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无巨细

　　“这畜生！”*林念洗完澡就进屋了，她拉窗帘时习惯性往下看了一眼，榕树下的人也恰好抬头。坐姿懒散，薄薄的眼皮冷淡地掀起，双眼皮褶皱加深，看起来极其不近人情。

　　小胖坐在边上，嘴里念念叨叨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他没听，时不时敷衍地从鼻腔里应两声，下巴微扬，漆黑的眼直盯着她。

　　南坪的夜晚很安静，散步的老人早在落时分就回家，没有纷杂的夜生活，只留下昏黄的路灯光亮，一圈一圈的晕开。夏夜些许燥热的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蝉鸣不断。两个人隔着些许生锈的防护栏对视。砰砰，砰砰。不知怎么，被他盯着的时候，心跳总会不自觉的加快。片刻之后，林念抿，率先结束这莫名其妙的博弈，猛地拉下窗帘，倒回上。长一副讨嫌样儿，她在心里骂。

　　＊＊＊揣了一肚子气，还有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奇怪的诡异感，林念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她走过今天白天同样的路，相似却又不同。806路公车上只有她一个乘客，司机不苟言笑，跟戴着面具一样。

　　动作标准而机械。小巷幽深不见光，能见度不超过两米。两个服务生始终弯着，看不见脸，引她进了店铺，却不是下午去的那个，而是隔壁房间。很黑。静得不可思议，有种令人汗倒竖的诡异感。

　　林念扶着门边，缓慢地往里走。墙面黏腻，令人不适，接着右手不知道勾到什么东西，手腕有被拉扯的感觉，然后“啪”一声，她手腕上的红绳倏然断了。

　　林念在那一瞬间猛然睁开眼，瞳孔紧缩，膛剧烈起伏，盯着天花板急促息，惊出一身冷汗，她下意识去摸右手腕上那红绳。还好，还在，只是梦。悬着的心重重落下，林念坐起来，靠在头，神思飘到不知道哪里去。

　　如果晚饭时只是敏锐地感觉到一些不适，那她现在已经可以明晰地感知到这里有问题。林念反复回想细节，拿起手机搜索李少健那家公司的名字。

　　社平台上关于这家公司的消息比较多，哪一年牵头举办了什么比赛，哪一年旗下模特获得了什么奖项。

　　看着颇为正经，但林念深夜搜索，不是为了看这些的。不知道她皱着眉换了多少个关键词，点进多少次相关人物的主页，直到一刷新，首页全都是这公司和它旗下艺人相关的时候，大数据终于给她关联推送了一个小号。

　　昵称就是最简单的用户加上编号，头像是一片漆黑。个人简介是“要买联系微信，私信不回”不知为何，一阵凉意当即窜上后颈。林念犹豫片刻，点进去。这个小号有五十多条微博和三千多个粉丝。

　　但主页显示一片空白，林念顿了两秒，点下关注键。关注成功标志弹出来的瞬间，像误入了一个什么可怕的世界。下一秒，最新一条微博出现在她面前。

　　几张配图赫然是今天下午偷拍的她。有对面视角，也有裙下视角，只不过因为她今天恰好穿的子，没有拍到什么东西，但也足够令人作呕。

　　文案则更加赤恶心，字里行间都透着让人窒息的呕吐感。“还差两个月成年，脸和身材都不错，但有点傲。需要的联系我，可提供药。”

　　未成年，偷拍，药。几个关键词仅仅连在一起就足够可怕。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涌来。林念呼吸都快停止了。全身冰凉，不自觉发着抖，看着弹出来的消息通知，快速切换掉界面。

　　但发消息的人并不能缓解这种令人绝望的后怕，反而更甚。【李少健】：今天走得比较急，我们还没得及约下次的时间【李少健】：下周末你有空吗？

　　林念看着这几行字，全身血都发凉，厌恶又恶心，手微微发着抖，三两下把这人拉黑删除，然后倒扣在上。

　　胃里翻腾的感觉再也不住，她蓦然下，两三步奔到卫生间，手指死死撑在洗漱台上，费劲地干呕，一直到嗓子生疼，出生理性的眼泪。倏然，面前横伸出一只手。

　　余光朦胧瞥见垂坠质感的灰色休闲，骨感修长的手指微微摊开，安静地递来一张纸巾。＊＊＊“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江淮作息不定，一般这个时候还没睡，他半靠在沙发背上，一只长腿微曲，长指松松握着个玻璃杯，看林念蹲在阳台上，没说话。

　　她本来就瘦，蜷着身子蹲坐在阳台角落，背靠着栏杆，像一阵风就能吹走。长发披散，眼睫低垂，右手攥着包紫云，纸盒被捏得变形，开口敞开，已经不剩几支了。

　　是他第一次见她买的那包，平时都没怎么见过，对面小卖部十块钱的“劣质烟”奇怪的是，在她手里看来又还不错。

　　纤细的指间一点猩红色闪动，明明灭灭，白烟缕缕，随着夏夜燥热的风散开。闷热难当。好半晌，他视线扫过纸巾上散落的无数烟头，没什么情绪地说。

　　“你坏规矩了。”林念好像刚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被拉出来。反应了片刻，盯着闪动的火星，无意识地跟着喃喃：“嗯。”“我坏规矩了。”又是片刻沉默。两个人或坐或站，隔着一道极窄的路，谁也没有说话。天色很沉，乌地挤着夜，得人不过气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念忽然问。喉间干涩，声音也哑。江淮捏着杯子看她一眼，后者眼睫低垂，周身散发出一种萧瑟又冷淡的气质。

　　不是问句的语气，笃定的。江淮顿了两秒，缓步走到阳台边上，半弯身子，双手手肘撑着栏杆，好半晌才嗯了一声。视线放远，落到快要枯死的老树身上，江淮手指在栏杆上轻叩两下，他们这圈子，说不算。

　　但也绝对称不上干净。从小泡在名利场里长大，看着光鲜亮丽，谁知道背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姓李的他从前见过，逢年过节就提着一车一车的礼物往他们家跑，一口一个江少。十几岁的少年叛逆归叛逆，但看人依然很准。

　　有人端的是个文人模样，内里却是一把腐烂骨，油头粉面，镜片下一双眼睛全是精明算计。江淮看着他烦，没给过好脸色。实际上他很少给人好脸色，但只要是他在家，李少健必然碰一鼻子灰。

　　江近贤原本也不待见他，后来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攀上了江淮那便宜哥哥，劝着江近贤暗地里给他了不少事儿。

　　江淮一向懒得管他们的事，跟那对父子沾边的事他一律不碰，直到很久之后他在酒吧卡座，远远望见李少健给人杯子里放东西。好，他当时靠在椅背上事不关己地想，他那便宜哥哥又离玩火自焚近了一步。

　　凌进这人，江淮一直不知道怎么评价他。有智商，但不多。说他笨吧，他能帮着江近贤把家里和公司上下打点得都不错。说他聪明呢，他又从不屑于在别人面前伪装他那副温文尔雅的皮，灰色地带沾了个遍。

　　还有致命的一点，这人爱炫耀。昨天睡了哪个女明星，今天哪个模上赶着送房卡，事无巨细，全能从他朋友圈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