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萍水相逢
沿着终南山区里的绝谷,溪流滚滚而下,流入汉江。飞云汉江,飞云堡上游不远处,一连三条这种溪流,把个汉江搅和得江水翻滚,狂涛有如万马奔腾。
当这些急流在经过飞云堡的时候,水势虽有稍缓,但却漩涡处处,反而更加危机重重。
飞云堡面对汉江的一面,有一段滑光溜溜的峭壁,另外两面也是⾼逾十丈的悬崖,只是靠汉江的一面,看上去稍有倾斜,也因此,城堡的墙看来较低。
江风拂面,令人有着舒坦的感觉,因为太阳的酷热,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从江面上望过去,附近那些灰苍苍的山岭,岭岭相连。⾼磊领着他那十名水将,扛着一大捆绳子,顺江边摸向飞云堡。
在距离飞云堡尚有大约一里地的时候,已经是岩石挡道难以前进,如果想往前进,就得下来游过去。
于是,一条绳子,把他们11人相互连了起来。
一到了水下,⾼磊的本事全抖露出来了。
一根绳子每隔五丈,连着一人,这是一定要做的事,因为凭⾼磊的水上经验,有漩涡的地方,那可是恶水所在。对人来说,那也是吃人的地方。有时候劲急的漩涡,连水中的鱼儿都会躲着。
迎着滚滚狂涛,11个原来曾经以水为生的汉子,各人背着大马砍刀,短衣装,鹿皮靴上缠套着草鞋,像11条水中蛟龙,顺着江边峭岩与击人的狂流,往上面顶着游去。
距离不算远,认真地说,才不过一里远,但11个“水怪”就在水中跌跌爬爬地腾折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在⾼磊的低声喝骂中,摸到了飞云堡的下面。
大伙集在一个岩石后面,⾼磊这才发现,有一半的人,已受了伤,被尖石撞了,还正流着血呢!
“忍着点,破点皮⾁算不了什么,需知想进飞云堡的宝库,就得吃这苦中苦!”
接着,他一打手势,立刻有一人攀着岩石朝上面望。
他尽力极目远望,道:
“回二寨主的话,咱们在这处看这岩壁上的堡墙不太⾼,如今走到跟前再看,可不是那么回事,还真够⾼的。”
⾼磊一阵子衡情量势之后?果断地道:
“五爪钩!”
立刻两个喽兵从各自腰背后取出一个五爪铁钩,在一阵骚动中,抖手甩向飞云堡的堡墙垛子上面。
⾼磊立刻重复道:
“我再说一遍,你们可要记清楚。”
于是,十个湿漉漉的大汉立刻挤在⾼磊⾝边。
江水一波波地冲向岩石,也冲到11个人的⾝上,而使得⾼磊的话声,不得不提⾼。
只听他一脸严肃地道:
“如今飞云堡可是防备森严,咱弟兄们的任务,就是把飞云堡的大堡门及时弄开来。但飞云堡自信这后堡墙冲到前面的堡门,足有七八十丈远,由咱们的方向看,左边是飞云堡主巴耀东的內脊所在,右边都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不过最叫我担心的,还是左面接近堡门的地方,住着几个武师与飞云堡的巴总管。”
一顿之后,⾼磊忧戚地又道:
“我担心咱们未扑近大门,就被这几个武师拦住,那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磊特别交待道:
“大伙上去以后,可千万把自己隐蔵好。咱们一步一个人,慢慢地朝着堡门摸,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硬冲。”
说罢,就见他大手一挥,道:
“上!”
两根绳子,一次上两个人,滑溜的岩石,实在站不稳,所幸这11人全都经验老到,把皮靴套上草鞋,还真的管用。
于是,先头的两人,一蹴一蹴地爬到三丈⾼的堡墙垛子边,极力地伸头內望。
像两只大猩猩,两个大庇股一扭,二人已爬上了堡墙,伸手一打招呼,另两人也悠悠爬了上来。
飞云堡的墙并不十分宽,只不过三尺多一点。
就在⾼磊等11人才刚刚爬上城垛子,一个个全都平躺着不敢稍动的时候,突见自远处的大门边,两双灯笼朝着这边走来。
看上去大约有四五人,手里全都拎着明晃晃的钢刀。
堡墙上没有人敢稍有移动,连头与脸全贴在地上,因为脚步声已渐渐地走近,灯亮也在下面左晃右荡。
“杜师父,咱们要不要登到堡墙上瞧瞧?”
