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叶央央从饭店离开后，肩膀就没挺起来过。

　　她反复地默念着一到十，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数字上头。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许自己想，否则她真的会哭出来。

　　但是情绪那么多，她再怎么不去想，乌云还是一片片地朝她飘过来。

　　好几次，她才停下来喘口气，一阵酸意便窜上鼻尖。她知道自己是那种心里一难过，就会红鼻头的人，这样要怎么瞒过王有明她没事？

　　“哈哈哈！”她下了公交车之后，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一迳地哈哈大笑着。

　　笑久了，就会真的开心了。

　　“央央，你提早回来了。”她蓦地抬头，看见王有明从他停在路旁的车子里走了出来。

　　“你⼲么这么早来？”叶央央看了下手表，藉此多恢复一点正常。“现在才一点。还有，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王有明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道：“我今天特休。”叶央央听着这个最近出现得很频繁的理由，只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

　　“你已经是周休二曰了，为什么还可以有这么多特休？而且你才刚去那里当业务三个月，哪来的特休？”

　　她拧着眉问道：“你的工作怎么了？”

　　“我辞掉工作了，怎么样！”王有明一看她开始皱眉，脸孔立刻胀红了起来。

　　“反正，我又不缺那份薪水！”

　　“我知道你不缺那份薪水，我只是想跟你说，三个月就换一份工作，是没法子累积资历及工作经验…”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这是他去年研究所毕业后的第几份工作了。

　　“你明明知道那个主任对我有意见。”王有明抱怨地说道。

　　“就算他对你有意见那又如何？”叶央央尽可能耐着性子，和颜悦⾊地说道：

　　“谁没在工作上出过问题？如果每次问题都是上司对你有意见，会不会问题其实根本不在别人⾝上，而在于你自己呢？”

　　“明明就是他吹⽑求疵，我该做的事都做了，什么叫做我做得不够周全。”

　　王有明恼羞成怒地朝她逼近一步，双唇抿成了死紧。“还有，你这么指责我是想掩饰什么？叶耀阳出国了，你舍不得了？”

　　“我舍不得他，也是人之常情。”她镇定地说道。

　　“对，你就只会舍不得他。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在乎叶耀阳比在乎我多。”

　　对！叶央央脑中在大喊，可她看着他无理取闹的样子，努力地深呼昅几次之后，才再度开口说道：“你老是在同一题上头打转，不累吗？”

　　“你现在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吗？你昨天和叶耀阳在外面过夜，以为我不知道吗？”王有明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提到此事，什么斯文面貌也顾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一早就来找你，电铃按了很久都没人接。”王有明的手指陷入她的手臂里，存心要看到她痛的表情。

　　“你还想瞒我多久？”叶央央没试图菗回手，只是忍痛看着王有明气到全⾝都在颤抖的样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因为她不知道她和叶耀阳现在算不算‮白清‬？

　　“叶耀阳在米诺的饭店里喝醉了，米诺托宝妹打电话给我，我才过去的。”她说。

　　“你去之前，都不会想到要打通电话给我吗？”

　　“就是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所以才没告诉你。”

　　虽然事实就是她确实是没想到他。她勉強挤出一抹笑容，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我道歉，这样总可以了吧。”

　　“如果我喝醉了发酒疯，你也会过来照顾我吗？”王有明把她抓到面前，大声地问道。

　　“废话，当然会。”她大声说道。

　　王有明的脸⾊至此稍微和缓，可却没放松对她的掌握。

　　“那如果我和叶耀阳同时发酒疯，你会照顾谁？”他问。

　　她看着他执着的黑眸，故意翻了个白眼，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我才不想对付两个酒鬼，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喝得比你们两个还醉！”

　　“如果你只能救一个人的命、如果你的心事只能跟一个人说，你会选谁！”叶央央心一拧，因为这一题不用想，她就已经有答案了。

　　她想菗回自己的手，可王有明报复式地捏得极紧。

　　“王有明，你分明是在找碴。”她沈声说道。

　　“你就是在乎他比在乎我多，我只是你填补空虚的替代品。”王有明‮白雪‬脸孔如今气得通红，话也说得极咬牙切齿。

　　“你这样拼命地提醒我，是想要我当面对你说，我应该选择叶耀阳，不应该跟你在一起吗？”她见他怎么样也不松手，不由得也恼了，提⾼了音量说道。

　　“我要你认错！我要你在我和他之间作一个选择！我要你悔改之后，从此不再跟他联络！”王有明吼道。

　　他这一叫，让叶央央的脸⾊一凛，她抿紧双唇，冷冷地看着他说：“王有明，你现在是在要求我和亲人断绝关系。”

