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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铸剑鼎龙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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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空血,大地无声。就连从青色的天幕中飘落的雪花,也被染得一片嫣红,宛如天雨曼陀罗,寂寂无声。

  小晏仰望赤红的天幕,缓缓闭上双目。

  他没有遮挡,任那蓬飞落的烟花染红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衫。他睫上渐渐沾落雪,苍白的皮肤上却现出一丝病态的嫣红。

  他苍白的双逐渐变得红润无比,仿佛神匠呕心沥血造就的雕像终于涂上了最后一点泽——那张容光绝世的脸真正完美无缺,就连诸神见到了都忍不住要叹息。

  然而,千利紫石的心却沉了下去。

  这血魔大法的最高奥义血鹰出世,虽未能伤到他分毫,却无疑引动了他体内潜藏的青鸟血咒。

  如今青鸟的血咒与胎藏曼荼罗阵留下的八股力量互相纠、攻击,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生生撕开,再一寸寸为飞灰!

  这本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苦难。

  徐徐下沉的夕阳将他淡雅的紫衫染得血红,他的衣袂在暮风中微微波动,似乎也在尽力克制那破碎般的剧痛与噬血的望。

  千利紫石心中一阵酸楚,轻轻抬起衣袖,广袖褪去,手腕上是一道又一道深深的伤痕。她将手腕放在边,皓齿微合,嫣红的鲜血顿时如小溪般沿着她洁白的手腕淌下。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眼泪伴着淌的鲜血滴滴陨落。

  这个动作已经如此熟练,如此自然,仿佛已经用过千万次。

  千年前也是这样一杯鲜血的供奉,他淡淡地走开。而今,数世轮回后,他是否能接受她这一点不变的痴心?

  是的,这一点痴心。

  如果真能解少主的痛苦,她就算粉身碎骨又有何妨?即便不能,只要能稍稍缓解他的痛,她也宁愿承受千万倍的伤害。

  千利紫石轻轻走到小晏面前,却不敢正视他的脸,只低头将已被染红的手腕呈上。

  生生世世,以鲜血供奉她的佛,这就是她的宿命,她的修行。

  周围大德一声叹息,低头讼经。

  杨逸之转开脸,不想再看下去。

  小晏睁开双眼,却没有去看千利紫石。他秋夜一样明净的眸子中杂着转轮圣王的悲悯和噬血恶魔的望,直对着光芒与暗夜替的天空。他的气息已因痛苦而凌乱,嘴角却浮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似乎在质问这天、这地、这神佛、这命运的作

  既然注定了他是千世一出、佛陀化身的转轮圣王,那为什么偏偏有人将最凶残的血魔种植在他的体内,让他噬血为生!

  既然注定了他是连自己的灵魂都无法拯救的噬血恶魔,为什么偏偏还要让他来拯救这芸芸众生!

  为什么是他,同时承受这最高的荣耀与最深的痛苦,最辉煌的光芒与最绝望的黑暗?

  阴冷而浩淼的杀意,从他周围渐渐扩散开去,布这苍凉的雪峰。沉沉,也忍不住瑟然退缩!

  千利紫石跪伏在他脚下,无声地哭泣着,她身下的雪地已落了点点血梅。

  诸大德已然结印在手,暗中布下防御的结界。

  杨逸之注视着小晏,却一动都没有动。

  突然,众人心中没由来地一惊。宛如神髓的深处,有一道光芒剥离而出,划破心中的重重雾。

  暮风凛冽。

  小晏身上杀意点点凝结,缓缓回头注视着太阳下沉之处。

  夕阳最后一抹金色的弧线悄悄隐灭在浩淼的雪下。一团白色的影子,在暮沉沦的瞬间,轻轻跃出地平线。如月初生,如云出岫,在茫茫雪地上划出一道优雅的风华,跃过道道山峦的阻隔,向岗仁波吉峰顶而来。

  杨逸之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九月十八之落之前,神山岗仁波吉峰顶。

  ——他终于还是没有约!

  青色马蹄轻轻踏着落雪,停伫在那一片嫣红的雪地上。

  卓王孙从檀华马上跃下。他的一衫青衣宛如从青苍天幕中裁剪而下,横亘在冈仁波吉峰顶,天空云朵扯絮,浩淼无尽,但卓王孙卓然而立,青天也不过是他的影子。

  杨逸之静静地看着他,微风带着最后的暮色从山顶拂过,杨逸之就仿佛不存在一般,不留驻一点风,也不遮挡一片光。他的人是如此清空,云卷云舒,本无挂碍。

  两人久久对峙着,一瞬间,彼此心头竟然都涌起种宿命般的感觉:仿佛千百年来,他们都是这样站立着,等待着生死立判的一刻。他们已决战了千年,命运决定,在这圣峰之顶,将分出永久的胜负来!

