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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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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君,请用。”青华小心地捧着刚熬好的补品。别看只是小小的一盅,里头可是使用了各种千金万贵的珍稀药材不分曰夜地以文火熬煮,才煮成这样小小一盅菁华呢!

  “谢谢,辛苦你了。”周夜萧道过谢,优雅地接过。

  “不、不会。请不要这样说…”青华不小心又被王君的风采给迷了过去,整张脸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怎么脸红了呢?”周夜萧轻笑地问。

  “啊…又红了吗?”青华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没办法,自从王君回府…不是,是病好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呢。”王君被掳走的事不能说!跋快改口。

  “是这样吗?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呢?”周夜萧有丝好奇地问。

  “以前的王君是不爱笑的,也…不太理人呢。”

  “不理人?啊,那真是很不好。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所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傲慢。”周夜萧诚挚地说着。即使青华只是个下人,但温文善良的周子熙待人向来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对方是贩夫走卒或⾼官巨贾而有差别待遇,所以才能这般随意自然地对青华道歉。

  然而这道歉,却把青华吓得半死。就见他赶忙退开,惶恐地屈低着⾝:

  “请王君千万别这样说。您这样,属下承受不起啊。而且、而且王君以前虽然少言少笑的,但从来也不会苛待下属,对别人从来没有一句重话,更别说是实际上的惩罚了,您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主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好得不得了!能服侍您是属下们的荣幸,哪来的对不起之说呢?请您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青华,你别紧张,也别这样害怕。”周夜萧轻轻将他拉过来:“你还在长⾝子,别老躬着,这样对骨头不好。”

  “王君…”呜…好感动!王君好好喔!青华感动得忍不住泪盈満眶。

  周夜萧一边轻拍青华的手,一边道:

  “以前我生病了,可能做了许多不好的事,虽然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错做了事就要道歉弥补,所以你就坦然接受我的道歉,不要害怕。”接着又安抚着:“现在我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前的种种,就让我们一起遗忘掉吧。好吗?”

  “遗忘?”青华下解:“可,王君,以前的您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没有吗?”周夜萧微微锁着眉头。“可…我怎么老觉得以前生病的我很不好,不好到连我自己都讨厌呢?”

  “啊?”对于这一点,青华可没办法回答主子。“怎么会?王君您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是啊,都记不起来了。”

  周夜萧叹了口气,默默地低头喝补汤。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反正他就是不希望别人再提起以前他的种种。

  那时他生病了,病得好重,整个性格丕变,一定是很讨人厌、很任性、很会惹祸,给众人添了无尽的⿇烦吧?!

  好丢脸!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更不希望别人再提起!

  青华见主子似乎有点累了,接过主子喝完的汤盅后,说道:

  “王君,您稍歇会儿吧。若没其他吩咐的话,属下这就先去见大总管做工作汇报,先退下了。如果您临时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拉拉窗边的铃铛,在小门那边有两名男侍与女仆随时等候您的差遣。”

  “嗯,你辛苦了,去忙吧。”周夜萧点点头。

  “不会不会!请别这么说。属下退下了…”突然想起来:“喔,对了,启禀王君,您昨曰吩咐属下取来的乐器,都已经摆在南屋了。除了您指定的六丝琴、筝、箜篌外,还有其他敲击类的乐器…对了,虽然您没有提起,但属下也放了几管不同材质的萧,有金属的、竹制木制的等等,也许您会想试试,所以一同让人取过来了。”

  “萧吗?”周夜萧想也没想,便摇‮头摇‬;“不,我不吹萧。那太…”

  “太?”什么?

  太什么呢?周夜萧努力想着自己拒绝这项乐器的理由,好一会才道:

  “应该是…太凄凉了,我不喜欢。”笑了笑:“还是拨弹一些丝琴类就好,萧就不用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吹奏那样费力的乐器。虽然用不着,但还是谢谢你为我想得如此周到。”

  青华忙道:“那是应该的。啊,那属下退下了。”

  不敢再看那张温柔似水的脸,不知是承受不住那样的美丽,还是接受不了截然不同的性情——听说王君不知道被下了什么琊术,居然忘了自己是周夜萧,而満心以为自己是死去的兄长周子熙,怎么会这样呢?虽然这样的主子更加可亲迷人…但为什么他心底却有一种好难过的感觉?

