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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福祸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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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恪也没有什么目的,就带着两个弟弟,在街上悠闲徜徉,看一群群百姓围成一团关扑、听戏,看街上少年的追逐嬉戏,看一家家商铺店肆,像舂天的花朵,一齐竞相开放,谁也不甘落后,那边厢叫卖像⻩鹂唱着歌儿,这边厢的糖行又送来浓香。

  什么也不⼲,仅是这样走着、听着、看着,便觉着在饮一杯畅怀的琼浆,舒心极了。

  正当他有些醺然醉,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三郞!”

  陈恪循声望去,见是那酒商李简,⾝后还跟着两个提礼物的家丁。

  “原来是李大叔,大过节的,你这是要去哪?”陈恪笑着朝他抱拳道。

  “去你那,”李简想笑笑,却笑不出来道:“正好碰你上了。”

  “可是有事?”

  “一是好久不见,去看看你,二是,唉…”李简叹口气道:“去你家再说吧。”

  陈恪点点头,见六郞玩正浓,叫五郞看好了他,便带着李简回家去了。

  到家里,请李简前厅就坐,却找不到张婶的人影,陈恪只好自己去给他倒茶。

  “不必⿇烦了。”李简拉住他道:“我现在火烧火燎,哪有心情喝茶。”

  “那更得降降火。”陈恪虽这样说,但他真是不会泡宋朝的茶,只好给李简端了杯⽩⽔:“喝完了再说。”

  “唉…”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李简重重一叹道:“大难临头了,三郞。”

  “…”陈恪微微皱眉,等他说下去。

  “昨⽇我被大令唤去,他告诉我,⻩娇酒被加⼊益州府的贡品清单了!”李简満脸苦涩道:“从今年起,每年九月,都需要解原酒一百桶与益州府和买。”所谓‘和买’,就是官府规定数目与价格強制购买货物。

  “官府给多少价?”陈恪问道。

  “五贯。”

  “五贯?!”陈恪瞪大眼道:“一桶原酒六百斤,光成本就得十四贯!一百桶就赔九百贯不说!我们一年才能酿多少酒?”

  “去年是七万斤…”李简涩声道:“横竖是撑不住的。”

  “你没跟大令说明?”陈恪盯着他道:“这不是要酒,这是要命啊!”“当然说了,”李简郁卒道:“可大令说,这是奉旨办事,容不得讨价还价…”

  “拿来…”陈恪伸手道。

  “什么?”李简抬起泪眼。

  “公文啊!”陈恪瞪着他道:“你总得让我看看,心里才踏实吧?”

  “没得公文,是大令头口告知的。”李简‮头摇‬道:“他说,让我回去准备着,等到解运之前,自有公文旨意。”

  “嘿…”陈恪摸着光光的下巴:“真琊啊…”又问道:“大令还说什么了?”

  “没有,说完就让我回去了…”李简无奈道。

  “你就乖乖回来了?”陈恪难以置信道。

  “没法子啊,若是陈大令在时,我自然要死烂打。”李简郁闷道:“可宋大令年初才上任,又一副生人勿近的做派,还未来得及打通关节。”

  托了青神县发展迅速的福,原先的陈知县,因为政绩突出,尚未任満便被提升,年前才换上一位姓宋的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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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陈恪久久不语,李简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以往都觉着进贡这种事,是那么遥远,怎么就让我们摊上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养肥了你自然有人宰。”陈恪淡淡道:“这不稀奇,没想到宋朝这这样。”

  “唉,平时总觉着自己是个人物,一出事才知道,原来庇都不是。”李简抹泪道:“两眼一抹黑,只能着脖子挨宰。”

  “慌什么,”陈恪安慰他道:“离九月还有小半年呢,我们再想想办法看。”

  “咱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李简沮丧极了:“再说,这个月就有一万斤要出,到底发不发货?”

  “…”陈恪寻思片刻,问道:“还有多少订货?”

  “少说十几万斤,都订到后年去了。”李简想一想道:“光是九月前要货的,就有五万斤,这都是付了全款的。”

  “我让你只收订金,你就是不听。”陈恪瞪他一眼道:“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吧?”

  “三郞,说那些已经没用了,快拿个章程吧!”李简可怜巴巴道。

  “发,人无信不立,⽩纸黑字立契书,凭什么不发货!”陈恪沉思半晌,断然道:“不要再接新订单,但已经定下的,依旧按时发货。”

  “那和买的一百桶怎么办?”李简瞪大眼道。

  “还看不明⽩么?要是按照官府条件和买,我们必死无疑。”陈恪淡淡道:“履不履行原有的订单,只不过是死得快慢的问题。横竖都是死,⼲嘛还要被人戳脊梁骨呢…”

  “我可不想死啊…”李简呜呜哭起来道:“三郞,就没有办法了么?”

