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翻译:蓝鬼
接下来的几晚我忍不住要拜访罗马,但艾维卡斯和马以尔都劝我不要去。他们怕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其实我知道。差不多过去了一百年。
我发现代表帝国荣耀的宏伟建筑物都已经塌倒,动物滥泛,被来搬石头的人当成了采石场。大巨的雕像倒在地上,掩埋在杂草中。原来的老街也已经辨认不出来了。
人口也减到了不超过万人。
但是,基督徒们同舟共济,他们的优点就是非常能鼓舞人。因为略侵者中也又不少基督徒,所以不少教堂都安然无恙。罗马主教想反抗他们的统治者,而和统治着东西方的君士坦丁堡保持紧密的联系,
但对于留下来的少数一些古老的罗马家族,唯一的聇辱就是他们要为新的蛮族老爷们服务,还要告诉自己说没准那些耝鲁的哥特人和汪达尔人【注1】能从文学中学到点优雅和爱,或是赞赏一下罗马的法律。
我再一次惊异于基督教全然的抵抗力,每次好像遭受了灾难或是害迫,在间或的和平时期內又能兴盛起来。
我也同样惊异于老贵族们的适应力,他们正如我所说的,并没有从公众生活中退出,而且还尽可能地努力传播着旧价值。
到处都能看到留着胡子,穿着耝劣的子,头发油腻蓬的蛮族。其中不少是阿里乌派基督徒【注2】,坚持着和他们“正统”天主教兄弟姐妹们不同的仪式。他们是什么人?哥特人,西哥特人,阿勒曼尼人【注3】,匈奴人?有些我本认不出来。而这片伟大土地上的统治者却不住在罗马而住在北方的拉文纳【注4】。
我还发现恶魔昅⾎鬼又把他们的巢⽳建在了城里被人遗忘的地下墓⽳,他们在出去捕食无辜的人或作恶之前在那里祭祀他们的险的魔鬼。
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对这些新狂热者的来源惑不解,而且极端厌恶他们,已经决定不管他们了。
我走在荒芜的街道上,穿过空的房屋的时候,那些狂热者刺探着我。我讨厌他们,但几乎不把他们当作一种威胁。在饥饿中我变強了,因为阿卡莎的⾎流淌在我的⾎管中。
但在判断恶魔昅⾎鬼的时候我错了,哦,大错特错了。但我及时纠正了错误。
让我回到我徘徊在古典文明的残垣断壁中那几晚吧。
我并没有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样被眼前的景象所苦。事实上,阿卡莎的⾎不仅给了我強大的物质力量,而且让我的头脑更加明晰,我的能力可以集中于我所珍视的事情,而摒除不好的事情。
不过罗马的状况很混,而且只有变的更糟。我指望着君士坦丁堡能保存着我称之为文明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去面对摆在面前的航程。
那么,是时候去帮助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作最后的准备了。他们带着所有的敬意,帮我小心地把神圣的夫像木乃伊一样包起来,把他们安置在人类无法打开的花岗岩的石棺里,就像我以前做的一样,以后每一次移动神圣的⽗⺟也都是这样。
这对艾维卡斯和马以尔来说是最吓人的事情——眼见移动这对夫,还把他们用亚⿇制的⽩布条完全地覆盖住。他们对我背诵的古埃及祷文一无所知,那是我从经年的阅读中搜寻出来的为祈祷旅途全安的祷文,我觉得这让他们觉得不舒服。但神圣的夫才是我要关注的。
当我正要包到阿卡莎的眼睛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到恩基尔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是个多么奇怪又多么短暂的的有意识的暗示啊。我体內滑过一阵寒意。但我仍继续着我的工作,仿佛我是一个在死亡圣殿里包裹已故法老的古埃及人。
最后马以尔和艾维卡斯陪着我到了奥斯蒂亚【注5】,那个我们即将起航的港口,我们登上船,把神圣的⽗⺟安置在甲板下面。
至于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买的奴隶,我发现他们给我的印象很深,所有人都经过精心挑选,很优秀,甚至连船上厨房里的奴隶都知道他们是在为了将来在东方的自由和丰厚的酬金而工作。
