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 裁军起风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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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老师罹患眼疾，陈恪便不能再呆在家里，从陈忱那里离开，便赶往银梁桥。
昨⽇返京，光想着和家人团聚了，他也没注意汴京城的变化，今⽇让二郞一说，一路上细看，果然发现许多不好的苗头…首先是街面上军汉数量大增，虽然汴京城有几十万噤军，但平素里都被约束在营中，很少在街上走动。但现在，成群成群的噤军大街上游走，面上带着煞气，到处寻衅滋事，是陈恪从没见过的。
还有地痞流氓也跟着浑⽔摸鱼，偷
摸狗、打架斗殴。开封府的官差和巡铺的巡捕兵都在街上，勉強维持着正常秩序，但哪敢去招惹愤怒的大兵们？一旦那些家伙法火，肯定就罩不住了。
一路上眉头紧锁，到了银梁桥欧
宅前，陈恪才调整过情绪来。
见是主人的得意弟子前来，府上门子一面通禀，一面把他
进去。进到前院，欧辩便出来，脆生生道：“师兄，你来了。”
“和尚，”陈恪笑道：“半年不见，又长⾼了一些。”
“有么？”欧辩开心道。
“当然有。”陈恪点点头，笑道：“我答应的你契丹马已经到了，回头你到我那去挑。”
“师兄果然是信人。”十岁的小孩文绉绉道：“师弟先行谢过了。”
“谢你个头，咱俩谁跟谁？”陈恪笑着拍拍他的肩道：“我老师呢？”
“在碧浪轩养病呢，”欧辩小脸忧虑道：“病得可厉害了。”
“走，去看看。”陈恪便拉着他的手，来到后院的碧浪轩中。
此时是碧浪轩外绿柳浓荫，莲叶接天，端的是一副夏⽇美景。
陈恪和欧辩脫鞋进去轩中，便见老欧骨瘦嶙峋，一⾝道袍显得空
的。双目覆着⽑巾，躺在竹
上，手边是一摞摞公文，⾝后的桌子上，堆着満満的书籍。他的⾝边，跪坐着长子欧发，看到陈恪进了，轻轻点下头。
见老师好像睡着了，陈恪便放轻脚步，跪坐在地上。
欧修却出声道：“仲方来了？”说着伸手拿下帕子，睁开的眼睛，眯成一条
道：“唉，只能看你个影子。”
“老师。”陈恪俯⾝行礼道：“生学拜见老师。”
“什么时候回来的？”欧修缓缓问道。
“昨⽇回来的，今早才听说老师病了。”陈恪道：“就赶紧过来。”
“唉。”欧修叹气道：“为师老了，老且病矣，怕是要成废人了。”
“老师哪里话，一时小疾，治好了就是。”陈恪望向欧锋道：“看过大夫了么？”
“请太医看过，开了清肝明目丸，服了几剂都不见好。”欧发轻声道。
“老师似乎不只是眼疾，”陈恪看着欧修一⾝病容，皱眉道：“我给老师把把脉吧。”
欧发知道，陈恪有一手深蔵不露的医术，闻言欣喜道：“那太好了。”赶紧搬来个杌子，放上诊脉的小枕头，然后慢慢扶起⽗亲来。
就这么个动作，还有人扶着，欧修都累得长叹气，好一会儿才抬起瘦成枯柴的手臂，搁在枕头上。
陈恪伸出手指按住欧修的寸关尺，半晌，又把杌子搬到另一侧，号左手的脉象。再看看他的⾆苔、眼睑，摸了摸他的腿双。沉默片刻，问道：“老师是不是两脚发酸、多食易饥、烦渴多饮，口⼲⾆燥，尿频量多？”
“是，都说对了。”欧发连连点头道。
“是不是眼目昏花，气晕侵蚀，视一成二，仅分黑⽩？”陈恪又问道。
“嗯。”这次是欧修点头。
“我⽗亲到底患的什么病？”欧发迫不及待的问道。
“应该是消渴之症。”陈恪缓缓道。
“啊…”欧⽗子都吃了一惊：“竟是这等顽症！”
“肺热伤津、口渴多饮；胃火炙盛、消⾕善饥；肾不摄⽔、小便频数。肺燥、胃热、肾虚并见，而成消渴之症。”陈恪沉声道：“半年前，我观老师便有肾虚、胃热的症状，但你说自己向来多吃多排，多喝多溺。所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只开了两个温养的方子，老师可按时吃过？”
“惭愧，”欧修道：“辜负仲方好意了。”
“⽗亲太忙了，觉着⾝子能撑，便没在意。”欧发道：“但消渴之症，和眼疾有什么关系？”
“眼疾也好、手脚乏力也罢，都是消渴症的并发症。”陈恪道：“不过老师也不必太过担心。”说着笑笑道：“要是太严重的话，我肯定不敢直说的。”
