她的眼前。金光逐渐淡去，洛秋恢复了人形，悬在空中，冷漠地看着他们。去了破旧的布艺荆钗，头戴耀眼东珠，身穿淡金色衣衫的洛秋光彩夺目，让人不敢直视。她看着对她下跪的村民们，淡淡地说：“那么多年，我保佑村子风调雨顺，救活了你们多少性命？你们就是这样回报于我的？”

　　洛秋的声音不大，但随着龙女的怒气，天空开始闪电。所有的人都被吓住，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他们已经精神错了，口中不断喊着“龙王娘娘饶命啊”之类的话，而洛秋只是看着她曾经深爱过，却在她发生危险之时毫不犹豫舍弃了自己的柳郎。她看着那个抖抖索索，都不看敢自己一眼的男子，只觉得失望无比，不想哭，反而很想笑。她终于明白，为了他情愿抛弃一切的她就是一个从头至尾的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