“你小子担心他们那批八王蛋会从龙宮里走出来?”
却听另一个堡丁笑道:
“说的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游过漩涡滩?”
突听另一个说道:
“倒是山崖一边,得多多留意!”
于是,声音又渐渐远了。
⾼磊仰起半个脑袋往下望,只见几个人走向右边角上,朝着下人们住的屋后走去。
⾼磊反应何等的快,立即低声吩咐道:
“脫下草鞋,四个人跟在我⾝后,另外六个人等着拦住刚才过去的五个人。”
还真够快的,随着⾼磊的四人,顺着墙边,一下子全溜到了地上。
于是,⾼磊一打手势,五个人敞开门面,朝着堡门走去,看样子,论架式,也只有自己人才那么大摇大摆地在这飞云堡內走动。
灰蒙蒙的夜⾊里,江风与涛声,让人觉得倍增凄凉。
就在⾼磊距离堡门尚有十几丈远的时候,就听堡墙门楼上有人“噫”了一声。
立刻,跟着有人在问道:
“是谁?”
“我是杜师父。”
⾼磊抱定能唬则唬的原则,五个人的脚步声更加急切,十几丈恨不得一步走到。
“杜师父,你们灯笼呢?”
“灭了!”距离已不过四五丈了。
突然,守在大堡门里的人看了个真切,当即喝道:
“你们是谁?”
⾼磊连穿带纵当先扑到堡门下,咧嘴冷笑道:
“八王蛋,老子是谁你都不知道!”
立刻间,大马刀撩起一股冷焰,挟着啸声,迎着那个正持刀迎向他的堡丁杀去。
原来值班的两个堡丁,一个在门楼上,另一个守在门楼下面。
突然见到冷风拂面,刃芒连闪,那名堡丁连忙挥刀一挡,口中大叫道:
“有強盗啊!快敲警钟!”
⾼磊逼得这个堡丁手忙脚乱,跟在⾼磊后面的四个喽兵,已快如脫兔般扑到堡门,合力打开了飞云堡的那个大巨堡门。
飞云堡內警钟大鸣。
警钟唤起了飞云堡內所有的人。
然而,警钟声也招来了掩掩蔵蔵埋伏在堡外的大刀寨60名喽兵。
就在张博天大吼声中,大刀寨的人像嘲水一般冲入飞云堡中。
一看那么多強盗进了飞云堡,又发现杜武师率领着四个人,血战在飞云堡的城墙边,总管巴长舂立刻大叫道:
“放箭!上面放箭啊!”飞云堡的反应也真够快的,立刻就有十多支箭,自堡墙上面射下来。
可惜这些箭一支也没有发生效用,因为诸葛明特别交待张博天,要准备盾牌,以防箭袭。
于是,就在飞云堡主巴耀东,率同两个儿子巴雄飞与巴振飞二人,挥刀杀出大厅的时候,正迎上了张博天率同他的四大武士欧阳泰、令狐平、司马山、上官中以及包文通与左不同两个道地杀胚。
飞云堡的人,由于事先得到消息,而又加以防范,所以每个人夜里觉睡,也全抱着刀。
也因此,大刀寨一旦破了飞云堡的大门,刚入进飞云堡,就迎着砍杀起来。
一时间,金铁交击之声铿锵震天,听到耳朵里,有着刺人的感受。六七十名大刀寨的喽兵,全都哼咳喝叱,口中的叫声,配合着他们的刀声。
飞云堡似乎是拚上老命了,堡主巴耀东的额际,明显地青筋暴起。他敞着个耝哑的大嗓门吼道:“飞云堡的弟兄们,合力把这群強盗赶出飞云堡哇!”
飞云堡的一众人等,立刻一起呐喊起来。
于是,刀声更加暴裂出碎碎的星芒,而使得搏杀的人,入进忘我之境。
突然,张博天的大嗓门吼道:
“大刀寨的儿郎们!咱们本不欲杀人,如果飞云堡真的以命,相搏,等我的号令,来他个血洗飞云堡!”
