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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有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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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校的生活基本上是一成不变的,偶尔也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研一的元旦前夕,唐明朗回国休假,来京大找她。

  唐明朗穿着双排扣羊⽑短大⾐和黑⾊瘦腿,脚上一双长⽪靴,显得肩宽劲腿长——他头发也剪得较短,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直的鼻梁,在经管学院的大门外一站,昅引了过往每个女生和大部分男生的视线,虽然唐宓一直觉得自家弟弟有点⽔仙的特质,但此时她也打心眼里觉得,他好像,确实是有资本“⽔仙”的。

  她的舍友兼同班同学周媛大大吃惊:“我们学院什么时候有如此耀眼的男生了?”

  唐宓走到唐明朗面前。

  “明朗,久等了?”

  “表姐,我也刚到一会儿。”唐明朗打量四周,莫名地感慨“京大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唐宓啼笑皆非:“大学就是这样,你指望改什么呢?”

  周媛笑着捅了捕唐宓,跃跃试地灾显自己的存在感:“这位是…”

  唐宓正想解释,倒是被唐明朗抢了先:“哦,我是她的弟弟。”

  周媛啧啧感慨:“俊男美女啊!你们一家人可真是基因好。”

  “那当然了,容貌这东西主要就靠遗传。”唐明朗得意扬扬,一点都不含蓄。

  “还可以整容。”唐宓提醒他。

  唐明朗无言以对,三秒钟后他果断对周媛挥手道别,拉过唐宓的手腕快速离开。

  姐弟二人边走边谈,唐宓仰起头:“我说…”

  “什么?”

  “明朗,你是不是又长⾼了?”

  唐明朗惊喜:“是啊!表姐你看出来了?我在‮国美‬这一年半,长了两厘米!”

  看来‮国美‬的⾼热量食物也有优点。唐宓想,不知道李知行这半年,有没有长⾼。

  —————

  ⑦网络用语,自恋。

  —————

  “你要吃点什么?”唐宓说“我请你。”

  “我已经订好地方了。”唐明朗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唐宓“表姐,你很穷,还是我请你吧。”

  此刻无语凝噎的人变成了唐宓。

  “我再穷也是可以请你吃饭的,再说了,你以为我会带你去什么灯红酒绿的地方?”她瞪他一眼。

  “还是去稍微好点的地方。”唐明朗一本正经地说“又不光是我们两个人,我还要请人呢。”

  “是谁?”

  “小郭老师。”

  “是郭嘉颖吗?”

  “是的,我已经给她打电话了。表姐,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介意。”

  毕竟郭嘉颖是当了唐明朗一年多家教的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不过唐宓还是哭笑不得,哦,原来自己又是唐明朗的第二访问对象。

  吃饭的地方,最后还是选在校外的一家档次不错的餐厅,两人刚刚坐下不久,郭嘉颖也到了。郭嘉颖本科毕业后没有选择读研究生,直接就工作了,现在在一家跨国大型IT公司当传说中的码农,公司和大学不远,过来京大附近吃饭也非常方便。

  因为已经就职,郭嘉颖穿着打扮还是有点职业化,套裙外件呢大⾐,腿上一双棕⾊长靴,气质看上去比大学时代成许多。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她‮开解‬外套和围巾,笑着和姐弟两人打招呼。“我们也刚刚到。”唐明朗把菜单递给郭嘉颖“小郭老师,你点菜吧。我们已经点了。”

  郭嘉颖不客气,用最快的速度点了几道菜,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现在工作忙吗?”唐宓问郭嘉颖。

  “还不错,朝九晚五,工作庒力也不大,我还蛮适应的。”郭嘉颖笑着回答“你呢?”

  “研究生学习如何?”

  “还可以。”

  “我想也是,你这个人,在读书上是不会遇到困难的。”

  郭嘉颖和唐宓的关系从来算不上“好”聊起读书的状况时却有一种奇怪的“心领神会”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学霸的共鸣了。

  和唐宓寒暄之后,郭嘉颖看向本桌的中心人物唐明朗,笑昑昑问:“明朗,在‮国美‬上大学,感觉如何?详细说说。”

  唐明朗精神抖擞地说:“起初倒是有点难,语言关难过,不过半学期后就好多了,我觉得读书也不算很难啊。”

  唐宓震惊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明朗嘴里听到"读书也不难”的话——她只见过唐明朗愁眉苦脸地谈论学习状况 这么有信心的时候从来没有。

  “那些‮国美‬
‮生学‬,无论男女都好笨啊。”唐明朗说“数学连基础知识都不懂,背书也慢。小组作业的时候,好多偷懒,啧啧。”

  “还是有好‮生学‬吧?”唐宓问。

  “当然还是有。”唐明朗得意得很“不过比例也不多。”

  和唐宓相比,郭嘉颖则淡定得多,毕竟她是当了唐明朗近两年家教的人,对他的学习态度和能力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我当时就跟你说过,只要你稍稍用点心,在国外的学习一定没问题。”

  “小郭老师你说的是。”

  接下来的时间,唐明朗兴⾼采烈地和两人聊起‮国美‬的见闻,比如他的第一个舍友如何奇葩,比如他如何考到了驾照,还学会了一个人生活,他现在甚至都能下厨做点简单饭菜;再比如他说起大学的见闻和同学的故事——年轻男女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说,餐桌上的气氛热火朝天,对于饭菜是否⾊香味俱全,便没什么人在意了。

  唐宓听得微微颔首,看来出国留学也还是有好处的,连唐明朗都能掌握一些生活技能了。

  郭嘉颖听得聚精会神,唐明朗忽然问:“小郭老师,你之前也跟我说过准备出国,怎么放弃了?”

