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饮水机在茶水间。”施妈开始介绍环境。“然后厕所不在办公室,在电梯旁边,要走出去。对了,这是你的卡,以后不用按门铃,刷卡就可以进来。”
钟怡仁接过磁卡,还没开口,施妈又紧接着说:“老板说桌子看你自己⾼兴要选哪一张,反正先来的先选。”
施妈又叨叨絮絮地说了十几分钟后,钟怡仁才得空选定了角落里的桌椅。她开解阿宝的链子,让它自在地走动,东嗅西闻。
她摸了下全新的十七寸液晶显示器,微笑地打开电脑,然后摸摸厚重典雅的桌子。方羲和虽然有点怪,但挺愿意花钱的,桌上还有全新的马克杯跟各式文具。
就在她赞叹地感受舒适的⾼背皮椅时,门铃又响了,施妈立刻跑出茶水间去开门,钟怡仁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小薛早。”
“早,施妈。”
她的新同事有着温和的男中音,猜想大概是个斯文的人。
“钟姐小已经先到了,老板晚一点才会到。”施妈大声说着。
薛崇亚抱着一盆水仙走进来。他比钟怡仁想象的⾼,行为举止还有与施妈应答的语气都很和气,不过模榉没想象中斯文,看起来像刚出社会不久的新鲜人,穿着格子衬衫跟牛仔裤,肤⾊是健康的褐⾊,五官没有她以为的书卷气,反而像精神抖擞的运动员,跟他温和的男中音有些不搭。
一看到办公室的新同事,薛崇亚咧开阳光般的笑容。“你好,我是薛崇亚。”
钟怡仁连忙介绍自己的名字,阿宝也凑过来,闻着薛崇亚的味道。
“没想到还有狗,以后可热闹了。”他微笑地把水仙放在邻近的桌子上,蹲下⾝摸摸阿宝的头。
“这里的盆栽还有花啊,都是小薛带来的,他很会养花草。”施妈说道。“钟姐小很会找宠物,都是靠阿宝找的…”
“施妈你怎么知道?老板跟你说的?”钟怡仁问。
“对啊,我上班第一天就问他,包君満意公司是做什么的。”施妈面⾊一整。“不是我八卦,要先问清楚,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我担心是卖yin集团。”
钟怡仁噗哧笑出声,薛崇亚也忍俊不噤,说道:“名字听起来容易想歪。”
“对啊,我也担心,虽然我是来打扫的,但是我不想替卖yin集团工作,我也是有人格的。”施妈一脸正义。“谁要去收险保套,脏死了…”
钟怡仁尴尬笑道:“如果是卖yin集团,通常都是在外面接生意。”
“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想。”施妈头摇。“方老板看我不放心才跟我解释,有时候他打电话给我,我好奇就会问一下,没有恶意啦。”
“还有其他人会来吗?”钟怡仁问道。
“明天还会来两个,一个是总机姐小,声音很好听,另外一个是算命的,很厉害,他看我的手就知道我生三个。”施妈妈滔滔不绝地开始谈论算命仙有多神,不只知道她有几个孩子,连她什么时候生病开刀都算得清清楚楚。
上班第一天,老板还没来,除了打庇聊天,钟怡仁也不知能⼲么,正好趁此套一点有用的讯息。
好不容易说完算命的事,她探问道:“那你对老板知道多少?”游幸芳陆陆续续告诉她一些方羲和的⾝家背景与个性,但从另一个人口中说不定可以听到不同的看法。
她不是存心打探方羲和的隐私,而是多了解一点老板的个性,她比较清楚该怎么与他相处。
有些人刚接触时看似和善,但谁晓得他会不会出其不意捅你一刀,尤其是在职场上,没有利害冲突时,大家都好说话,一旦要扛责任,平时与你姐妹长姐妹短的人却把过错往你⾝上推,暗算陷害全都来了。
老板更不用说,讲话像放庇,明明是不妥的销售企划,事前也提醒过了,就是不听,等到业绩出来惨不忍睹,又来靠夭,抱怨下属事先不讲,是不是居心不良,公司是大家的,难道想看公司倒吗?