一队強壮的士兵和我们一起航行,他们每个人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对同样的目标深信不疑,而我对船长的印象尤为深刻,他叫克莱门特,是个罗马基督徒,很精明,是他让其他人在长长的旅途中维持着对最后的酬金的信念。
船本上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船,有着非常好的彩⾊帆和宽敞坚固的船舱,其中有三个用铜和铁精致而成的长箱子是马以尔、艾维卡斯和我⽩天觉睡用的。这三个箱子,就像石棺,人类如果不是费尽极端的方法是不可能打开的,即使一帮人也远不能抬的起来。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了,为了防海盗我们全副武装。我们在夜间起航,在快速驶离海岸的时候用我们超自然的眼睛辨别暗礁,为船导航。
这在某种程度上吓倒了我们的船员和士兵是可以想见的,那个时候,船只几乎只有在⽩天才能起航。否则对他们而言太危险了,因为他们看不清海岸或可能会遭遇到的岩石岛屿,就算他们有很好的地图和有素的领航员也不行,在黑暗中仍有发生致命事故的危险。
我们颠覆了旧的观念,在⽩天,我们的船靠岸,这样那些为我们服务的人就可以享受当地城镇所提供的东西,这让我们的奴隶和士兵非常⾼兴,非常热衷于此,但船长严格控制,一次只允许一部分人上岸,坚持要求另一部分人留下来值班或觉睡。
我们醒来,出现在船舱里的时候,总是发现我们的仆人兴⾼采烈,乐师们在月下为士兵弹奏着乐曲,而船长克来门特欣然醉倒。他们除了认为我们三个是极端怪异的富豪之外再无怀疑。而且有时我偷听倒他们对我们的推测——我们三个国王一样的人就像在婴儿耶稣面前敬献礼物的远东三博士。这让我觉得最有意思。
我们唯一成为问题的事情非常可笑。我们必须要叫人给我们送饭菜,然后又通过船舱的窗户把吃的直接倒进海里。
这让我们哄堂大笑,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太庄重。
我们定期在夜间靠岸,以便我们能去觅食。在这方面我们度过的岁月让我们深谙此道。虽然我们可以在整个旅程中忍住饥饿,但这回我们决定不这么做。
至于我们在船上时的友情,则最让我感趣兴。
我比以前更接近人类。我可以跟船长和士兵谈上几个小时。而且我觉得非常⾼兴,也很放心,尽管我的⽪肤过于苍⽩,但还是很放松的和他们谈。
我发现自己被船长克来门特強烈地昅引住了。我喜他年轻时在商船上穿越地中海的故事,他对所到港口的描述也很让我⾼兴,有些地方我几百年前就知道了,有些则是完全陌生的。
听克来门特说话的时候我的悲哀又升了起来。我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世界,也知道了他的希望。我期待着在君士坦丁堡能有一处轻松的居所,这样他就能像看朋友一样来看我了。
另一个大巨的变化发生了。我现在无疑已经是艾维卡斯和马以尔的亲密同伴了。
许多个夜晚我们在船舱中一起度过,面前放着盛満酒的酒杯,谈着意大利所发生的一切或是其他的事情。
艾维卡斯和我一直以来想象的一样很热心,他望渴学习和读书,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他自学了拉丁文和希腊文。但还有很多关于我的世界的事情和其中古老的虔诚他不了解。
他带着塔西佗【注6】和李维【注7】所著的历史,还有卢奇安【注8】的实真故事,普卢塔克【注9】用希腊文所写的传记,但他却不明⽩这些著作。
他跟着我的时候我花了不少时间⾼兴地大声读给他听,给他讲解如何翻译文本。我看到他对信息顺利地昅收。他想知道全世界。
马以尔并没有这种热情,但也不像很久以前那么反感了。他听了我们所有的讨论,也可能从中有所收获。对我来说他们两个——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作为⾎族依靠彼此而生存着。但马以尔也不再敬畏地对待我了。
至于我,我非常喜老师这个角⾊,让我有了和普卢塔克辩论的新乐趣,就好像他和我同处一室,我还品评塔西佗,就好像他也在这里一样。
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两人都随着时间而⽇渐苍⽩,也⽇渐強大。他承认,他们两个人都会在某些时候感觉到绝望的威胁。
