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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受盘查难释众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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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几重庭院,到了一所高大的殿门之前。

  大愚禅师横向旁侧让开一步,道:“方施主请。”

  方兆南欠身一礼,缓步走入大殿之中。

  这是少林寺最后一幢的大殿,左傍达摩院,后依藏经阁。

  广敞的大殿中,早已备好了五桌酒席。

  居中一桌,坐着青城派的青云道长、昆仑派的天星道长,另一个青袍老叟和一个全身白衣的中年妇人、及一个面色红润,形如孩童的黑衣人。

  另外四个圆桌之上,分坐着各装束的人,有疾服劲装的英少年,有道装佩剑的中年人,有身着袈裟的和尚,和两个身着翠绿裙衫的少女。

  方兆南除了认得青城派的青云道长、昆仑派的天星道长外,就只认识随同青云道长同来的弟子张雁一个。

  他先对张雁点头一笑,停步不前。

  他无法分清楚座中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入哪个席次中,只好停下脚步。

  大愚禅师急行两步,走到方兆南的身侧,高声说道:“这位就是老衲刚才谈起的方施主了。

  大殿中所有之人的目光,一齐转目注视在方兆南的身上,有的点头示意,有的拱手作礼。

  大愚禅师欠身肃容,把万兆南让入居中一席,一面低声说道:“老衲替方施主引见这位当代高人。”

  德高望重,名播八表的大愚禅师,对待方兆南的恭敬神态,使居中席位上的各派掌门宗师,不得不起身相让。

  天星道长当先站起,欠身一笑道:“方大侠。”

  青云道长也接着站起,挥手一笑。

  这一来,那青袍老叟,和那白衣中年妇人,以及那面色红润形如孩童的黑衣人,也随着站了起来。

  大愚禅师指着那青袍老叟道:“这位是雪山派的石三公石老前辈。”

  方兆南一抱拳,道:“久仰,久仰。”

  石三公淡淡一笑道:“老夫晚来一步,未能目睹方大侠一显身手,当是一大憾事。”

  方兆南只觉脸上一热,道:“大愚老前辈有意夸奖,使晚辈汗颜无地。”

  大愚禅师指着那位白衣中年妇人,接道:“这位女施主,是点苍派的第七代掌门人曹燕飞。”

  方兆南躬身垂首,抱拳说道:“晚辈方兆南,见过老前辈。”

  曹燕飞微微一笑,道:“方大侠不用多礼,本座已得大愚禅师之口,闻得你的神勇。”

  大愚禅师又指着那面色红润,形如孩童的黑衣人,道:“这位乃是崆峒派的童叟耿震,耿老前辈。”

  童叟耿震淡淡一笑道:“老夫二十年未履江湖,中原武林形势已大变不少,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又见一代少年英雄。”

  方兆南道:“老前辈过奖了。”

  大愚禅师端起座前酒杯,道:“为我们少林之事,有劳诸位长途跋涉,老衲感激不尽。”

  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群豪各自干了一杯酒,落了坐位。

  童叟耿震目光环扫了大家一眼,道:“南北二怪没有来么?”

  大愚禅师笑道:“辛、黄二位老前辈避世已久,不愿多见生人,坚辞老衲之邀。”

  耿震冷笑一声,道:“老夫数十年前曾和他们会过一面,算来已有四十秋了,想不到两个老怪物,依然故我,不改昔年之僻。”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昔年‘七巧梭’纵横江湖之时,老夫适在闭关期中,致未能一会那妖妇,是以闻得‘七朽梭’重现江湖之讯,立时请命掌门师侄,兼程赶来中原,想不到竟然晚到一步,仍未能会那妖妇一面…”

  此人一口一个老夫,自恃身份极高,似是把在座中人,全都视作晚辈。

  大愚禅师身居主人之位,眼看无人接他之口,立时笑道:“得承老前辈千里迢迢亲身赶来相助,实乃敝寺之幸。”

  石三公突然接口说道:“耿兄如想见那妖妇,也不是什么难事”

  耿震急急接道:“请教石兄?”

  石三公道:“在座之人,要算耿兄和在下年事最长,如若耿兄有胆,在下极愿奉陪耿兄到冥岳一行,会会那妖妇,看她是何等模样的一个人物。”

  这两人似是有意在群豪之前,表出自己的身份,高过在座的一辈,一搭一挡,老气横秋的。

  那白衣中年妇人柳眉微微一耸,笑对青云道长道:“道兄比我们早来一步,不知是否见到了那冥岳妖妇?”