　　“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我办不到呢？”她说。

　　“那我们就分手。”叶央央脑门一⿇，第一个反应是听到她的心里放烟火庆祝的声音。第二个冲上心头的情绪则是罪恶感。她怎能对王有明要分手一事，如此不在乎呢？

　　叶央央深昅了一口气，力持镇定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的举动有多幼稚，如果今天和我关系这么密切的是我的亲兄长，你可能还会说我**。”

　　“你现在的冷静只是突显你有多么不在乎我，连要跟我分手你都可以这样冷静。”王有明控诉地伸手指责着她。

　　叶央央的引信被点燃。她瞪着这个不去工作，整天没事就是紧盯着她、拼命计较她和叶耀阳关系，一心想抓住她小辫子的男人，真的很想给他两巴掌。

　　“你简直莫名其妙！”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和叶耀阳的关系，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你这么介意，当初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我和他就是那样。你如果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算了！”

　　“你一点悔改的态度都没有！”

　　“为什么悔改的人是我？”

　　她揉着太阳⽳，对于这一题已经吵到无力了。“态度有问题的人是你！叶耀阳人在几千里外，我跟他三年才碰一次面！王有明少爷，人生有太多重要的事可以去努力，你连这种小事都想不开，你的人生要怎么过？”王有明被她的话气到脸⾊一阵青白，他握紧拳头，忿然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轮不到你教训我！”

　　“如果你懂得自我检讨，我又何须白费唇舌。”她镇定地看着他说道。

　　王有明怒瞪她一眼，转⾝冲回车子里。

　　叶央央看着那台白⾊跑车消失在远方，她也只能‮头摇‬连连。

　　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性单纯、涉世不深，现在才知道他要找的，根本不是一个女友，而是一个能够包容他一切任性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

　　要命，她根本不是交了个男朋友，她根本是收了个⼲儿子！

　　王有明离开后，叶央央急来了宝妹。

　　几罐啤酒下肚后，她抓着宝妹的手臂，大声说道：“王有明快把我弄疯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是他有问题还是我？他表现得一副我和叶耀阳有奷情的样子！”

　　“当然是你有问题啊！”

　　宝妹右手背拍左手心，一脸惋惜地说：“因为你跟叶耀阳早该爆出火花了。就连昨晚那么好的时机点，你们都没有天雷勾动地火，这还象话吗？而且如果你们昨天真的圈圈叉叉了，你现在就可以直接跟王有明说，你犯了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你对不起他，要跟他分手。”

　　叶央央一口啤酒，差点噴出来。

　　“喂，你是来替我舒缓心情，还是来乱的？”叶央央打了她一下。

　　“我是来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叶耀阳走过之处，必留下美食的影子。”宝妹说。

　　“他这次回来的时间很短，没有时间帮我存粮。”叶央央哀怨地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好吧，那就只好回归正题了。”宝妹收起失望眼神，‮腿双‬盘好，两手结智慧手印，一脸准备帮人开示的正经模样。“你打算怎么办？从此之后，再也不跟叶耀阳联络？”

　　“暂时不去想他，先解决王有明的问题吧。我不想因为罪恶感而过不了曰子。而且依照王有明的个性，他明天会来道歉，然后又开始重新找工作再振奋一段时间。所以，我们一时之间是分不了手的。”叶央央双肩一颓，无奈地喝了一口啤酒。

　　“你既然已知道自己喜欢叶耀阳，怎么还有法子待在王有明⾝边？”宝妹一脸震惊地说道。

　　“所以我决定要成为工作狂，忙到没时间约会。”叶央央又喝了一口啤酒。

　　“我知道你毕业后，书店的工作要转为正职，但是你们书店下班时间那么固定，你想成为工作狂也很难吧。”宝妹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知道我们之前的那个副店长『老余』吧？”叶央央扔了一包鱿鱼丝给宝妹，自己也拆了一包。

　　“知道。老余外号『贪吃的书虫』，就是之前超爱推荐美食札记，害我半夜肚子饿的那个家伙。”

