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放下心后，她想回卧房查看谭谚的状况，只是才刚走到客厅，落地窗外闪过一道刺目闪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乍响，她有些紧张地朝阳台望去，却看见阳台上晾着一排衣服。

　　因为风大雨大，晾在阳台的衣服早已被打。

　　“糟糕…”她连忙冲向阳台，忍着屋外刺骨寒意将成排衣物收到怀里，只是当她伸手碰到那条四四方方、素雅简单的男内时，却忍不住羞涩脸红。

　　犹豫了一秒，她还是将内收到怀里，然后逃难似地躲回屋内。

　　“衣服都淋了。”她不舍地看了看怀里漉漉的衣物，随后立即抬头寻找烘衣机的下落，只是谭谚才刚搬来不久，其间虽然增添了些家具家电，却都是最基本的。

　　足足六十几坪大的房子，客厅却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一个单人茶几、一架晶电视和小小的电视柜，空旷得令人心慌。厨房也只有冰箱、油烟机和瓦斯炉，儿找不到烘衣机的影子。

　　不得已，她只好先将衣物放到浴室的浴盆中，打算待会儿找个时间回自己的住处帮他把衣服烘干，只是她一走出浴室便听见厨房传来一串奇异声响。

　　她面带疑惑地回到厨房，竟看见一汩汩带泡白汤不停从锅盖下方冒出，在瓦斯炉上洒下了一滩热汤，险些就要把火浇熄。

　　她脸色大变，连忙冲向瓦斯炉将火熄灭，接着手忙脚地掀开锅盖想一探究竟，不料指尖冷不防被不锈钢的盖柄一烫。

　　“啊！”咣！兵盖瞬间从手中滑落，在地板砸出巨响，甚至差点反弹击中她的脚踝，幸亏她及时躲过。

　　“你烫到了？”充关怀的低呼陡然自厨房门口响起。

　　席慕瑶循声望去，只见谭谚快速地冲向前，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理台边冲水。冰凉的水温一下冷却了指尖的灼痛，只是他炙热的圈抱却让她的心脏开始灼烧失控，扑通扑通发出剧烈声响。

　　“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她傻傻看着环抱她的一双健臂，感觉背后全是他过于炽热的体温以及他独有的男气息。

　　“我想起阳台的衣服忘了收。”他面不改地找借口，但其实他根本是因为她而感到心烦意，心脑都是她，儿就睡不着，才会出来探看。“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握着她发红的小手继续冲水。

　　“我一时大意…”讨厌，他的声音靠得好近，近到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吐出的每一口灼热气息，灼得她忍不住轻颤。“你在…在发烧，应该…好好躺着休息，粥、粥就快好了…”

　　他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瓦斯炉。

　　“粥的底部焦掉了。”他闻到焦味了。

　　“蛤？”她顿时傻眼。

　　“煮粥的时候不能盖锅盖，要不时搅拌，还有以后掀锅盖时要隔着一层布，这么做下次你就不会再被烫到了。”他没话找话聊，一双黑眸却是紧紧盯着她被烫红烫肿的细指尖。

　　席慕瑶，席慕瑶…其实她的身分并不难猜。

　　以一个大学保健室护士的薪资根本住不起这栋大楼，更别说她身边还有个钟点女佣，再加上她总是一身名牌服饰，又姓席，十之八九就是传说中席氏营造董事长捧在手掌心却舍不得曝光的独生女。

　　然而如此千金之躯，却甘愿为他下厨煮粥，甚至帮他收衣服——

　　她真傻，以她的身分地位，只要一通电话有什么事办不到，偏偏她却为了他烫伤了小手。

　　紫红色的印记烙在她细白无瑕的肌肤上，却是灼疼了他的心。

　　“不能盖锅盖，还要不时搅拌？”席慕瑶喃喃复诵。“可是…可是食谱上并没有这么写啊？”

　　“所以每本食谱都需要华丽的照片来掩饰它的瑕疵。”

　　“呃…”席慕瑶心中的羞赧顿时被浓浓困窘所取代。

　　亏她还说会想办法吃的给他，结果没想到又在他面前出了大糗，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出错，难道想利用近水楼台就这么难？

