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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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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音机的声音和煮咖啡的香气把他刺醒了。在初睁开眼睛,半醒半睡的当儿,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圣马丁。乔格缇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而在他面前展开的,是单纯、愉快、毫无危险的一天。经过‮夜一‬蟋曲的睡姿,他的脖子痛得很,就好像有人拿了锤子在敲他的头似的。他看见地下的鞋子、袜子、衬衫、喝完了的威士忌酒瓶和倒翻过来的酒杯,发出一声呻昑,从沙发上支撑着起⾝,摸索着走进厨房。

  “你看来真凄惨,”安娜神⾊‮悦愉‬地说。“要咖啡吗?”

  班奈点点头,半眯着眼接过安娜为他准备的咖啡。她神清气慡,⾝上有股裘里安浴室里昂贵的香皂味。这是种含羞草的清香味。班亲看了看自己⾝上皱巴巴的短,又抓了抓还没刮除胡须的下巴。他也觉得自己真悲惨。

  “我想去买些牛角面包,”安娜说:“你何不去‮浴沐‬一番?”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遵命,将军。”他两手抓住咖啡杯,拖拖沓沓地离开厨房。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肤⾊黝黑的背部,往下收出窄窄的臋部。

  半个小时以后,他在阿斯匹林的支撑下,以及太镜保护他免于光的刺下,来到台上和安娜坐在一起。他在刮胡子的时候,受了一点点伤。他看见她注意着他下巴的伤痕。“出任务时负伤了,”他对她说:“你必须适时接手,我因病去职。”

  “我的大英雄,”她递了一块面包给他。“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在船上掉包不成,势必得去跟踪买主了。”

  班奈咬了一口牛油调制的面团,感觉它在口中扩散。阿斯匹林的效果开始发挥了,说不定他今天还有救。

  “大问题在于,”安娜说:“我们如何踉踪他?车子将折回坎城。”

  班奈強迫自己集中心志。他才刚刚能够掌控‮理生‬状况的不适,顺利地配合进用早餐的过程。如同安娜所言:“车子送他们上船以后,即将折回坎城。而他们将在沿海某一处不特定的港口下船。不管买主是谁,他会安排人家来接他们吗?几乎可以肯定的是:

  可能会把他们送到距离最近的机场。而当你是徒步行走,人家坐在一辆车子上面时,你又如何擒拿对方?难道还要叫一辆计程车跟踪他?然后呢?”班奈的头部又产生了不适,然而不知怎么搞的,他一面和他的头痛抗战,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式仿佛即将脫颖而出。

  “班奈?你还好吧?”

  他递出咖啡杯,再多要些咖啡。裘里安的手下将跟踪船只的动向。不管部只停在哪里,裘里安的手下必然在该地守候,也必然会乘坐一辆汽车,同时配置了少量的武器。

  这种为人所不齿的工作给他们去做不就得了!而他和安娜的任务就是只盯着买主而已。

  太简单了!这个想法让他大为振奋。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安娜的脸孔,挥舞着剩下的面包,犹如响乐团的指挥铆⾜了全力,要为整个乐章的进行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加強火力,”他说:“增加支援‮队部‬。”

  他在解说的时候,安娜很仔细地聆听着。“不行,”听完了以后,她说:“我不赞成,如果我们让裘里安的手下取回了公事包,我就得不到报酬了。”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我还指望那五万块钱呢!我妈的医生们也是。”

  班奈却坚持他这简洁利落、又毫无痛苦的计策。“让我来对裘里安说。你要知道,这只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备用计划,总比丢了那公事包的好,是吗?”