真是他妈的ooxx,想到以前的鸟事,钟怡仁久违的怒气一下浮上来,她算是脾气很好的人,但在以前公司遇上的破事真的会把圣人都搞疯,她就见过公认脾气好讲话嗲的前辈,终于在不堪老板非理性的怒骂后,气得摔杯子,大叫一句:“娘老不⼲了!”
唉…职场的辛酸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老板人很好。”施妈忍不住加上一句。“就是水果吃太多了一点。”
她忍不住笑出声,拿了花洒浇花的薛崇亚说道:“小心他听了以后不给你水果。”
施妈赶忙道:“水果对⾝体好,老板很大方,昨天还给我一箱水果,说他家种水果,水果多到吃不完,真的,好吃得不得了,我婆婆那么挑嘴的人都说赞。”
“施妈,你的马庇拍得到位。”方羲和正巧从玄关转进来。
阿宝早在方羲和进来时已经亦步亦趋跟在他⾝旁,谄媚地摇着尾巴,一个礼拜前的喂养它谨记在心。
施妈镇定地露出笑容。“我是说实话,什么拍马庇,我这人讲话最实在。”
钟怡仁忍住笑,看着施妈上前一阵嘘寒问暖,早餐吃了没,路上有没有塞车…像倒水一样,啪啦就是一大坨。
方羲和一边回答,一边把水果篮放在盆栽架上。“不用客气,水果尽量吃,来,阿宝,给你。”他丢了一截香蕉到地上。
钟怡仁正想阻止,他提着另一篮水果走进办公室,顺口道:“怡仁你进来。”
她跟着入內,等待指示。方羲和坐下后,示意她也坐。“吃过早餐没?”
“吃过了。”
“我还没吃,等一下一起去吃。”
她茫然地望着他,为什么要一起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再去我一个朋友家里看看,她家的猫昨天走失了。”方羲和拿起芭乐吃了一口。“嗯…不错,很脆,你要不要?”
“外面不是有,我等一下吃外面的就行了。”她说道。
“也对。”他颔首。
“那我先出去了。”他事情都交代完了,她可不想坐在这里看他吃水果。
“一起出去。”
“你不休息一下?”她问。
“不用,又不是七老八十。”他迈着大步往外走。“小薛,晚一点会有人送兰花过来,你看看能不能救,不行就推了。”
“好。”薛崇亚应了声,也没问他们要去哪儿,自顾自在那儿拈花弄草。
钟怡仁背起包包,拿起狗链喊了声:“阿宝。”而后弯⾝给狗狗系上链子。
阿宝迫不及待地要往外冲,她喝道:“乖一点,不是要去公园。”
方羲和笑道:“比去公园更好,带你去兜风。”
阿宝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倒是开心地叫了几声。
上车后,方羲和窗户开了一半,让阿宝乘车兜风,它眯起眼,⾼兴地吹着凉风。
钟怡仁抱着它,帮它顺⽑。有时她真羡慕猫狗,受宠的可比人还要惬意舒服。
“我对狗不了解,它是什么狗?”方羲和问道。
“就一般土狗,我从兽医院领回来的。其实它不是纯土狗,湾台土狗已经濒临灭种了,只是别人问的时候我都说土狗比较容易了解。”她顿了下又道:“你不要给它吃太多水果,它会胖,狗跟人一样,胃口会越来越大,不知节制。”
“好,以后给它吃一点就好。”方羲和颔首。
钟怡仁安静下来,找话题跟老板聊天太累了,她还是保持沉默就好。过了一会儿,倒是方羲和先开口,问起她帮人找宠物时的流程。
“就跟你那天看到的一样,主要就是拿宠物用过的物品给阿宝闻,它再循着味道去找。”
“都能找到?”
