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勤练武功
张自新虽然不同意药道人的做法,但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怔了半天才道:“强永猛的武功当真天下无敌了吗?”
药道人道:“你的祖父天龙大侠的武功推为天下第一人,但也只比韩天齐高了一点,强永猛是韩天齐的弟子,武功却高出乃师几倍,就算你祖父活到今天,也不会是他的敌手,你虽然得到了祖上的遗籍,能否胜过他还是问题。
“但是你是大家惟一的希望了,所以你必须勤加练习,争取惟一的生机,否则大家只好屈于威之下,不是苟且屈膝偷生,就是死路一条。”
燕青怔了一怔才道:“能不能用别的方法除去他?”
药道人叹道:“谈何容易,此人不仅功参造化,而且机智百出,尤擅用毒,如果有机会,我早就下手了。”
几个人都为这个消息感到很沉重。
燕青道:“那我们所练的五梅剑阵还有没有用呢?”
药道人道:“不知道,强永猛功力之深,无人能知,也只能姑且一试,但不能抱太大的期望,我在洛已经找到了朱梅与李铁恨,而且把刘广泰的女儿刘小莺秘密接到洛,目前我们三个人,都在研究弥补崆峒那一部分的遗缺剑诀,你们还是好好地练吧!”
杨青青笑道:“小莺也参加进来了,那可真热闹。”
药道人叹道:“我明知这个剑阵效用不大,但必须装得很热心的样子,这才能把李铁恨绊住,给他有点事做,否则他就会找去拼命了。”
杨青青道:“您有没有把东门云娘母女的事告诉他?”
药道人道:“没有,我怕他一个冲动,跑去看她们,反而误事,连东门云娘母女,我也没告诉她们李铁恨的下落,否则一方忍不住,只有白白送命了。”
燕青道:“师父!您真了不起,在齐天教的势力范围下,您居然能藏住三个人。”
药道人笑道:“这就是强永猛对我的信任,才没有人敢干涉或窥探我的行动,也幸亏我以前在江湖上从不活动,强永猛才相信我与别人没有瓜葛,我在齐天教用的是纯子的化名,即使以后见面,在我没自动表明身份前,你们别拆穿我的腹内乾坤。”
杨青青忍不住道:“药师长,到底您用什么方法,才能取得强永猛如此的信任?”
药道人笑道:“强永猛是个标准的独夫暴君,功参造化,却究竟是个血之躯,他怕死,我用炼丹乞助灵药以求长生之道,哄得他团团转。”
杨公久问道:“有效吗?”
药道人哈哈大笑道:“人哪有不死的,要是真有长生不死的仙丹妙方,我早就留着自己用了。”
燕青道:“那他怎么会相信你呢?”
药道人笑道:“不过我给他配了几副药散,服下之后,使他的精神更见旺健,这不由他不信。”
张自新道:“药师长,您这么做不是害人吗?”
药道人轻叹道:“你懂得什么,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像一盏油灯,油尽而灯灭,是必然的道理,我给他服的灵药,等于在其中添了一灯,助长他的精力,好像是增加了光明,实际却是加速他的死亡,他本该活一百岁的,服了我的药,也许只能活到七十岁。”
杨公久问道:“他现在多大岁数了?”
药道人道:“五十五。”
燕青道:“那至少有十五年好活。”
药道人叹道:“如果不能在武功上消灭这个人,只能叫他少作几年恶,而且在他活着的时候,我尽量使他少作一点恶,这是我惟一能尽之力了。”
大家又默然片刻。
药道人才朝沙丽比比手势道:“我们该走了,自新,我可以叫强永猛在一个月内不来打扰你,好好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吧。”
小沙丽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但知道马上就要走了,脸上不出惜别的神意。张自新也是同样的舍不得。
杨青青忍不住替他们求情道:“药师长,沙丽妹妹才到这里,连行装都没有卸,您就要带她走了,不是太匆促了一点吗?您稍待片刻,让我们聚聚吧!”
药道人一笑道:“我跟他们身后赶来,就是避免整卸行装的麻烦,汝州与洛近在咫尺,你要看她,随时都可以上洛来,只要你是来找纯子的,齐天教总坛可以出入无,也不会受到半点留难!”
杨青青不愕然道:“强永猛会让我们来找您?”
药道人笑道:“会的!他对教下的人戒律重重,对敌者却门户开放,这是他的魄力,事实上他也不在乎,因为他确信没有人能伤害他,而齐天教中,也没有不准外人窥探的秘密,你如果有胆子去,他还很呢!”
杨青青道:“为什么呢?”