  青云道长道:“贫道虽然抢先了诸位一步,但到时那冥岳妖妇已经退出了少林寺了…”

  他突然一整脸色,肃然的说道:“不过贫道却比诸位多见一些惨烈一战后的遗迹,那就是地堆积的死骨…”

  童叟耿震突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不知那妖妇眼下是否还在这嵩山附近?”

  大愚禅师还未及答话,石三公却抢先而起,接道:“以老夫料想,他们绝然退走不远,说不定就隐藏在这少林寺的附近,老夫之意…”

  他疾快的把目光投注在大愚禅师脸上,接道:“由贵寺派出高手,分别搜寻强敌下落,一有警讯立时回报寺中,老夫就不信那冥岳妖妇生得三头六臂,勇不可当。”

  大愚禅师沉不语,心中却在千回百转,思索石三公之言。

  昨宵一战,少林寺造成溃不成军之势,冥岳中人在将要大获全胜之际,就是隐隐听得笛音或萧声,使那穷凶恶极的冥岳妖妇闻声而退。还有那自称方夫人的白衣少女,分明是有意的赶来相助,而且来的这般及时,这重重疑问,被石三公一言勾起,不住在心中回旋

  童叟耿震冷然望了大愚禅师两眼,看他凝目沉思,不知在想的什么心事,恍似未曾听得石三公之言,不觉心头微生怒意。

  当下一顿手中酒杯,冷冷说道:“大师父,你可是入定了么?”

  大愚禅师自知失了仪态,一时间急不择口,长长吁一口气,道:“老衲正在思索一件不解之事…”

  他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那时,这位方施主剧战受伤,南北二怪两位老前辈,也被那妖妇暗器所伤,敝寺中弟子伤亡累累,已难挡强敌锐锋…”

  他微一停顿,又接道:“出人意外的,是那妖妇却突然下令撤走。”

  全场中人,都为之微微一愕,只有青云道长听出了大愚禅师言未尽意,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还是大愚禅师打破了沉默,接道:“因此,老衲断言冥岳中人,极可能会去而复返,说不定就在今夜之中。”

  石三公目光环扫了全殿,纵声大笑,道:“贵寺掌门方丈,飞函武林,召集泰山英雄大会,当时老夫正和掌门师侄,研究一种武功,无暇分身,据闻那场英雄大会,到的高手甚多,不知这般人现在何处?”

  大愚禅师目注方兆南,道:“泰山集会的武林同道,大都失陷于冥岳之中,这位方施主,是唯一逃出那次劫难之人。”

  石三公冷冷的望了方兆南一眼,说道:“那次与会之人,都是些何等人物,怎的这般无能?”

  方兆南轻轻叹息一声,道:“泰山英雄大会,论人才也算极一时之盛,除了少林寺的大方禅师之外,还有武当派的萧遥子、鲁南抱犊岗的袖手樵隐史谋遁、西域无影神拳白作义、三湘高手、伍氏兄弟、以及冀北雄主侯振方、昆仑派天行、天象两位道长…”

  童叟耿震一拍桌子,道:“这些人呢?”

  方兆南道:“与会高手,将近百位大都死难,小部份降敌!”

  石三公道:“别人暂不说他,萧遥子是生是死?”

  方兆南道:“萧遥子老前辈已为冥岳岳主收用…”

  石三公霍然站起身,怒声接道:“黄孺子,信口雌黄,萧遥子是何等人物,岂肯偷生事敌!”

  方兆南道:“晚辈之言,句句真实,老前辈不肯相信,那也是无法之事,好在来方长,老前辈不难查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大愚禅师合掌接道:“老衲愿为方施主作证,昨天大战之中,萧遥子确曾现身助敌。”

  童叟耿震摸摸颔下的少年胡子,接道:“袖手樵隐,他当真归附冥岳了么?”'方兆南道:“不错。"昆仑天星道长突然站了起来,肃然问道:“贫道两位师弟天行、天象,死在冥岳一事,方大侠可是亲目所见么?”

