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奇峰迭起
白少夫道:“不错!我已经两度败在你的手下,今后我将以你为对象,所以我不会要你的天龙剑诀,因为学了天龙剑法,我的成就不会比你高,只有在教祖门下,才有胜过你的机会,以便将来能真正地击败你!”
张自新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很难胜过我吗?”
白少夫叹道:“教祖虽然答应过教我剑法,但不会教给我太多,他们的四大使者,也只得他一半的传授,能教给我的,最多是两三成而已,凭这一点想与你争胜,当然是不够的,所以我必须咬紧牙关,忍下去,尽量求表现,或许能得到教主的器重,教给我多一点。”
张自新想想道:“那就没有什么好说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父亲所率的长剑派,是否也投入齐天教了?”
白少无摇头道:“没有!我父亲自从在京师比剑败北后,已经放弃了争雄江南的雄心了。”
哈回回冷笑道:“没这么简单吧,恐怕是斗不过齐天教,才不得不压抑下自己的野心?”
白少夫干笑了一下道:“那只是原因之一,三位使者北上京师,刺杀浊世三神龙之中的二人后,也到贝勒府去现技示威,我父亲自知难以与教祖抗衡,故而将一半的门下遣回长白,置理旧业,等我回去接掌,他自己则带着另一半人留在京师,因为顺贝勒最近受命主持锦衣宫侍卫领班,兼任军机处大臣,招揽我父亲为之佐理,我父亲可能准备在这方面求发展,不再涉足江湖纠纷了。”
哈回回道:“我在京师怎么没听说有这么回事?”
白少夫道:“锦衣宫侍卫等于是官家的贴身保镖,只监视各地督抚动态而密陈大内,职务是绝对秘密的,一般民众如何得知,何况此事尚在筹备中,所以连邱侯爷都不知道,等顺贝勒上了台,他就有得苦吃了。”
哈回回道:“你又怎么知道的?”
白少夫一笑道:“家父是听见飞凤使者说起我在齐天教下,才暗中托她转告的。”
哈回回冷笑道:“你父亲荣任大职,你可以出人头地了。”
白少夫轻声一叹道:“父亲要我在齐天教下笼络一部分江湖人,将来替他工作,我不会干的,江湖人的事业还是在江湖,我告诉你们那件事也是念在江湖情,有机会你们最好告诉邱广超一声,叫他别再与顺贝勒作对,否则凭他一个侯爵斗不过人家的。”
哈回回想了一下道:“冲你这句话,你还有点武林人的气息,我很佩服,也很感激,你走吧,把这姓萧的家伙带走,告诉齐天老怪,把账记在我哈某人的头上,因为哈某的女儿不是随便可以欺负的。”
白少夫应了一声,携起萧麟就走。
张自新这才对哈回回道:“看起来这白少夫还有点血。”
哈回回低声道:“他跟他老子一样的坏,只是多了一点傲骨而已,关于顺贝勒即将出任卫领班的事,他是故意说出来的,目的是在我们回京,因为邱侯爷对我们仁至义尽,我们应该尽速告诉他这件事,免得他吃亏…”
张自新一怔道:“他把我们回京师去有什么好处呢?”
哈回回道:“那还不简单,他想在路上将萧麟死了,把账记在我们头上,免得我们去揭穿他的阴谋。”
张自新更奇道:“他为什么要死萧麟?”
哈回回道:“他想在齐天教中爬得再高一点,齐天老怪可能除了自己的门徒外,不太相信外人,也不大肯传授外人的,萧麟一死,他就可以顶玉麟使者的缺!自然也会得到更多的传授了。”
张自新道:“不可能吧?他只是一个奴才!”
哈回回笑道:“那是暂时掩饰身份的称呼,武林帮派中哪有用奴才的,他一定是萧麟的副手,萧麟死了,他自然而然地递升上去,这小子用计很深呢!”
张自新仍是不信。
哈回回又道:“他在你摔跤的手法下已经吃过苦头了,明知你的摔跤手法是跟我学的,看见沙丽贴近萧麟身边时,却只提醒萧麟注意沙丽的点暗算,没告诉他我们摔跤手法,明明是想利用我们整萧麟一下,替他拔除一个上进的障碍。”
张自新想想方才的情形,失声叫道:“是啊,难怪沙丽一伸手,萧麟就十分紧张,原来他只是提防沙丽点,却不去提防摔跤手法了。”
哈回回笑道:“萧麟先前受他的危言耸听,认为我们的点手法有独到的功夫,才特别留神,直到萧麟捉住了沙丽的手后,才认为他大惊小怪,放松了戒备,沙丽才有机会摔他第一跤,否则他也没这么容易得手的。”
张自新问道:“为什么他捉住沙丽的手会放松戒备呢?难道手上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吗?”