药道人道:“他可以展示教中的实力,给你们一个下马威,使你们不敢再生敌对之心,我举一个例子好了,武当掌门人松月真人前往投效,他明知是假的,却仍然予以收容,虽然未加礼待,行动却比任何人自由!”
杨公久一叹道:“这真是个怪人!”
药道人也叹道:“此人的确是个绝世奇才,如果能将他的所学用于正途,乃天下苍生莫大之福,只可惜他的野心太重,想成为武林中万世之霸主。”
杨青青道:“我指名去找您,对您不会有妨害吗?”
药道人笑道:“不会的,你来找纯子,可以说是我邀你来的,那就最合他的心意,他要宣扬自己的武功实力,出之于敌对者之口,其效果还胜于自己吹嘘千倍,他绝对,只要不说穿我是燕青的师父,任何问题都不足为虑,否则我在齐天教中一番努力就白费了。”
燕青笑道:“师父!看您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去一趟!”
药道人微笑道:“你这小子聪明多了,我的确希望你们走一趟,强永猛网罗了九名奇技异能之士,都是武林中无名之辈,但他们极受强永猛的重视,我倒很想知道一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燕青道:“好!过几天我跟杨师妹去一趟!”
药道人道:“你们来一趟可以,但千万别把张自新拖来,在路上我暗中观察他练功的进步情形,这一个月是他最吃紧的关键,千万不能耽误!”
说完又聊了几句闲话,才带着小沙丽走了。
杨青青笑向燕青道:“燕大哥,难怪你一肚子鬼才,原来都是跟你师父学的,他在外表上看去脸正气,一丝不苟,骨子里却诡计多端,早就混到齐天教中去了。”
燕青微微一笑道:“东门灵凤在保定留书,说是叫我参加齐天教去,必能获得重用,我真想混进去探听一下他们的虚实,没想到师父比我早一步去了,姜还是老的辣,我比师父究竟差了一截!”
杨公久却一叹道:“药道长一来,总算把东门灵凤与李大侠的关系清楚了,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段恨史,而且还跟一代巨扯上了关系!”
杨青青同情地说:“李大侠的遭遇是够痛苦的,我第一次见到他,正好是他跟刘奎冲突,看他受小人欺负时,那种忍屈负辱的神情,我真替他难受,一代英侠,潦倒至此,我以前老是想不通,现在才明白他何以能忍受了。”
燕青道:“我却同情那位东门云娘,她的心情比李大侠更痛苦千万倍,尤其是她刺李大侠一剑时,等于在自己的身上割千万剑。”
杨青青黯然道:“女人总比男人倒霉,李大侠最多受点打击,还可以在恨上发自己,东门云娘却要担负他的恨,隐藏自己的爱,忍辱事仇…”
他们谈着,却见张自新已紧皱着眉头,连忙打住了。
因为他们知道张自新必须要一个平静的心情去练功,他们所谈的这些话都足以影响了他的心情的。
燕青一笑道:“张兄弟休息一下,晚上还要练功呢!我与杨师妹、杨老伯三个人轮为你护法。”
张自新道:“有这间屋子,就不必麻烦大家了,我练功随时可停的,只要听见响动,我就改练剑法,大家也别去惊动来窥探的人,让他们给强永猛带去一个错误的消息。”
燕青道:“对!张兄弟,你也变老练了。”
张自新笑笑道:“我觉得哈大叔这次叫我一个人带沙丽走路是有深意的,以前我处处都要人照顾,这次变成我去照顾人,使我学得很多。”
大家也谈了几句,才告辞出去。
小书房中有现成的榻,他可以躺下休息,晚餐是杨青青端进来给他的,见他以一指立在地上,屈膝盘尾,全身笔直,另一只手则轻轻向前扣弹,每弹一下,丈余远处的烛火就轻轻一跳!那烛台很讲究,蜡烛是特制的,每枝只有两寸来长,一寸许,加上火苗,高不到半尺,用一个尺许长的琉璃灯罩扣住,不怕风吹!
张自新能隔这么远,以指劲通过灯罩去震动火烛,足见他内劲之深厚,杨青青看得心中很欣慰,悄悄地放下晚饭,退了出去。
到了半夜,她怕张自新肚子饿,又约燕青给他送点心去,推门入内,见张自新躺在榻上睡觉,用一条薄被盖着,鼻息均匀,睡得很,可是傍晚给他送去的碗筷却不见了!
她正待叫醒他动问,因为这屋子不准下人进来,也未见张自新出去,那碗筷会到哪儿去了呢?
燕青朝她摇摇手,意思是不必惊扰他。
二人正准备退出,张自新忽然开口说道:“杨大姐,碗在我身子底下,没打破,你收了去吧!”
杨青青一怔道:“你把碗放在身子下面干吗?”