  方兆南道:“如若贵派之中,只有两人赴约,晚辈可以肯定的告诉道长,他们都力战而死了。”

  天星道长身体颤动了一下,突然仰脸大笑,道:“由来名将几人回,学武之人,力战而死,那该是没有丢我们昆仑派的颜面。”

  他的声言,不住的颤抖,显然他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激动。

  方兆南回头望了青云道长一眼,"贵派之中,可有两位道长去赴那泰山大会么?”

  青云道长黯然长叹一声,道:“他们可也是战死冥岳了么?”

  方兆南长长叹息一声,道:“都力战死了,他们光受剧毒,后力不继,致为强敌所伤。”

  青云道长默然垂下头,低声说道:“方大侠证实了贫道的猜想,虽然恶耗动心,但贫道一样感激。”

  大殿中突然间隐入了一片沉寂,似是所有的人,都为方兆南口述的恶耗,默向死者致哀。

  沉默延续了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

  石三公突然转目望着大愚禅师说道:“道兄可知道那冥岳中人,为何会突然撤走么?”

  大愚禅师道:“这个正是老衲百思不解之处,似是被一曲似笛非笛,似萧非萧的乐声所惊走。”

  石三公道:“萧声引凤,乐曲醉人,但老夫却从未听过音韵之学,能够惊退强敌。”

  石三公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接道:“冥岳一战,使天下武林精英,伤亡近半,目前只有我深蒂固的九大门派,仍屹立江湖,那妖妇如若志图武林大业,必得先把我九大门派逐一消灭,此事说来容易,但行起来却难若登天。”

  昆仑派天星道长,缓缓站了起来,说道:“石老前辈的话虽说的不错,果是言之有物,句句中肯,但美中不足的是缺乏显明的内容,隐晦不明,若有所指。

  贫道深信现下在座中人,都和贫道一般的急于了然石老前辈言中的真正含意,尚望坦然相示,以释群疑。”

  石三公肃然的点头道:“道兄问的很好…”他冷峻的眼光,缓缓移注到方兆南的脸上,接着说道:“因此老夫对这位力阻冥岳高手,勇猛绝伦的万大侠,动了极深的疑心”

  静坐一侧,久未接口的方兆南,忽然淡淡一笑,道:“老前辈不知疑心晚辈些什么?”

  石三公厉声说道:“如若老夫的论判不错,你也可能是那冥岳妖妇派来卧底之人…”

  在座中人,虽然大都猜想出石三公言语之间隐示之意,但他这般单刀直入的说出之后,仍然引起了全场的一阵动,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投注到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数月来历经生死大劫以及那触目碎心的惨态,使他保持了和年纪极不相当的沉着和镇静。

  他在众目炯炯相注之下,毫无惊惧之容,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如若是说不对呢?”

  这反一问,却大大出了在座人的预料,暗中对他的机智和镇静,油生敬佩。

  石三公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冷然说道:“以老夫一生的江湖历练,自信这论判不致有错的。”

  童叟耿震一瞪双目,怒声接道:“在座中人,是何等身份的人,岂能容忍你这等狂放的神态,还不给我住口!”

  他说的声俱厉,大有立时翻脸之意。

  方兆南狂态骤收,停住大笑之声,淡然说道:“晚辈不过是武林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身份地位,均不足和在座诸位抗衡,只因机缘凑巧,适以恭逢泰山盛会,目睹惊心动魄的武林惨劫…”

  石三公冷笑一声,打断了方兆南未完之言,接道:“与会之人,大部份身遭惨祸,陷身冥岳,百位以上的武林精英,都未能逃出劫难,单单你一个人化险为夷…”

  方兆南笑道:“所幸身劫难的绝不止晚辈一个,不过这些人目下都不知落身何处…”

  大愚禅师怕他们把话说僵,突然嘴说道:“方施主乃目下唯一目睹冥岳惨劫经过之人,老衲虽知方施主身历冥岳变故,但始终未能详细一闻经过!”