哈回回道:“点是一股柔劲,利用手指施展内力,所以擅长点的人,中指与食指一定长短相等,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沙丽的手指还留着长指甲,根本就不是练点的样子,而练过点功夫的人,指尖一定十分糙,指头上必有老茧似的硬皮,沙丽的手指完全没有这些特征,萧麟才放心了,不过他还是试验了一下,让沙丽替他擦干身上的酒迹,结果沙丽并没有下手,他更放心了…”
张自新叹道:“原来点还有这么大的研究。”
哈回回笑道:“任何一种功夫都是大学问,以后你对敌时,一定要留心对方的手指,免得上无谓的当。”
张自新道:“那我们要赶快到汝州去通知燕大哥他们小心,如果白少夫害死了萧麟,说是我们干的,齐天老怪为了报复,一定会对我们采取行动。”
哈回回道:“去通知他们是对的,但是齐天老怪如果没有行动,你们最好不要声张,甚至于见到齐天教中的人,也把这件事承认下来好了。”
张自新道:“为什么呢?我们不是代人受过吗?”
哈回回道:“白少夫只是想取得老怪剑法传授,并不是真心愿意屈居人下,他在齐天教中爬得越高,对我们越有利,说不定还会暗中帮我们的,因为他想借重我们的力量,去摆齐天老怪的控制呢!我们要对付齐天老怪,不妨帮他一点忙。”
张自新:“可是齐天教采取报复行动呢?”
哈回回道:“可能不会,我在白少夫要走的时候,说是负起一切责任,他是个聪明的人,必然明白我的意思,因此他如真要杀死萧麟取而代之,一定会把萧麟说得很不堪,使齐天老怪认为死有应得,不好意思为萧麟报仇。”
张自新道:“齐天老怪还讲究这一套吗?”
哈回回笑道:“齐天老怪只是野心,想称霸于武林,这种人心高气傲,尤其爱面子,而且为了服众,也必须重视纪律,假如萧麟是为调戏沙丽而失手被杀,他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追究!”
张自新道:“但是赶紧去通知燕大哥与杨姐姐叫大家留神防范总是必须的。”
哈回回道:“当然,有备而无患,可是邱侯爷那儿,也必须去通知一声,我们分道而行吧,你跟沙丽上汝州去,我折转回京师去。”
张自新道:“我们两个人都是小孩子,走在路上行吗?如果再有齐天教的人使阴谋呢?”
哈回回笑道:“你不能永远要人陪伴,必须练习单身闯闯江湖,我想齐天教不会再有举动了,四大使者一死一伤,别的人也奈何不了你,如果齐天老怪亲出,我陪着你也没有用,你放心吧,走江湖只要胆大心细,遇事沉着,就不怕任何麻烦了,今天沙丽去给萧麟敬酒时,你居然能沉静旁观而不动,足见你的涵养功夫很不错了。”
张自新道:“您跟沙丽比的手势,我看得懂。”
哈回回道:“我只叫她去相机行事,并没有作更多的说明,因为手势不能表达很多的意思,她能领会,你也能领会,足见你们都不错,此去汝州不远,沿途如果有事,你可以找到武当与少林的门下请援,我想不会有问题了,邱侯爷那儿关系重大,我非去不可。”
张自新想想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三人同行,只好答应了。
哈回回又对小沙丽嘱咐一番,临分手时,更慎重告诉各人必须勤练功夫,一天都不能松懈,才告别分道而去。
小沙丽离开老父固然不舍,但是有张自新陪着,仍是很开心,双骑侠影,一路上颇不寂寞未晚先投宿,鸣早看天,玩归玩,功夫倒是按时勤练的。
这天来到宝丰,打听到离汝州只有一骑程,张自新心中很急,主张连夜赶路,可是小沙丽不答应,坚持要宿下练功,因为哈回回嘱托过她,说张自新的练气功夫正在入门,一天也不能间断,张自新拗不过她,也只好答应了。
每当张自新在室中静坐运气时,必须有人在旁护持,以前是哈回回,现在轮到了小沙丽,她很尽职。
总是提着剑守在一旁,张自新正在行功将完,即将收功之际,忽然听得窗纸一响…
接着一阵沙沙之声破窗而人!