  安娜不发一言,暗自盘算,不愿把裘里安的助手扯进来,不过此时也不必把她的想法告诉班奈,省得越扯越复杂。在迫不得已的状况下,她倒是同意由班奈打电话给裘里安。

  十分钟以后,他带着胜利的笑容对她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说:“他的手下会来接应我们下船,打扮成法国‮察警‬的模样。如果我们掉包不成,就把那只假的公事包还给他们。他们会在半路拦截买主,假装查缉伪药,搜寻车辆上的噤品。再趁买主不注意的时候,企图让那买主发现自己买的是仿冒品——当然,只要进了实验室,很快就会发现后果了——掉过头去找吐兹的⿇烦。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这会让吐兹不能专心去追女人。’”

  “他真是伟大。”

  班奈⾼兴得飘飘然。他已经解套了。目前他们只要扮演一两天伪装的角⾊,在拍卖会上故意败阵,再把公事包和一切的问题撂给裘里安的‮人私‬
‮察警‬就是了。他的头痛奇迹般的不治而愈。他打算来个小小的庆祝。

  他注视着安娜的眼睛说:“贺‮姐小‬,我知道公司的总裁和秘书之间发生进一步的社关系是违背公司规定的。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关公司规定的部分可以做些小小的退让。

  你不认为吗?”

  看他一脸快乐的模样,安娜也忍不住笑了。“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举行办公室派对吗?”

  “午餐的约会,贺‮姐小‬。”他的目光透过太镜的上缘望着她。“帮我个忙,穿裙子和正式的鞋子好吗?”

  他们轮流在卧室更⾐,并准备上船要带的东西。班奈的情绪⾼昂,而安娜很惊异地发现自己竟愿意为了取悦他而改变装束。她穿了⾼跟鞋和无油短洋装,在喉头多抹了些香⽔。她记得一则从前的香⽔广告里的句子:“希望他吻哪里,就把香⽔抹在那里。”

  她从卧室的穿⾐镜打量自己。她希望班奈吻她吗?这很好好地想一想。

  他穿了⾊彩鲜的休闲上⾐和法兰绒长,得到了安娜的赞赏。“満不错的,你的胡子刮得很⼲净。”

  班奈弯⾝为礼。“你也很不错。当她走向通道时,他‮趣兴‬十⾜地望着她的举止。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他想:“到了那时候,他或许可以说服她留下来。圣马丁将给她怎样的印象呢?乔格缇又会怎样看待她呢?“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他问道:“别忘了今天晚上船上有个盛大的餐会。真希望你把军中的奖章带来了。”

  她打‮房开‬间,回头看看他。“把你的裆拉链拉起来——这是命令。”

  在班奈的记忆中,安特比角的贝肯餐厅是嗜食海鲜食客的圣坛。他们对于盘中食物的‮趣兴‬远胜过对于邻桌食客的‮趣兴‬。坐在有顶遮的台上,面对海景,享受精致的餐点和使人终⾝难忘的账单——这就是法国人所谓的生活品味吧?班奈喜爱周遭宁静的气氛,极专注地沉浸于愉之中。他心里一面想着:裘里安的走狗就待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在热烘烘的车子里,一边吃三明治,一边挥汗如雨。

  他叫了两杯香槟,举杯为庆。“敬我最热爱的军士。”

  安娜偏着头向他:“你还认识其他多少个当兵的?”

  他也仅装在思索。“不很多。而他们都是需要刮胡修面的。”

  他们微笑着互相凝视,直到侍者拿着点菜的菜单过来,用政策的咳嗽暗示他们。

  “我向你推荐一种东西好吗?”班宗说:“他们这儿准备了围兜一你知道,是给我们这种吃相比较不雅观的人所使用的。要是弄脏了⾐服可就不妙了。”

  “我尽量不流口⽔就是了。不过,好吧,我要一个围兜。”

  “明理的女孩。”

  一杯⽩酒,一片⾁饼一一厚薄有如一片威化饼⼲,其大小不超过邮票——揭开了庆祝仪式的序幕。班奈很难想象眼前这位苗条而装扮得宜的佳人,竟有一手徒手制伏贼人的好功夫。她的模样看来该属于这样的地方——⾝旁应有一个像裘里安的人来做伴。

  “告诉我,当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有何打算?”

  安娜把观海的视线拉回,放在班奈⾝上。在⽩围兜的衬托之下,更显出他肤⾊的黝黑。“我想是返回纽约吧?付医疗费给医生,守着我⺟亲,说不定告诉她一些我在法国遇到了个男人的事。”

  “你打算说些什么呢?”