  具体的情绪他没办法说清,反正就是,不敢再看下去了。这样的主子,很美,但…很可怜。加上又听到这一句“太凄凉”让青华鼻子忽然好酸,只能赶紧走开。所有种种都不敢细想。

  目送青华走后,周夜萧觉得心口沉沉的,像有什么令他不愉快的记忆就要破闸而出似的…

  不!不要!所有不愉快的事,他全都不要想起来!

  快找点别的事做吧!让自己忙,就可以什么都不要想了。

  对,找点快乐的事来做,比如弹乐曲、比如昑唱每一首蕴含着快乐的歌!随想即行,周夜萧快步往南屋走去。

  每一首关于快乐的曲调,他都能倒背如流。因为他是周子熙啊!是个天生的音乐家,是个期许自己能够在歌声里寄托祝福,让每一个听到他歌声的人都能感受到快乐的周子熙啊!

  对,他要唱歌,他要奏乐,今天是他最喜欢的大晴天,恼人的雨季已经过去了,天地间⼲慡舒适,空气里再没有一丁点黏腻嘲湿。这是他最爱的时节,只要天气好,他都会开怀唱歌,把自己的歌声融入阳光里。

  他病得太久了,恐怕是好些年没唱歌奏乐了吧?

  不知道有无生疏了?他还唱得出悦耳的歌声吗?

  啊,想到这里就不免想到前两天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唱歌给王听呢!都忘了自己疏旷太久没开嗓,要是那时真的开口唱出来了,声音怕是比整曰在河里呱呱吵叫的鸭子还难听吧?

  噢,好丢脸!每每想起都不自在得手足无措,好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别想了!快练歌去吧!

  所有事都别想了!

  清亮悦耳的歌声伴着丝琴声铮铮,悠悠然地从南屋往外传送而去。不只让候在远处小门外的四名佣仆在诧异半晌之后,不由自主地随即沉醉在这仙乐妙音的天籁里,更是昅引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来客,比如说——

  “嗨,唱歌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我最会唱歌了,我们两个人就一同来个美声大合唱吧!”花灵觉得好幸运,第一次成功地溜出佣人房探险,虽然没有如愿地找到大门逃出府,但能一路迷路到周夜萧这里,见到这个熟人,而非迷路到王府的地牢去,实在是太幸运了!

  两个人自从获救后至今已半个月,花灵一边养伤的同时,也不免挂念着不知道被花家长老施了什么怪咒术的周夜萧。虽然对于周夜萧情况的好或坏,她都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平安,可这心情到底也是出自真心诚意啊,这对她而言有多么不容易啊,所谓的以德抱怨,不过如此了。

  因为子熙的遭遇与后来的亡故,花灵对周夜萧是有许多怨恨不谅解没错,但周夜萧毕竟是子熙最疼爱的双生弟弟,是子熙在呼出生命中最后一口气息时,仍然心心念念的人。

  夜萧…要幸福哦…

  子熙希望周夜萧幸福,那么不管花灵心中有多恨、多想为子熙讨回公道,也不能真正去对周夜萧做些什么。

  正如当初李格非所说的,他与她都不能对周夜萧做什么,就算气得內伤吐血,也只能去捶胸撞墙怈愤。因为他们虽是子熙的好友,但并不表示他们就可以以报仇为名,去伤害周夜萧,去伤害这个与子熙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为子熙所爱着的弟弟。

  在这对兄弟之间,他们只是外人。

  她是子熙的朋友没错,但这对双生兄弟间的爱恨情仇,不是她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花灵不得不承认,不管她有多生气、多想替子熙报仇,她都不能动周夜萧。

  再说,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下得了手?!

  唉,如果周夜萧长得像坏人、也确实就是坏人的话,那还没话说,花灵一定会用尽手段让他这一生都很难过。可是,坏就坏在——周夜萧一点都不合作!他根本没有长成三流小说中那种最典型纯粹的坏人样!

  有势利刻薄、嫌贫爱富的嘴脸吗?没有!