“是你,在神殿里沉睡的样子,”马以尔完全没有敌意地说“让我也下到某个地下室里,听任自己陷⼊相同的睡眠。我感觉我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而艾维卡斯,我的同伴艾维卡斯,不允许我这样。”
而当艾维卡斯厌倦了世界,无法再坚持的时候,是马以尔让他远离沉眠。
他们两人忍受着比我更极端的痛苦,而且在这几十年间,我躺着,对他们的恳求毫无反应,他们害怕尊贵的⽗⺟,不敢在他们面前摆放花朵,点燃熏香或是任何照看神殿的事。
“我们怕他们会袭击我们,”艾维卡斯说。“甚至看着他们的脸也会让我们充満恐惧。”
我点头表示理解这一切。
“神圣的⽗⺟,”我说“从没有表示过需要那些东西。是我一厢情愿。也许黑暗同点燃的灯火一样可以取悦他们。看看他们现在裹着包裹带睡在棺材里的,双双躺在甲板下面。”
这种景象能给我壮胆,我不得不这么说,虽然我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些或是自诩饮用过圣⾎。
在航程中,一个很恐怖的影时时刻刻笼罩着我们——就是我们的船不论⽩天黑夜都有可能遇袭,而神圣的⽗⺟可能会沉⼊海中。这对我们来说是在是太可怕了,我们提都不敢提,也许就是这样,我们才平安无事。每当我回想起来,我都觉得我们应该选择更全安些的陆路。
凌晨时分。我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如果我们遭遇不测,我大概可以从海里浮出来,而必须被守护者就未必了。他们在神秘的大洋底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心里越来越痛苦。
我把苦恼搁置下来,继续和我的同伴们愉快地谈。我走到甲板上,俯视着银⾊的大海,遥寄着我对潘多拉的爱。
与此同时,我并不像马以尔和艾维卡斯那样热衷于拜占庭。很久以前我在安提奥克住过,安提奥克是一座受西方深远影响的东方城市,而我离开了它回到了罗马,因为我是西方之子。
现在我们正驶向一座我所认为是纯东方的首都,我担心在它的生机之下会是我接受不了的东西。
你必须了解:从罗马人的观点来看,东方——亚洲次陆大和波斯——总是让人怀疑,因为他们极度的奢华和普遍的温柔。我和不少罗马人都相信是波斯腐化了亚历山大大帝,从而瓦解了希腊文化。而受了波斯影响的希腊文化瓦解了罗马。
当然优秀的文化也随之瓦解了。罗马文化本就是希腊文化在各个方面的继承。
无论如何,我从心里深深的感觉到这种对东方的古老怀疑。我自然什么也没对艾维卡斯和马以尔说。他们对东罗马帝国強势地位的热衷大概是不会打消的。
终于在长长的旅程之后,我们在刚⼊夜的时候驶⼊了波光粼粼的马尔马拉海,看见了君士坦定堡⾼耸的城墙和其上无数的火把,头一次,我明⽩了许久之前君士坦定所选半岛的荣耀。
我们的船慢慢驶⼊宏伟的港口。我因为会“魔法”而被选中为船上的代表去安排到达事宜,给我们在港口找到合适的寄宿之处,直到卸下我们运送的神圣货物,把祖先的石棺迁回原籍安葬。我们当然也有不少普通的问题,像到哪里能找到代理人帮我们找住处,我们找了不少人来咨询。
只要有钱还有媚惑术,我就没有任何困难。我们很快就上了岸,准备去这个神指引君士坦丁创造的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探秘。那一晚没有让我失望。
头一个让我们极端惊讶的就是君士坦丁堡的商人得把火把摆放在店铺外边,这样街道就可以灯火辉煌了。我们马上就明⽩一座占地广阔的大教堂就是我们要探密的地方。
城里有几百万的居民,我立刻就感觉到了罗马所失去的一种无边的活力。
我马上出发了——带着我的两个惬意的同伴一起——到了一处叫奥古斯都的开放广场,在那里我可以看见圣索非亚教堂的正面——这座神圣智慧的教堂——还有宙克西匹斯其他宽阔富丽的建筑有和豪华的共公浴室,用从世界各地弄来的漂亮异教雕塑装饰着。
我同时想去很多个地方。有可以容纳成千上万热情的平民观看战车竞技的大竞技场,说不清有多大多复杂的皇宮可以让我们很容易的爬进去而不被发现。
一条大街从广场通向西方,形成了城里的主⼲道,沿路还有一些广场,以及连通着的别的街道,当让还有无数小路。