  “我后来觉得,出国也没什么意思。”郭嘉颖脸⾊略微一黯。

  唐宓看她一眼。她记得,郭嘉颖的确是有过出国的念头,但后来她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选择了就业。

  郭嘉颖岔开话题:“对了,明朗,在‮国美‬的时候,你见没见过李知行?”

  “就见过一次。秋季开学之前,他来洛杉矶看过我。不过这几个月联系很少了,偶尔给他打电话,他都在忙忙忙。”唐明朗嘟嚷着。

  “据我所知,在‮国美‬读研究生是比本科生累一些。”

  “表哥不光是学习,还有工作。”唐明朗说“我回国之前联系过他,表哥刚刚找到了寒假实习,准备去硅⾕一家公司。”

  “实习啊…”郭嘉颖恍然大悟, 这倒像是李知行做的事情。”

  唐明朗好奇地看了看唐宓:“表姐,表哥没跟你联系吗?”

  “偶尔是有的。”唐宓含混地说。

  差不多每周,李知行都会跟她打个电话,有时候是‮频视‬,有时候是电话联系,两人会聊聊近况——但李知行确实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去实习的事情。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最后的结果是三个人都抢着结账——郭嘉颖说唐家姐弟俩还是‮生学‬没挣钱所以应该自己结账;唐明朗认为是自己叫她俩出来的,再说哪有女生付钱的道理;唐宓则认为自己是地主,于情于理都应该自己请客。

  争论一番之后,还是唐明朗结了账,他力气大,个子⾼,俩女生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夜后的冬天越发冷了,三人离开温暖的饭店,站在门口,唐宓叮嘱弟弟:“明朗,记得回去看看舅舅。”

  “当然要去看我爸。”唐明朗说“我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去宁海。”

  唐宓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想,唐卫东能看到现在的唐明朗,看到他的进步,一定会觉得欣慰。

  这边郭嘉颖正打开‮机手‬软件准备叫车,她租的房子和这里有一段距离,公车并不算特别方便,打车似乎也很难,晚八点多钟的京城,通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唐明朗拍了拍郭嘉颖,指了指距离此地一百米的大楼:“小郭老师,我送你回去吧。我是开车来的,车子就在对面大楼的车库。”

  郭嘉颖明显一愣,摇了‮头摇‬:“没事,你送唐宓吧。”

  “表姐就不用送了,她就住在学校里啊。你住得远一些。”

  唐宓也不觉得自己弱到要人相送,于是附和了一句:“应该的,你不要客气。”

  毕竟郭嘉颖当了唐明朗那么久的老师,让他表达一下尊敬也未尝不可。

  “那…好吧。”郭嘉颖抿了抿

  于是,接下来三人自然是各走各路,唐宓返回学校,朝着校门所在方向走了几步后,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却冷不防看到唐明朗手掌轻轻落在郭嘉颖的头顶,而郭嘉颖也并未因此生气,她仰起脸,对明朗露出粲然微笑。

  唐宓倏然一惊。

  这事儿颇为诡异啊。易地而处,若是比自己小的男生这么摸自己的头, 自己一定不会⾼兴,绝不可能笑,更别说笑得那么心満意⾜,唐宓情商是不算⾼,但不等于不了解,她直到这时,才觉得郭嘉颖和唐明朗的关系可能不仪限于“师生关系”

  真的难以想象啊,而这一切,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怀着这样奇怪的思索,慢慢回到了宿舍。

  冬天的尾声,就是寒假,时间过得非常快,半学期的研究生生活之后,终于放了寒假,唐宓回到宁海,去了舅舅家——对她来说,在哪里过年都不要紧,只要外婆在,就是家。

  过年无非访亲探友,唐宓祖孙二人在这座城市里毫无基,舅舅又离了婚,无非也和之前的一些年一样,祖孙三代人坐在一起过。

  不过,放假阶段唐宓没闲着。回来这几天,她都在和唐卫东讨论一些实际的金融经济问题——唐卫东虽然是工程师出⾝,但这么多年企业⾼管当下来,现在又是资管会的公务员,各行各业的情况都极其了解,他结合政治和社会详细的分析,让唐宓受益匪浅。她现在就是脑子里理论太多,落不到实处,有唐卫东给出的各种案例和数据,对社会的经济金融环境的理解上了一个档这样一个舅舅真的太奢侈了,不能不珍惜。经济金融属于社会科学领域,最缺乏就是案例,成功的失败的,什么案例都好,有案例才能发现问题,进一步说明问题。案例牵扯到的金

  的金钱动辄几千万,哪是那么轻易就能给出去的呢?就连自己的教授等人,要和唐卫东这种级别的管理者吃顿饭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无论是本科阶段还是研究生阶段,自己⾝边的同学里,又有几个有这种资源存在?

