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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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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旭⽇东升。

  暖暖的⽇光,迤逦进窗,洒了一地金⻩。

  她从上坐起,看着那在⽇光中飞舞的尘埃,只觉得茫茫然。

  被撕碎的⾐裳,是什么时候被换成⼲净的⾐袍?她汗的⾝子,是什么时候被擦洗过的?満榻散落的香料,是什么时候清除的?⾝下的软褥,又是什么时候更换过的?

  只知道,关靖走了,而她还活着。

  他没有杀了她,而是在纵情之后,让她看到了另一个早晨。

  虽然,朝露脸,但是天气还是冷的。她看见自己吐出的⽩雾,在寒冻的空气里浮游、蒸散。

  然后呢?

  接下来呢?

  他没杀她,是为了‮磨折‬她、‮辱凌‬她,要她一次又一次面对,昨夜那般的失控,在他⾝下臣服,忘情的哭喊吗?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应该,⼲脆给自己痛快的一刀?

  有那么一刻,她仍无法思考,没有办法想。

  蓦地,有人来了。

  叩叩两声,房门轻响。

  她盯着那扇门,无法反应,不知道该让来人⼊內,还是该置之不理。

  然后,房门被推开了。

  来人没等她同意,敲门只是为了通知她,有人来罢了。那个人,正是韩良。

  沉香微微的愕然,眸中流露讶异,却没有表现更多。这些年来,她早已练习过太多次,能不将情绪外露。

  韩良,也是想杀她的。

  她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事到如今,哪里还需要在乎什么呢?难道,她內心深处,还想活命吗?

  蓦地,被吻肿的瓣,浮现一抹自嘲的笑,笑自己的贪生怕死。

  韩良跨过门坎,走了进来,他的⾝后,跟着两个仆人,一人手里端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她的香匣,还是整理妥当过的。

  看见那匣盒,昨夜的种种,全涌⼊脑海。她抬起头来,等待韩良的嘲笑,或是比死更可怕的命令,却只看见他面无表情的张嘴。

  “这个,是主公要归还给你的。”他冷然说着,额角青筋略浮,隐约菗动。“香料,能毒能治,主公说,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第一名奴仆,放下手中的匣盒,退了出去。

  她讶然无言。

  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什么意思?

  恍惚之中,好似能看见,关靖昨夜似癫且狂的神情。

  她中的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抓握住,慢慢的、慢慢的收紧。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罢,他的命是赔给你了。”不甘的言语,在寂寥的空气中震颤着。

  韩良紧抿着,抬起手来。

  第二名奴仆上前,将手中的物件也搁上了桌。

  那是数十个长形的木盒,过去数月以来,她见过无数次,认得那些盒子。用不着韩良打开,她已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一些盒子里装的,是关靖⽇夜书写,从不停手的绢书,每当他写好,就会收存在这些长形木盒里,让韩良收去。

  “这些,则是我要给你的。”

  他?

  这次,她没有来得及,蔵住讶异怈漏于外,昨晚泪的乌黑的双眸,惑的看着韩良。

  “这些绢书自从主公书写后,从来没有别人碰过、看过。”韩良直视着她,缓声说道:“你是除了我之外,头一个阅读这些绢书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她看?

  为什么?

  “这里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这些就够了,看完这些绢书,如果你还想杀主公…”韩良负手而立,凝望着榻上头,苍⽩如雪的女人,一字一字的许下承诺。

  “我、帮、你。”

  ***

  韩良走了,奴仆也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还有她的香匣,跟一桌子的长木盒。

  她是要杀关靖的人,韩良最是清楚了。那么,他还要让她看些什么?就算她真的看了,又能改变什么?

  改变关靖杀人如⿇的事实?改变他罪孽深重的恶行?