张自新笑道:“当垫被用,这榻上垫得太软了,我是骨头,睡上去不舒服,非要东西硬着才能合眼。”
燕青走过去,轻轻揭开他身上的薄被,两个人都怔住了。
原来张自新全身笔,却躺在两支筷子尖上,头下一支,脚下一支,完全仗着这两支筷子支持着他的身子。
那两支筷子更怪,一支是在饭碗中,另一支是在那碗红烧蹄膀上。
燕青不出声叫道:“张兄弟!这是什么功夫?倒像是变把戏了。”
张自新闻言微笑道:“燕大哥,我正在伤脑筋,因为我想翻身,可是头下的那支筷子陷进了颈子里,害得我动不了,请你替我将它拿掉。”
燕青上前,托起他的头来,发现那支银箸有一寸多陷进了他的后颈软中,大吃一惊,连忙拔了出来,筷子上却全无血迹,他颈上陷下去的深也恢复了原状,连皮都没破一点,忙把他放了下来。
张自新道:“实际上我已不必再练了,哈大叔交给我的功课,我已经做完了!这是最后的一课。”
燕青一怔道:“不可能吧!”
张自新道:“说来也许你不信,哈大叔交给我的功是十九种姿势,规定我一天练成一种,我来的时候,还差七种没练,杨大姐送饭来的时候,我正在练第十三种,她走后,我把余下的六种,一口气全练了一遍,发现根本就不必费事。”
燕青道:“那也许是你的禀赋特佳,但是我师父说你必须再练一个月,他老人家不会错的啦!”
张自新道:“不!他错了,我自己知道我的状况,这些功夫再练下去,对我只有害处,刚才就是一个例子,我试完最后一种姿势时,可以睡在剑尖上而不伤肌肤,可是时间熬久了,我连一支筷子都抗不住,使筷尖陷入里!我只好拼命用气相抗,如果你们不来,我很可能要挨到第二天,那个罪就受大了!”
燕青道:“这正是你功力不足的原故。”
张自新摇摇头道:“不!我祖父遗下的拳剑解我看过一遍,虽然我识的字不多,但意思是懂的,我祖父说过这些功夫只是一个基础,像一棵树的,扎稳了就不必再勉强,听由那棵树自然成长,拔苗助长,有害而无益。”
燕青没看过拳剑解,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时无法回答。
张自新道:“对了!刚才有两个人来过,他们在窗子口张望了一下,就退走了,我没理他们。”
杨青青愕然道:“是什么人?”
张自新道:“不知道,但不会是这里的人,因为他们落脚很轻,像一片树叶飘落下来,这屋里的铃都没有响,我想一定是强永猛派来的人,他们来的时候,我假装在练剑,他们不可能知道什么的。”
杨青青一惊道:“那药师长在这儿谈话时,可能被人偷听去了。”
张自新道:“不会,我没有听见有人来过。”
杨青青道:“你在里面,怎么听得见外面的声音?”
张自新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把最后一种姿势练完后,耳朵特别灵敏,再轻的响声我都能听得见。
“你跟燕大哥要过来时,在门外说了一句话,我都听见了,你问燕大哥打算什么时候上洛,燕大哥回答你说过两天再说,瞧瞧我是否真的不要人守护练功。”
杨青青怔然道:“那是我们在厨房里说的话,离这儿有好几十丈,还隔着十几重墙壁,你怎么听得见?”
张自新也微微一怔道:“有那么远吗?我听起来,还以为你们就在门口呢!”
燕青一叹道:“没话说,兄弟,我是真佩服你了,前后不过才一个多月的工夫,你居然达到了常人数十年的境界,我简直无法相信,你是怎么练出来的功夫。”
张自新道:“我不是练的,现在我才明白我爷爷为什么要把拳剑解另外藏在燕子矶下不交给我,因为他定下的这些功夫并不须要苦练,只是像用火石打火一样,火苗碰在艾绒上,自然就点着了。”
燕青想了一下道:“兄弟,你这个比喻妥当极了,艾绒是极易燃火的东西,只要一点火苗就能燃着了,你的天生禀赋就是艾绒的特,也只有你才能符合燃火的要求,寻常人练武功像烧木柴,必须要强烈的火种,慢慢地才能烧旺。
所以李大侠不让你学别的武功,因为你是艾绒,碰上强烈的火种,一下子就烧光了,那就是毁了你。”
杨青青道:“可是我教过他杨家剑法呀。”
燕青笑道:“那时候张兄弟这团艾绒还没有干透,点燃不起来,如果不是龙门剑客莫客非刚好寄身在那间破庙中,及时发现你的错误而加以补救,你的火苗多烤一下,将艾绒烤干了,张兄弟就真的给你毁了。”
杨青青伸伸舌头,但又有点不服气地道:“华老爷子教给他的唯心剑诀,难道不是武功吗?”