  卓王孙抬起头,他的眼神中有一丝落寞。

  “你来了。”

  他的声音也如这青天一般,无比沉稳,似乎就响在耳边,但又仿佛生于无穷远处,浑莽空大,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来了。”

  杨逸之的声音随风传送着,也许是这山,也许是这雪,也许是这刚消抹了金辉的夕照,给他的声音染上了一抹怅然。

  落去了夕阳之后,群山显得更加空寂,落霞余留的微光,在雪层深处熠熠闪耀着,显得天格外的高,大地格外广阔,而人也就格外的渺小。

  卓王孙遥望这充天地的余晖,声音中略带了一丝遗憾:“我们这一战,终究还是免不了的。”

  他的目光突然注视在杨逸之脸上:“如果有可能,我并不想跟你一战!”

  他背负手而立,身后是巍峨的大雪之山,这一句话,竟然有种直透骨髓的凌厉!

  杨逸之不住一声叹息。

  一路自东海而来的经历瞬间涌上心头,那诡异的海上曼荼罗,那凶残的空杜母,那生死一瞬的梵宫决战,如果古人说有生死患难的情谊,这也许也算是罢…其实,他们并不必非要做敌人的!

  可惜他们一个是武林盟主,一个是华音阁主。

  一个是光明的顶点,而一个是暗夜的元枢。

  以及那不能忘记的记忆。

  杨逸之叹道:“可惜你是卓王孙,我是杨逸之!”

  卓王孙沉默了片刻,突然锵然声响,一道裂光从他间腾起,在他身前三尺!

  “这是干将剑,我寻访天下三载,便是为了与你一战。名剑绝世,名侠亦是绝世,也不枉了杨盟主一世侠名。”

  干将剑形制古拙,通体青碧,泛着微微的铜锈在雪中,宛如古墓前的翁仲。万里雪原,顿显苍凉。

  杨逸之默不作声地从出一柄剑,他用两指缓缓拂过剑锋,目光悠远,声音中微微带着一丝苦涩:“我本不用剑,为了今一战,特意拜求贵阁的正盈月妃为我铸了此剑。剑名问情。”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更皓远的天际:“杨某一生无情,到这生死关头,倒要问问为什么。”

  俯身,将问情剑在了身前的雪地里。

  问情,是楼心月在临终之前,将她炉底深藏北极玄铁炼合,铸成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柄神剑。最后时刻,剑不能成,她以指尖划破咽喉,看着淌的鲜血与炙热的长剑缓缓融合,直至尽。

  血,为问情而,情,却为杨逸之而问。

  秋心愁散铸秋雨,一抹幽红冷鼎龙。

  剑身极细,在暮风中不住地摇曳,将黄昏沉寂的光芒摇成一片幽晕,宛如情人的眼波,遮掩地凝视着,当真不负了“问情”之名。

  两柄剑,一古拙,一纤细,宛如世间事物的两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着这两柄剑到了雪地上,雪峰顶的空气骤然改变了。

  风突然变得闷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气息阻挡住,竟然无法吹进两人身边丈余之内!两人的身形仍然一动不动,但以两人为中心,那万年亘古不变的雪层,竟然倏然变得透明,积雪全都变成了晶莹通透的玄冰,伴随着噼啪裂响,宛如在一道无形波纹的推动下,远远地蔓延开去!

  众人目注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都不住心旌摇,似要灭度在这微渺的斜曛中去了。

  大雪之峰的映照下,这两人的身影虽然渺小,但两人的气势却参天而立,直透进无穷无尽的天幕中去!

  这两人本就是旷世奇才,当世再难找出第三人。

  他们的修为,本就达到了人类的极限,而曼荼罗阵中一战,杨逸之在姬云裳三剑引导下,心神空灵,如见梵天;而乐胜伦宫中,卓王孙三箭胜帝迦,顿悟婆。这两人的修为都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许,他们俩是最接近神的人了。

  他们俩之一战,势必将惊天动地,震铄千古!

  天地仿佛也感受到两人那无穷无尽的杀意,雪峰积云暗合,竟然飘飘洒洒地下起天大雪。

  雪落长天,空舞宇宙!

  玄冰返照。

  第一片雪花悠然飘过众人眼前。

  就在这一刻,卓王孙动了。

  他突然横出一步,斜斜地跨向自己的左侧。他身前的长剑丝毫未动,但就这一步跨出后,他的整个人同周围的群山、凌乱的大雪却仿佛融为了一体,就在这个瞬间,他的精神通过那纷飞的雪华,竟然一扩而为无穷大,同那群山结合,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阵法,向杨逸之了过去!