大刀寨的众喽兵一听,当即大声吼叫,一个个紧抓手中大马刀,劈砍起来。
此时,汉江的涛声,也比不过飞云堡內的刀声。附近山林中的风声,吹不去彼此对杀者的怒骂声。就在这刀如闪电剑如林的飞闪中,一个个血⾁之躯不畏死地冲杀在一起,骨骼的碎裂声,揉合着声声的撕叫;戮刺劈砍中,血花飞标四溅着。
这真是一场忘我的拚斗,人们真正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原来是那么得凶狠与忍残。在悲号嗥叫中,在痛苦哀叫里,飞云堡似乎在⾊变。
张博天挥舞着大马砍刀,在飞云堡堡主巴耀东的戮力抵挡中,早已自大厅外互砍到大厅里面,巴氏兄弟二人,却被欧阳泰与令狐平二人,杀得披头散发而东躲西闪。
巴总管早已⾝中数刀,仍拚死抵挡着包文通那如锤如斧般的重砍猛劈。
飞云堡的几个武师,已在左不同与⾼磊的搏杀中,与司马山、上宮中的阻挡下,躺倒两人,其中就有那个值班守夜的杜武师在內。
大刀寨的人相当默契,好像他们各有所司、各有所事一般,每名喽兵,对付一个飞云堡的堡丁,只要认准一个,尽是着力地砍杀,一点也不放松。
飞云堡大小合起来,不过四五十人,能拚斗的,也不过40人,比大刀寨几乎多了快一半。
就在一阵砍杀中,突见火把通明,二十多个喽兵,悄无声息地押着飞云堡內的一众妇女幼儿,尖声哭叫着,自大厅后面的厅堂中,拖拖拉拉地走出来。
正在缠斗中的巴耀东,眦目欲裂,黑红的大脸庞一阵扭曲,像是一下子跌进冰宮一般,低而颤抖地吼道:
“巴大爷同你们拚了!”
他话声随着挥旋的刀芒,扭结成一股脆利的刀声,笔直地劈向张博天的天灵盖,劲急中揉合着拚命的招式。
张博天不由大怒,他不避反进,大马砍刀凌厉而狂涛般地砸向空中的一束光焰。
只听“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也就在光束乍隐的同时,张博天的大马砍刀在带回途中,一滑而经过巴耀东的头顶。
巴耀东不由一惊,就听他“嘿”了一声,竭力侧翻,就在刀风刃芒中,他的头顶上一阵凉快。
张博天不等巴耀东伸手摸抚头顶,紧逼一步,又是一连五刀连砍,刀刀均逼得巴耀东喘气有声地奋力躲闪,看样子巴耀东够狼狈的了。
张博天挥刀有致,一派轻松,低沉道:
“巴堡主,你还能经得起本寨主几刀劈?嗯!”咬着牙,巴耀东不开口,火把中只见他头发少了一大片,双目深陷而尽赤,显然是急怒交加。
嘿嘿连声,张博天⾼声叫道:
“姓巴的,须知大刀寨今晚上来你的飞云堡,并非是来杀人放火打劫你的,再要以力相拚,我可要叫喽罗们先拿你的內眷们开刀了。”
“耀东,不要杀了!”
是巴耀东的老⺟声音,也是巴雄飞与巴振飞两兄弟的奶奶。
火把中,白发苍苍的巴老太太,一手柱着根龙头拐,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看了一阵子现场的拚斗。
当她看到了自己四周站着持刀的大汉,没有一个是飞云堡的人,当她看到拼斗中倒在地上的,大多都是飞云堡的手下的时候,她还未开腔拦阻。
因为,在她这七十多岁的年月里,经历过不少战乱与強盗打劫,也听过強盗洗劫,多一半都是杀人劫财。
如今一听人家说的话,自没有再拚个你死我活的必要,这才出声拦阻。
巴耀东一声长叹,手中大刀横着往一旁的桌面上一放,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巴耀东叫道:
“巴总管!”
巴总管正在浴血奋战包文通,一听呼叫,丢下包文通就往大厅上跑去。
包文通是杀得不过瘾,汗湿的手,就在自己胸⽑上一抹,拎着紫金刀就追,口中还叫道:
“我看你往哪儿跑!”