燕青道:“不能算,那只是许多零的剑法凑起来并没有一定的章法,练起来只耗气力与记忆,并不要别的功夫为基础,你教他练剑时,也是想他速成,只教他招式,并没有要他从练气开始,否则你就毁了他了。”
杨青青低头不语。
张自新笑道:“杨大姐对我是一片好意,我仍是感激的,现在我的功夫不必练了,明天我们到洛去探探消息吧。”
燕青一怔道:“你要去?”
张自新道:“是的,我一定要去,因为我的功夫必须要在打斗中求进步了,而且必须要相等的对手,才会给我磨练的机会,这种对手,必须要在齐天教中去找。”
燕青沉不敢答复。
张自新道:“你们不去,我一个人也要去,当然我会很慎重的,在没有把握能胜过强永猛之前,我尽量掩藏自己的实力,不跟他正面冲突。”
杨青青知道张自新的情很执拗,他决定的事,不轻易受人更动的,因此道:“要去就一起去,明天我们都动身,连我爹也去。”
张自新道:“杨老伯不必去了吧。”
杨青青笑道:“爹在武功上帮不了我们的忙,但是他老人家有丰富的江湖经验,这对我们有很大的用处。”
燕青也道:“我以前自觉还不错,可是看了师父的作为,才知道老一辈究竟比我们强多了,如果我们要上洛的魔窟去闯一闯,自然是要请杨老伯率领带头。”
张自新也不再多说了,他忙于练功,晚餐根本没有动,用来作练功的工具了,杨青青送来的一盘包子,他风卷残云,几大口就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杨公久听了三个年轻人的请求后,毫不考虑地一口就答应了。
杨青青不奇怪地问道:“爹,你也赞成张兄弟前去吗?”
杨公久笑道:“昨夜听见你们的谈话,承蒙你们看得起我老头子,拉我去凑凑,我好意思扫兴吗?”
张自新愕然道:“杨老伯听见我们的谈话?我怎么不知道你在附近呢?”
杨公久笑道:“我没有你那么灵敏的耳目,但是我有我的办法,那小书房是我特别布置的,你们在房中的一举一动,一声一响,我都清清楚楚。”
杨青青道:“爹,您一直在注意张兄弟吗?”
杨公久道:“不错,我用管窥的装置,对张贤侄的行动都看在眼里,他的进境令我惊奇但是我也同意他的说法,他的功夫是不必练了。
天龙大侠对继承他事业的后人选择如此之苛定有道理的,如非特异的禀赋,绝对无法与强永猛一争上下,因此他的遗籍上没有练功的要诀,只是一个锦绣的盒子,把珠玉放进去,则显其光辉而已,最多也只是一把挫刀,磨去白玉一些棱角,使之更具美化,他要造就的是一个天才。
而张贤侄的资质,可能还超出他的想象,所以他的标准定得极高,张贤侄的成就也比他预料的还更快更高,功夫是不能再练了,等待自然进展是对的,而去找高手琢磨也是对的。”
燕青道:“杨老伯比我们看得更透彻。”
杨公久道:“我对张贤侄的关心比你们更关切,所以他不要人守护,我仍不放心,暗中在注意他,实际是在替他守护着。
昨夜有两个人前来,我也知道了,那两人是一男一女,年纪在四十以上,武功之高,简直超过我的想象,我正想通知张贤侄戒备,他自己却警觉了,我才不做声,看来此地并不安全,倒不如闯闯了。”
张自新感激地道:“谢谢老伯关切了。”
杨公久一叹道:“别谢我,我还应该谢你呢,我在武林中创下汝州侠三个字的声誉,想起来实在惭愧,比我高的人不知多少,只是他们不出头,才容许我夜郎自大。
这次总沾了你的光,使青青也得了不少进益,比我这个老头子强多了,也使我们杨家在这场震天动地的魔大业中,沾了一点光,如若照我杨家原来的那点技业,给大家当听差的都不够资格。”
燕青道:“老伯太谦虚了。”
杨公久笑道:“不是谦虚,是事实,强永猛在洛,离汝州不过百里之遥,可是他对我连正眼都没瞧一下,显见得没把我当个玩意儿,而昨天他居然派遣两位高手到我宅中来窥探,这不是沾了你们的光是什么。”
燕青笑了一笑,觉得再说下去反而没意思。
因为这本来是事实,从强永猛门下的四大使者武功来看,一般江湖知名之士,实难望其项背。
杨公久早就准备妥当,各人的马匹装配完备,命人牵了出来,立刻就可动身启程,汝州到洛百里路,行不过一,所以也不必带干粮了,各人只带了随身的兵器就出发了。
齐天教的总坛设在洛城郊的邙山翠云峰,由于此地曾经为许多朝代建都,名胜古迹特多而历朝帝王的寝陵也都在邙山。