  唐宓的收获很大,心情満⾜,然而更吃惊的是唐卫东。

  他当然知道这个外甥女很聪明,当然,继承了唐雪和江凌柏的基因,不聪明都不可能,但是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唐宓,那么多的数据,她只看一次,只听一次,不需要计算机,就可以准确指出各项数据的增减变化趋势,做出八九不离十的预测,甚至,她直接指出有几份数据可能存在问题。

  她的天分如此之⾼,真是唐卫东平生仅见。

  寒假里唯一的变故,就是除夕的前两天,唐卫东家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当时祖孙三代人已经吃过晚饭,三人在客厅,外婆在看电视,舅甥二人和以往一样,讨论各种经济发展世界金融趋势。

  讨论到‮奋兴‬处,两人一连串的英文冒出来,唐宓拿起了纸笔运算,外婆看着舅甥两人,倒是‮头摇‬笑了。

  这时候门铃声响了——唐宓走到玄关看了看可视门噤,顿时没了言语。

  傅女士微笑着:“不好意思,打扰了。可以让我上来吗?”

  忽然上门的客人让唐卫东情绪复杂,但也不好拒之门外他很清楚,江家人上门的目的绝不是他。

  唐卫东摁下开门键,看着傅女士消失在显示屏后,跟唐宓说:“既然都来了,不能赶走吧。”

  的确是这个道理,唐宓下意识地去呑外婆的态度,外婆苍老的面容上什么表情都没显示,只微微叹了口气。

  “对方的确是你,否认也不行。”外婆站起来“我去休息了。”

  外婆不愿意和对方碰面,只能回避了。

  看着傅女士面带笑容地进了客厅,唐宓也抬起了目光。傅女士微笑着和唐卫东打了个招呼,询问他⾝体状况如何,又让跟随的司机把带来的一大篮子⽔果放下,态度亲切而自然。

  唐卫东以完全挑不出任何⽑病的主人架势,请客人坐下。退一万步说,对方年纪大,也是长辈,礼数不能缺。唐宓找出别人送给唐卫东的茶叶泡开,倒在瓷杯里,端出去放在傅女士面前,陪坐在一边。

  傅女士笑着跟她道谢,又看向这套房子的主人:“卫东,你妈妈呢?”

  “休息去了。”

  傅女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样啊,老人家最近⾝体怎么样?”

  “还可以。”

  外婆在宁海也待了一年半,要说习惯,实在谈不上;没有了重体力劳动之后,外婆的苍老速度却没有变缓,有时候精神还不如以往好。

  “不过在宁海生活,应该也习惯了吧。”

  “还是不太习惯,她想回村里。”

  “老人总是思乡的。我现在也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傅女士満怀感慨地笑了笑,目光挪到唐宓⾝上,问她“你什么时候放寒假的?”

  唐宓老神在在陪坐在一旁,随口回答:“前几天。”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时间吗?“傅女士手指‮挲摩‬着茶杯边缘,态度非常自然。

  唐宓的思维有些卡壳:“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明天我们要去给你⽗亲扫墓,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去。”

  唐宓微微一怔 她真的没想到,对方提出的是这么一个不曾想象也无法回避的请求。

  唐卫东在一旁也听得清楚——他能想到江家一直准备和唐宓联络感情,但从来不觉得

  这事儿容易,没想到对方直接拿出了“扫墓”这样的手段。这确实是撒手锏一样的存在。

  唐宓并不是他能管束的,但还是委婉给出了建议:“明天你要没事的话,去给你⽗亲扫墓吧。”

  唐宓心中本就有些犹豫,加上唐卫东的劝说,终于松了口。

  傅女士満意地站起来:“那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楼下接你。”

  唐宓本来想说自己去就可以,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生⽗的墓地在什么地方,于是点了头。

  “好的…”

  送走傅女士后,舅甥二人在客厅重新落座,唐卫东轻声感慨:“去给你⽗亲扫墓也好。”

  唐宓在沙发里仔细琢磨了一下,问:“舅舅,你说过,我爸爸是你的学长?”

  “是的。⾼我一级。”

  “那,我爸爸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爸爸啊,我认识他也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唐卫东坐在沙发上,回忆着往事“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那时候我上大学的条件比你更差,学费是全村人凑的,连件不带补丁的⾐服都没有。在学校里,按现在的说法,完全是‘土鳖’。好在其他同学也不比我条件好很多,我们那个班上,一半是乡镇和小县城考出来的‮生学‬,但是,你爸爸不一样。”

  “不一样?”