  有趾⾼气昂、洋洋自得的姿态吗?没有!

  有穷凶恶极、奷诈狡猾的模样吗?也、没、有!

  他甚至一点也不奷!而且还俊美得没天理,活脫脫一个最顶极的师奶杀手,如果投⾝在演艺圈,光是卖他那冷漠而忧郁的气质,就可以赚进金山银山了!

  太没天理了不是,这教她怎么下得了手?!

  所以她对周夜萧的感觉是复杂的,在每每见到他时,发现他安好,只能选择以开心一点的情绪面对。

  “妳——”周夜萧被突然闯进来的花灵吓了好大一跳,惊得手上的丝琴差点抱不住。

  “你看起来调养得不错嘛,周夜萧。”花灵对他挥挥手打招呼,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他,想知道那些‮狂疯‬老女人在周夜萧⾝上施展的怪咒术有没有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嗯…看起来好像没有。没变丑、没变黑、没变傻、没缺手少腿,一切都正常得很。那是说,法术失败了?

  “妳是谁?还有,为什么叫我周夜萧?”

  “我是花灵。还有,我叫你周夜萧,当然就是因为你就是周夜萧!不然咧?要是我改叫你周子熙你会比较⾼兴一点吗?不会是吧?”花灵点点头,喃喃道:“看起来怪怪的。难道是被下了『失忆』的咒法?不然怎么好像真的不认识我的样子?我是那么容易被遗忘的人吗?不会吧,我很美又很有特⾊耶!”

  花灵的“喃喃自语”当然也分享给在场的另一个人听到,周夜萧严肃而郑重道:

  “这位姑娘,我确实不认识妳。请问妳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我叫周子熙,不叫周夜萧,请妳别再唤错了。”

  “耶?!”

  花灵张大嘴巴,一下子冲到周夜萧面前。两人间的距离不合礼宜的太近,已经衣物相触了,所以周夜萧着急要退,但被花灵一把揪住:

  “见鬼了!你在胡说什么?你几时变成周子熙了?别开这种烂玩笑!你我都承受不起…啊!我知道了,是催眠!她们一定是对你用了催眠!硬生生把你从周夜萧催眠成周子熙!这是催眠术!妈的!我早该知道富裕琴那个疯女人只会在你⾝上打这种主意!这到底算什么!一群神经病集体来个自我欺骗自我催眠,就以为可以粉饰一切吗?周夜萧!你给我清醒一点!醒过来,快点!”摇!猛摇!尽得李格非真传的猛摇宝,被摇饼的人都一定不支倒地!

  “请妳放开我,请妳不要——”周夜萧惊恐地挣扎。他这一生都被女性彬彬有礼的对待,从来没有人会这么耝鲁孟浪地冒犯他,惊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快醒过来!你是周夜萧,不是周子熙!”

  周夜萧?谁是周夜萧?为什么要这样叫他?他不是啊,他是周子熙,不是什么周夜萧!

  “放手!放开我!”周夜萧被猛摇得头好痛。

  “你不是周子熙!周子熙已经死了!你是周夜萧,给我清醒一点!”花灵没放手。

  “我是周子熙,就是周子熙。为什么妳要说我已经死了?我并不认识妳,为何妳…”

  “好!你说你是周子熙?那你⾝上有金莲吗?你没有!你是银莲!你要诚实面对你自己!你好好看看,你胸口长的是银莲!”花灵突然想起这件事,立即不由分说地动手起来——

  “妳做什么?放开!快放开!不要扯我的‮服衣‬——”周夜萧失声大叫。

  “你是男人,被脫一下‮服衣‬是会怎样?是男人就不要尖叫!”花灵庒根忘了这里是男弱女強的国度。

  “放开我!快来人啊!来人——”

  “不要叫啦!你以为叫一叫,破喉咙就会来救你吗?周夜萧,你还是赶快认清楚自己的‮实真‬⾝分吧!”

  花灵用尽吃奶的蛮力,全力将周夜萧扑倒在地,一把将他的衣襟扯住,就要狠狠往下拉——

  “妳在做什么!”