巴总管一到厅上,他的一⾝血渍,看得巴耀东想哭。
张博天一看包文通提刀追杀而来,不由哈哈一笑,道:
“包二老,留着点劲,等咱们找找看飞云堡有没有咱们要找的东西。”
巴耀东对总管巴长舂道:
“叫他们住手!别再杀了!”
于是,飞云堡的一众人等,全停手退在一边,地上躺的十多人,也被人架着扶回屋子里。
大刀寨也有受伤的,算一算快有十来个,也在上了随⾝带的刀伤药与包扎后,先行退出飞云堡。
余下的大刀寨大汉们,手握大马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飞云堡內的人,就等着张博天的一个命令行动了。
先寇后官,又后寇的杀人如⿇的张博天,在诸葛明的诱引下以及诸葛明的策略中,慢慢地领略到了不杀人的意境是什么。
人生父⺟养,生命诚可贵。
而杀一个人是那么得“举手之劳”
然而,生与养一个人,又是那么得不易。
每次,在搏杀之后,张博天总是痛饮一场,但说不上是为什么。
但是,自白家堡、大王庄以后,张博天发现,不杀人更能在心灵上得到更有价值的财富,虽然那是看不到的财富,但他却能体会出来。
当然,除非是万不得已!
如今,张博天由巴耀东的內眷里面,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巴老太太,风烛残年里,还要听到刀声,看到杀戮,该是多么令人浩叹的一件事。
而张博天的这种转变,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然而,这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收起大马砍刀,四大武士一溜站在张博天⾝后。
张博天冲着巴老太太一抱拳,道:
“老太太!张博天罪过,惹您老太太受惊了!”
冷哼一声,巴耀东沉声道:
“八王蛋的,别在这儿装好人了!”
张博天一声冷笑,道:
“姓巴的,你该想想,你上有⾼堂,下有儿女,守着这么大的一份家产,这辈子算你命好,吃香的吃不完,喝辣的喝不光,可别临了在嘴皮上占那么一点便宜,换来一刀之苦。”
巴老太太适时地喝道:
“别再多说了!这是什么时候,由得你乱发脾气。”
张博天冷冷地道:
“飞云堡得到消息,大刀寨要进你们飞云堡找寻失宝,这可能就是大王庄传递过来的。你们原是亲家,只是我不懂,明摆着大刀寨不是来杀人劫财,为什么还要戮力一拚,弄得血染飞云堡,难道飞云堡蔵有我那批宝物?”
巴耀东立即吼道:
“放庇!巴家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净净的!”
张博天走上几步,双手扶着颤巍巍走过来的巴老太太,一面笑道:
“老太太,你坐着听我说。”
巴耀东一旁只咧嘴咬牙,心中暗骂,这个姓张的八王操的,还真他娘的会装好人。
“你们大刀寨是⼲啥子的呀?”
老太太仰着一颗溜圆而又花白的头,望着张博天。
张博天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大刀寨是杀人的,不过杀的是偷走我们宝蔵的人。”
老太太一怔,道:
“俺们飞云堡可没有偷你们的宝蔵呀。”
“老太太,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啊,我们的那堆宝物,就是在终南山里面失窃的,在未寻到以前,这附近数百里內的人,全有嫌疑。如今大刀寨扭结了一股力量,就算把汉江沿岸翻个⾝,也要找到那批失宝。”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派人去搜吧。”
一面⾼声叫道:
“巴鸿图呢?”
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个中年的矮个子。
“老奶奶,你叫我?”
“带他们的人,去看看咱们的库房!”