  他似在思索措辞,微微顿了一顿,又道:“如若方施主能详细的说出在冥岳中目睹惨劫经过,当可尽释群疑。”

  方兆南沉了良久,说道:“晚辈际遇复杂幻奇,纵然说将出来,只怕也难以使人相信。”

  大愚禅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少林寺短短数,老衲已目睹了方施主的奇怪际遇甚多,不少事确实使人费解。”

  方兆南神情萧索的微微一笑,道:“冥岳中凶险经过,回想起来如梦如幻,何况晚辈除了目睹身历的经过之外,对其事源起经过,所知有限,说出来既无法使人相信,还是不说的好…”大愚禅师慈眉微微一耸,默然不语,缓缓坐下身子。

  这位仁慈的老僧,心中既感激方兆南力挽狂澜,拯救少林的恩情,又觉得石三公说的甚有道理。

  只听石三公高声说道:“那冥岳妖妇虽然狂妄,但她心中定然明白,力能阻拦她成就武林霸业的,是咱们九大门派,近数十年,九大门派已消除了昔年互争雄长之心,相容相让并存于江湖。

  那妖妇既明此理,自然早已想好了图谋咱们九大门派之法,少林一派,虽然首当其冲,但并非那妖妇最终的目的”

  童叟耿震哈哈一笑,道:“石兄之意,兄弟明白了,那妖妇率众相犯少林寺,旨在引动九大门派的高手驰援,然后倾其全力,一战尽灭驰援而来的高手,对么?”

  石三公道:“耿兄之言,只能算说对了一半,那妖妇志不在此。”

  曹燕飞皱了皱眉头,道:“愿闻石老前辈的高论。”

  石三公道:“九大门派,如能联手拒敌,一致对外,这力量是何等的强大,那妖妇纵然是颈生三头,肩长六臂,但他不敢和九大门派联手之力硬拼。

  但是如果她能先行派谴一两个混入咱们九大门派的联手实力之中,或是挑拨分化,或是暗中用毒,祸起萧墙,变生肘腋,攻我无备,这情势是何等的严重…”

  他重重的咳了两声,接道:“但咱们九大门派中,收罗门徒,一向严谨,那妖妇纵然想派人混入,亦极困难,但如就所属之中,选一个才貌出众之人,倾力为他创出甚多奇迹,以博得咱们的信任,却并非什么难事。

  这位方大侠,自称是奇遇盖世,说出来也难以令人相信,似是他的经历往事,全凭幸运所致…”

  方兆南苦笑一下,道:“老前辈言词动人,当真叫晚辈敬服。”

  石三公冷笑一声,接道:“可是老夫揭穿了那妖妇的毒计,和你心中隐藏之秘么?”

  方兆南道:“如若晚辈是身历九大门派中人,也无法不为老前辈的言词所动。”

  石三公道:“老夫一生之中,论判江湖变迁,素来不错。”

  方兆南目光环扫了全场一周,看群豪脸色,似是都已被石三公言词说动,心中暗生惊骇,忖道:“看来今之局,很难善罢干休,此人如若说动了各门派的掌门之人,势必要陷我于尴尬凶险的环境之中…”

  石三公冷峻的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为了挽救这一场武浩劫,必得先斩除你这一条祸。”

  方兆南缓缓站起身子,抱拳对大愚禅师一礼,道:“晚辈赶来报讯助拳,旨在使贵寺早作准备,免得措手不及,幸得大师调度得宜,全寺上下一心,虽然伤亡很大,但总算是保得贵寺安然无羔。

  眼下各大门派赶援高手已到,衡诸情形,晚辈也无再留此的必要,何况晚辈的际遇波幻,连我自己想来,也觉得有些不近情理,既然有人怀疑到晚辈是冥岳妖妇派来的内应之人,自不便在此久留了,大师保重,晚辈就此告别了。”

  说完,转过身子,大步向殿外走去。

  大愚禅师急急说道:“方施主请留步。”

  方兆南回头笑道:“晚辈俯仰无愧于天地,此心神明可鉴,老禅师不用为晚辈难过,好在是非真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石三公厉声喝道:“想走么?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举手一挥,登时有两个中年大汉,离席而起,并肩挡住去路。

  这两人都是雪山门下的高手,随着石三公而来。

  方兆南停下脚步,拱手说道:“两位借光,请让一下路。”

  童叟耿震右手一按桌面,飞身而起。跃落到方兆南的身后,道:“事情真相未明之前,你最好是先别慌着走。”

  方兆南回目望了耿震一眼,道:“纵然在下确是那冥岳妖妇派来之人,只要离开此地,不致对各位暗施冷箭也就是了,老前辈这等苦苦相,不知用心何在?”