马以尔和艾维卡斯继续客气地跟着我东逛西逛,我们进到圣索非亚教堂里边,在华丽的墙壁边,大巨的穹顶下站住了。
我被教堂的华美服征了,无数的圆拱,极尽华丽之能,查士丁尼【注10】和狄奥多拉【注11】精致的镶嵌画在不计其数的灯光照耀下辉煌灿烂得难以置信。
在接下来的夜里,我还要继续这辉煌的冒险。我的伙伴可能会厌烦,但我不会。我要马上混⼊宮廷里,用我的敏捷和机智在皇宮里走动。不管怎样,我已经⾝处这个兴盛的城市中,我将要在这里感受接近无数人类灵魂的舒适。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们给自己买了一座华丽的宅子,防御设施非常好,花园完全封闭,还在马赛克的地板下面为我们自己造了一个秘密、全安的地下室。
至于神圣的⽗⺟,我坚持他们必须蔵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我已经听到不少有关君士坛丁堡的暴动的事情,我要确保神殿的全安。
但是我在郊外却找不到一处旧地窖或坟墓像我在罗马城外用的埃特鲁斯坎人【注12】的旧坟墓一样。最后,我别无选择,只好用一队奴隶在我们的房子下面建了一座圣殿。
这让我紧张。在安提奥克和罗马,都是我创建了神殿,而现在我却要依靠别人。但最终我还是把这个复杂的工程继续下去了。
我设计了一连串叠的通道下至深处的大密室,谁要去那里都得先右转,再左转,再右转,在左转,这样的效果就是让人极其疲惫。每隔一段距离我还设下一对沉重的铜门,每道门上都有沉重的门闩。
厚重的石头阻住了通向这条迂回曲折的通道,不仅伪装成马赛克地面的一部分,还像我描述这类东西的时候经常说的那样,一队人类也抬不起来。就是上面的铁把手也是数量众多,设计花哨,就像地面上的一块装饰一样。
马以尔和艾维卡斯觉得这些做法都太极端了,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无论如何,他们同意了。我用金⾊的马赛克覆満神殿的墙壁,就和我所见到的所有辉煌的教堂一样,我还在地面上铺了最好的大理石砖。给⾼贵的夫准备好⻩金铸成的灿烂宽大的王座。油灯也用链子悬挂在天花板上。
这些工作是怎么完成的,你可能要问,怎样才能不把地下密室的秘密怈漏出去?我是不是杀掉了所有参与神殿建设的人?
没有。是我用了魅惑术惑了那些来劳动的人,而且我有时候还用上了简单的眼罩,奴隶们甚至艺术家们也无从抱怨。诸如“情人和新娘”这样的堂皇的借口消除了任何人的异议。而其余的钱就派上了用处。
当最后一晚我得带⾼贵的⽗⺟去神殿的时候。艾维卡斯和马以尔礼貌地坦⽩他们认为我应该自己做这件事情。
我没反对。我像基督教強大的接引天使一样,把石棺一个接一个的送到精美的神殿,并排放下。
我先除去阿卡莎⾝上的亚⿇布条,我跪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但是非常突然的,她睁开的眼睛,扫视过我,还如同先前一样面无表情。
我想我的好奇弱化成了失望。但我祈祷她能让我的失望消失,我清理⼲净她⾝上的亚⿇布条,抬起她,抱这她,我沉默的新娘,把她安放在王座上。在我除去恩基尔⾝上布条的时候,她坐着,⾐服褶皱凌,眼神和以前一样空洞。
他的眼睛睁开的时候也是那么古怪。
我不敢大声向他说什么。我抬起他,发现他更加顺从,甚至更轻些,我把他安置在他的女王⾝边的王座上。
花了好几个晚上我才做好了他们的⾐服,但⾐服看上去一定要和我记忆中精美的埃及服装一样才行,之后我打算给他们戴上一些新颖有趣的首饰。君士坦丁堡満都是这类奢侈品以及制作这些东西的匠人。这些事情我都一个人毫无困难的做到了,同时用最谦恭的语言祈祷着。
最后这个神殿比我在安提奥克的第一个神殿要漂亮,比在罗马城外的那座要可爱的多。我安惯例安置了一个香炉,可以点燃熏香,还在吊灯中灌进了甜香味的油。
我完成一切返回这座新城市的时候,这里会怎样?阿卡莎和恩基尔真的全安吗?
我很不安。发觉自己甚至还不了解这个城市。之前的事情让我太专著了。我想继续参观教堂和城市的美景,但我还不知道我们城里是不是只有我们是昅⾎鬼。
我非常怀疑这一点。毕竟,有其他的⾎族存在。他们怎么就不会到这座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里来呢?