这句话，让欧⽗子心下大宽，老欧笑道：“你小子吓得我够呛。”以欧修的医学知识，自然知道消渴症是无法
治的，而且据说病人会被慢慢磨折致死，老欧再洒脫，也不可能不害怕。
“这个病本⾝并不可怕，也不是不治之症。”陈恪轻声道：“可怕的是引起的并发症，这才最要命的。而往往因为并发症太严重，使人们忽略了本来的病症，所以太医一时没诊断出来。”陈恪已经对宋朝医生的⽔平有所了解，知道因为名医都敝帚自珍，加之医书缺失，导致医生⽔平良莠不齐。哪怕是太医，也大都只精一门。比如这给老欧看病的太医，应该是只看眼病的，所以诊不出消渴症来。
“所以说，治眼的药没用？”欧修问道。
“治标不治本，如果感到用了舒服些，可以用用无妨。”陈恪道：“老师这病，本不该这么厉害的。但天热，多食炒、炸之物，情绪愤郁、伤风感冒、房事过度…都会
发病情突然严重。”
欧修想了想，点头道：“看来确实这个病，你说得这些我都犯了，”顿一下道：“除了房事过度之外。”就算是也得撇清啊，不然师道尊严何存？
“那该如何治疗？”这才是欧发最关心的。
“我开三个方子，分别调理肺燥、胃热和肾虚，服用两月即可。”陈恪道：“另外饮食清淡，心情平和，注意不要忽冷忽热，待到秋里，即可大好。”顿一下又道：“每天吃个梨子，再喝一碗紫灵芝⽔，恢复得会更快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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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眼睛还可以好，欧修十分⾼兴，他还有史书没有修完，还有那么多的文章要写，如果眼睛看不见，什么都⼲不了。可想而知，之前觉着自己要失明，老欧得有多绝望…在他看来，只要眼睛能好，别的病都可以忍受！
现在找到病源，知道眼睛也能重新视物。他登时精神大好，对欧发道：“说起梨子来了，前些⽇子你梅叔叔送来一筐，赶紧洗几个过来。”说着对陈恪笑道：“吃梨治病很惬意的。”
“梨有治风热、润肺凉心、消痰降火和解毒之功效，是一味治疗消渴病的良药。”陈恪微笑道：“紫灵芝⽔的效用也差不多。”
“短时间內，我的眼能好么？”欧修得寸进尺道。
“不能，病灶不好，眼睛就好不了。”陈恪头摇道：“最快也得等到秋凉。”
“那还早呢。”欧修着叹气道：“正事都耽误了！”
“养病是最大的事情。”陈恪道。
“唉…”欧修又叹口气道：“你离京太久，不知道眼前是个多么深，多么大的漩涡，才会这么说。”
不一会儿，欧家的侍女，端上一盘⻩橙橙的香梨。欧辩给⽗亲拿一颗，又给陈恪拿一颗。
“正要请教老师。”陈恪恭声道。
欧修拿起一颗子，咬一口満口生津，笑道：“味道还不错，快尝尝。”
陈恪几口便吃完一个，耐心等欧修吃完。老欧才缓缓道：“我先不跟你说经过，以免你先⼊为主。单说这一年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吧。”
“先是御史中丞包拯，弹劾三司使张方平张相公，‘乘人之危、
买所管辖富民的住宅，寡廉鲜聇，实在骇人听闻。如此小人，朝廷不能委以大任，处之以⾼位。’把张相公了轰下去。”
“后来礼部尚书宋学士继任三司使。又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右司谏吴及弹劾宋祁在任地方官时奢侈浪费、宴游无度、不理政事。况且，他的亲兄弟宋庠此时正担任执政大臣职务，因而宋祁不能出任三司使。结果宋祁只在位子上待了一个月，便被任命为郑州知州，离开了三司。”
宋祁的继任者，便是铁面无私的包拯。按说这回都该服气了吧？不行，有人不答应，谁？就是躺在这儿的欧修。在老欧看来，士大夫理应重义轻利，珍惜名节，轻视官位⾼低。但包拯却恰恰相反，他大肆攻击三司使张方平，迫使张方平下台；宋祁刚刚接任，又不遗余力地抨击宋祁的过失。宋祁被罢免后，他却顺利地担任三司使职务，这不能不使人怀疑包拯是个奷诈小人！
但官家没理会，依然让包拯当这个三司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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