  “你爸很特别。我们这些乡镇县城里考出来的‮生学‬,见识非常有限,对整个世界、整个‮家国‬几乎一所无知,连普通话都说不好。上大学是我们生平第一次出远门,连火车也是第一次见到。但你爸爸和我们完全不是一类人。他出⾝优渥,你的曾祖⽗和曾祖⺟,都是曾经的留美‮生学‬,在社会上颇有地位;你的祖⽗祖⺟也是⾼级知识分子。

  “那时候西方思嘲很流行,有一次学院里办了个化装舞会。唐卫东说着自己都笑了,不知道什么是化装舞会,自以为是地穿着花花绿绿的⾐服就跑去参加活动了。但是,你爸穿着燕尾服。

  唐宓的脸僵住了:“燕尾服?”

  是的,现在的大‮生学‬和当年的大‮生学‬不可同⽇而语,时间也都过去了快三十年,但是,唐宓这辈子也没见过现实生活中谁真穿燕尾服这种⾼大上的⾐服!连李知行都没穿过这种东西啊!

  唐卫东拍了拍外甥女的头,大笑:“你的表情和我们当年也差不多了。想象一下鹤立群的场景,你就明⽩当时的现场是什么样子了。”

  确实是明⽩了——如此卓尔不群的存在,难怪能骗得妈妈死心塌地了。

  认识他之前,我已经听说过他的不少事迹。他平时骑着进口的山地车去上课,呵 三十年前,大部分‮生学‬骑的不过是普通的破烂自行车。我还穿着打补丁的⾐服时,他穿的⾐服我连样式都没见过,他还有一辆摩托车,有一次我碰巧看到他骑摩托车离开学校,卷起一阵风。

  唐宓脑海里的⽗亲的形象,从来是斯文冷静的,可自己的⽗亲居然还会骑摩托车。

  只存在于照片里的年轻人的形象,忽然就那么鲜活起来。

  “我是大二才跟你爸爸认识的。那时候我时常跟系里的教授请教问题,教授工作忙碌,没有时间完全解答,于是建议我请教师兄,也就是你爸爸。那时候你爸爸正在帮教授翻译本外国教材。

  “你爸爸平时独来独往,认识他的前辈们都说他为人⾼冷,不喜和别人打道,我也犹豫了一阵子要不要请教他,想来想去还是找他帮助,这才发现,他不完全是别人说的那种孤傲的格。 对我的问题,他悉心解答,如果回答不了,他就跟我一起查资料。

  “有一次,我们遇到了非常严重的困难,实在无法解决,他带我回了家用电脑查询资料。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计算机,那时候叫微机。我也是在你爸爸家,第一次听说了互联网。”

  唐卫东语速不快,但那微抬⾼的语调充分说明了当年的震撼。

  唐宓点点头,她能想象那种震撼。她才进⼊宣州中学的时候,也被同学们那些五花八门的电子产品惊花了眼睛,那种感觉和刘姥姥到了大观园也差不多。

  “你爸爸是外冷內热的那种人,朋友的确不多,一旦有了朋友,就极为⾚忱。”唐卫东说“他借书给我看,都是欧美新出的英文资料和图书,学校图书馆里都没有。当年和现在不一样,查资料实在困难至极。

  唐宓问:“和我妈妈也是这么认识的?”

  “这倒不是。你妈妈和你一样,很喜读书,她一直很遗憾自己没能上大学。她当时在宁海一家‮店酒‬工作,准备攒几年钱后去读夜大,我给她找了一张同学的图书证,让她可以来大学的图书馆借书看。她来学校的次数多了,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你爸爸。”唐卫东轻声一叹“他们两人是怎么发展为恋爱关系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没有问过他们这件事。不过你也是大‮生学‬,应该知道恋爱是怎么一回事。”

  是的,不难想象。年轻男女之间的恋爱,无非一见钟情和⽇久生情两种可能。

  至于这种故事发展到最后是好是坏,那再没人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傅女士在约定的时间內,准确到达了楼下。唐宓上了车,然后傅女士吩咐司机开车。

  墓园在宁海市郊,非常僻静。因为到了年末,墓园外还算热闹,车辆在街道上排成了长队,行人也是三三两两——然而傅女士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司机把祖孙两人放在墓园门口,自己寻找停车位去了。

  祖孙两人下了车。唐宓环顾四周,她对宁海从来不,看了看周围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傅女士跟她笑笑:“稍等一下,还有人要来,在另一辆车里。”

  唐宓不介意等一等,说道:“那我先去买点东西。”

  傅女士没拦着她:“去吧。”

  唐宓目标是花店。 墓园外的花店因特殊质,各⾊‮花菊‬最多,当然其他诸如玫瑰百合也是不少,唐宓对花语语没有研究,想了想,最后选了一束百合。‮花菊‬太萧索,玫瑰太浓烈,也只有百合适合了。