强永猛在这儿默默经营多年,成绩斐然可观,翠云峰上的翠云庄原是东门云娘的故业,强永猛入主之后,运用他雄厚的人力与财力,将全部的产业都购了下来,大事建设,方圆十里之内,全都是他的基业。
武当掌门人松月真人投奔之后,强永猛干脆将峰下的上清宫也动用潜势力纳入范围,派松月真人主持,算是翠云庄的下院,杨公久带着三个年轻人一行首先来到了上清宫,指名索见松月真人。
松月真人一点架子都没有了,等于是齐天教的礼宾执事,任何江湖人前来,都是由他先行接见,连姓名都不敢先问,来人如果是知名之士,他当然认识,一面接待,一面着人通知翠云庄,听候指示。
如果来人是不知名之士,他更不敢怠慢,因为强永猛网罗的武林好手多半是不见经传的人物,与齐天教的关系只有强永猛一人得知。
他只能客气地接待,将来人的姓名通报上去,强永猛认识的,另外派人前来进入庄,不认识的,则由松月真人考究武功报核后,再行发落。
这份差事干了不到两个月,他已受尽了窝囊气,因为齐天教的活动已进入半公开的状态,有些莫名其妙的无聊江湖人,也慕名前来投效,有些人根本只会花拳绣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松月真人以一派之尊,居然还能陪尽小心招呼他们,等到庄上指示说由他考试,他还得亲自与人过招,武功能人的,报请第一关的轮值使者分发任用,武功太差的,他还得小心地奉送程仪,婉拒来人,因为强永猛的指示是如此,理由是不能闭门路。
松月真人几乎整天都在忙这些事。
武当门下的弟子有几个人来探视他,见他如此辛苦,由武当本院调来了几名道家弟子寄籍上清宫,替他分劳,总算才使他清闲了一点。
强永猛只待他的任务,对他的用人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用心是要将武当的实力全部移来此地,可是他只要了几个弟子,应付那些太差劲的人,武功较深的来宾,仍由他亲自接待,默默地忍受着一切羞辱。
杨公久等人指名索见,却没有道名,那几个武当门下的弟子又不认识他们,同时更想不到是他们。
因为这几个人都是齐天教列为黑名单上的人物,说什么也不会公开找上门来的,一方面对这侮辱的工作感到愤怒,再方面也是对这批趋炎附势,上门投奔的江湖人生出鄙视,更因为这几个年轻的武当弟子修养还不够。
所以那几个年轻道土的礼貌很差,一个道士冷冷地问道:“四位是来投效齐天教的吗?
齐天教的门并不是容易进的呢?”
燕青微微一笑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来到这里,自然总要有两下子。”
那道人冷笑道:“有两下子是不够的,请四位见示尊姓大名,如果我们担待得了,就无须麻烦家师了。”
燕青笑道:“原来各位是武当门下的,那就好办了,请转告令师说是有故人来访。”
那道人冷然道:“家师自从来到此地,已经没有故人了,四位如果真是家师的故人,更不应该前来!”
燕青笑笑道:“别的故人可以不见,我们非见不可,请阁下通告一声…”
那道人怒道:“四位来到这里,用意至为明显,并不一定要见到家师,后面就是较技场,如果我们接待得了,我们就可以给四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燕青笑道:“如果各位接待不了呢?”
这道人道:“我们接待不了,各位已经够人庄的资格,家师现在对接见故人兴趣很淡薄,请各位原谅。”
燕青道:“那也好!我们就到后面去吧,本来我们想凭令师的面子,进庄方便一点,现在看来,竟是一点都通融不得,只好凭本事闯一闯了!”
那道人冷笑一声,将他们带到后殿院中,也懒得多话,出剑来道:“碧云庄的规定,对进庄的朋友,都有五十两银子的程仪,四位是一起领去呢?还是分别领去?”
燕青笑笑道:“五十两银子就打发我们走,似乎太菲薄一点了,钱又不是阁下的,难道不能慷慨一点吗?”
那道人冷笑道:“这五十两银子并不好赚,必须在剑下走过十招才能领走,否则一文都得不到,还要自己贴钱疗伤养病!”
燕青故意一笑道:“怎么规矩又变了,以前不是上门的人,都有五十两程仪可领吗?”