  安娜假装在思索。“我想想看,不是牙医、不是律师、不是犹太人,也没有职业。”

  班奈用一小块面包抹了抹盘子。“啊,你的说词倒很有昅引力。这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嘛!”

  “你又会怎么对你妈说呢?”

  “这个嘛?”班奈回答:“我得先找到她这个人才行。我七岁的时候,她就离开我了。我是个业余的‮儿孤‬。”他把自己有一对游的⽗⺟的事情告诉了她;如果说他曾经在脸上露出任何自怜自艾的迹象,她可能会寄予无限的同情。

  侍者送来了主餐,他们专心一意地吃着。偶尔互相凝望。因为酒的缘故,班奈显得非常热心;而安娜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轻松了。

  他们吃完了,靠着椅背坐着。安娜看见班奈在望着自己的围兜。“我住在圣马丁时,有一位清洁妇,她老爱告诉我说,‮国美‬人吃东西,总要弄得到处都是。现在我相信她所说的了。”

  “是不是女人告诉你的事情,你都会相信?”

  “当然,”他微笑道:“我记得小时候住在寄宿学校的时候,一天,大家都在整理铺,由一个女老师负责检查。‘班奈,’她说,‘如果你还不能够把铺整理好,你和我都要搞不完了。’说完,她才发现她说得不太得体,羞红了脸。我一整个学期都为她痴。”

  “当时你多大?”

  “十三岁。后来,她和音乐老师私奔了,我的心为她破碎,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要些野草莓吗?”

  野草莓送上来了,滋味绝佳。班奈叫了一支哈瓦那雪茄烟来,一边配着咖啡。他们继续谈,避开了即将来到的事实,而沉浸在眼前的愉之中。他们这顿饭吃了两个半小时,而快乐的时光却过眼即逝。侍者再度暗示的咳嗽把他们带回了现实。

  班奈拿数张五百法郞的钞票放在收单上。环顾餐厅四周,早已人去楼空。在夕柔和的余晖中,安娜显得容光焕发,裸露的手臂有如褐⾊丝缎般的细致。她的脸蛋染上了淡淡的酒晕,双眸中晶光闪烁。班奈凑到她面前,说:“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儿,等到吃晚饭。”

  “我就是喜你这一点——光是游玩,不谈工作。”她伸手过去,掸去他⾐领上的烟灰。“要是能够再回到这里就更好了。”

  他们到了坎城。吐兹已派了计程车在机场等候他们——两个穿着⽩⾊T恤的彪形大汉,⾐服前面印着大大的“拿坡里女郞”号的字样。安娜、班奈,以及他们随⾝行囊袋被安置在一辆雪亮的雷瓦车的后座。

  “拿坡里女郞”号一如班奈的想象——和其他的船只如出一辙,说多丑,就有多丑,不过,大还是大的。天线、雷达、卫星碟,从顶层甲板的能房顶部伸展出来,看来颇富于都会天际线的气息。而当他走到甲板通道上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椭圆形的游泳池。

  ⽩⾊的帆布顶篷遮蔽了辽阔的前后甲板。要说这儿是一艘船,倒不如说它是一座岛。

  一个穿着浆得⽩制服的传者指着舱房给他们看,他说当他们准备好了以后,吐兹先生会很⾼兴地在前甲板上他们。他还问他们说,打开行李的时候,需不需要帮助?

  由于想到那伪造的公事包是用一件运动⾐包着,班奈便用一百元法郞打发了那个待者。

  这儿倒很像一个旅馆房间,唯一能够证明他们在海上的是舱房的舷窗。此刻舷窗是开着的,微风穿窗而⼊。他把头伸出窗口,看着巨浪翻腾。

  “安娜,你还好吗?不会晕船了吧?”

  一双臂膀从她的舷窗口伸出,用一手指招呼他到隔壁去。当班亲走进去以后,还没开始说话,安娜已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并用一口红在一张化妆纸上写着“舱房里可能装了‮听窃‬器。”

  班奈四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用一种自以为公式化的口吻说:“啊!贺‮姐小‬,原来你在这里。这地方満舒服的嘛!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我想我们该去和我们的主人碰头了。”

  安娜眨眨眼睛,用往上指的大拇指向他做了个讯号。“是的,班奈先生,你需要我做摘要吗?”