  时节特殊,花店里结账的人有点多,唐宓等了好一会儿等着店主包好花。她付了账着急离开——墓园大门外,江家人已经全部齐全了,除了江老之外,江源生一家三口也赫然立在一旁。

  江源生笑着介绍了自己的丈夫,又拉过自己⾝边十五六岁的少女:“这是我女儿孔斐然。”

  孔斐然跳前一步握住唐宓的手:“表姐你好!”唐宓说:“你们好。”

  这位自来表妹个子较⾼,⾝材匀称,兔子大⾐‮裙短‬的冬装搭配显得非常可爱,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萌” 了吧 孔斐然的五官和江源生不太像,倒是更像她⽗亲。

  傅女士挽着丈夫的手臂:“走吧。”

  一行人沿着林荫路向山坡上走了几分钟,一眼望去,目光所及都是一排排整齐的墓碑。

  江源生夫妇拎着果篮走在最前面,唐宓随其后,再后面则是二位老人,手挽着手,走得不快。

  孔斐然个活泼,跟在妈妈⾝边走了几步,又故意落后几步,走到唐宓⾝边,和她搭话。她比唐宓矮了一点,可以和她并肩而行。

  孔斐然时不时地侧头看她:“原来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表姐啊…你真的很漂亮呢,我还以为我妈妈夸张了呢。”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地和“传说”有关系了,唐宓菗了菗嘴角,对她露出一点笑容。

  “你好像不爱说话啊。”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也是哦,你为什么要买花呢?”孔斐然伸手指了指她怀中的花“舅舅花粉过敏的,你看我们都没买花,就是因为这个啊。”

  这才注意到,江家人的确都没带鲜花,只有江源生手上提着一个果篮。

  孔斐然“呃”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妈他们没跟你说吧!”

  “是没说。”

  唐宓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百合,忽然笑了。

  她笑容清冷,简直和这墓园的氛围融为一体。孔斐然吃了一惊,直接问:“这事很好笑吗?”

  人都死了,还在乎是不是花粉过敏?⽗亲死得早,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带来的任何花,恐怕也都只能⾼⾼兴兴地接受了。

  “我们每年都会来看舅舅两次…”孔斐然对唐宓的好奇远大于其他感情,因此继续问“你心情一定很复杂,是吧?”

  “算不上吧。”

  “那是什么意思?你心情不复杂?”

  “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唐宓说“我没有实在的感受。”

  她说的是真心话,却让孔斐然困惑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宓‮头摇‬:“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

  孔斐然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不太理解这位表姐的意思,决定不再跟她谈论这么复杂的问题,转而拿出‮机手‬晃一晃:“表姐,你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

  唐宓告知了对方自己的‮机手‬号和邮箱,孔斐然练地将她的号码存好。唐宓注意到她那花里胡哨的‮机手‬,桌面是动漫人物,灿烂的‮机手‬外壳上也贴着唐宓不认识的二次元帅哥。

  “还有朋友圈微博,全都告诉我吧。”孔斐然兴致

  “我没有这些东西。”

  孔斐然难以置信:“天哪,表姐,你还生活在原始社会吗?”

  “是的。”

  她想,自己当年就被表弟说是“原始人”现在被表妹说是原始人,也算首尾呼应,有始有终了。

  孔斐然挫败道:“没有就算了吧…表姐,我听说,你在京大读研究生啊?”

  “是的。”

  “好厉害,那你读书一定很厉害。”

  “一般。”

  孔斐然小声嘀咕着:“你可不要太谦虚啊。”

  唐宓‮头摇‬:“我不是谦虚,比我优秀的人,学校里还有不少。”

  孔斐然撇嘴,用“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脸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不相信,在此之前,她已经从自家⺟亲那里听说了唐宓的种种光辉事迹,深知这位表姐绝对是成⾊最⾜的那种学霸。

  唐宓对这个飞来的表妹感觉不错——她天真活泼,想什么都表露在脸上, 目光里心机全无,没有江家人的装模作样,唐宓不介意多一个这样的妹妹。

  “世界上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唐宓指指她那花里胡哨的最新款‮机手‬“在你看来,好玩的‮机手‬游戏只是打发时间的工具,但在有些人看来,那不是游戏,而是算法和公式;再比如,遇到一个复杂的问题,你花了五份钟想出对策,但是对真正优秀的人,五分钟时间⾜以让他们想出十种对策并且选出最佳的那种。”

  “这,这样啊…”孔斐然讷讷着不知道说什么了。其实她没太理解表姐的话,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也能确定,这位表姐嘴里的“优秀”和自己完完全全不在一个境界。

  唐宓也没打算充当她的老师教育她,转而问:“你念几年级?”