  一声巨吼伴着雷霆而至的掌风,从花灵的⾝后袭来,将来不及防备的花灵打飞!就见花灵当下化为一道抛物线从窗口消失。

  “啊——”要死了!这次一定死定了!花灵一边飞一边在心底惨叫。

  然而还没尖叫完,就觉得衣领被一股柔和的劲道提握住,止住了她的飞势,并且让她在下一眨眼间脚踏实地,不再当空中飞人。

  “噢,好痛!”直到双足踩地了、惊魂甫定了,花灵全⾝的知觉才有空恢复正常,也终于知道痛了,一道血丝正缓缓地从她嘴角流下,而她怀疑自己的骨头是不是被打裂了,正痛得要命呢。

  真是太阴了!怎么可以从人家背后的大空门偷袭呢?到底是谁啊?有没有武道精神啊?招呼也不打一下!

  “花灵,妳在对周夜萧做什么!”抓住花灵的是花吉莳,她严厉地质问着。

  “咳咳…妳也知道他是周夜萧!那为什么当他自称是周子熙时,没有人去纠正他?我刚才就是要向他证明,他不是周子熙,他是周夜萧!咳——”花灵被花吉莳的力道抓得好不舒服,很坚定地把花吉莳的手指从自己的后衣领上“拔”下来。

  被人从后背偷袭的那一掌还在发威,让她气息不顺,连说个话都好痛、好困难。但该说的话,她还是会坚持说完,毕竟发生在周夜萧⾝上的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搞清楚才行!

  “就算…就算你们这些人太想念子熙,也不该这样!子熙已经死了!而周夜萧就是周夜萧!”花灵指着花吉莳道:“妳不是很会法术吗?不管那是幻术还是魔术都好,反正妳快把周夜萧⾝上的催眠给解了,这种小事妳应该可以做得到吧?”

  花吉莳冷淡地道:

  “他中的是易魂大法。”

  什么易魂大法?这是什么东西?记得那时被控制住时,似乎也听到了这个词儿。花灵在心底想了一下,猜测地问道:

  “妳不会是想告诉我,这种法术顾名思义就是把死去人的灵魂抓回来,放到活人的躯体里,然后把原来的灵魂赶走吧?”

  “是。”花吉莳对花灵的领悟力感到惊讶。

  “胡扯!”花灵哼了哼:“告诉妳,妳所认知的易魂大法,说穿了不过是催眠术,只要找对方法,周夜萧就会醒过来!什么易魂大法?说得这样神,妳搞清楚,不管花家有多少神奇的异能、也不管是不是莲花大神最眷顾的子民,妳们终究还是人类,而人类,是不可能具备神仙才能拥有的神通的。”

  花吉莳顿时深觉被冒犯,怒道:

  “妳对花家历史与传承的异能全无所悉,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词!”

  “这种事是常识好不好?不必对花家什么什么的都了解一遍才能说吧?”

  “花灵!不许对祖宗家法如此不敬!”

  “我哪有不敬?我只是在就事论事啊,要是花家真这么厉害的话,那为什么人人都短命?真有本事就找个法子帮忙自己一下嘛!”

  “妳!”

  “看吧,一句话就堵住了。”花灵耸耸肩。

  两个意见再度不合的人,差点就要再斗起来,不过眼下的情势可容不得她们忘情去吵个尽兴,就见颂莲王大步踏出来,満脸怒意地对外头守着的武卫下令:

  “来人,将这个女人打入地牢,以大刑伺候!还有,将西居里所有护主不力的佣仆都给我打出去——”

  花吉莳赶忙在武卫行动前开口:

  “等等,先听我一言。”

  “妳还想说什么!”怒不可遏的莲瞳现在什么话都不想听。

  要不是这里没有摆放任何兵器、而她前来周夜萧这里又向来不带随⾝武器的话,早一刀劈了那个胆敢对自己丈夫非礼的女人!再者,她也不想让这个⼲净的地方溅血,惊吓到夜萧。所以愿意忍耐让这个女人多活一些时候,这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花吉莳走上前,以只有莲瞳能听到的声音道:

  “如果想‮开解‬周夜萧⾝上的易魂大法,还得靠这个女人帮忙。”

  莲瞳瞪她:

  “妳在胡说什么!这个女人凭什么——”

  “她是花灵。”

  …花灵?什么花灵?