  “你少安毋躁,且回去恢复精神,再过来找我,”陈恪沉声道:“就像你说的,两眼一抹黑,只能等死,我们得想办法,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才敢说有对策。”

  送走了如丧考妣的李简,陈恪的心情也十分沉重,站在院中久久不语。

  他本以为这大宋朝官不扰民、世风淳朴,只要不犯法、不碍着谁,尽可过他的快乐富⾜的小⽇子呢。看来大宋朝不是桃花源,自己不可能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这时候,张婶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捧着小袋炒瓜子,看到陈恪一脸沉,还以为气自己偷跑去邻居家拉呱呢。

  陈恪哪有心绪呵斥她,他知道仆人欺家里没有女主,偷奷耍滑是难免的,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便转⾝进了屋。

  在屋里坐了会儿,他反复寻思整件事的始末,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味,却又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烦恼的躺到上,正糊糊间,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陈恪坐起来,他以为是张婶来承认错误了,门一开才发现,是二哥陈忱和一个⾼⾼瘦瘦的少年。那少年脸上虽然难掩焦急,但仍不失镇定自若,朝陈恪作拱手礼。

  陈恪正眯瞪瞪呢,胡抱拳道:“这位是?”

  “三郞,这位是苏伯伯家的三郞,字同叔。”

  “呃,同叔…兄。”陈恪眯眼看那青年,心说你小子不是占我便宜吧:“眉山苏伯伯家?”

  “还有几个苏伯伯。”平⽇里嘴巴碎碎的陈忱,今天却很利索道:“爹爹让同叔送信来,叫我们去眉山一趟。”

  “爹爹出什么事儿了?”陈恪一下清醒过来。

  “三哥放心,陈世叔无恙,”瘦⾼的青年,语气虽缓,却难掩焦急道:“是我家有病人,来请三哥过去医治。”

  “我哪会什么医术,”陈恪道:“宋伯伯不是在一起么,请他看过没?”

  “正是宋伯伯的意思。”同叔道。

  无论如何,人命关天,赶紧过去才是正办,陈恪关上门,吩咐张婶几句,便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同叔在前面走,陈家兄弟俩缀后了一点,陈恪看看二郞,小声道:“你去⼲啥?”

  “是不是兄弟?”二郞已经是个大人模样,只是⾝材有些单薄,看着和弟弟差不多⾼。他脸⾊有些发红道:“是兄弟就别做声。”

  “嘿…”陈恪暧昧的笑了,虽然他仍不明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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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到了码头,那艘开往眉山的船,已经驶离码头了,同叔沮丧道:“下班船不知该什么时候了!”

  “把船叫住就是了。”陈恪道。

  “人家哪能听咱的。”同叔心说,或许有人能把开走的船叫回来,但那得是有头有脸的乡绅,可不是咱们这些半大小子。

  “兀那邱大叔,还不行行方便?!”他没说完,便听到陈恪的大嗓门。

  见这突兀的一声,引得码头人纷纷侧目,同叔恨不得找个地钻下去,心中无奈苦笑道:‘这陈家三郞,怎么和我那二哥,一样不着调…’

  他本以为旁人会笑话他们,谁知道那些人竟然嘻嘻哈哈的帮着一起喊起来:“兀那邱老大,还不滚回来!”

  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艘已经驶出去几十丈的平板船,竟硬生生的停住,然后慢悠悠倒着开回来。好一会儿靠在岸边,船老大放下缆绳、踏板,才直起来对陈恪笑道:“端的是好福气,竟能载三郞一次!”

  ‘这,这,青神县的人,竟是如此古道热肠?’同叔兄的表情精彩极了。

  不忍他憋坏五脏,陈忱小声解释道:“这是我家原来的房东,却有些情。”这邱老大正是当年载陈家人到县城,又赁给他们房子的那位。当时被陈恪一阵忽悠,几乎把房子⽩租给陈家,回去后被老婆子骂了好长时间。谁知道待陈家搬走时,整个院子已经焕然一新,比新盖的时候还要气派,一月一贯都有人租。

  但他老婆子大喜过望,也不再出租,从船上搬回去住。只要不跑船,邱老大也回去住,不仅不再气陈恪庒价,反倒总想着报答他一下。

  船再次驶离了县城,陈恪和邱老大互相道谢几句,又和那同叔兄序了齿,结果还是他大一岁。陈恪心中一动,问道:“同…叔,你家中兄弟几人?”

  “只有一位哥哥,”同叔兄很体贴道:“我俩一个字和仲、一个字同叔,是因为原先我们还有位兄长,但早夭了。”

  “抱歉。”陈恪歉意道。

  “无妨,”青年虽然面冷,但悉之后,还是很温柔的:“我也觉着小字有些问题,已央着⽗亲给我改过呢。”

  “哦,冒昧的问一句。”陈恪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下道:“你大名是不是…苏…辙?”

  “嗯,小弟正是苏辙。”青年倒没觉着意外,轻轻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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