好在张自新人够机警的,忙收功向侧一避,顺手推了小沙丽一掌,也将小沙丽的身子推歪了。
接着一蓬细如牛的银针,穿过窗纸,纷纷在张自新原先坐着行动背风的墙上,如不是张自新机警,闪躲得快,这两条小命,是早就保不住了。
张自新对这暗算伤人的小人,最是不,不由气愤至极,一掌震开窗格,同时向窗外怒声问:“这是哪里来的不肖之徒,竟在背后暗算伤人?”
这时小沙丽已打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劲装女子,目含凶光,望着他们,冷笑一声,面含不屑地道:“你家姑娘乃是‘齐天教祖’坐下‘灵凤使者’,像你们这样的头小伙子,你家姑娘还真不看在眼里呢,连你们的师父都不堪一击,你家姑娘还会暗算你吗?”
张自新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他也懒得追究,只是听到说华树仁是她害死的,不由气愤万分,厉声问道:“你来得正好,我问你华老爷子跟莫大侠是不是你暗算的?”
东门灵凤微微一笑道:“人是我杀的,但不是暗算的,我跟他们面对面,还让他们先拔剑,结果我一伸手,两支夺命神针就送了他们的老命,人说浊世三神龙多了不起,我看起来也只是一对草包而已。”
张自新怒道:“胡说!如果你不是施用暗算的手段,华老爷子怎会轻易就被你杀死了?”
东门灵凤笑道:“连杀人我都不否认,何必讳言什么手段呢?你把江湖上这些老家伙看得太神奇了,少林掌门灵虚上人号称内家高手,又何尝能当面逃过我的夺命神针。”
这是事实,张自新倒是无话可说,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东门灵凤笑道:“那要怪刘奎,他在京师无地立足跟白少夫一起投向本教,说浊世三神龙剑法神奇,又是你师父,教祖对他两个颇为顾忌,才叫我前去试探一下,哪知他们徒虚其名。”
张自新更是愤怒,厉叫道:“放!”
东门灵凤神色一怔道:“人是我杀的,命令出于教祖,而且我是在面对面的决斗下杀死他们俩人,你要替他们报仇就找我好了,少讲那些废话。”
张自新道:“我必须清楚,因为我不相信他们会在决斗中被你杀死,你惯用暗杀的手段,刚才你就…”
东门灵凤道:“刚才也不算是暗器,我的银针是先透过纸窗,等于发过了警告。”
张自新道:“沙丽是个哑巴,她的耳朵根本听不见。”
东门灵凤道:“现在我才相信,先前我实在难以相信她的耳朵会听不见,可是一个不能说不能听的女孩子,居然能将本教的玉麟使者杀死,倒是匪夷所思!”
张自新心中一怔,连忙问道:“萧麟果真死了?”
东门灵凤道:“自然是死了,白少夫将他的尸体送回洛,教祖问起经过的情形,实在难以相信。”
张自新心中暗暗佩服哈回回料事之准,口中说道:“那家伙死有余辜。”
东门灵凤道:“杀死本教一名使者,你知道该有什么后果?”
张自新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的行为该死,如果他不死,我也不能饶他。”
东门灵凤道:“教祖始终不相信,他认为萧麟可能是死在你手中的,所以特地叫我来调查一下。”
张自新道:“我心里很想杀他,可是我没有杀他。”
东门灵凤道:“不错,可是我希望还是由你承认的好,否则你恐怕活不过三天。”
张自新一怔道:“这是什么意思?”
东门灵凤道:“萧麟是全身骨骸碎裂而死,教祖判断是死于重震之下,认为只有你才能有那么大的劲力,可是我刚才根据你掌风震开窗格的功力判断,你要杀他,可以做到不留痕迹,教祖如果知道你有这份成就,还能容你活下去吗?”
张自新仍然不明白东门灵凤的话,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些什么?什么叫杀人不留痕迹的呀!”
东门灵凤忽然一笑道:“对!你就这样装下去吧,以后跟人家动手时,记住尽量少你的功夫,你才能活得久一点,至于萧麟的死,还是你担起来好一点!”