  耿震冷笑一声,道:“你既能为妖妇派来卧底,自属心腹之人,一走了之,何等可惜!”

  方兆南脸色一变,但瞬即恢复了镇静,道:“老前辈意何为?”

  耿震道:“老夫想从你的口中追问出那妖妇的阴谋。”

  方兆南道:“晚辈确非冥岳中人,那里会知那妖妇阴谋。”

  耿震道:“任你是铁打罗汉,铜铸金刚,只怕也难受刑迫问之苦,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早些说出的好。”

  方兆南缓缓把目光移注在大愚禅师的脸上,默然不语。他勉强压制下心中的愤怒,等待着大愚禅师的反应。

  面临着这等尴尬的局势,大愚禅师也有些手足无措之感,他已为石三公的言词所动,隐隐之间,也对方兆南动了怀疑。

  但是,方兆南勇拒强敌的经过,又始终在他的际盘旋不息,两种心情,使这位修养有素的老和尚心中生出了一种极端的矛盾,既觉得应该身而出,维护万兆南的安全,但又觉得应该让石三公等追查个水落石出。

  方兆南目注大愚禅师,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仍然不见他的反应,突觉一股愤怒之气直冲而上,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老禅师目睹一切经过,但仍然对晚辈生出了怀疑之心,自是难怪别人…”

  他黯然一叹,接道:“此时此刻,晚辈纵然不惜口舌,亦难说服各位的猜疑之心,在座诸位,都是当今武林之中身份崇高之人,一言九鼎,晚辈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

  但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诸位既然对我动疑,在下立时就走,衡情论理,到目下为止,晚辈对少林寺,并无丝毫危害之事,但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一步…”

  石三公忽然纵声大笑,打断了方兆南末完之言,接道:“你既能力拒那冥岳妖妇,武功自然不凡,只要你能走出此殿,老夫就不再拦阻于你,任你自去…”

  说话之间,双足突然一点实地,衣袖飘风,人影闪动,迅快绝伦的由群豪头顶之上掠过,落在大殿门口,挡住了去路。

  方兆南剑眉转动,双目中神色闪动,肃容说道:“诸位且不要人过甚。”

  童叟耿震冷冰冰的接道:“你如能闪出此殿,倒是可证明一件事情。”

  方兆南道:“什么事?”

  耿震道:“那可证明武功不错…”

  方兆南道:“此举与诸位猜疑在下之心,不知有何关系?”

  石三公哈哈一笑,接道:“老实说,老夫不信你确具有挡拒强敌的身手。”

  方兆南眼看局势已到了非口舌能解决的地步,如不奋身一战绝难闯出殿门。

  '他这数月之中,虽然连经奇变,使他的心、修养、突飞猛进,有着超越了年龄甚多的成

  但他终是年少之人,血气方刚,耐力有限,连番受人讥讽相再加上一种被羞的委屈,登时感到热血沸腾,怒火暴起,冷笑一声,说道:“拳脚无眼,动上手,只怕难免要有伤亡了”

  耿震怒喝道:“好狂的口气!"将手一伸,直向方兆南抓了过去。

  方兆南身子一侧,脚下移步换位,一闪之下,轻飘飘的避开了耿震那一抓之势,身法奇奥异常。

  耿震一抓未中,却被对方轻巧的闪让开去,不脸上一热,两颊登时飞现一片羞红。

  石三公虽未出手,但亦为方兆南闪避的奇奥身法所惊,只觉这一击如果是自己出手,也难抓住方兆南的身子。

  他不微生惊骇,轻敌之心,登时消失,暗中提集功力,凝神戒备。

  童叟耿震轻轻的咳了一声,掩饰窘迫的说道:“好身法。"左脚踏前半步,缓缓举起右掌。

  有了上次失手的经验,他已不敢再轻率的出手,双目观定方兆南,右掌蓄势待发。

  方兆南却凝目而立,像是静待强敌出手,又似在思索什么,毫无挥手封架、还击的准备。

  就在童叟耿震掌力要落末发之际,青云道长霍然站起身子,说道:“耿老前辈,暂请停手,贫道有话要说。”

  童叟耿震收了掌势,问道:“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青云道长目光环扫了大殿中群蒙一眼,接道:“贫道可以证明方大侠受伤一事,干真万确,而且伤势沉重无常,绝非装作”

  点苍派掌门人曹燕飞抢先接道:“道兄之言,叫人难信,纵然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也难在片刻之间,使人重伤痊愈,武功尽复。”

  青云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如无确实把握,岂敢随口而言,他服用的灵丹,不论给予何人服用,一样可以在两三个时辰内,尽去沉疴。”

  石三公冷冷说道:“有这等事?不知什么药物,竟然具有此等功效,老夫倒愿意洗耳一听高见。”

  青云道长肃然说道:“还命神丹!”