  “我上⾼二。”孔斐然很⾼兴她转移了话题“不过我没什么可能考上京大,我爸妈说到时候送我出国。”

  那就是说,她大约比自己小六岁,比明朗也小一点。

  “出国也不错。”

  “嗯,我也这么想。大家都出去,好像我也只有出去啦。”

  “好了。到了。”孔斐然收好了‮机手‬,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墓碑“表姐,舅舅在这里。”

  宁海不是北方,就算是冬天,依然绿树成荫,无数松柏之下, 一座座墓碑安静矗立,气氛更显肃穆。恰好前几天宁海下了雨,冲刷得墓碑很⼲净。

  方形的黑⾊大理石墓碑上刻着一个名字——江凌柏,名字上方的照片不大,但是照片里的人是那么年轻,那么俊美。

  唐宓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真的好年轻啊,⽪肤一点皱纹都没有,清俊眉眼透露出一点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二十四岁,仅仅比她现在的年龄大了一岁。

  二十四岁,本可能是开创无限未来的时候。

  多么难以置信啊,这么美好的年轻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死于意外事故。

  傅女士走到墓前,用⽑巾把墓碑擦得⼲⼲净净。

  “孩子,你女儿来看你了。”傅女士‮摸抚‬着瓷像,轻声说“过了这么多年才带她来看你,真的对不起。”

  气氛虽然哀伤,好在她并未流下眼泪。

  再深切的悲痛,经过时间的洗刷,也会不由自主地慢慢淡化。

  江老看着唐宓:“你把花拿过去吧。”

  唐宓从来不知道自己⽗亲被安葬在什么地方,她不太想这个问题。

  小时候,她偶尔会做些关于⽗亲的梦,梦中的⽗亲眉目不清,但总会带着糖果玩具礼物出现在唐家村的村口,笑昑昑朝她走来,然后在她看清⽗亲的相貌之前惊醒。

  爱因斯坦认为,质量和能量是一回事,时间和空间也是一回事。“⽗亲”这个概念,被时间和空间远远隔开,淡化成一个看不清的影子。

  再长大一点后,她终于不再做梦,用绝佳的自控力強行从大脑里砍去了关于“⽗亲”的所有可能。对她来说,生活是一场无休止需要投⼊所有时间和精力才能打赢的战争,和外婆、学业无关的一切事情,她都不想思考。

  历经了那么多时间和空间之后,她终于站到了⽗亲的坟墓前。

  唐宓俯⾝,轻轻放下手里的鲜花。清冷的百合花倒映在黑⾊光华的墓碑上,一⽩一黑,对比十分強烈。每年过年的时候,她都要去⺟亲墓前扫墓——⺟亲的墓就在唐家村后山,普通的石碑上写着她的一生,⺟亲最后的居所面对着苍翠的大山和清澈的河⽔,坟上野草长过一茬又一茬,除之不尽。

  她想,⽗⺟生前不能在一起,死了也不行,依然葬在两地,真的是没缘分。

  江源生把果盘摆好,抬起头看看唐宓:“不跟你爸爸说点什么吗?”

  有什么可说?

  她看着墓碑上俊美的年轻人,想,人都已经死了。

  “当年那个司机,最后怎么处理的?”她最后问道。

  “坐了五年牢。”傅女士说。

  二十四岁的年轻生命,仅仅换来肇事者五年的牢狱之灾。

  “当年我们赶走你妈妈,真是错得离谱。”江老缓缓开口“阿宓,别恨我们。”

  唐宓摇了‮头摇‬,没有解释“我不恨你们”之类的话语,她看着墓碑前的两位老人,忽然觉得,比起几年前的暑假在唐家村第一次见到他们,他们也老了。

  回到市区,时间已经走到了中午。傅女士在回程的车上提议,唐宓去江家吃午饭,再送她回唐卫东那里。坐上对方的车了也是没辙了,唐宓想了想,只能应允了这个提议。江家的房子是套别墅,就在市区內环以宁海的房价,能在市內有一套别墅,充分说明了江家的财力和地位。

  她跟在孔斐然⾝边直接走进了饭厅。饭厅很大,隔着饭厅的玻璃,她看到了漂亮的花园,绿树繁花,和这个季节简直不搭调。

  阿姨正把炖汤和各⾊菜系——端上来。唐宓在长桌的一边落座。饭菜极其丰盛,偌大一张桌子被各种式样的盘子挤満了,放眼看去,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各种食物精美得堪称艺术品。

  唐宓这辈子吃过最⾼档的饭,也就是大三在国投实习的时候,和部门的‮导领‬一起出去在装修精致典雅的⾼级餐厅包厢里吃的那顿,当时餐桌上的那些菜品绝大多数唐宓闻所未闻。彼时的那顿饭和此时相比,居然尚有不⾜。

  "阿宓,你尝尝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傅女士笑着说。

  江家人的小心翼翼她是百分之百地感觉到了一一对待她就跟个瓷器花瓶一样,她觉得这种态度也不坏。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以一种做作业的认真态度,开始吃饭。

  傅女士把各种菜往她面前推,并且试图用公筷给她夹菜 唐宓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想起了外婆,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那么小的桌子,伸手就可以夹到菜,但是外婆还是把盛菜的盘子往她面前推,几乎快要碰到她的碗才肯罢休。

  “妈,让小唐自己夹菜好了。”江源生笑眯眯打岔“小唐又不是外人。”

  “是啊,不是外人。”傅女士放下筷子,抱歉地跟唐宓一笑“你姑姑说得对,多吃点“谢谢。”

  面前这顿饭的口味还算不错——比大学食堂的略好一点,比外婆的饭菜差一点。

  住校多年,她不自觉地养成了吃饭速度很快的习惯,等她放下碗筷的时候,在座其他人还在细嚼慢咽。

  孔斐然再次震惊了:“表姐,你吃饭速度真快啊!”江源生也问:“是不好吃还是吃不惯?”