张自新道:“沙丽跟她父亲是大漠摔跤的名家,萧麟如果是骨骸碎裂而死,八成是被他们摔的…”
东门灵凤道:“四大使者的内功都很不错,萧麟尤佳,摔几下怎能将他摔死呢?”
张自新道:“那天他被摔得一动都不能动,这可是众所眼见的事实!”
东门灵凤道:“这些我都由旁人口中打听清楚了,但是杀人的责任,仍然由你担当为佳,教祖只对你一人的作为可以原谅,如果是别人下的手,教祖一定不肯罢休,我必须宰了这小哑巴,才能回去差!”
张自新立刻道:“你敢伤害小沙丽,我就要你的命!”
东门灵凤道:“杀那小哑巴我易如反掌,可是现在我又不想跟你拼命,使你的武功被教祖知道,所以才叫你担当起杀人的责任,免得大家麻烦,你懂了没有?”
张自新顿了一顿又道:“懂是懂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杀了人,齐天老怪会不肯追究呢?”
东门灵凤笑道:“因为你是天龙的后人,而我们的祖师韩天齐在天龙手中有过败绩,教祖一定要当众击败你,才能雪洗前,所以才特别纵容你。”
张自新道:“这更不合理了,齐天老怪既然想击败我,为什么又要纵容我呢?”
东门灵凤道:“以你从前的成就,教祖要杀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那有什么意思。所以他一定要等着,等到你的功力有他八成火候时,要跟你惊天动地的斗一场。
那时击败你,可以令天下武林侧目,乖乖地臣服在教祖的神威之下,可是照你目前的进境很可能有一天会超过教祖,教祖不肯冒这个险,你就活不成了。”
张自新似懂非懂,顿了一顿才问道:“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你肯这样帮我掩饰呢?”
东门灵凤道:“我有着私人的理由,希望你能胜过教祖,不仅击败他,甚至于还要替我杀了他。”
张自新不一愕。
东门灵凤道:“这个私人的理由有很多内情,我不能告诉你,而且希望你也别问,刚才那句话,你就当没有听见,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张自新生平不愿探人私隐,于是也不问下去了,想了一下又道:“李大叔在洛现在怎么样了?”
东门灵凤道:“谁是你的李大叔?”
张自新道:“浊世三神龙之一人云龙李铁恨大侠。”
东门灵凤愕道:“他到洛去了?我不知道。”
张自新道:“你杀死了他的两位兄长,他到洛去找你算账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东门灵凤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杀害他的,如果他在洛,尽我所能,保障他的安全。”
张自新又奇道:“你为什么要保护他?”
东门灵凤道:“这是我私人的事,你不必管。”
张自新再问道:“齐天老怪是否姓强,叫强永猛。”
东门灵凤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自新道:“李大叔说的。”
东门灵凤咬咬牙道:“李铁恨太多话了,他简直是自找死路,如果被教祖知道了,我们包庇不了他了。”
张自新道:“你们是谁?”
东门灵凤道:“我与我母亲,我们与李铁恨有点渊源。”
张自新忙问道:“你母亲可是叫东门云娘?”
东门灵凤脸色一变道:“这又是谁说的!不用说,一定是李铁恨,他究竟告诉你多少?”
张自新道:“我姥姥是被人杀死的,她死时用血写了一个强字,李大叔判断可能是一个叫强永猛的人,而且说认识一个叫东门云娘的女子,这女子与强永猛有关系,因为齐天教的根据地在洛,他判断齐天教祖即是强永猛。”
东门灵凤道:“他凭什么作此判断呢?”
张自新道:“因为只有齐天老怪才会杀死我姥姥,而且姓强的人又不多,又是同居住在洛的。”
东门灵凤道:“这个判断很正确,也没多大关系,至于其他的,他不该说得太多。”
张自新道:“你杀死了华莫两位老爷子,李大叔认为是出自东门云娘与强永猛的授意,为了替兄长报仇,他才赶到洛去。”
东门灵凤一叹道:“他太误解我母亲了,杀死剑海游龙与龙门剑客是教祖的意思,与我母亲毫无关系,而且我杀死他们俩人也是不得已。
那次是萧麟与卞京同去的,我不下手,他们也会下手的,可是他们下手时,恐怕连李铁恨的性命也保不住了,这是教祖故意对我的考验,李铁恨如果能往深处想一想,应该明白我的苦心。”
张自新愕然道:“你说什么?”