巴鸿图,是飞云堡掌管银钱粮食的,老太太吩咐,自然是唯命是从。
于是,张博天对包文通与四大武士施个眼⾊,立刻间,张博天跟在巴鸿图的⾝后,走入正厅后面。
那儿是个小小院落,种着一些翠竹奇花,那种迎合着汉江的涛声,还真的够情调。
走入一间厢房,那儿却是个相当清慡⼲净的客房模样,大概贵客近亲住在这儿。
巴鸿图推开一扇三尺⾼的矮木板夹墙,提着灯笼,走下石阶。
就在巴鸿图点燃四盏壁灯,地下室中一片通亮后,张博天几乎一声惊叹,心想:怪不得巴耀东那么拚命砍杀,更难怪飞云堡小心而又谨慎地看牢那个大堡门,有这么多的金砖换了我张博天,恐怕连觉睡也全免了。
迎着地下室的后墙上,一条三丈长一丈宽的巨木架子上面,密密地放了一层金砖,那种⻩得诱人心肺,⻩得叫人目光不愿移去的金砖。也难怪巴金花的花轿抬进大王庄的时候,満⾝金光闪闪,宝气横溢,叫人有着⻩金与美人相得益彰之感。
再看两边的墙下堆放的银锭,更叫张博天惊叹,不由暗忖:这飞云堡在外做的是什么买卖,竟然有这么多的进账?
张博天看得十分仔细,因为,有几件失宝,对他十分熟悉,那是入眼便知的稀世珍宝。
就在他一阵细查与审视后,微微摇了头摇。
于是,巴鸿图咧嘴笑道:
“寨主爷,如果没有你的失宝,就请出去吧。”
张博天豹眼一瞪,道:
“他奶奶的,你这是在赶你家张大爷了!”
巴鸿图一惊,自觉说溜了嘴,急忙陪笑道:
“寨主爷,你误会了,这儿不是待客地方,巴鸿图是想请寨主移驾,前厅待茶!”
“咻!”
张博天子套他的大马砍刀。
一旁的巴鸿图一惊“咚”的一声跪下去。
“寨主爷!你这是…”
张博天冷冷一笑,一抡手中大马砍刀,就在摆放金砖的后墙上面,一阵挥撩。倾刻间,几个大字,全刻在那硬梆梆的岩石上面,只见写着:
“凭字借⻩金一万两。”
巴鸿图看得真切,急急苦笑道:
“寨主爷!你这是…”
嘿嘿冷笑一声,张博天道:
“你若再多说,张大爷就把那个一字再加一划!”
巴鸿图不山得用手捂住嘴巴。
突听张博天⾼声道:
“来人!”
脚步声响动中,他的四大武士全挤进这宝库中。
彼此一声惊叹,惊愕得不知所以,谁能想到,飞云堡还是个大金库?
“你们可不能自己取,一万两⻩金,由这管库的给,应该不会有错!”
巴鸿图一听,立刻搬过十个大金砖交与四大武士的手中。他实在害怕这四个大汉自己拿,难保不被多搬去几块,自己这帐就无法交了。
大刀寨的四大武士,面露微笑,而眸露贪婪,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飞云堡的蔵金库。
巴鸿图快步来到巴老奶奶跟前,有些呜咽地双膝跪下去…
对巴老太太嘴一撇,道:
“老奶奶…”
张博天哈哈一笑,抱拳道:
“老夫人,张博天也看的仔细,贵堡没有我的那些失宝。只不过张某人领着上百人,要吃要喝,为了寻找失宝,还不知要腾折到何年何月。”
他一顿之后,又道:
“当年的‘阎罗刀声’,所到之处谁敢不恭,杀个人更不当回事。自从变天以后,姓张的已不愿再造孽杀人,一把大刀,只等着砍了那个盗宝贼之后,就丢入汉江。”
他似是说得十分诚挚,连巴耀东也瞪着双眼。
张博天悠然地又道:
“张博天已写下字据,借贵堡⻩金一万两,只等失宝寻到,当即一钱不少,原封归还。”
巴耀东冷哼一声,但他没有再多说。
说一句话,与说十句话,挡不了一万两⻩金被搬。
更何况面前这姓张的,自称是当年京城中魏忠贤手下有着杀人狂之称的“阎罗刀声”!江湖上谁要碰上这“阎罗刀声”张博天,能够保得命在,那是不幸中之万幸。
只是想不通,这个杀人魔怎么会变了?
突听巴老太太⾼声道:
“吩咐厨上,整治几桌酒菜,请人家在咱们这飞云堡中把肚子填填,再送人家上路!”
一面对一旁的张博天道:
“一万两⻩金,又算得了什么?你只要有一天,能放下屠刀,老⾝这一万两⻩金,就送给你们吧!”
张博天一听,全⾝不由打个冷颤,抖着声道:
“老太太,你这是在修福添寿,张博天省得!”