  不会的,不可能,她太清楚。

  他已经杀了。他连眼都没眨一下,就焚杀景城,一命不留。

  那个男人,是不会后悔的。他不懂什么是后悔。

  他杀起人来,是一丁点儿也不手软,他不是关在皇宮里头,什么都不知道,只贪图享乐的年轻皇帝;不是躲在城墙里头,只会⾼谈阔论、茶毒百姓的⾼官世爵,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并不无知,没有任何借口。

  令,是他下的。

  人,是他杀的。

  城,是他屠的。

  他甚至是亲手出了第一支火箭,亲眼看着火烧景城,亲口下令一个不留。

  事到如今,韩良还要她看什么?看了,又有什么用?

  有那么一瞬间,沉香只想将桌上那些,堆积起来的长木盒,全部都捣毁,然后扔出屋外,眼不见为净。

  但是,中无形的大手,仍紧紧的、牢牢的握住她的心。昨晚关靖眸中,那癫狂痛楚、苍凉倦累的眼神,依然烙在心头。

  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这两句话,虽然是韩良转述的,但是,她却彷佛能听见,他说出这两句话时的语音。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罢,他的命是赔给你了。

  韩良心有不甘的话,也在耳边回着。

  他要把命赔给她?为什么?因为她像幽兰?还是因为他也对她有情?或者他以为,这样一来,她会因此回心转意?

  她要杀他啊,尽管如此,为什么他言下之意,还是想把她留在⾝边?他就这么有自信,敢拿命来赌?

  沉香盯着桌上的香匣,以及那些木盒,心绪千回百转,杂无章。

  冬⽇的暖消逝,地上的金光,被云掩去。

  寒气更加拢聚,她却不觉得冷,缓慢困难的走下卧榻,来到桌边。

  她绝对不会原谅,关靖的所作所为,但是,她的确很想知道,他⽇以继夜的,到底是写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內容,让关靖这么用心?让韩良如此珍惜?

  她拿了最上面,标着卷一的木盒,推开密闭的盒盖。

  装着绢布的木盒,做工精细,是防⽔的,一只木盒里,就收好几卷绢书。她拿出最上头的一卷,在桌上摊开。

  他刚硬工整的字迹,跃然眼前。

  治国之策

  治国,当以民为先,以法为则。

  有法,方有据,依法而论据,才成规矩…

  中原‮陆大‬,东有人海,北有荒原,西有⾼山,南有万林,物产繁多,该是富庶之地,可吾辈之‮陆大‬,以沈星江为隔,一分为二,多年争战,耗损不计其数,实是愚昧之举…

  ‮陆大‬之东,海上之外,有国无数;‮陆大‬之西,⾼山之外,有国无数;之其南、之其北,亦是如此。世上強权所在多有,众皆虎视之耽耽,唯统一沈星江南北两岸,方有⾜够之国力与诸国抗衡…

  统一之后,需先立法,兴学校,令民书习…

  教民去南北之偏见,方能共荣共利…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这不像杀人如⿇的关靖会说的话,不像他在做的事,但是,他却将这些文字,全部都写了出来。

  他所写的,全是治国之道,该如何治国,如何建设,如何才能国富民強。

  而且,他所书写的內容,不只是为了南国,不只为了,他‮服征‬的地方,而是为了南北两国。

  她忍不住惊愕,一卷又一卷的看下去。

  十年內,须如何建设;二十年,须再做何事;三十年又该是如何。他没有遗漏半点,写得如此详细,从纲要,到细则,条理分明。

  他要人开通运河、修筑官道、南粮北运、北弓南送。

  他将北原之牧、南地之农、东海之渔、西山之矿,该要如何运用,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从国,写到州,再从州再写到县。

  每一个地方,他都清楚的写明,那里产什么、有什么,地形加何、物产如何、民风如何,他全都知道,甚至针对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做法治理。

  窗棂的光影,在地上缓移消散,天光也从明亮转为暗,当有军仆进来,替她点上了灯火,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昼已经过去了。

  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搁了膳食,还是四菜一饭。

  膳食都冷了,但是她不在意,饿了的时候,就吃下一些,然后再继续看着那些绢书,没漏看任何一个字。

  那‮夜一‬,她没有睡,而是看着、看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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