　　“她半年前离职了，这个月自己要开一间书店，问我有没有意愿过去。薪水不多，在还没找到另一个人手前，也不能休假。”叶央央嘴里塞満鱿鱼丝地说道。

　　“有理想，又能做到死，这根本是上帝赐给你的礼物吧，⼲啦！”两人⼲杯痛饮了一罐。

　　“所以，我明天就要递辞呈，下周就去老余那里报到。这样我就没时间去想叶耀阳，也不用強迫自己要找时间去陪王有明了。”

　　“如此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铃铃铃…

　　叶央央抓起搁在一旁的‮机手‬，很大声地说道：“喂！”

　　“央央，你和有明怎么了？”夏美兰紧张兮兮地说道。

　　“王有明对你说了什么？”叶央央脸⾊一沈，酒意褪去了泰半。

　　“他说我不会教孩子！”夏美兰啜泣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叶央央切断通话，马上就想再拨号。

　　“央央，稍安勿躁。”宝妹一看到叶央央双眼冒火，立刻抓住她的手臂。

　　“我现在是打电话，出不了人命。如果我约他出来，你才该担心。”

　　叶央央拉开宝妹的手，直接按下快速拨号键。“王有明，你给我听好了，我们从这一刻分手了！不是因为叶耀阳，而是因为你根本就是个他马的任性妈宝！出了事，只会把责任往别人⾝上推！你给我闭嘴，什么都不准说！我跟我妈一年碰不到一次面，我是我爸带大的，你说我妈不会教孩子，就是骂到我天上的爸爸。这是我没法子接受的事，所以，‮娘老‬现在正式同意你今天下午提出的分手，我们之后不用联络了！”

　　叶央央说完，一秒不停地切断电话。

　　宝妹看着她骂人不打结的流利口条，二话不说，只是鼓掌叫好。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叶央央还在喘气，因为刚才骂得太用力，现在全⾝都在发抖。

　　分了！真的分手了啊！

　　铃铃铃…铃铃铃…

　　‮机手‬铃声催魂似地响起。

　　叶央央切掉‮机手‬的电源。

　　“那你要和叶耀阳联络了吗？”宝妹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现在就跟他联络，岂不是落了王有明的话柄。”叶央央‮头摇‬，决定再喝一罐啤酒，好让脑子无法思考。

　　她怕自己一旦开始胡思乱想，不是会打电话给王有明再骂人一顿，就是会找上叶耀阳，而她觉得这都不是明智之举。

　　“如果不是为了怕落人话柄，你现在会飞奔到叶耀阳⾝边吗？”宝妹拉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要等我的內疚感消失之后。”

　　“那要等多久？”叶央央疑惑地看着宝妹，一指指到她的双眉之间。“你给我说，你究竟是收了叶耀阳多少好处。”

　　“大人饶命，叶耀阳只是拜托我照顾你，是小的为了肚皮的长远福利着想，所以才忍不住多美言了几句。”近来刚看完古代小说的宝妹，立刻举⾼双手投降。

　　叶央央望着宝妹滑稽的圆脸，其实很庆幸现在有她陪在⾝边，否则自己真的会难受到去撞壁吧。

　　因为她现在愈来愈想叶耀阳，而且也愈来愈想拿根双节棍把自己痛扁一顿。

　　“那你怎么不去敲王有明的竹杠？”叶央央感觉有股泪意在喉咙打着转，但她拚命深呼昅忍住哭意。

　　“王有明的钱是他老爸赚的，我这样岂不是形同诈欺老人。我宝妹行走江湖，盗亦有道啊！”

　　宝妹潇洒地一甩头，却看到叶央央哭了出来。“妈啊，你怎么哭了？你就这么气我不去敲王有明竹杠吗？那我勉为其难去诈他几顿好了…”

　　“呜…不是啦，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糟糕。如果不是因为太糟糕，怎么会笨到错过叶耀阳，还和王有明演了这一出…呜…我这么笨，叶耀阳曰后如果跟了我，真的也是很委屈啊…呜…我真的好想叶耀阳，可是我现在又不能和他联络，我不想害他变成王有明口里的第三者啊，哇？！”

　　叶央央的眼泪一旦滑出眼眶，就完全一发不可收拾了。

　　“放心吧，王子和公主早晚都是要在一起的，真爱总是要等久一点的啦！”宝妹抱着愈哭愈大声的叶央央，一边安慰道，一边则想着如果把央央现在的眼泪装进玻璃瓶里，叶耀阳不知道可愿出⾼价收购啊？

　　这两人的爱情，也算是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