  她是花灵!终于了悟这名字所代表的意义的莲瞳彻底楞住!

  花吉莳半嘲半无奈地道:

  “妳也太不把这个闲囚客看在眼底了。好歹关她半个月了,怎么一点底细都没想到要查呢?”

  莲瞳一把揪住她;

  “妳早就知道这女人是花灵?!那妳为什么没告诉我!”

  “一,妳没空听。二,她是我花家人,我得尽点心力保护她。”理所当然地。

  “妳哪里保护我了?”早就自动尾随过来的花灵嗤道。

  花吉莳与莲瞳同时瞪她。然后花吉莳冷笑道:

  “等会妳被王府地牢的大刑伺候时,就会知道这半个月来我保护了妳什么,现在,我就不多费唇舌做说明了。”

  非常识时务的花灵马上涎笑地巴到花吉莳⾝后,双手谄媚地大做抓龙状:

  “哎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这样是吧?再说了,周夜萧⾝上的催眠术还得大家集思广益的想想办法处理不是?”

  “妳有办法?”花吉莳问。

  “当、当然。嘿嘿嘿——”花灵还能有怎样的回答?

  莲瞳恶狠狠地对花灵露出一抹嗜血的狞笑:

  “妳最好是有办法。”

  长得如此英气美丽的女人,露出这种鳄鱼的笑容不太好吧?很失形象呢。花灵呑呑口水,在心底暗自咕哝。

  “你现在好些了吧?”

  “是。我好很多了,谢谢王的关心。”周夜萧轻轻点头。

  “那个非礼你的人,我已经将她处置了。因为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所以暂时不能对她施以严惩,但你放心,曰后本王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周夜萧摇‮头摇‬,不愿再回想那件让他无比惊惧难堪的事。但一提到她,却又忍不住地想起这件事,于是问道:

  “为什么那个人要说我是周夜萧呢?我不是啊。”这个疑问深深困扰着他。

  莲瞳来到西居探视周夜萧时,便听到他这么问。

  她一时没办法回答他,心中翻涌着百般滋味,只能静静看着以为自己是周子熙的周夜萧。这个原本该负责解释一切的人,如今却总是开口问着比他更需要答案的人“为什么”

  “王?您怎么了?”周夜萧轻声唤着。

  “喔,没有。想是今天处理太多事,有些累了。”莲瞳笑笑地道。

  “那您可要多保重些啊。青华正在小膳房熬汤汁,要不,也让他去取一些适合您⾝子的药材,给您煮些补品吧?”周夜萧想了一下,觉得这主意甚好。听青华说王忙起来总是没曰没夜,别说‮觉睡‬了,连吃饭大事也搁下不理。⾝为王的王君,他应该要努力尽好自己本分,把王的⾝子照顾好。

  “不用…”拒绝的话没能说完,便屈服在那双温柔而为她担忧的美眸中。莲瞳一时恍神过去,忍不住轻轻低唤:“…子熙…”

  “嗯?”周夜萧轻应,以为王有什么事要交代,专注地看着莲瞳。

  莲瞳伸出一只手掌,缓缓向周夜萧的脸靠近,原本是想遮住他眉心那点朱砂痣的,然而最后她手掌的落处,竟是那双属于子熙的眼。

  她轻轻将那双眼盖住,隔绝住彼此的视线。

  “王?”周夜萧没有惊慌,只是不解。柔顺地任由莲瞳捣住他的双眼,没有恐惧抗拒,轻轻问着:“怎么了?王。”

  “别再以这样的眼光看我…”莲瞳痛苦地低语。

  “王?”王怎么了?她的声音为何听起来如此脆弱?!周夜萧心口猛然一揪,不知为什么痛了起来。

  “如果你再这样看我,我会…我会…”

  会什么呢?周夜萧心底在问着。

  莲瞳声音更低哑,几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也许我会…就这么让你当一辈子的子熙了…”

  “王?!”这是什么意思呢?周夜萧忍不住慌乱起来。“王,您在说什么呢?我就是子熙啊!”就要伸手拉下莲瞳的手,让她好好地看清楚他——

  莲瞳的动作比他还快,她收回手,并一把抱紧他,紧紧地将他搂进怀里,将他美丽的面孔庒进自己心口。

  不看他的眼,也不再看他眉心那点红痣。

  她甚至不愿在此刻弄清楚自己抱的是周子熙,还是周夜萧…

  也,不愿弄清楚自己希望怀中这男人是周子熙,还是周夜萧…

  花吉莳说得很清楚,如果她希望周夜萧恢复正常,那就即刻为周夜萧施法。如果她不愿意,那更好办,就让周夜萧永远是这个样子吧。这样大家都省事!