道人冷笑道:“不错,最近才改的规矩,齐天教不是做好事赊贫的慈善堂,对那些寡廉鲜的江湖人,不能毫无限制地救济下去,所以已将标准定得高一点了!”
燕青一笑道:“这是应该的,否则每天来上千百个人,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就会把齐天教给吃空了!”
那道人怒道:“闲话少说,请阁下拔剑吧!”
燕青笑道:“敝人的剑出鞘,代价至少要五十两黄金才够,既然只有五十两银子,在下不能自降身价,只好空手来领取了!”
语毕欺身空手运招,那道人猝不及防,到底是正派门下,剑出手后,忽然想起对方是空手,不能以兵刃来占先,忙又临时撤招。
燕青身手何等快捷,就在他一发一收之际,手指轻刁,扣住了他的脉门,轻而易举地将剑夺了过来,然后笑道:“刚才我忘记问了,如果我空手一招取胜,该值得多少代价!”
那道人怔住了,既惊于燕青身手之佳,又惊于燕青功力之深,因为燕青一伸手就扣住了脉门,暗中劲力,使他毫无反抗地就把剑丢了,默然片刻才道:“阁下如此身手,进庄自无疑问,不过庄中高手如云,阁下去了也不见得能获重用,何必受人辖治呢?”
燕青微笑道:“我要进齐天教,岂会屈居人下,飞凤使者曾经答应我以高位重用,我还懒得受邀呢!”
那道人又是一怔,然后道:“原来阁下是飞凤使者邀来的,为什么不早说明,也免得小道多加冒犯了!”
他的口气虽变,神情仍很鄙薄,表示他的不齿。
燕青微笑道:“阁下错了,东门灵凤虽然邀过我,我并没有答应。”
那道人一怔道:“那阁下来干吗?”
燕青道:“求见令师。”
这时早有别的道土去告诉了松月真人,他也匆匆地赶了出来,见到他们,神情立时一怔,虽然他不认识杨公久,但三个年轻人却是他认识的,尤其是见到了张自新,更为吃惊,却不敢形之于,连忙喝道:“一清,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什么事都自做主张。”
说完又朝燕青道:“小徒不识尊颜,致有冒犯,请各位别怪,到内室去坐下再谈吧!”
边说边使眼色,燕青却笑道:“真人不必费事,我们是前来拜庄的,为了怕给真人添麻烦才先来打个招呼,现在就请真人将我们的拜帖送上去。”
说着将三个早已写好的拜帖取出,一个是杨公久率女青青拜,别外是张自新与燕青单独拜。松月真人游目四顾,低声道:“这儿幸好是贫道门下,各位此来不是太冒险了吗?”
燕青笑道:“迟早总须一决,与其等他们派人前来暗算,倒不如明里来作个解决。”
松月真人轻叹了一声道:“燕少侠可能还不知道,齐天教中可是高手如云,绝非各位所能敌…”
燕青道:“我明白,此来非为求胜乃是求败,如叫强永猛安心一点,否则他一直对张兄弟有顾忌,说不定哪天暗中派人下了毒手,后果岂不更严重。”
松月真人又是一怔道:“强永猛曾经说过要公开击败天龙后人,大概不会那样做吧!”
燕青道:“那是绝对有把握取胜,才如此大方,假如他知道张兄弟的进境一千里,提高了警觉,就会暗中下手了,我们考虑再三,觉得还是来一趟的好,让他知道张兄弟目前的状况他就安心了。”
松月真人想了一下问道:“张小侠目前的状况如何呢?”
燕青笑笑道:“张兄弟目前的情形颇佳,但比强永猛还差得远,照大概估计,五年之内不会超得过他。”
松月真人一愕道:“五年还超不过他?”
燕青笑道:“不错!可是张兄弟的进境很奇特,一天可比得上常人的一个月,如果不来一下,强永猛不断派人来试探,总会给他知道这个秘密的,那时他就不会让张兄弟安静练功了,所以我们要来一趟,使他目睹张兄弟的实力,叫他放心,至少在两三年内,他不至于对张兄弟担心,而张兄弟只要半年,就足可与他一争上下了!”
松月真人道:“张少侠不能躲起来,偷偷练上个半年吗?那时有了十足的把握不是更好的吗?”
燕青道:“躲起来谈何容易,齐天教耳目遍及天下,躲到哪儿都逃不过他的监视。”
松月真人道:“那总会有办法的,比如说乘舟出海,找个人迹罕至的荒岛,等他个一年半载。
只要能消灭此一巨,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反正大家也没有好日子过呀!”