至于君士坦丁堡的希腊化,我不喜。我很羞于说出这一点,但却是真的。
我不喜民众说希腊语而不是拉丁语,虽然我的希腊语说的很好,这是当然的。而且我不喜所有的基督教修道院,它们更受东方的神秘主义统治,而非西方的。
我在任何地方找到的艺术作品都给我很深印象,这没错,但它们已经完全和希腊罗马古典艺术脫了节。
新的雕塑表现了一个长着圆圆脑袋的健壮耝鲁男人。眼睛瞪圆,面无表情。而已经非常普及的圣像⾼度模式化,都是愁眉不展的表情。
就算是查士丁尼和狄奥多拉的镶嵌画——在教堂的墙壁上长袍翻飞的形象——也比古典的刚硬,不够实真,或者这是一种我不知道的审美标准。
这是宏伟的地方,但却不是我的地方。
我对有宦官、奴隶的庞大皇宮有天生的反感。我溜进去,在里面徘徊,参观着正殿、接见大厅、华丽的礼拜堂、大巨的餐厅,以及无数的卧室,我看见了波斯式的放,虽然我无法为此责备任何人,但我感觉不安。
还有人口,虽然众多且充満活力,人们可以在竞技场的战车竞赛竞赛之后在街上争吵,或是在教堂滋事,杀人,不顾任何的信仰。事实上,无尽的宗教争端几近狂疯。学派分歧让整个帝国经常动不安。
至于帝国边境上的问题,依然像凯撒时代一样的持续着。波斯人没完没了地威胁着东边,而西边的蛮族仍旧无休止地涌进帝国来。
我抱着拯救帝国的心已经很久了,但在这座城市里我没有感觉到安慰。我感到怀疑和深深的厌恶。
但我还是经常漫步在圣索非亚教堂,惊异于仿佛不用支撑般悬浮着的大巨穹顶。大教堂有种可以让最骄傲的灵魂感觉卑微的难以名状的力量。
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在新城市里非常快乐。两人都像是认定我是他们的导领,晚上我到市场去购书,艾维卡斯急于和我一起去,也急于让我读我找到的东西给他听。
与此同时,我把我们的房子布置的很舒适,还雇用工匠绘画墙壁。我不想再陷进我所画的花园里了,但每当我想到失去的潘多拉,我的痛苦更甚于往昔。
我当然在寻找潘多拉。也告诉了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一些无⾜轻重的小故事,我和她所度过的夜晚,但重要的像我有多爱她却没有说。只要他们有让她的形象鲜活的能力,她的形象就可以在他们的脑中存在。如果潘多拉走在街上,如果她遇到我的同伴,她可以从他们那里察觉到我在这儿,拼命地想与她团聚。
我很快就拥有了一座图书室,买了成箱的卷轴供我在闲暇时看。我放置了一个优质的写字台,开始用我以前创造的密码,中立而不受情感影响地在⽇记中记下我的冒险。
我们到君士坦丁堡六个月后才发现有其他的⾎族开始接近我们的房子。
我们在一天清晨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显然是来用意念术听窃我们的,随后就匆忙地离去了。
“他们⼲嘛呆了那么久?”我问道。“他们在观察我们,研究我们。”
“也许有他们的原因吧,”艾维卡斯说“我们在这里没发现恶魔信徒。”
大概是真的,到目前为止,那些刺探我们的人里还没有恶魔信徒。我们可以从接收到的他们零落的意识里看出来。
终于,一个清晨他们来了,用无可挑剔的礼节邀请我们和他们一起前去拜访他们的女主人。
我走出屋子去见他们,发现是两个苍⽩漂亮的男孩。
他们被缔造出来的时候超不过十三岁,有着很清澈的黑眼睛,短短的黑⾊卷发。穿着精心装饰过的东方式长袍,镶着红⾊和金⾊的边。套着丝质外⾐,穿着华丽的软鞋,还戴着不少宝石戒指。
两个人类为他们举着火把,外表像是简单的波斯豪奢奴隶。其中一个明的⾎族男孩把一个小卷轴到我手里,我马上打开,看着里面漂亮的希腊文笔迹。
“按习俗,在我的城市猎食之前应先获得我的允许,”接着写道。“请到我的宮殿来。”署名“尤多西亚。”
我并不在意这样的风格,正像不在意君士坦丁堡任何其他的风格一样。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但眼前有一个机会可以和狂热的恶魔信徒以外的⾎族说话,这样的机会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而且允许请我说明的一点是,在我作为⾎族的那些年里,还从没见过有像这两个男孩这么精致、优雅、漂亮的⾎族。
撒旦信徒中毫无疑问也会有这样的⾎族:拥有皎好的面容和无辜的双眼,但大多数,像我所说的,是艾维卡斯和马以尔杀掉或碰到的,而不是我。另外他们也已经被狂热给腐蚀了。
而这里不同。
这两个男孩好像很自负于他们的⾼贵和体面,还有他们看着我的勇气。对于尤多西亚这个名字,我则是好奇多于担心。
“我和你们去,”我马上说。但男孩示意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也要一起去。
“为什么?”我警惕地问。但我的同伴立刻让我知道他们也想去。
“你们有多少人?”我问男孩。
“尤多西亚会回答你的问题,”给我卷轴的那个男孩说。“请务必跟我们来,但不要再问其他的了。尤多西亚会听到你的话。”
我们在他们的陪同下沿街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最后到了城里一处比我们居住的地方更富裕的地方,一座比我们的房子大很多的房子前。房子有着寻常的耝石表面,里面无疑有花园和豪华的房间。
在路上,这两个⾎族男孩把思想锁的很好,但我还是能探测到,或许是他们想让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叫做亚斯弗和瑞斯德。
我们由令两个人类奴隶带进屋里,他们把我们带到一间完全用⻩金装饰的大屋里。
火炬照亮了我们,屋子中间,在一个放着紫⾊丝制枕头的镀金卧榻上,倚着一位丽的⾎族女子,浓密的黑⾊卷发和来找我们的男孩如出一辙,她给他们穿着缀着珍珠的长袍,而她自己的缎子长袍和丝制衬裙是我在君士坦丁堡见过的最好的东西。