　　她在心中无力呻，脸上却是若无其事地装冷静。

　　“我知道了，剩饭还有一些，我马上重做，你先回房休息，这次我保证没问题。”说着就想回手再去煮粥，可他却捉住她不放。

　　“你的手不能离开水，至少得冲上十分钟。”

　　“可是…”

　　“你不该对我这么好。”他突然口道。

　　她困惑眨眼。“…现在是你在帮我治疗伤口，而且你还在生病。”怎么说也应该是他对她比较好吧？“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发烧了，应该快点回到被窝…”

　　“我不是个好男人。”他再次出口断话。

　　“什么？”她微微一楞，在他怀里扭了扭，试着想转身看他，谁知道他却用左手捂住她的眼睛，阻止她转身。

　　“听我说，”他的表情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忍住想后悔的望，一鼓作气将一切狠狠撕开，不为自己留半点后路。“你应该从张妈口中知道了我是个弃儿，我尝过许多冷暖，所以我不信人，更不信『感情』这东西，我喜欢你这个人，但仅止于你是我同事，你明白吗？”趁她还没有深陷之前，他们还是维持原样就好。

　　席慕瑶全身蓦然僵硬，感觉他喑哑低沉的声音就像一辆冰冷战车，毫无预警地辗过她的心，留下残忍的痕迹。

　　所以他知道？

　　知道她喜欢他、爱着他、想亲近他并试着讨好他？

　　“你…”她的声音也沙哑得不象话，她好想开口问他为什么，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心意，然而她的声带却紧绷颤抖得挤不出半点声音。

　　“我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么好，我一直伪装成人们所喜欢的好老师好同事，但其实我是个很荒唐的男人，我并不适合你。”所以别再傻傻地对我好，否则当你哪天知道真正的我，你一定会后悔！

　　“…不！”几番努力，她终于挤出一点声音。

　　捣在她小脸上的大掌明显一颤。

　　她用力扳开他的大掌，迅速转身看向他。“你救了我那么多次，展现过许多温柔，我相信我的眼睛和感觉！”她一脸倔强。

　　“就像我说的，那只是在演戏。”他绷紧下颚，在她转身之前，就已自己掩藏痛苦，变得冷面无情。

　　“如果只是演戏，你不会三番两次不顾自己的安危出手救我。”她一针见血。

　　“…”“你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她深一口气。“是不是…我让你感到困扰了？”

　　他不想让她难堪受伤，但是…

　　“我不想你浪费时间。”他没有直接承认，只是略微僵硬地别过脸。

　　席慕瑶面色惨白。“是吗？”

　　她踉跄了下，跌撞到理台边缘，见状他紧张兮兮地伸手护在她后，用手背代替她承受这番撞击。

　　就因为他这不经思考的温柔举动，让她再次充希冀地抬头看向他，然而他却始终侧着脸，冰冷地将她拒绝在视线之外。

　　气氛凝结，耳边只有水哗啦的声音，但搁在后的大掌却不断透出温暖，一点一滴透过层层布料传至她的心，令她难以割舍，甚至贪婪地想要永远拥有。

　　“但我还是想爱你。”她沙哑地挤出声音。

　　他不敢置信地扭回头。

　　她扬高下巴，一如既往地装冷傲，却怎样也遮掩不住苍白的脸色。“爱不爱你是我的权利，就算你觉得我厚脸皮，我也不想改变。”如果感情能够轻易改变那就不叫爱，她对他的爱才没那么不堪一击。

　　“你…”谭谚觉得自己的心揪疼裂，难以再伪装无情。

　　“我的时间属于我，你不必替我惋惜。”咬紧下，她多想替他熬煮第二锅粥，却无法心平气和地待下来，于是她关上水龙头轻轻推开他，然后识相地走到厨房门口。“虽然粥有点焦但应该可以入口，就算你不想吃也要记得找点东西垫胃，然后马上吃药，我…”

　　她多想再帮他量一次体温，看看他的状况，但是梗在喉头的酸涩让她再也无法保持自然，只能步履微踉地尽速离去。

　　谭谚一人站在厨房，怔楞地看着锅里的白粥，独自品尝腔苦楚与懊悔。

　　本以为快刀可以斩麻，谁知道…

　　斩伤的却是彼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