  此言一出,全殿中人,都不为之一怔。

  曹燕飞脸不信的神色,问道:“道兄怎知他服用的是还命神丹。”

  青云道长缓缓伸出右掌,掌心之上托着一片碎玉,说道:“贫道就从这片碎去的玉瓶上看出他服用的是还命神丹。”

  石三公冷冷说道:“你可知那还命神丹出自何人之手制?”

  青云道长道:“出自一代人杰罗玄之手。”

  石三公道:“你可知罗玄现在何处?”

  青云道长道:“天涯海角,仙踪难觅。”

  石三公厉声喝道:“坐井观天,竟然敢妄论江湖中事,罗玄早已物化人间…”

  青云道长纵声而笑,声震殿瓦,打断了石三公未完之言。

  石三公被笑得怒火上冲,一跺脚,大声喝道:“晚生后辈,目无尊长,你狂笑什么?”

  只听砰然一声,一只茶杯被摔在地上,一个劲装少年霍然而起,怒声接道:“雪山、青城互不相关,你年岁虽大,也不能出口伤人!”

  方兆南转头看去,只见那说话少年猿臂蜂,英不群,正是青城门下弟子张雁。

  石三公气得哇哇大叫道:“反了,反了,一个黄子,也敢对老夫这般无礼,老夫如若不出手教训你一顿,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

  大愚禅师眼见即将闹成干戈相见之局,僧袖一佛,疾快的跃落两人之间,道:“诸位暂请息怒,有话好说…”

  青云道长目光一扫张雁,冷然说道:“此是何地,岂有你嘴的余地,快向石老前辈请罪。”

  张雁略一犹豫,抱拳一个长揖,道:“晚辈言语冒犯,石老前辈海涵。”

  石三公气的一拂胡子道:“罢了,罢了,老夫岂能和你一般见识。”

  童叟耿震忽然对大愚禅师一挥道:“老禅师,老夫有几句话,得先对老禅师说明。”

  大愚禅师道:“不敢,不敢,老前辈有话请说,老衲洗耳恭听。”

  耿震道:“冥岳妖妇以梭代柬邀请天下武林同道,赴会绝命谷招魂之宴,并非只邀请贵寺一派!”

  大愚禅师点点头道:“不错!”

  耿震道:“那冥岳妖妇志在整个武林霸业,凡是我武林同谊,都应该有权查问此事,对是不对?”

  大愚禅师道:“不错!”

  耿震道:“是故,老夫和石兄才这般不厌其烦的反复追查这位方大侠的来历,御外侮必先肃清内,内不除,祸患永无消清之。”

  曹燕飞忽然站立而起,白衣飘飘的走了过来,道:“耿老前辈说的不错,内必得先行肃除,才能一力对外,咱们宁可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走过一个细!”

  青云道长突然说道:“石老前辈怎能确知罗玄已物化人间?”

  他似是有意打岔,以缓和形成的紧张气氛。

  曹燕飞柳眉一皱,接道:“青云道长可和这位方大侠有旧么?”

  青云道长:“素不相识。”

  曹燕飞道:“这就是了,你好像有意呵护于他。”

  青云道长道:“贫道只不过是不敢苟同道兄的偏激之见。”

  曹燕飞柳眉一挑,微带怒意的说道:“自从道兄接掌青城门户之后,贵派已和各大门派疏远甚多,道兄也该检点检点了!”

  青云道长笑道:“贫道自信行事做人,无愧天地…”

  童叟耿震冷哼一声道:“言词语气,和这位方大侠倒是同出一辙,两位行事做人,无愧天地,难道老夫等都是有愧天地之人么?'