张自新道:“我却不能连累大家。”
燕青道:“张兄弟不是这种人,他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有一个人为他血,所以我们只好来一趟,叫强永猛放宽心,争取半年的时间。”
松月真人道:“这太冒险了,也许连一天都争取不到。”
燕青道:“那只好认了,反正我们已有好几个计划来对付强永猛,并不全靠张兄弟,而张兄弟却是他惟一担心的对手,即使张兄弟在今天被杀死了,那几个计划能予默默蕴酿成,张兄弟的牺牲也有代价。”
松月真人问道:“那些计划是什么?”
燕青道:“真人还是别问的好,这些计划都是须要绝对保密,连参与事者,都以不知为佳的。”
松月真人道:“贫道并非多事,只是想知道这些计划是否能成功!”
燕青道:“事成不成未可知,但不能不从事,虽然今天拜庄之举让张兄弟担的风险太大,但事实上每个人都把性命提在手里,谁也不会比他安全,何况张兄弟不来,所担的危险还更大,道长还是替我们传报上去吧!”
松月真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好吧!贫道来此两个月,所受的屈辱也够了,今天贫道陪各位上山入庄,如果张小侠有所不测,贫道也想拼了!”
燕青连忙道:“那倒不必,道长所受的委屈大家都知道,对道长忍辱负重的精神,大家都很佩服,目前天下武林侠义道的安全,全赖道长得以保全,希望道长继续忍耐下去,本来我们有别的路可以入庄的,就是怕加重道长的责任,才由此地经过,请道长还是按照常规,为我们报知庄上…”
松月真人刚要开口,燕青又道:“我们所拟的计划,以张兄弟这一个最迅速有效,如果这一计不成,其他的计划都须要假以时才能行动,必须道长加以维持,因此请道长今置身事外,以免了大局!”
松月真人长叹一声道:“好吧!贫道今置身事外,但各位前来拜山是一件大事,贫道先命弟子前往投帖,再陪各位随后前去!”
燕青道:“只要道长不手,同去自然是最好,因为对庄中的情形,我们都不清楚,仍须道长指点!”
松月真人道:“强永猛不会立刻亲自接见的,各位恐怕还要经过许多测试,他们的四大使者,玉麟使者萧麟已死,刻由白少夫递补,屠龙使者陈扬断臂,目前尚不能战斗,飞凤、伏虎俱非凡手,而强永猛门下网罗了许多奇技之士,尤不可轻视,贫道知者无多,当尽所知为各位暗示,但用处不大…”
说着命那个叫一清的弟子持帖先往通报,他则陪着四人,慢慢向山上庄院进发,这一段路长约二里余,他们走到第一重栅栏前,但见伏虎使者卞京率了一队健卒,怀抱长剑,当门而立,脸上含着一副睥睨的笑容!
松月真人走前两步道:“使者已经收到拜帖了?”
卞京笑笑道:“收到了,但目前还在我手上握着,几个无名小卒,前来投帖,不值得惊动教祖。”
燕青冷笑道:“你凭什么在杨老伯面前如此猖狂,天下人谁不知汝州侠盛名,知道你们齐天教的却没有几个。”
卞京哈哈一笑道:“汝州侠三个字虽然轰动,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你去问问,谁敢对齐天教说个不字。”
张自新道:“我从听见齐天教这三个字之后,就一直骂它是魔歪道,结果也没有损过一汗。”
卞京傲然道:“你是沾了你祖父的光,假如你不是天龙后人,有十个脑袋也被砍下来了。”
张自新怒声道:“英雄好汉不在口头上产生的,我只讲究事实,你们四大使者我都见过了,结果受伤、被杀、逃走的都是你们,如果你们真的了得,这些丢人的事怎么都发生在你们身上呢?”
卞京怔了一怔,却是无话可答,因为张自新所讲的都是事实,虽然他的避让是奉了教祖之命,此刻却被人抓住了短处,使对方倨傲起来,顿了一顿后,他的脸上浮起了一片怒,冷冷地道:“张自新,齐天教四大使者是走遍天下都没有人敢说这种话,你倒是真有种。”
张自新横定了心一拼,也大声道:“四大使者算什么东西,你们齐天教中,连强永猛那老怪物也是个无胆鼠辈,他到现在只敢支使你们这批走狗偷偷地暗算冷袭,从不敢正大光明地跟我决斗一下。”
卞京冷哼一声道:“你也配吗?”
