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背上的补丁

　　盛蓝蓝向小姑认错。

　　盛亚搂着女儿，似乎根本听不见她的道歉。这让盛蓝蓝有点尴尬，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前脸怨气的女人，哪里还像昨夜长谈时语重心肠的小姑。

　　赵继红喊盛蓝蓝去端菜，算是给盛蓝蓝解了围。

　　农场习惯，找人帮忙少不了好吃好喝招待。

　　赵继红在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一桌坐着帮忙的两个师傅，一桌坐着孩子们。盛亚识趣地和孩子们坐在一起，一直往女儿碗里夹菜。下午要赶着回家，这算是在她二哥家吃的最后一顿饭。

　　“小舅，家里来客人了，我妈让我喊你回家。”

　　王燕站在院门口朝里张望。看见盛剑楠埋头吃饭，根本不瞅她一眼，王燕心里顿觉空落落的。昨儿盛剑楠也是这副样子，看见她就像没看见似的。

　　早上王燕和少先大队的几个同学一起去落后同学家访，在半路上碰上盛剑楠，盛剑楠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

　　“唉，那个偷窥的家伙今儿倒不偷看了？”

　　“看他那样子，好了不起似的。”几个同学私语窃笑，王燕觉得脸刷地红了。在学校里人人逢她，男生的三八线，到她面前都变成了火热的友情线，上赶着跟她打招呼。盛剑楠偷窥也好，揪辫子也好，表面上王燕很生气，心里还是欢喜的。毕竟盛剑楠是城里来的，模样长得秀气，往人堆里一站，自有一种书生气质，显得与众不同。

　　虽然盛剑楠总是嘻皮笑脸，可那笑要是看得多了，竟然发现那么人。盛剑楠的扰，从某种角度来说，倒成了王燕的骄傲资本。

　　王燕见她小舅又倒一杯酒，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索开门进院，一阵风似地从盛剑楠身边刮过。

　　“小舅！”王燕拖着长音，眼睛瞟着盛剑楠。

　　盛剑楠埋着的头稍微欠了欠。盛蓝蓝咳，悄声说：“忍住！坚持就是胜利。”

　　盛剑楠欠起的头又埋进碗里，再也无视王燕的存在。

　　王燕拉着她小舅出院，还不望回头再看一眼盛剑楠，气得“哼”了一声。李鹏的爸爸也跟着告辞，正好看见盛亚农回来。

　　盛亚农热情地挽留他们，王燕没好气地说：“我妈做了一桌子饭，就等我小舅回去开饭！”

　　“这孩子！”盛亚农笑笑，又感谢李鹏爸爸，昨儿接盛亚辛苦，顺手掏出一包烟揣进他兜里。

　　“有事就说话，大妹子什么时候回去，跟我说一声。”

　　“我下午五点的火车。”盛亚赶紧接话，有人能送她去车站，赶紧应下最好。看赵继红的脸色，她很怕要搭牛车去车站，那还不得把骨头架子都颠散了。

　　“不用了，李哥也忙。我看车队的油罐车要去县里拉油，正好可以把她们一直捎到火车站。”

　　“那赶情好！”盛亚农送走客人，回身喊他妹妹进屋说话。

　　“诺诺乖，一会妈妈就出来了。”

　　苏诺见妈妈进屋，顿时没了主心骨，眼泪汪汪地盯着屋门，很想进去，又要怕妈妈骂。

　　盛蓝蓝拉着苏诺的手“诺诺，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妈妈。”苏诺低垂着头，蚊子哼一样。

　　“这名字真好听，很洋气。你喜欢爸爸吗？”

　　苏诺手指绞着衣襟上的扣子，好半天摇摇头。

　　“你喜欢弟弟吗？”

　　苏诺又摇摇头“他总抢我东西，我的柳哨笛子都被他抢走了。”说完，又泣一下“我说我弟弟快要死了，骂我妈是扫把星，连个儿子都养不好。”

　　“什么是扫把星？”小锋趴上来，伸手帮苏诺抹泪“姐姐不哭，再哭大灰狼该把你叼走了。”

　　苏诺吓得立即闭上嘴。

　　赵继红进进出出收拾桌子，耳朵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

　　“亚农，你在单位吃饭没，要不要给你热一热，他们也没吃几口菜，这酒还有大半瓶呢！”

　　赵继红是想盛亚农快点出来，他越是和他妹妹在屋里呆得久，赵继红的心里就越慌。

　　盛亚农应着和他妹妹走出来“下午我请假了，去送送你。大老远来一趟，正好有酒，咱们喝两杯。”

　　盛亚进屋时面怨气，出来时神情明显开朗了许多，跟着她二哥坐到小桌前，随手倒酒。

　　盛亚端起一杯递给盛亚农“二哥，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别说了，喝酒！”盛亚农一口干下。

　　他把赵继红存的私房钱，从抽屉的暗格里翻出来给了他妹妹。明知道这钱有去无回，明知道赵继红会跟他没完没了，可救命大于天，一点家底算不了什么。

　　不一会盛亚农就喝醉了。

　　车队的师傅开着油罐车在他家房头直按喇叭，盛亚农醉得完全没有反应。赵继红连推他几次，他就像一瘫泥萎到地上。

　　赵继红没有办法，一边喊孩子们扶盛亚农进屋躺着。一边从炕柜里掏出一个包裹，对盛亚说：“这是几套我和亚农发的工作服，你带回去，看妹夫能不能穿。”

　　盛亚不接，赵继红非往她怀里送。两个女人在屋门口撕扯好一会。

　　“再不收下就是嫌弃我这个二嫂招待不好。”赵继红顺势把包裹进盛亚手里。

　　盛亚只好收了，连忙喊女儿过来谢谢二舅妈。

　　走到门口，赵继红又想起什么，急忙跑进东屋。

　　盛亚把两个布包系到一块，挎在肩上，领着苏诺往房头走。

　　盛蓝蓝拉着小锋跟在后面送。

　　盛丽丽靠在院门口，扒下一块松木皮拿在手上玩，见她妈从屋里出来，连忙把树皮扔得远远的。

　　赵继红手里拿着一包烟，瞪她一眼“别没事总抠树皮，小心手指甲抠秃了，以后丑死了。”

　　赵继红拉开车门攀上车，把香烟进司机手里，又回身叫盛亚上车，车子停在一道坎上，脚踏板离地有点高，盛亚是个娇小的女人，费了好大劲才爬上车，回头发现苏诺还在下面，又翻身下车，把苏诺上去。

　　苏诺两条长腿在车门外晃几下，终于被赵继红拉进车厢。

　　盛蓝蓝一直盯着苏诺背上的两块补丁，昨天苏诺穿的花衣裳有许多褶子，一看就是在箱子里不舍得穿的衣裳。今早盛亚给苏诺换上这件打了两块大大补丁的衣裳，看着让人心酸。

　　盛蓝蓝想，她二叔早上出门时，一直望着苏诺，应该是看到了她衣裳上的补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