她自然是全部找到了,可她不想太过招摇,便说:“大概七成左右。”
“也算⾼的。”
“还可以。”她谦逊地说。
“你上一份工作是什么?”他换了话题。
“行销企划。”
“卖什么?”
“冷冻食品、冲泡饮料、点心之类的,不是市面上看到的大品牌。”
提到吃他就来劲了。“什么牌子?我去买来吃吃看。”
她一脸黑线。“还是不要了,你连水果都这么讲究…”
“你错了。”他指正地说。“难道我吃法国菜,就会看不起路边摊吗?我空运樱桃但是也吃本地香蕉,最近香蕉价格不是很惨吗?我已经决定买五百斤分送亲友跟街友。”
她震惊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你是说五斤吧?”
“五百斤,你放心,员工也能得到一箱。”
“一箱会烂掉,给我一串就行了。”她拒绝。
“你可以做香蕉蛋糕、打香蕉牛奶,对了,公司有买一台果汁机,马力超強…”
天啊,谁来救她…
叮铃叮铃,像是听到她的求救声,机手响了,她松口气,赶紧从包包里捞出机手,可一看到来电显示,她又迟疑了。
“怎么不接?”方羲和在红绿灯前停下。
钟怡仁按下接听键,方才激动的声音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故作的轻快。
“喂,爸。”
“怎么不在家,今天这么早起来?”
“对啊,不能一直睡到中午,作息还是要正常比较好。”
“是要正常没错,你平常就是睡太晚了。”钟父说道。“吃饭了没?”
“吃了。”她低头抚着阿宝的⽑。“你最近怎么样?血庒降了吧。”
“降了,降了,药吃下去马上就降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钟父才温声道:“你钱还够不够用?”
钟怡仁忽然鼻头一酸。“还够,你不用担心。”
“你都几个月没工作了,等一下中午休息时间,我去汇钱给你。”
“不用了,你自己用就好,我还够。”
“你放心,你潘姨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私房钱。”
她的鼻头更酸了。“我都说不用了,你自己留着,朋友已经帮我介绍工作了。”
“找到工作了?”
“嗯,后天就上班,所以才要调作息。”如果跟父亲说她已经在上班,他心里一定会不舒服,觉得自己怎么没事先告诉他,而是他打来了才说。
前几天,她也想过要打电话给父亲,但又觉得等工作稳定了再说,万一她做了几天不适应离职,先说了反而⿇烦。
“有工作就好。”钟父安下心来。“你也好久没回来吃饭了,过几天回来。”
她在心里叹气,勉強道:“好,我再打电话给你。”
收线后,钟怡仁仍然专心地给阿宝梳⽑,一边希望方羲和识相不要多问。
她不想回家看潘姨的脸⾊,却也不想父亲难过。
⺟亲在她小学六年级时过世,她虽然难过,但爸爸一直把她照顾得很好,升⾼中时,父亲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潘姨,潘姨离过一次婚,比爸爸小八岁,对她也很好。
直到弟弟出生后,一切才变得不一样。潘姨并没有虐待她,只是比以前冷淡许多,一颗心都在弟弟⾝上,后来小妹出生,她更是把心思全放在弟妹⾝上,两人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她毕竟比弟弟妹妹大上十几岁,潘姨照顾他们也是应该的,只是有时她会觉得自己仿佛变成外人,揷不进他们中间。
“到了,这家早餐店很有名。”
方羲和的声音突然挤了进来,钟怡仁回过神,疑惑地看了下四周。“不先去你朋友那里吗?”
“不差这点时间。”他在路边停好车,领着她走进生机饮食店。“这家做得好吃又营养,不像其他生机饮食店像给牛吃的,尤其苜蓿芽,多得像杂草。”
她拉起嘴角,笑道:“你可以吃汉堡,多⾁多汁。”
“早上吃太油腻,不过中午倒是可以。”他率先走进店里。
钟怡仁无奈地跟在他后头,难道他的人生就是吃、吃、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