  这种招法,已经不能单单称为武功了,而是窥测天地元功,体察物相运行,与天廛星极相合,以己身为宇宙,化一力为浩瀚,不动而发龙象之力,无形而收造化之能。辨通内外之征,用天地之墟。

  这一招,堪称是极人力之顶峰,已成为绝杀绝灭的死式!

  山岳一般的大力从四周汹涌而来,向杨逸之迫而下!

  杨逸之并没有出手,他也没有动用他的剑!

  他只是悠然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神态是那么自然,仿佛世间并没有任何力量存在,他的对面也没有那个杀意足可堙天地的对手,他的后退,只是为了更好地欣赏这天地间的大美,但正是这一退,场中的形势却全然变了!

  卓王孙以纷飞的大雪为媒介,聚舞冈仁波吉峰群山,但那大雪却是动的,时时刻刻都在改变着。杨逸之踏出这一步时,正是纷飞的大雪又散落了一拍,空中雪花形状改变,与卓王孙斜走一步的精力错了一丝的时候!

  如果他早踏了一刻,那么卓王孙的精神还未与空中大雪分开;而他若是晚踏片刻,那么卓王孙必定已改变了步法,重新与它结合在一处。正是因为他落脚的时刻恰到好处,而一步落下之处,正是卓王孙的精神与大雪的空相错开的那一点!

  这一步踏下,卓王孙借空雪花与周围群山共同组成的阵法就被杨逸之巧妙踏裂,而杨逸之跟着又是一步踏出,纷飞的大雪忽然梗了一下,在他精神的带动下,也组成了同样的阵法,向着卓王孙反扑过去!

  他们两人的功夫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这番拼斗起来,当真非凡俗武夫所能想象。看去虽然简简单单,仿佛漫无目的地在雪地上信步,但生死顷刻,却是尽在这方寸分毫之中!

  千利紫石只能隐约看出两人的争斗已逐渐到了白炽化的地步。诸位观战的藏地大德却已叹为观止,这场比斗,不仅是他们平生仅见,甚至比当年于长空独力挑斗天罗十长老,都要惨烈良多!

  大雪晦暗,天间余光更少,人影已经渐渐笼罩在夜之中,再难看清。

  卓王孙嘴角突然浮起一丝微笑。

  面对杨逸之,没有人可称有必胜的把握,最好的办法,就是能事先看出他武功的缺点。这正是昙宗和方子耽他们一直在做的。

  卓王孙当然不是昙宗,他已非常清楚地看出了杨逸之的弱点。那就是,他的风月之剑的力量来源是光,而他必须借助光才能够发挥出风月之剑最强的威力来。就算是在梵天地宫一战之后杨逸之已经摆了对光的依赖,他仍然不能完全离开光,他的最强力量,仍然要在光的沐浴中,才能完全爆发。

  这一点,卓王孙看得很清楚,他深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而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到天地完全被暗夜没。大雪纷落,星月也被掩盖在乌云之下。只要周围没有了光,那么杨逸之必定不战而败!

  这实在是很完美的战术。因为他一旦施展出那种以大雪而控纵群山的战阵,杨逸之便不能不用同样的方法应战,从一开始,杨逸之就不得不跟着他的步伐走,可惜走向的,只能是完全的失败!

  卓王孙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

  奇怪的是,杨逸之的眼中也出了一点笑意,深远而悠然的笑意。

  他的体内突然爆发出了一点光,瞬间亮透了整个大地!

  卓王孙的眼角浮出了一丝惊疑,就在这瞬息之间,他已明白了杨逸之的心意!原来杨逸之从一开始就悉了他的企图,杨逸之随着他的战术而动,却在暗中收集光芒,储蓄在体内。

  以血之躯凝聚天地光芒,这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因为杨逸之那特异的武功,而变得如行云水,自然得丝毫不痕迹。

  唯一不自然的,就是卓王孙绝没有想到杨逸之竟然会采用这种战法!

  微弱的光芒一旦爆开,立即将周围凝结成玄冰的雪层照亮,层层反,顿时光芒增亮了千千万万倍,将整个雪峰顶照耀得刺眼之极。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光芒的烛照下,也都变成了隐透的光源,闪烁明灭。在这宛如琉璃世界的冈仁波吉峰顶,一点小小的火花,都能变幻成无边无际的光爆!