  青云道长似是已被几人言词怒,冷冷说道:“诸位既然有权追查此事,贫道又何尝无权…”

  他缓缓把目光转投到石三公的身上。道:“老前辈斥贫道坐井观天,见识有限,不知罗玄已离人间,但不知石老前辈握有何等证据,确知罗玄已死?”

  石三公怒道:“在座之人,除你之外,那个不知道罗玄已死,这难道还要老夫提出证据不成?”

  青云道长道:“江湖传说,不过是臆测之言,只因那罗玄数年未现行踪,故而有此传言,但南北二怪亦有谢世之说,可是如今两人现都在少林寺中,就此一例,当可证传言不可凭作根据的。

  贫道并无意反对各位追查方大侠身世来历之心,只望诸位能心平气和,就事论事,咄咄人之言,徒招无谓之争,于事无补,于人何益,老前辈请三思贫道之言。”

  这一番话说得情理并兼,石三公当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童叟耿震眉头一皱,道:“如果他守口如瓶,不肯说出,善言相问,岂能求得结果?”

  曹燕飞笑道:“大愚禅师夸奖他勇拒强敌,久战不败,武功造诣必然不凡,本座试他三招,看看他武功如何再说…”

  她清澈的眼神,转注到方兆南的脸上,接道:“你可敢接我三招?”

  方兆南叹息一声,道:“老前辈既然定要出手相试,晚辈别无选择,只好拼命奉陪了!”

  大愚禅师急道:“两位且莫…”

  曹燕飞道:“老禅师不用惊慌,我绝不伤他性命。"举手一招“塔影西斜",衣袖飘飘,横里拍来。

  方兆南剑眉一挑,道:“老前辈言重了。”

  右手斜出一招"帘卷西风",五指其张,脚不移位,反扣脉门。

  曹燕飞脸色一变,道:“好轻狂的手法!”

  喝声中掌势忽变,皓腕一挫一吐,"塔影西斜"突然间变化成"翔凤腾蚊",用出了七成真力推击过去。

  方兆南自知大伤初愈,骨力末复,绝难和对方硬拼掌力,隐觉暗劲袭来,立时移形换位,施出“七星遁形”身法,跨身一闪,轻巧的避开正面,反臂一招“月落星沉"疾向肘间击去。

  他出手两招,一招是雪山派的手法,一招昆仑派的招数,看得石三公和天星道长暗皱眉头,不知他何以学会了两派中奇奥之学。

  曹燕飞两击不中,倏然而退,白衣飘飘,闪开了三尺。

  她乃一派掌门身份,连出两招奇学,均被对方从容破解,这第三招如若再被对方轻易的化解,那可是大伤点苍派的颜面,不敢再大意发招,飘身而退。

  方兆南只不过随手出招,破解对方掌式,并未感觉情势轻重,一见对方飘身而退,也急急收了架势,抱拳一礼道:“老前辈承让了。”

  曹燕飞面如寒霜,冷冷的说道:“不要慌,还有一招未完。”

  方兆南被她言词一,也动厂怒火,说道:“老萌辈尽管出手。”

  曹燕飞双目炯炯注定在方兆南的脸上,但却不肯即时出招。

  方兆南从她凝重的神色中,看出了情势不对,知她再一招,势必如排山倒海一般,当下暗中提聚真气,凝神戒备。

  全殿中人都已看出了曹燕飞准备在这最后一击中,挽回刚才失去的颜面,再一发招,必然将是她全身动力所聚。

  大愚禅师突然合掌当,高声说道:“曹道友且慢…”

  他话还未完,曹燕飞突然一挥玉手,直向方兆南拍了过去,口中冷冷喝道:“你敢接我一掌么?”

  她这出手一击,既无凌厉的暗劲,亦无强猛的破空风声,看去如风拂轻絮,毫无半点威势。

  方兆南剑眉一挑,右手一抬,着对方掌势排了过去。

  他原无硬接曹燕飞掌力之心,但听对方掌势发出以后出口相之言,起了豪壮之气,竟然挥掌硬接一击。

  曹燕飞出掌后,再出口相,旨衣使对方硬接自己的掌力,任他方兆南机智绝伦,但究竟江湖历练远未到家,怒之下,果然出手硬接一掌。

  双方掌势尚未相触,方兆南已然觉得不对。

  只觉对方拂过来的掌风之中,挟带着一股劲力,有如南怪辛奇的那赤焰掌力一般,不心头一骇。

  心念初动,还未来得及决定是否该闪避开去,曹燕飞柔软的掌指,已然和方兆南拳势触在一起。

  一股热力循臂而上,方兆南顿觉全身劲力无法用出,内腑同时受到了剧烈的震动,脚下扎桩不稳,不自主的一连向后退了三步,张嘴出一口鲜血。

  他似是有着无比的坚强,身子摇了几摇后,仍然拿桩站好,挥手拭去口边血迹,说道:

  “老前辈掌力雄浑,在下不是敌手。”

  大愚禅师急跃过来,扶住了方兆南摇摆不定的身躯,道:“方施主伤的很重么?”'方兆南惨然一笑,道:“老禅师,不要紧的,方某人早已数度身历生死之劫,死了也算不得冤枉。”

  青云道长闪身离位,急急赶了过来,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丸道:“方大侠请把此丹服下,对内腑伤势或有小补。”

  方兆南接过丹丸,一口服下,笑道:“多谢老前辈赐丹之情。”

  青云道长言又止,轻轻叹息一声,缓步走回席位,坐了下去。

  大愚禅师目光环视了四周一眼,道:“方施主伤势不轻,可要老衲扶你回去方丈室中?”

  方兆南淡淡一笑道:“晚辈还可走得动,不敢有劳禅师相送了。”

  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不过晚辈离开这大殿之后,当不致再在贵寺停留,极可能就此别过。”

  大愚禅师为难的沉了片刻,道:“这个…”

  他顿了一顿,接道:“方施主旧伤未复,又受新创,不宜急急赶路,不如暂时留在寺中,待伤势好了之后再走不迟。”

  显然的,这位不善心机的老和尚,己然被石三公、和童叟耿震说动,无意让方兆南立刻离寺。

  方兆南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了镇静之容,说道:“老禅师用心何在,晚辈一时甚难了然,方某人当在方丈室小息半天,落西山之前,再行离去,老禅师如若有什么质疑之事,尽管去找在下。”

  这几句话,说的十分沉痛、豪壮,说完之后,大步向殿外行去。

  曹燕飞虽然一掌把方兆南内腑震伤,但她的内心之中,却对方兆南的武功,暗生敬佩之心,是以未再出手拦阻,反而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一条去路。

  但石三公仍然挡在门口,眼看方兆南大步走了过来,但却无让路之意。

  大愚禅师心知此刻的方兆南,实难再承受一击,石三公武功卓绝,名江湖,如一出手,方兆南势非丧命当场不可。

  当下顾不得身为主人的身份,纵身一跃,直抢过去,合掌一礼,道:“石老前辈,借光让路一下。”

  石三公眉头耸动,重重的咳了一声,闪到一侧,说道:“此人关系我整个武林大局,事情未追查明白之前,最好不要让他离开此地。”

  大愚禅师不愿再伤方兆南之心,又不便顶撞石三公,低喧了一声阿弥陀佛,含含糊糊应付过去。

  方兆南心中隐藏了无比的委屈,但又觉无处发作,强忍下中愤怒之气,大步出了殿门。

  大愚禅师紧随在一侧相护,一路上默然无言。

  穿过几重庭院,到了方丈室外,才低声对方兆南道:“方施主为敝寺受尽了屈辱、苦难,老衲自是铭感于心,眼下聚会在大殿群豪,因方施主出身来历之秘,引起了场争辩,好在真金不怕火炼,此事在三五个时辰之内,定然会查辨清楚。”

  方兆南淡淡一笑,摇手说道:“老禅师不用担心晚辈突然而行,在此事未查清楚之前,晚辈绝不离开你们少林寺就是了。”

  大愚禅师虽觉他言词中隐含愤之情,但又想不出适当的慰藉之言,合掌一礼,转身而去。

  方兆南也不相送,凝神闭目而立,运气调息起来。

  原来他怕回到方丈室后,南北二怪看出他的伤势,恐又将引起一场麻烦。

  青云道长相赠的一颗灵丹,使他受震的内腑伤势,受益甚大,运息片刻,浮动的气血已自平了下去,这才缓缓走入方丈室中。

  抬头看去,只见南北二怪背脊相贴,盘膝而坐,两人都紧紧的闭着双目,方兆南也不惊动两人,悄然在禅室一角坐下,自行运气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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