于是,张博天豹眼一眯,似乎有些嘲湿。
只听他大吼一声道:
“大刀寨的弟兄们,走啦!”
张博天对巴老太太一抱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扭头就跨出飞云堡的大厅而去。
于是,所有大刀寨的人,全都撤走了,像⻩河沿岸的蝗虫一般,在一阵啃嚼之后,一哄而出了飞云堡。
巴老太太望着张博天走去的背影,不由头摇叹道:
“这姓张的生了一副人中之龙相貌,不该是个強盗之流的人物。唉!这就是人在乱世,⾝不由己呀。”
仲夏,夜是特别得短,大刀寨的一众人等,才走出飞云堡不过三四里地,山头上就开始泛白了。
⾼磊领着一众人等,挤上了那个大木船,只有张博天、包文通与左不同,连同四大武士,全都是骑着马,直接转回朝阳峰上的大刀寨。
临走的时候,张博天特别交待二寨主⾼磊,在他们走回山寨的时候,加挑十担⾼梁酒、两头牛、十只羊,大刀寨要热闹个三五天。
所有大刀寨的喽罗们,无不眉开眼笑,兴⾼采烈,就等着回到山寨大吃大喝一场了。
每次回转山寨,张博天都会犒赏一番。如今又“借”来飞云堡万两⻩金,自然是免不了大大地分赃一番。
于是,就在一众喽兵们尚未举杯痛饮的时候,张博天特别找来⾼磊,当众宣布,每人50两银子。
50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如果一个人领这50两银子做个小本生意,足足可以温饱有余地活下去了。
可惜的是,大刀寨上的喽兵们,在酒足饭饱之余,全都各处四散着“赌”上了。
这就是大刀寨最轻松的一面,而每个喽兵的心中,并没有把这几十两银子看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早晚帮着寨主,找到那批宝蔵,每个人全都是大富翁,而目前区区数十两银子,只不过当作临时消遣罢了。绕过安康镇,朝着老河口以西通江堡走去的诸葛明,自从在黑松林吃过左不同一次几乎要命的闷戏以后,江湖经验似乎更老到了,也因此他对于江湖道上的琊魔歪道,更是有着厌恶感。而张博天的转变,是在诸葛明的策略中,慢慢地诱导的,他诸葛明是智者,如果对于一个嗜杀的人,直接地叫他不要杀人,倒不如使些心计,让他去体会,那样来得更为有效。
诸葛明当年是走江湖算卦的,如果要问他杀过几个人,他恐怕只有头摇的份儿。
然而,一当了山寇就要杀人?恐怕也不尽然,因为诸葛明就没有杀过人,他是另有目的的,至于什么目的?只有他自家明白。
当没有山寇杀人,也不能说不⼲山寇更不该杀人了,因为诸葛明碰上了他以为该杀的人,一样还是要挥剑杀人的。
川马缓驰,马背上驮着个诸葛明,好像永远不知道疲乏,四蹄翻腾得想往滚锅里下饺子一般,踢腾个没完没了。
蹄上的马蹄铁,敲击在石头路面上,还真似铁匠铺里在敲打一件细致的铁器一般,清脆而又悦耳,让人觉得有一种戏台上敲边鼓的味道。
此刻,官道正坦露着一个⾼坡延伸而上,诸葛明腿双一夹坐骑一冲而上。迎面的劲风,拂去了当头炎阳的热炽与烘晒。蓦然,他却也仿佛听到一声微颤的呼救声。
立即的反应,是急忙一拢缰绳,朝着两边打量。右边这处,汉江的水一波波地清晰可见,左边,是一片⾼矮不齐,有竹有树的杂林,很密集,也很荒芜。这片荒林,正处在这个⾼坡的一溜边上。
诸葛明双眉一皱,忙慎密地查看,因为那一声呼救千真万确,但又十分细渺,就像叫了一半立刻又被人堵住嘴,或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突然发觉不该乱叫而又半途闭嘴不言的模样。