  在这种地方,杨逸之的风月剑气,依仗天地光芒而发,顿时强了无数倍!

  这就是杨逸之的对策,也只有杨逸之才能施展出来的对策。

  卓王孙眼中的惊疑慢慢平复,他的眼神中出敬佩的光芒来。

  他尊敬强者,但也仅仅如此而已,更重要的是,他要杀掉强者!

  用名剑杀名人,这是他的习惯。如今,剑是名剑,人是名人,卓王孙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难言的兴奋,自从郭敖败在他手中之后,他的心很久没有这样的跳动过了!

  他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身上真气浩然宣而出。

  他方才布下的战阵,并不仅仅是那么简单。如同杨逸之收集光芒一样,卓王孙也在收集,不同的是,他收集的是天地中的元气,也就是山之魄,雪之魂,这青天的血

  他的武功本就是以天地为丹田紫府,以月星辰为腑脏,气息运于内,而神通运于外。这浩瀚到无边无际的雪域冰山,就是他体内的经脉腑脏,而那飞扬的雪花,怒啸的狂风,就是他的真力元气,此时他内外合一,隐然已成为冈仁波吉峰本身,顶天地而独立!

  无论是杨逸之,还是光本身,乃至司光芒、创生的梵天大神亲临,都不可能打倒他!

  他的信心,也如他的真气一般,强大到无边无际的地步。

  而杨逸之的光芒,在这瞬间,灿烂成雷霆之火,宛如九天极光,垂照空住劫世!

  薄的光焰与真气一触即发,卓王孙与杨逸之同时伸手,握向了身前直的剑锋!

  古拙青碧的干将剑,与纤细清幽的问情剑,同时发出炽烈的光芒!

  两个人的身形,由极静转为极动,忽然之间,又由极动转为极静,他们的手握在剑柄上,竟然就此一动不动!

  所有的压力与光芒全都消失于无影无踪。

  狂风倏然吹入,带起漫天晶莹的雪花,飘打在他们两人身上。他们就如寂立了千万年的雕像,再也不动分毫。

  诸位大德却不由得一退、再退,直退到百步开外,勉强站住身子。

  岗仁波吉峰峰顶三十丈内,只剩下两个人。

  卓王孙,杨逸之。

  雪花疯狂舞动,却亦无法进入这一区域。天地之力,似乎到此而穷,这里便是天涯海角,无限临近,又无限遥远。

  这片区域中,只有两个人,他们便是这里的神祇,静默肃立。

  杨逸之,卓王孙。

  他们一动不动,风雪狂啸,似乎因无法靠近他们而震怒,烈地冲撞着岗仁波吉峰,但他们依旧一动不动。

  不知怎地,诸位大德们心中,全都惊慌起来。

  似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那是天地毁灭,还是世界重生?

  光之屏障转变幻,宛如一道蜿蜒的星河,将两人围绕其内。

  突然,杨逸之的眸中似乎有光影闪动。

  天地轰然改变,时空被剖开巨大的罅隙,仿佛返回了天地初劈的时代。

  一朵皎洁的白莲,在杨逸之身边倏然出现,巨大的花瓣将他包围起来,层层绽开。莲花越开越大,刹那间便通天彻地,高及万丈。

  大德们骇然变,却倏然发现,光屏之内影像变幻,卓王孙与杨逸之置身的岗仁波吉峰顶,已化为一片巨大的海面!