  “不,我想不必了。如果你需要簿子的话,我可以派你回来拿的。”

  她朝他露出了甜藌的笑容,再度用手指做了个讯号。

  一群围着矮桌而坐的男人站起来走到甲板上来的安娜和班奈。其中有一个张开双臂趋前问候。“啊!班奈先生,来到‘拿坡里女郞’号。在下吐兹。”他的脸孔,其⾊泽和皱纹像极了老旧的牛⽪。浓密的黑胡须在他微笑的时候,勾勒出两排⽩⽩的牙齿。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略微弯曲的鹰钩鼻,以及介于灰、绿之间的淡⾊眼眸。至于他的黑发则向后梳理,扎成一束马尾,露出光亮且満的前额。他的⽑则更为浓密,从他⽩⾊敞须运动衫的开口处露了出来。他用力摇晃着班奈的手;之后很戏剧化地深深昅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轻轻摇摇他的头,好似要让自己清醒过来。“原谅我,”他说:

  “我好像到了天堂一样。这一位是谁?”

  “我的秘书贺‮姐小‬,”班奈说。

  “‮姐小‬,”吐兹用意大利语称呼安娜,又弯下⾝子以他的胡须温柔的摩拳安娜伸出来的手。“真是荒唐。什么秘书嘛?简直是个公主。”

  安娜笑着他,并极菗回自己的手。“吐兹先生,很⾼兴见到你。”

  “该死!”他猛拍自己的前额。“我太失态了,原谅我。”

  他把他们介绍给大家。有一位较年长的科西嘉人,是来自卡尔维的波鲁斯阁下;瘦小整洁、彬彬有礼的东京人川崎先生;黑⽪肤的中年人,穿着游艇装,戴着金饰的,则是来自加州的安东尼·⽪那图——“他是一个上流加州人,”吐兹说:“他菗烟、喝酒样样来,不像那些健康主义者。”最后,是一个‮国美‬人,有着一张智慧的面孔,漫不经心的习气和铁灰⾊的头发,这是葛利比爵士,吐兹的业务顾问。“我们绝对不可以忘了我的小兄弟金吉斯。”葛利比指着一只躺在桌子下面一只大柳条篮里的淡褐⾊‮京北‬狗。或许我们该称呼它为尊贵的金吉斯——开个小玩笑!”

  “晦!”班奈不得不蹲下去和金吉斯打个照面。那只狗睁开了一双眼睛打量着班奈,然后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班奈问道。

  “老小子,这样才凉快,”葛利比爵士说。“‮京北‬狗最怕热了。”

  就在鞠躬、握手、互相认识的过程中,一个⾝材魁梧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对吐兹耳语一番。随后,吐兹对大家说:“各位,我们用餐之前,来一次海洋之旅吧!‮姐小‬,我为了你而安排了海上落⽇的美景。但首先,请容许我带你参观我小小的船。我们且先进行导游。”

  班奈很诧异地发现安娜似乎对于这项邀约颇感‮奋兴‬,她展现了美丽的笑靥,并搀着吐兹⽑茸茸的手臂。“我一向觉得船只很人。听说机房里的什么地方有个⻩金做的铆钉?”

  当大家大步往前走的时候,甲板出现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引擎涡轮发出沉闷的哼哼声。“拿坡里女郞”号展开了她的行程。

  葛利比爵士示意大家坐下。“各位,现在大家都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来讨论一些细节。无疑地,吐兹先生也会做些说明。”他从他窄框眼镜的上缘望着大家。“不幸地,当他想要用英语大胆发表言论的时候,常常会不灵光。这一点想必各位都发现了。而我不希望造成任何一小点的误会。”

  他点燃了一小小的方头雪茄烟,再继续往下说:“拍卖会将在明天早上举行,每个人都有机会检视拍卖的內容。我要说明的是,这东西对我并不具有什么意义,但我预测各位都知道你们要看的是什么。”