张自新道:“我是天龙指定比斗的后人,你们的师祖败在我祖父手下,定了这二十年之约,自然是该你们来找我才对,可是强永猛这老物始终不跟我见面,只会偷偷地暗算,是他自己感到惭愧,自认不配跟我一决。”
卞京怒声道:“混账东西,你不想活了,居然敢辱及教祖。”
张自新也不知哪来的胆量,拙呐的口齿突然变得伶俐起来了,尖刻地道:“我祖父与你师祖定了后约,从来就没有找过你们麻烦,倒是你们的师父强老,不要脸极了,在京师城郊,暗杀了我的姥姥,又叫你们对我一再暗算,我当然敢骂他,当着他的面,我还要骂他。”
卞京脸色一沉道:“张自新,本来师祖有命,只要我教训你一下,不许伤害你的性命,因为我的技艺比老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胜之不武,可是你对师祖的如此不敬,我可饶不得你了,过来纳命吧。”
说完锵然出剑。
张自新凛然不惧,身而出道:“我还想教训你一下呢!为了你在保定府那种偷偷摸摸的举动,更为了你在京师暗害了华老爷子与莫老爷子。”
卞京哈哈一笑道:“那两个老家伙是我们斗杀的,可不是暗算,你出剑吧,我叫你死而无怨。”
张自新傲然道:“我代表我祖父前来应约,你还不够资格代表你的祖师,因此我的剑只对强永猛而用。”
卞京怒极一剑刺出,张自新看也不看,卞京剑锋刺到他身前尺许处停住厉声叫道:“拔剑!齐天教门下不杀空手之人。”
张自新冷笑道:“放,在保定府你们杀死灵虚上人与涤凡神尼时,他们也是空手。天龙之剑,绝不对鼠辈而出鞘,你有种就杀了我,没种就滚开点。”
卞京忍无可忍,一剑砍了过去,张自新仍然看也不看,直等到剑锋临体,举手一拍,体内无形劲气将剑锋偏。
卞京不一怔道:“好小子,你把先天气功练成了,”
张自新豪声道:“不信你可以再试试!”
卞京冷笑一声,剑又刺,直指面门而来,张自新仍是以指代剑发出先天劲气,想把剑势开,可是这一次没那么轻松了,卞京剑上也有一股锐气,透破了他的无形劲气.仍然急贯而至,张自新得往旁一闪,卞京的剑势变化更快,又是横里削到。张自新待拔剑已是不及,先天劲气又挡不住他的剑气,危急之下,拼命伸手,突然握住了剑刃。
幸亏他天赋的潜力,肌本身也因为真气贯注而变得柔勒,竟然将剑势挡住了,卞京向前一推,张自新努力握住,手心微痛,有鲜血自指间出来,剑刃已将他的手心割破了一点。
卞京哈哈一笑道:“小子,原来你的功力还没有到家。”
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张自新用力在扳他的剑,大概是想将他的剑拗断,他森森地一笑顺势上挑,想突然剑,将张自新的手指削断。
就在他剑之际,张自新忽而将手放开了,另一只手顺势往前抓,想用摔跤的手法将他抛出去。
由于萧麟之死,齐天教中人对摔跤手法已提高了警觉,张自新的手刚抓上他的衣服,他的剑也对准张自新颈项处了下来,这一手变招更是迅速无比,张自新再也没想到,眼看要丧身在剑下,干脆双手齐发,一手将他拖近,另一手对准他的咽喉叉去。
卞京身形为他所控,知道这一叉很可能会叉断颈骨,自己的剑虽然能杀死对方,本身也得赔上一条命,可是双方手都快,解不及,只好咬牙拼了。
张自新和卞京正在斗间,忽然铮铮两声,首先是卞京的剑被一股巨力震偏,而张自新的那只右手也为之一顿。
同时里面走出三个人,有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张自新,把你的手放开。”
张自新的手还抓住卞京的衣襟,被那一声呼喝,心神为之一震,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卞京看看自己的剑上刺透了两银针,再看来人中有东门灵凤,知道银针是她所发,忍不住问道:“飞凤使者,为什么要救他?”
东门灵风冷冷一笑道:“我是救你。”
说完又朝张自新道:“你手腕上那枚银针是横着来的,只为了阻止你伤人,绝不会伤到你,所以我们叫你放开伏虎使者,并不是占你的便宜。”
卞京不服气道:“凭他也伤得了我?飞凤使者,你不击偏我的剑,这小子早就没命了。”
东门灵凤冷冷地道:“伏虎使者,我是奉了公孙护法的台谕出手,有话你问他去。”
卞京见她用手指着身旁的一个中年人,神情先是一怔,继而冷笑道:“公孙述,你是内坛护法,我是外坛轮值执事,各有职司,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行事?”
那名叫公孙述的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平常我是管不了,今天却不同!”
卞京怒道:“今天有什么不同?”
公孙述微微一笑道:“今天我是禀承教祖之谕,职掌总坛执事,任何一处堂口都管得到。”
卞京叫道:“胡说,总坛执事向由左右总护法轮值,根本就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