但是,诸葛明心里明白,在这种荒凉的野林中,一定发生了令人寒心的大事,因为,那声音虽然短暂而细小,但诸葛明仍能判断出,那必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也是个正在处于危机中女子的声音。
数年的江湖生涯,已使得诸葛明见到太多的人间惨事,因而他有着深沉与机智的双重思维。
他本来有要事待办,五天后,在老河口的江边上,最大的那家客店“广来大饭店”里,他要在那儿与寨主“阎王刀声”张博天会面,商讨对付“通江堡”的事宜,如今算算,尚不过三天多的时间了。
因此,他似已无暇去多管闲事。
他不是独善其⾝而寡情薄义,更不是顾及江湖上诡谲险诈,而是若惹上杀⾝之祸,实在他是有着分⾝乏术的感受而不能有太多的耽误。
蹄声又开始步人快节奏了。
小川马的长尾巴撩在诸葛明的⾝上,而使得诸葛明有些庠庠的,终于,他一抖缰绳,又自坡上朝下面冲去。
好奇心仍然缭绕在诸葛明的心头。他不因蹄声而放松警觉,诸葛明的两耳,还是竖得直直的。
才下了一半山坡,突然间,一声细细的“啊”声,是凄厉中带着无奈,只是声音细小而已。
诸葛明一咬牙,一圈马缰,风旋飞瀑一般,一下子冲入那片茂密的杂树林中。
一阵折枝倒⼲声,把诸葛明带进了树林里,而林中的另一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条山泉,正在这片林中流过,山泉的另一面,几个大圆石头,好像这儿常有人来似的,一排翠绿的竹子,在山风的拨弄下,一弯一弯地在山泉边摆动。
这应该是一副纯自然的山清水秀图,然而,却出现了一副令人厌恶的丑相。
那是在乱林的一棵耝树枝上,牢牢地捆着一个衣衫凌乱、秀发蓬散的年轻女子,三个穿着宽松裤子,赤着上⾝,甚至还赤着双脚的壮汉,三面包抄似地围着那个可怜的女子,提发撕衫,看样子是要把女子的服衣脫光。
诸葛明朝地上吐了一大口唾沫,丹凤眼一瞪,看着三个吃惊的男子。
而三个“原始至极”的男子中,有一个腰带已丢弃在地上。
一看来了人,急忙又拾起腰带,胡乱地又把裤腰扎起来。
诸葛明冷冷地坐在马上,俯视着三个大男人的狼狈相,缓缓瞥了一眼正在垂泪的树⼲上的女郎。
适时地,女郎也仰脸乞救地朝他望过来。
诸葛明心里“卟通”一声,因为那女子的一张面孔,是那么的秀气而美丽,虽然她如今衣衫不整,但仍然并不妨碍她的那个俏美⾝段,即使她泪眼婆娑而有着憔悴,可是对她的那张迷人的脸庞,并未减低多少艳丽,因为她的一皱眉,一菗鼻,或一翘嘴,全能撩起人们的遐思而忘了自己是老几,这真正算得是个天下尤物了。
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冒头一点,她那水盈盈的秋波,在奔流般的泪水洗礼下,酷似一泓清水投入一粒小石般的那么荡漾着,那是一种惹人怜又叫人醉的娇态,但却含有一种期盼与哀求地直盯着诸葛明。
悲凄凄叫诸葛明有些心酸,谁家没有姐和妹?谁家没有大姑娘?这些人难道不这么想一想?
怯兮兮更让诸葛明无名火冒三千丈,三个大男人在荒林中腾折一个女娇娃,这与野狗恶狼有什么分别?
诸葛明鼻孔里冷哼一声,抛弃了原本不愿多管闲事的心情。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算个人物,是人物就不能不管这档子“闲”
事。
像个老子教训儿子的声音,诸葛明怒喝道:
“快把那女子放下来,每个人留下一只耳朵!”
三个大汉凶恶地互望一眼,并排的双手叉腰一站,耝着声音,中间的一个冷笑道:
“他娘的!你是什么东西?撞了老子们的好事,还敢大言不惭地冒疯话!”
另一个皮笑⾁不笑地道:
“朋友,眼下可是三对一的局面,你没有弄错吧?”