  班奈和大家一起点着头,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

  “好极了,要是各位不见怪,我现在就要提出付款的问题。明天,当拍卖尘埃落定之后,我们的船将会在前往马赛港的途中。我已经提醒我们在那儿的‮行银‬准备接受一笔转账,这笔钱就是来自于你们当中最后得标的人。我推测你们每个人都各自和‮行银‬联络好了,当然,你们可以随时从船上和他们联系。朋友们,看那里,”他手拿雪茄烟挥舞着,指向船桥的方向,那里有着各种通讯器材。“这一切和我年轻时代都不一样了,不过,现在就是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吗?”他那猫头鹰的眼光投出去,得到更多的点头回应。

  “好极了,现在我们再说下去。一旦我们的船到了马赛港,买主和我将一块儿到‮行银‬去确认账目已经转进来了。这时我们才货。巴比就顺利做了你叔叔。”

  葛利比发现每个人都皱着眉头,一副茫的表情。“啊!”他说:“对不起,语言障碍。这意思是说每件事情都料理好了,事实上并没有巴比这个人。英语真是一种能够把人搞得糊糊的语言。怎么样?还有任何问题吗?”

  那⽇本人举起了一手指头。“我们确定要在马赛下船吗?”葛利比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一定要和我的同僚们联络。”

  “当然啦,兄弟,我想你们每个人都会和你们的朋友商量。你们会发现年轻的班尼多——唉!不管他叫什么名字啦!——他对你们非常地有帮助。他知道该按哪一个按钮,这样你们才可以随时找到你们的秘书。保镖或者最亲爱的人。”他微笑地看着班奈。

  “当然啦,你,班奈先生,你是不会需要打电话的,因为你随⾝带着女秘书——她也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在办公时间,这是一大安慰吧!”

  “嗅,没有人比得上她的。不过,她的工作效率也非常⾼。”

  葛利比的声调降低了。“换成我的话,我可得好好地看着她,免得我们的老板有机可乘。他在很多方面颇有王者的风范,不过他对女⾊的‮趣兴‬也是我前所未见的。我想你该明⽩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精力,”他向班奈凑近了些。“请你告诉我,我自以为对于欧洲大部分的经济体系都很了解,但是对你们的公司就毫无所闻了。你们设立很久了吗?”

  班奈除了随⾝所携带的商业名片之外,并没有准备一套与之相配的说辞。有一会儿的工夫,他生怕自己的面具结拆穿了。他借口要一雪茄烟来拖延,并慢慢地点燃它。

  “葛利比爵士,这件事就把它当做你和我之间的秘密。这公司只是个幌子。”

  “啊!”葛利比说:“和我的猜想不谋而合。我想你们可以说是替某些大人物运作的吧!”

  “事实上,我们的背景是沙岛地阿拉伯。我想我不喜再谈论更多的细节。”

  “很好,反正钱归钱,管它从哪里来的。”他看了看手表后,转而对其他的人说:

  “各位,请你们包涵了。我们现在转向甲板那儿。七点钟是尾酒会,八点钟是晚餐。”

  他弯下去看看那只‮京北‬狗。“汪!汪!小子,汪!汪!”金吉斯睡眼惺松地从柳条篮里撑起⾝子。他们俩大步往前走,追逐着雪茄烟留下的密布浓云。

  吐兹打开了通往他舱房的双扇门,热诚地大家进⼊。“这儿,”他说:“就是我寒酸的小窝。”安娜看见了一张附有顶篷的大,以及用镜面组成的天花板。壁炉两旁有两‮大巨‬的象牙,厚重的深红⾊丝质账慢,金箔镶嵌的家具,同时,在主舷窗下方的一张桌子上,就是那个用铝框作为支柱的公事包。

  她还看见一个‮寸尺‬和真人一般大的裸女雕像,一手握住一边的Rx房,另一手则托住了一盏灯。“多么人的房间啊!”吐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只是,多么寂寞啊!我每天晚上就寝时,拥着我的枕头,怀着昔⽇的回忆。真是悲哀啊I”他看着安娜,盈盈泪,拉起了她的手。“不,生活绝不只是一杯美酒。”

  她拍抚他的手臂,接着用极其夸张的惊讶表情看了看手表。“懊!看这时间!我最好去更换晚宴装了。”

  “是的!是的!我陪你去,”说着,他一手揽住了她的纤。同时,她一面往门口走,他的手便一面往下移动。他把她送到舱房门口,还送了她一个飞吻。她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听到有人在敲门。天哪!她心想:他又回来了!他还有更大的望没有満⾜!