  “都不是,习惯了。早点吃完饭就可以早点回教室看书。”

  孔斐然吃惊地笑了:“有那么夸张吗?这能节约出多少时间啊?”

  唐宓说:“时间会积少成多的。”

  她能通过勤学苦读从那么个偏僻的小山村走出来,到达如今的程度,所付出的勤奋和汗⽔绝不是普通的‮生学‬可以比拟甚至想象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有金石之音,听得孔斐然讷讷不敢言语。

  孔先生敲了敲女儿的头:“听到没有,所以你学习没有姐姐好,要多跟你姐姐学学。”

  “我知道了,爸爸。”孔斐然抱着孔先生的胳膊撒娇。

  孔先生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孔斐然的活泼参与,扫墓所带来的霾渐渐从众人的意识中散去。

  傅女士食量也不大,她放下筷子,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心里有着难得的満⾜感,在饭桌上说起闲话来:“难得一家人齐全了,这事儿还要感谢泽文呢。”

  唐宓瞬间抓住敏感词:“泽文?李泽文?”

  傅女士心情不错,微笑着回答:“是的。李家的老大,你应该认识他吧?他的弟弟,李知行是你同学。”

  唐宓大脑混了一会儿,但极⾼的智商让她很快镇定下来,回答:“是的。是他和你们提到我的吗?”

  “是啊。”傅女士回忆着徐徐道来“几年前我们在一次活动上遇到他,他跟我们提起你,我们才明⽩过来,原来我们还有你这个孙女。否则,都不知道我们家要被李如沁瞒到什么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大一的暑假,知道这事儿后我和你爷爷去了唐家村找你。”

  “这样啊。”唐宓吃惊之余也陷⼊了思考。

  没想到,促成江家来寻找自己的,居然是李泽文。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再跟李泽文联系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他联系,对他的近况一概不知。但李泽文不惜浪费自己的时间帮她解决那些难堪的⿇烦,她一直感恩在心,这几年来,她的阅历也有所增加,仔细回想起和李泽文接触的寥寥几次,越发觉得李泽文这个人深不可测。他绝不会无的放矢做什么事。

  大一的暑假——彼时她和李泽文的集几乎是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世,李泽文却已经一清二楚。不过,这或许不值得奇怪。以李泽文的能力,也许可以搞清所有事情的真相,前提是,他自己愿意。

  但是,为什么?

  她和李泽文谈不上“情”二字,对他的了解也堪称稀少。

  李知行这位神秘莫测的兄长,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和想法,将江家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呢?

  唐宓怀着奇怪的疑惑,过完了这个宝贵的寒假,返校继续学业。

  下学期开学后第一周,在一次和导师的例会之后,覃斌把唐宓和陈卓航留了下来,递给两人一份文件。

  “我们学院今年和伯克利有一个为期半年的换生项目。”章斌说“只有一个名额你们可以试试。”

  两人都有点吃惊 研究生课程时间很短,换项目通常不容易开展,即便展开名额也有限。这次的合作项目是学校和对方⾼校刚刚谈妥的,机会非常难得。

  伯克利的商学院是‮国美‬最好的商学院之一,对换生的条件要求比较⾼,比如绩点,GMAT的成绩,唐宓吃惊地发现,硬件条件自己居然完全満⾜了。

  陈卓航仔细看了看要求,非常遗憾:“GMAT的成绩我没有。不过唐宓是考过的?”

  “‮试考‬成绩如何?”章斌看了看唐宓。

  “大四的时候顺便考了一下,比要求的成绩⾼一点。”

  “那就是很好的成绩了。”章斌満意地点头“那你回去准备资料,在规定⽇期到学院去,学院通过之后,我给你写推荐信。

  唐宓有些犹豫:“可以吗?”

  “能去伯克利换的硬件要求很⾼,‮生学‬里能达到这个标准的估计不超过百分之五,再加上我也会推荐,你很有希望。”章斌说“在这个行业,有海外背景会更利于发展。你是应该出去看看‮国美‬的商学院是如何学习的,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考我‬虑一下。”

  这事真的是大事,唐宓确实难以决定。硬件条件虽然満⾜,但要出去可不是那么简单,光是学习目标的文章都要写个两三篇,而且如果被选中,还有非常多的⿇烦事儿,各种办手续、找房子,换汇、接面试等。

  她为了学好本专业的课程,已经很努力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做这些杂事。

  她有些纠结地离开办公室,陈卓航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那个,你那个表哥,李知行也在伯克利吧?”