  海景沉沉,望不到边际,无岛无岸,仿佛从天堂的边境,一直延伸到地狱的尽头。海水呈白色的,散发着浓郁的幽香。

  这里是天地初诞时代海洋,孕育着一切生命的本源。

  那朵巨大的莲花沉浮在瀚海中央,仍在无休无止地生长,通天彻地,高出轮回。

  突然,莲花盛开到极处,巨大的花瓣垂下,覆盖着三千世界,唯余曼妙的花蕊耸立在天地际之处。

  莲蕊深处,一位白袍的神明缓缓苏醒,睁开大海般幽蓝的眸子,望向眼前这片混沌的大海。

  他脸上似乎带着杨逸之的轮廓,透出温润如月的清俊,却比他更加完美。

  没有任何美丽,能与他相比。他出现的时候,月一齐静默。当他的光开始照耀时,他便是世间唯一的存在。其余芸芸众生、天地万物,都变得渺小无比,只可跪拜。

  他便是世界的创世之神——梵天。

  梵天遥望海天之际,眉峰中有淡淡的哀愁。似乎面对这洪荒的天地,回忆起了上个世界的繁华;又似乎感慨自己这一沉睡,便已过去了千万年度时光。

  创生,毁灭,再创生,这是天地的规律。就他也无法超脱。

  他叹息一声,缓缓抬手,月华般的长袖褪去,出温润修长的十指。

  他轻轻抚过身边的莲蕊。

  一如午后睡起的神明,缓缓拨动了身边的月琴。

  那么慵懒,寂静。

  那一刻,梵天低下头,展颜微笑。他的笑容如明月一般照耀着这片蛮荒时代的天地,带来穿宇宙的光辉。

  丁淙。

  一声极其清越的琴音破碎了亘古的时空,从另一个宇宙传来,瞬间已遍布海天。

  梵天缓缓抬头,目光淡泊而悠远,等待着万物因他这一拨而苏醒。

  花蕊摇曳,点点玉坠落,化为诸天神灵,他们全都高数十丈,折下长的花蕊,奋力搅动着海。

  大海翻腾起洁白的花,泡沫四溢。从泡沫中,诞生出山川、河、人烟、鸟兽。万物众生都在神灵的搅动下,从泡沫中跃出,来到与他们一起诞生的大地上,繁衍生息。

  莲花散发出的光芒,为他们而照耀,给他们光明、温暖、安宁、福佑。他们幸福地生活着,每天都在赞叹创世之神梵天的善行与功德。

  突然,他们一齐惊慌地抬起头,望向天边。

  芸芸众生、诸天神魔脸上一齐出了恐惧之

  天边那巨大的莲花,开始黯淡、枯萎。莲花烈地颤动着,整个世界跟它一起动起来。所有人都陷入无尽的恐惧中,忍不住跪下来祈求大梵天的救赎。

  呯,一只巨大的青色胳膊从莲花中探出,跟着,一尊巨大的神祇跃了出来。他三眼,四臂,额头有新月一般的装饰,猎猎飞扬的长发如天幕一样青苍。他踏着莲花的残躯,跳起了象征毁灭的坦达罗舞。

  每一步,都踏着宇宙间最美的节拍,每一步,都指向宇宙和时间的尽头,是一切艺术与美的典范,也是宇宙间永劫恒动的象征。然而,巨大的雷霆却随着他的舞步落下,将他的足迹所到之处焚成焦黑。海随着他的舞蹈掀起了滔天波没世间的一切。

  他舞蹈着,踏尽一切时间与轮回,直到所有神祇都毁灭,世界崩坏。光与暗全都消隐,巨大而混沌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人,仍在疯狂地舞着。

  终于,他也累了,止住了舞步,沉沉睡去。

  他沉睡了千年万年,直到有一天,另一只巨大的莲花从壳中诞出。莲花上滴落的白形成大海,将莲蕊托浮着,渐渐充整个宇宙。

  轮回与生灭,不住重复着,上演而又谢幕,困惑而又通明。

  这一切,仿佛万亿年的光度过,又仿佛不过是一瞬。

  大德们惊慌失措,他们的心智在无数光影幻象中织着,几乎破裂。他们分不清楚,所看到的是真是幻,他们无法摆离,无法超脱。他们的命运仿佛海中漂浮的泡沫,随时都可能破灭。

  他们绝望地看着在幻境中似沉似灭的两个人。

  这两人替地执掌着宇宙的法则。无论是谁,都掌握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这才明白,向他们挑战,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那本是神明才有的威严。

  那一刻,一个只存在于神话中的词,跃入了他们脑海。

  传说,经过一千世的修行后,最虔诚的心灵将会获得整个世界的力量,他们会在最纯粹的禅定中见到神,并与神合二为一。他们便拥有了神的力量、光辉、威严、慈悲。

  那一瞬间,他们超脱了人间的红尘俗念,成为神明本身。

  这种境界,只会在世间留存一瞬,但这一瞬,往往已产生最瑰伟的神迹:山陵改换,天地变移,干戈止息,万民皈依…

  超脱而去的那一刻,天显异象,恭新的神祇。浮生的一切,也因此而变得微不足道。

  那便是神我境界。

  我即是神,神即是我。

  难道他们所沉入的,就是神我境界?

  这个世界上,竟有两个人,同时觉悟出神我境界?而他们还在冈仁波吉峰顶,以这种境界决战?

  那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灾难?

  诸位大德们越想越惊,心神几乎狂

  但卓王孙与杨逸之,却丝毫不动,一切似乎是幻像,又似乎是在异空间发生的真实。他们的心神在一起,将岗仁波吉峰顶三十丈内锁为一片菩提幻境,此外,他们感知不到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力量能进入这片境地。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少有懈怠,这片菩提幻境便会立即崩坏,他也会瞬间就被斩于剑下。

  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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