  “吐兹!我要冲个凉。”

  “安娜,是我,班奈。你可以出来吗?我们需要谈一谈。”

  他们在甲板外侧找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倚靠在栏杆上,看着⽔面被部拖出来的长长的⽔痕。班奈把他所听到的有关拍卖的种种说了出来,并希望把事情丢给裘里安。“你呢?吐兹还算规矩吧?”

  “我看见了那公事包,在他的舱房里。”

  “你到他的舱房里去过了吗?安娜,你没有…”

  “我确实看见了那个公事包,在他书桌上的镇纸旁边。”

  “那么事情倒也简单,我们只要明天不得标就成了。还有,葛利比告诉我说:吐兹是个大⾊魔。”

  “啊,他也是不穿內的意大利人之一。”

  “什么?”班奈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他就是那一型的人物啦!女孩子看得出来。”她笑看着一脸惊诧和不屑的班奈。

  “班奈,你太严肃了。这会让你生皱纹的。别担心,来吧,我们最好换个⾐服。不要等我。”

  “拿坡里女郞”号的后甲板上为了举行晚宴而做了一番装扮。沿着甲板顶篷的边缘,装了一串小灯泡,好像一条摧的项链。圆桌上有个⽔晶花钵。里面揷満了鲜花。甲板的一头,一个侍者在小吧台上准备冰桶和香槟。他们在落⽇的余晖下抛了锚,泛红的金光照在船壳上。班奈走过来,在众人之中发现了吐兹的⾝影。吐兹看到了班奈站在吧台边,便走过来对他说:“啊!班宗先生,要班尼多给你倒杯酒吧?”他用手臂环绕班奈的肩头,带他离开了人群。“我问你一个关于个人的问题好吗?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谈话。”

  班奈把鼻子埋在香摈酒杯中,试图避免闻到吐兹⾝上那股呛死人的古龙香⽔味道。

  “当然可以啦!是什么问题?”

  “有关贺‮姐小‬的问题。你们的关系很亲密吗?”

  “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关系相当良好。她是第一流的秘书,会说好几种语言,很值得信赖。”

  “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亲密。”吐兹缩起脖子,用他一只空着的手上下晃动着,而他的两道眉⽑则显现出怀疑的表情。这暧昧的意味毋宁很明显了。

  “啊!”班来说:“你的意思是说男女关系。”

  “对了!对了!”吐兹拚命地点头。

  班奈理了理领带。“老天爷!这种事情在我们的公司里是不被准许的。败坏风纪嘛!”

  吐兹咧嘴而笑,又点了点头,说:“好极了!好极了!这倒让我⾼兴的。”他拍一下班奈的肩膀。“你知道,在西西里岛,爱上名花有主的女人是最危险的事情,就像在蛋壳上溜冰一样。”

  “不错,我听说西西里是个让人步步惊魂的地方。”班奈轻啜一口香槟。想到这⽑茸茸的畜生竟对安娜存有非分之想,真让他忍无可忍。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有染指她的企图。他的气愤是因嫉妒使然吧?感谢上苍,他们明天就要下船了。他最好警告安娜把舱房的门锁好。

  “啊!”最后,吐兹又拍了班来的肩膀一下。“贺‮姐小‬过来了。晦!”他拚命摇手,活像手指刚被烫到了似的。“多啊!”班奈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安娜。她穿了一条裙子,但这条裙子比他记忆中短了好几英时,是他们在尼斯购买的。上⾝一件小背心,使她的‮部腹‬露了一大块在外面。吐兹⾊地朝她走过去,借着‮吻亲‬她⽟手做幌子,实则目不转睛地检阅她大部分裸露着的部。

  班奈心想:要出事了!他拿了一杯香槟朝安娜走去,等着吐兹远离到听不见他们谈话的范围之外。

  “你疯了,”他轻声说道:“他会破门而⼊去‮犯侵‬你的。”

  她微笑着,仿佛在接受恭维。“你喜我的服装吗?班奈,这是公事,记得吗?”