她长着一张小小的鹅蛋脸,是我见过的脸蛋中几近完美的一张,虽然和对我来说完美的潘多拉全无相似之处。
她有一双极大的圆眼睛。一张完美的红,她⾝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无疑出自一位波斯术士之手,能摄人魂魄。
在镶嵌着⾼雅的五百年前样式的希腊众神的马赛克地面上,散布着数把座椅和卧榻。我看到环绕着我们的墙壁上也是类似的图案,但略微耝糙却华丽的立柱好像是后来的设计。
而这位女昅⾎鬼的⽪肤⽩的无暇,完全没有一点人类的感觉,这让我体內一阵寒意。但她极端奋兴和好奇的表情,却只是用微笑来表达。
她仍然支着肘,手臂上満是镯子,她抬头看向我。
“玛瑞斯,”她用完美的拉丁语文雅地说,声音和她的脸庞一样可爱“你好像看书一般地看着我的墙和地面。”
“对不起,”我说。“但如果一个房间装饰的如此精巧,我这么做似乎也算是礼貌之举。”
“你在向往着古罗马,”她说“或是雅典,甚至是你曾经住过的安提奥克。”
这是个強大的⾎族。她已经从我记忆的最深处攫取到了这些。我封闭了我的意识,但没有封闭我的心。
“我叫尤多西亚,”她说。“我希望我可以说你们来君士坦丁堡,但这是我的城市,而且我对你们的到来并非那么⾼兴。”
“我们是不是没有理解你的意思?”我问道。“我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这座城市很大。”
她做了一个小手势,人类奴隶都退下了。只有亚斯弗和瑞斯德还在,好像在等她的命令。
我想判断这做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族,但却无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到,所以我这种冲动很弱。
“请坐,你们几位,”她说。在这句邀请下,两个漂亮男孩,亚斯弗和瑞斯德,把卧榻靠近,以便我们能自然地靠近。
我马上问我可不可坐椅子。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也用不太确定的声音小声应和着相同的要求。我们如愿的坐下了。
“一个老派罗马人,”她突然粲然笑着说。“你不屑于卧榻,宁愿要椅子。”
我礼貌地笑了笑。
但接着某种无形但強烈的力量让我瞥向艾维卡斯,我看见他盯着那个明的女⾎族,仿佛丘比特之箭刚已经正中他的心。
至于马以尔,他盯着她就像几个世纪之前那么盯着我。
“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尤多西亚突然说道,让我十分惊讶。“他们都忠实于你,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跟着你。现在是你和我必须谈谈。要明⽩虽然城市很大,⾎源也够充⾜,但经常有无赖⾎族来这里,是必须要赶走的。”
“我们是无赖吗?”我温和地问。
我噤不住研究起她的容貌来,她圆圆的下颌上有着浅浅的酒窝,还有她小小的脸颊。
这样的观察突然让我想起了阿卡莎,在我力图清理我的意识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惊恐。我把必须被守护者带来⼲什么?我应该呆在罗马的废墟里。但同样的,我现在也不能想这些事情。
我直直地看着尤多西亚,被她长袍上无数的珠宝弄得有点眼花,还有她发亮的指甲,在我所见过的人里除了阿卡莎,她比任何人都亮的多,我再一次聚集力量,想穿透她的意识。
她冲我甜甜一笑,然后说“玛瑞斯,你想做的对我的力量来说还差的远,但我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
“我以你告诉我们的名字来称呼你吗?我问。
“我告诉你们这么名字,正是这个意思,”她回答“但我告诉你们,除非你们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的地界里可容不下你们。”
我突然感觉到从马以尔⾝上散发出来的一波怒气。我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但马上我又从艾维卡斯脸上看到了完全被住了的表情。
我突然意识到艾维卡斯可能从没见过这样的⾎族。他可能见过故意弄的肮脏邋遢的撒旦信徒中年轻的女⾎族,但这里,在华丽的卧榻上倚着的这位女子看上去像统治拜占庭的女皇。
而且,也许这位女子正是以此自居的。
她微笑了一下,仿佛这些想法对她来说都一清二楚,而后她的手稍动了动,告诉两个⾎族男孩亚斯弗和瑞斯德退下。
随后她的眼睛平静地慢慢扫过我两个同伴,仿佛扫过他们的意识,逐一提取出他们的每一个想法。
我继续打量着她,她发上的珍珠,颈上的珠链,以及装饰在她裸露的脚趾和手指上的珠宝。
最后,她看向我,再次展现出笑容,整张脸都变得很灿烂。
“如果我准许你们留下来——我还没确定要不要这么做——其他人来打破我们共享的和平时,你们必须效忠于我。决不能站到别人一边反对我。你们必须保证君士坦丁堡只属于我们。”
“如果我们不对你效忠你要怎么样?”马以尔含着他从前的那种怒气问。她还是盯着我看了很久,仿佛在羞辱他,接着又好像在施什么咒语,她看着马以尔。
“我要怎么样?”她反问马以尔“在你再说出傻话之前让你闭嘴?”然后她眼神又转向我。“我挑明了说吧。我知道你拥有⺟后和⽗王。我知道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保护他们,而且他们就在你家底下深处的神庙里。”
我被重重一击。
我感到一阵悲哀,我又一次没能守住秘密。即使很久以前在安提奥克,我也没守住秘密。我难道总也守不住秘密?到底是不是我的错?怎么回事?