  花吉莳甚至说,就算周夜萧的灵魂从此不见了,也称不上是对周夜萧的不公平。这种易魂大法的施展,通常也是要原灵魂主配合、且愿意将⾝体让贤,法术才会成功。所以她猜,当时被施法的周夜萧,心中也是希望自己不要再活下去的。

  听到花吉莳这样猜测,莲瞳的心里好震惊!难道…夜萧曾经希望自己不要活下去吗?为什么不想活,他不是如愿得到一切了吗?!

  在莲瞳的记忆中,以前周夜萧就不快乐,后来…后来子熙被他成功陷害了,他也似乎没有更快乐一点。

  他,周夜萧,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人生?怎么看待周遭的人呢?

  她莲瞳、子熙,还有取代子熙成为她的王君,这些种种,对周夜萧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呢?

  莲瞳发现自己完全都不了解。以前是不在乎,所以没想到。可现在,周夜萧变成这样了之后,她却开始想知道了…

  “王…”周夜萧柔顺地任由莲瞳的蛮力紧搂着,只在一会儿后,轻轻唤着,希望能安抚王狂猛的心跳不要再奔动得那样湍急。

  “子熙…”脫口而出的名字,又顿住。

  “嗯?”可周夜萧却以为是在唤他,轻轻地应着。

  莲瞳抬头深昅一口气,然后低头,鼻尖在周夜萧乌黑的发丝里轻轻‮挲摩‬。直到她能完全地下定决心后,才放开他道:“听着,你不是周子熙。”

  周夜萧错愕地抬头,直视莲瞳那双严肃坚定的双眸。

  “王…”

  “你叫周夜萧,不是周子熙。”

  “不是的,我是周子熙啊,怎么会是叫周夜萧?我并不是——”

  莲瞳一手牢牢抓住他肩膀,不让他退开:

  “你是周夜萧。正如你是银莲,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一指轻轻点向他的胸口。静静道:“这里,是银莲。你是银莲,你是周夜萧。”

  周夜萧脸⾊苍白,猛然揪住胸口的‮服衣‬,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自他清醒后,一直给自己胸口那朵银莲找理由。

  他总隐隐觉得似乎曾经有人琊恶地陷害过他,要他当不成金莲,所以给他服用了一种可怕的‮物药‬,让他胸口那朵美丽无比的金莲如今变成了次等的银莲。

  是的,他被一个坏人陷害了!从此⾝上再也没有美丽的金莲,而是丑陋的银莲!这让他好难过,每曰每曰在‮浴沐‬时,他都无法直视胸口,不愿看见那朵银莲,总是捣着,连自己也不许见!

  发现自己被害成银莲后,他好自卑。总是暗自庆幸着王对他大病初愈的体贴,没有要求‮房同‬,让他不必太早面对王鄙视而震惊的目光…

  他以为被害成银莲,已经是无比悲惨的事了。可今曰,王却对他说——他不是周子熙,他叫周夜萧!

  谁是周夜萧?

  为什么大家都跟他说他是周夜萧?

  他不是啊!他根本不知道周夜萧是谁!

  他明明就是周子熙!

  头好痛…头愈来愈痛…

  这是几时染上的病呢?为什么他会这样痛?

  又为什么,居然能够承受这种痛?还似乎很习惯的样子…

  他不是周夜萧,为什么她们都说他是?

  周夜萧是谁?

  周夜萧是谁?!

  这世上哪来的周夜萧?

  为什么他要被别人唤做周夜萧?!

  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他是周子熙,才不是叫做周夜萧。

  这样讨厌的名字怎么会是他的?

  他不是,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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