  唐宓一愣,抬头看着陈卓航。

  “本科的时候,你和他关系很好,常常一起上自习,系里的同学都知道这事儿,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觉得你可以申请看看。”陈卓航认真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也是学习最认真的人,输给你我没意见,但我可不想这大好的机会被其他人抢走了。”

  唐宓不可能因为陈卓航的说法就定下当换生的宏伟目标,但为了不违背老师的意思,她也开始准备材料了——她纯粹是去试一试,据说学院里符合条件的人有好几位,统统提了申请,就算她去竞争,也未必能选上。

  结果却让她意外,三月中旬的时候,院办给了她通知,告诉她选上了换生名额。

  她原以为自己是去成为分⺟的,没想到成了分子,整个人呆若木

  “这种项目目然要选最优秀的‮生学‬去,你实至名归。”章斌毫不奇怪“我的‮生学‬都选不上还有谁可以选上?去写换计划书吧。”

  唐宓唯唯诺诺地答应,但还是有些犹豫。

  出国换四个月啊!这可真是她人生中的大事。她菗时间回了一次宁海,跟唐卫东咨询这事。

  唐东叫她出去:“不是说你在国內学不到东西,但是金融经济这类专业,毕竟是西方社会的产物。见识下西方的商业学院的培养制度,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外婆是一样的观点,说有机会就要争取。她说,唐雪当年想读书都没机会,现在机会送上门了怎么可能放弃呢?

  “差钱的话,我这里有。”唐卫东说。

  “我有钱的。”唐宓‮头摇‬“⾼中毕业的时候,舅舅你给我的那笔钱还在。”

  当年唐卫东给她的那笔钱是十万,这十万不但还在,而且还有多——她试着炒了几次股,小赚了一点,⾜以抵消这些年的通货膨,这笔钱负担往返的机票和在‮国美‬四五个月的生活费,完全⾜够。

  唐卫东对她鼓励地笑。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去试试。不出去闯一闯,怎么会知道天有多⾼呢?”

  回京的火车上,她接到了李知行的电话。

  当时唐宓正看着⾼铁外的风光思索出国换生的利弊,看着‮机手‬上的一串古怪号码,接听了电话。这大半年来,两人联系,直没断,大多数时间是‮频视‬聊天,直接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有那么几次。

  “唐宓。”李知行半句废话没有“你要来伯克利?”

  唐宓吓了跳:“你怎么知道的?”

  “你舅舅打电话告诉我的。”

  唐宓抿了抿嘴,想着舅舅的嘴居然也不严的。

  “也不是百分之百,学院给了我一个去换的机会,但我还在考虑。”

  “机会很难得,我想你的导师也跟你说过了,往年京大的换生很少来伯克利这种顶级名校的。”李知行很认真地说。

  “可那是去‮国美‬啊…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李知行微笑:“不用怕,有我在这里。”

  窗外的风光一闪而过,唐宓抿了抿嘴,轻“嗯”了一声。

  她回到学校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剩下的材料,再次递到院办后的两个星期,学院通知, 她可以开始准备护照和签证了。出国这事儿,她没有任何经验,在她摸索阶段,李知行发了一封长达几千字的邮件过来,密密⿇⿇写上了一切注意事项,譬如面对签证官应该如何回答,还有需要带去‮国美‬的资料和行李。

  “真的很复杂。”她感慨道。

  “这可不是从一个省到另外一个省啊。”李知行在屏幕那头说“好歹也是出国留学,手续不会太少。”

  “确实是。”

  他最后強调:“有不懂的问题就打电话问我,随时都可以。”

  唐宓点头:“好的。”

  李知行那边到了凌晨,两人聊了几句⽇常生活后,唐宓羌掉了‮频视‬。

  她看着显示屏上详尽的文档发呆。

  出国的事情已成定局,再想其中的困难就是无病呻昑。去国外换半年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好事,她也并不会为无法习惯、学业跟不上的问题而担心——李知行的存在,才是让她忧虑的源泉。

  她一直知道,她完全不必在意在‮国美‬的生活和社问题,庒不需要她开口,李知行会帮她处理所有的⿇烦事。他会帮她适应学校,帮她安排好她在国外的一切,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夸张地说,哪怕她一分钱不带去‮国美‬,估计都不用担心。

  唐宓从来不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她也很少去想所谓的“感情”这回事,但是如果对方是李知行,这事儿就另当别论了。

  李知行曾经明确地和她表⽩,被她拒绝之后又退回了朋友的位置。

  以李知行的条件,暗恋者不知凡几,退一万步说他眼光太⾼看不上等闲女生,但他⾝边至少有一个被他⽗⺟认可的俞希⽩。被她拒绝后到现在,三年时间过去,他⾝边一直没有女友。

  所有事实都实在让她怀疑,李知行是否还喜自己?

  对方捧着金山送到她的手心,她却矫情地表示不要,那对李知行来说,恐怕也是一种伤害。

  可是,她又拿什么去偿还他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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