“别那么快就怕了我,玛瑞斯,”尤多西亚说。“我在你把⺟后带走之前几百年就在埃及喝过她的⾎。”
这句话更吓到了我。不过却好像某种奇怪的承诺般在我心里投下一点光亮。
我突然极端奋兴。
有人了解所有古代的秘密,正像潘多拉一样。这一位完全不同于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她精致的面容和言辞多柔和,似乎很有道理。
“如果你想听,我会告诉你我的故事,玛瑞斯,”她说。“我一直是个世俗的⾎族,没人告诉我埃及⾎族之神的古老信仰。我在你出生三百年前就已经成为⾎族了。但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你周游世界很明显是为了求知。”
“是的,”我说。“我周游世界确实是为了求知,有太多次我完全无言地问着问题,几百年前人们给我的答案也只是片断,我不得不像拼旧纸草一般把它们拼起来。我望渴着知识。望渴听到着你想对我说的。”
她点点头,这好像给她很大的快乐。
“我们中有些人并不需要被人了解透彻,”她说。“你需要吗?玛瑞斯?我能读到你不少想法,但还是不清楚。你一定要被人了解吗?”
我很为难。
“我一定要被人了解吗?”我说着,尽可能秘密地思量再三。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了解我吗?不,他们不了解。但很久以前曾有一次⺟后了解过我。她有吗?也许只是我爱她,了解过她而已。
“我无法回答你,”我轻柔地说。“我想我已经可以享受孤独。我想我还是个人类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是个漫游者。但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因为我不需要被人理解,”她说,声音头一次冷冷的。“但如果你想,我会告诉你我的一生。”
“我非常想听你的故事,”我回答道。我糊涂了。又一次想到了我美丽的潘多拉。眼前是一位仿佛有着相同天赋的无与伦比的女。我好想听她的故事,这比我们的全安都要重要的多。但我们该拿不安的马以尔和明显着了的艾维卡斯怎么办呢?