  班奈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吐兹呼唤他们就座。吐兹把安娜的座位安排在他自己和葛利比之间。待大家坐定之后,一个侍者端着安踞篮中的金吉斯过来,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把这只狗放在他主人的座位下面。葛利比往位子下看了看,轻拍了一下那侍者的肩膀。“⽪耶鲁,要一点鹅肝酱,”他吩咐侍者。“还要一条面包和一些⽔。面包先折断。”

  那加州人⽪那图转而对班奈摇着头说:“真是怪事年年有。难道所有英国佬都喜这样对待他们的狗吗?”

  班奈一直监视着安娜。她正以优雅的动作接受吐兹在她膝头铺好一条餐巾。“你说什么?抱歉!嗅,是的,狗。它们所受到的待遇比我们的老婆要好多了。”

  安娜的餐巾在吐兹満意的安排下,终于铺好了。吐兹于是用一双叉子敲打他的酒杯,并环视整个餐桌。“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晚上不谈公事。为了对我们最美丽的客人表示崇敬之意,大家尽情享受乐吧!吃完晚饭之后,我小小的放映室里将播出一部电影。

  今夜‘拿坡里女郞’号已下了锚,所以大家尽管吃个开心,睡个舒服,祝各位胃口大开!”

  班奈试图鼓吹他邻座的波鲁斯和川崎,却得不到太大的回响。这两个男人喝的⽔比酒还多,而且好像对于做沉默的旁观者的态势満意万分。第一道菜用毕之余,他不时地把视线投向安娜座位那边,他觉得越来越不能安心了,她竟然在卖弄风!以班奈的眼光看来,实在是太大胆了,尤其是她处⾝于吐兹和葛利比的包夹之中!

  “来,亲爱的,来一点儿特别的。”葛利比用刀子和叉子俯⾝牵就鱼头,进行精密的切割手术。“有了,”他将叉子举到安娜面前。“吃一点鱼鳃⾁,最好的鲸鱼,风味绝佳。”

  一桌子的人都安静下来,盯着安娜向他的叉子凑过去,拱起双肩,更強调了那原本已经相当夸张的啂沟。她张开嘴巴,微微伸出⾆尖,一双大眼睛不放松地瞧着葛利比的脸孔,缓缓地、斯文地从叉子上昅进那一丁点儿的⽩鱼⾁。班奈心想:简直是一场不值得回味的表演。“嗯,”安娜说:“真的太了!”

  大家发出一声憋了好久的叹息。葛利比目光炯炯,当安娜用餐巾轻拭嘴时,他也重新控制了原本抖抖颤颤的叉子。在这一场“鱼鳃⾁事件”中,并未置⾝事外的吐兹,坚持要协助她处理好那一份鱼⾁。班奈瞪着她,她却以微笑相应。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那图呼唤吐兹。

  “嘿,吐兹,鱼⾁吃够了吧?今晚演什么电影?”

  吐兹替安娜刀完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今晚演的是费里尼的电影。”

  “天老爷,”葛利比爵士说:“又来了!”

  “朋友,”吐兹说:“费里尼可是电影艺术的巨匠。不会因为他不是英国人,你就吃醋吧?”

  班奈觉得好尴尬,但要他别看安娜又不太可能。待晚餐结束后,大家各自拿着⽩兰地和雪茄走过放映室。吐兹坚持安排座位,他在后方保留了两个位置给自己和安娜。灯光暗淡了下来,银幕上出现了阿玛柯德的片头字幕。班奈整个人陷在座中,一直维持同样的‮势姿‬到终场。坐在他邻座的葛利比睡着了,他脚下的金吉斯也是。他俩的鼾声替影片強有力地伴奏着。

  灯光恢复了以后,班奈用手时推醒他的邻座。“什么事?什么事?嗅,电影演完了!

  感谢上天!吃完饭以后,我可不能忍受费里尼。最好是空着肚子来看他的电影。”

  班奈站起来伸个懒,转过⾝去。他一直不希望看见的事情发生了。后面的两个座位已是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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