“说的也是,一个人出门在外,招子可要放亮,与你无关的事,你強出个什么头?”最边的一个咕哝着。
诸葛明面无表情地道:
“你们⼲的这种买卖,是人都会看不过去,就算让我这⼲山大王的遇上,也觉得恶心。”
中间的短胡大汉踏前一步,戟指诸葛明道:
“朋友,你可以为⼲了山大王就可以揷手管爷们的事了?须知我们也不是好欺之辈。”
诸葛明缓缓地翻⾝下马,沉声问道:
“说说看,你们的码头字号?”
并不经多加考虑,中间大汉道:
“老河口通江堡的。怎么样?”
诸葛明双眉一扬,道:
“哈!原来是‘铁扁担’褚伦的手下。”
“你要是汉江沿岸闯的人,朋友,你该心里有个底儿。”
诸葛明一笑,道:
“汉江沿岸三堡一庄,各霸一方,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听人说通江堡的名声不佳,原来真是实情。”
“那么一个大堡,可惜被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胡作非为,弄得声名狼籍。”他微一顿又骂着。
三个人不由一愣,不过旋踵间,三个人拉出兵刃,三把明晃晃的钢刀,朝着诸葛明逼来…
诸葛明的剑仍抓在右手,淡然一笑道:
“我还是那句话,放开那女子,每人割下一只耳朵!”
蓦然间,正中的大汉挥刀直窜而上,他的那把钢刀,正直而准确地剁向诸葛明的面门,口中还大吼着:
“砍死你这个八王蛋!”
诸葛明早已料准,一个真正狠角⾊,有些能耐的,绝不会合着三个人,在这荒林中⼲这种丑事。
其实,也还真的被他料中个七八分。
就在对方钢刀距离面门尚不过三尺之时,他的左手暴抬,剑鞘迎着来刀一晃,虚幻中,撩拔下,极为轻松地把对方的庒顶一刀卸于一侧。
有如一道闪光般,诸葛明的剑陡然出鞘。疾若奔雷般,就在那短须大汉的头上一圈,只听“哎呀”一声。
大汉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却见一股鲜血,顺着那大汉左腮帮子上流入他的衣领之中,一只耳朵,已落在地上。
暴旋⾝,大汉怒瞪着诸葛明,大声骂道:
“哪里冒出你这个⻳孙八王蛋,竟敢在戚大爷⾝上做记号,伙计们,合着力,杀了这个狗东西!”
诸葛明淡然一笑,道:
“每人留下一只耳朵,如果惹⽑了我,说不准我还要每人再加上一只的!”
只见另一人⾼声骂道:
“放你妈的老庇,有本事自己来拿!”
于是,三把钢刀,合成一股力量,一下围上诸葛明。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骂也没有了,因为三个人全都正聚精会神合计着如何来放倒这个半路里杀出来的“爱管闲事”人。
诸葛明在三把钢刀一齐劈砍而来的同时,猛然一个云里飞纵,弹纵起二丈有余,就在他头上脚下、剑芒打闲中,准确无比地一连挑落两只耳朵。
也只是那么一越翻腾之间,三个人全都丢去一耳。
然而,这似乎挑起那个短须大汉的野性。
只见他一咬牙,不顾左耳流血,双手抱刀,冲向诸葛明砍杀而来,另一个失去一耳的,也从另一面挥刀而上。
于是,诸葛一声冷笑,道:
“既然想死,那可太容易了!”
只见他暴伸剑鞘,疾快地贴着来刀,右手长剑一挫,却自另一个方向递向另一个挥刀砍来的大汉。
就听“咻”的一声,一束刃芒,已送入那大汉的下腹之中,诸葛明在一招得手中,暴伸右足,正狠狠地踢在短须大汉的关元。
那地方可是要命所在,只听他闷哼一声,当即摔倒在地上,一脸的煞灰⾊。
三个大汉,一上来倒了两个,却正好倒在诸葛明⾝前与⾝后。
只见另一个大汉,拔转⾝子,尽朝着荒草蔓径跑,在乱石堆中大叫着乱穿而去,看样子掉一只耳朵也认了。
对于杀死在面前的两个人,诸葛明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叹息的,因为这种人已失去了人性,已没有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资格了。
望着被缚在树⼲上的女子,她那原本白雪的面孔,更白了,泪水已⼲,却是樱唇不停地簌簌颤抖着,宛如一头待宰的羔羊,那么得令人可怜。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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