她马上就获取了我的想法,温和地看看艾维卡斯,又镇定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发怒的马以尔⾝上良久。
“你是⾼卢人的祭司,”她平静地对他说“但你的态度却像个义无反顾的斗士。你想毁了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并不敬重你在这里的权威,”马以尔尽力用和她相同的平静语调回答说。“你是我什么人?你说你从不敬重古老的信仰。好,我敬重。艾维卡斯也是。我们以此为荣。”
“我们要的东西一样,”她回答。微笑了一下,露出了尖牙。“我们要一处不太拥挤的猎场。要恶魔⾎族停止狂疯地繁衍,不在人类世界里滋事。我的权威是建立在我以往的胜利基础上的。不过是成了习惯。如果我们可以和平共处…”她顿了顿,像男人一样耸耸肩,摊开双手。
艾维卡斯突然揷话道。
“玛瑞斯代表我们说话,”他说。“玛瑞斯,请和尤多西亚和平共处。”
“我们效忠于你,”我说“因为我们要求一致,正如你所说。但我想和你多谈谈。我想知道现在这里有多少⾎族。至于你的经历,我重申我确实想听。我们能给对方的就是我们的经历。没错,我想知道你的。”
她非常优雅的从卧榻上站起⾝,我发现她比我想象的要⾼一些。肩膀对于女子来说相当宽阔,她走路笔直,⾚裸的双⾜没发出些许声音。
“到我的图书室来吧,”她说着,领着我们离开大厅进⼊另一间房间、“我觉得这里比较适合谈。”她乌黑浓密的长卷发披在⾝后,穿戴着沉重的珠饰和华丽长袍依然步履优雅。
图书室很大,架子上有卷轴和抄本,规模几乎和现在的一样。屋里散布着几把椅子,央中有几把放在一起,还有两个供倚靠的卧榻和几个写字台。金⾊繁饰的灯让我觉得像波斯的东西,但不太确定。地毯到确实是波斯的。这个我知道的很清楚。
当然看到书的那一刻,我被喜悦所庒倒。我经常这样。我还记得在古埃及那个把⺟后和⽗王放在太下的长者的图书室。和书在一起我愚蠢地感觉到全安,真是错误。
我想起了罗马第一次被困时我的损失。忍不住希望这里保存着希腊罗马作家们的作品。至于基督徒,他们虽然比现在人认为的要更善待古人,但却不总是是保留着古代的作品。
“你的眼神很渴饥,”她说“虽然你的意识封闭了,但我知道你想在这里看书。。可以派你的抄写员抄写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我已经说过了,不是吗?我们必须谈谈。必须看我们能否达成共识。我不清楚我们是不是可以。她把目光转向艾维卡斯。
“而你,在埃及被给予⾎的古老的你,才刚开始学着热爱学术。很奇怪你居然能坚持那么久。”
我可以感觉到他大巨的奋兴和些许的惑。
“我在学,”他说。“玛瑞斯在教我。”说着双颊泛起晕红。
而马以尔,我忍不住还是注意到了他无言的愤怒,让我想到他长久以来一直在自寻烦恼,但现在真的有什么事情会引发他的痛苦了。
当然很让我苦恼的就是他们两个也都不能隐蔵自己的意识。很久之前在罗马,我想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倒是做得不错。“我们坐下来,”尤多西亚说“我告诉你们我是谁。”我们选择了椅子,这样就可以围坐在一起,她开始平静地讲起她的故事。
【注1】汪达尔人:⽇耳曼人的一支,于公元4世纪和5世纪进⼊⾼卢、西班牙和北非,并于455年占领罗马。
【注2】阿里乌派:见第六章注11。
【注3】阿勒曼尼人:⽇耳曼人的一支。
【注4】拉文纳:意大利东北部邻亚德里亚海的城市,位于佛罗伦萨市东北,罗马时代是重要海军基地,公元5到6世纪是东哥特人王国的首都。
【注5】奥斯蒂亚:意大利中西部一古老城市,位于台伯河河口。传说建于公元前7世纪,公元前1世纪发展为港口,公元3世纪后衰落。
【注6】塔西佗:Tacitus(约56-约120),罗马帝国雄辩家、⾼级员官、历史学家,用拉丁文写作的最伟大的历史学家和最伟大的散文作家之一。代表作《历史》、《编年史》共30卷,现在均仅存残本。他是一位思路清晰的文体家,发挥了拉丁文生动、有力、富于节奏感的特⾊。文体竭力避免平淡无奇,给人以強烈印象。
【注7】李维:Livy(前64或前59—17),罗马三大历史学家之一,与萨卢斯特、塔西佗齐名。所著罗马史在他生前即成为经典著作,并对18世纪的历史撰写风格个历史哲学产生深远影响。在几位罗马历史学家之中,只有李维没有参政。他不是从政治上解释历史,而是从个人和道德的观点看待历史进程。
【注8】卢奇安:Lucian(约120-180后),古希腊修辞学家、讽刺作家,著有《神的对话》和《冥间对话》。作品以冷嘲热讽,富于机智见称。其写作风格成为罗马帝国后期和拜占庭时代作家们的楷模。
【注9】普卢塔克:Plutarch(约46-119后),罗马帝国时期生于希腊,传记作家。对16-19世纪的欧洲散文、传记、历史著作的发展极大。代表作《希腊罗马名人比较列传》、《道德论从》。风格典雅流畅,文字清楚。
【注10】查士丁尼:Justinian(483-565),查士丁尼一世,拜占庭皇帝(527-565在位),以其重组帝国府政行政体系及编纂《查士丁尼法典》闻名。
【注11】狄奥多拉:Theodora(约497-548),拜占庭皇后,查士丁尼一世之,大概是拜占庭史上最有权势的女。
【注12】埃特鲁斯坎人:Etruscan,意大利埃特鲁里亚地区古代民族,公元前6世纪时其都市文明达到顶峰。其文化许多特点被后来统治这个地方的罗马人昅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