东门灵风轻叹道:“不说了,我要快点回去,如果你能再见到李铁恨,就请你告诉他那些话,他应该明白的。”
说完回头想走。
张自新连忙喝叫道:“喂!你别走,是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就想一走了之吗?”
东门灵凤回头一笑道:“你别把我当仇人,我不会是你的仇人,我杀了不少人,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我不杀别人也会杀,别人杀死的时候,会比我更狠更辣手,我杀人是不得已,但是对大家都好。”
张自新叫道:“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东门灵凤一笑道:“你的脑筋太简单,我只有这么告诉你,四大使者目前是我领头,也幸亏是我领头,才只死这几个人,如果换了个人,还会杀得更多,你假如再不懂,就去问问燕青,他也许会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将身一纵,如夜鸟般地消失了。
张自新正要追,却见小沙丽由暗中出来,将他拉住了。
张自新急道:“沙丽,你为什么要放走她?”
小沙丽连忙向他比手示意,意思说东门灵凤是好人!
张自新怔了一怔,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是太笨了,想不出她好在什么地方。”
骑声——,在扑面轻寒的雨中,张自新与小沙丽到达了汝州,汝州侠杨公久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名武师。
虽然武林中,被齐天教的暗云罩得不见天,但是在一般人的眼光中,汝州侠仍是风云人物。
所以他们很快就问到了杨公久的家宅,马到了门口,那儿仍是气派赫赫,门前有着挎刀的家丁。
张自新通名求见后,门上的这少年英雄十分尊敬,一面飞速进去通报,一面将他们进了大厅。
没多久,杨公久领头,后面跟着杨青青与燕青,很快地进到厅里。
杨公久还连连拱拱手道:“失!失!”
张自新惶恐地道:“杨老伯,您这么客气,不是太折杀小侄了吗?”
说着要屈膝行礼。
杨公久连忙托住了道:“不敢当,不敢当,你是天龙大侠的后人,屈尊来到寒舍,已是蓬荜生辉,怎敢再受大礼!”
杨青青笑道:“爹!您这么拘俗,反而得大家不自在,张兄弟也不是外人,大家免去那番俗套了吧,兄弟,你也别闹虚文了,作个揖就好了。”
燕青也道:“张兄弟,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跟你也是平起平坐,你如果对杨老伯太客气,以后跟别人见面,反而大家都不方便,还是随便一点,大家都好说话。”
张自新只得拱手见礼。
小沙丽也向大家见礼毕后,分别坐下。
杨青青道:“兄弟,这一趟金陵之行,你一定大有收获,我看你神凝气舒,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张自新道:“我自己倒不觉得。”
燕青道:“你别骗人,我看得出来,以前你华气透于眉表,英气迫人,现在居然返璞归真藏而不,别的人不知道,我们却是最清楚的,快说吧,你在金陵得了什么好处,也让我们替你高兴一下。”
张自新被他们说得莫名其妙。
杨公久笑道:“以前你走路的时候龙行虎步,现在却点尘不惊,这证明你的内功涵养已到了化境,尤其是我刚才拦你行礼时,你这么大的个子,我怕架不住你,用了十成的功力,哪知你既无抗力,也不受我劲力的影响,自然而然地化了开去,这份功夫在别人,怕得要几十年的修为,你的进境,简直是使人难以相信。”
张自新被这么一说,自然也有点奇怪,因为他刚才被杨公久一托,既没有觉到对方用力,自己也没有用力。
这在以前是前所未有的现象,于是就把到金陵取得《天龙拳剑解》的经过说了一遍。
燕青连忙问道:“哈大叔教你练功的口诀是什么?”
张自新道:“没有口诀,每三四天换一个姿势而已,前几天微感到困难,越到后来就越容易。”
燕青道:“怎么困难法,又怎么容易法?”
张自新道:“第一次最难,叫我用单手在地上倒立,后面靠一张椅子,一练就是两个时辰,第一天累得我全身冒汗,到了第三天才习惯,第四天我居然睡着了。”
三人俱是一震。
杨公久忙问道:“你睡得着?”
张自新讪然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累了,糊里糊涂就睡着了,醒的时候,哈大叔把我的椅子移走了都不知道,他还笑着我呢?”
燕青愕然道:“一开始你就从最艰难的境界上着手,天龙大侠的教授法实在令人莫测高深,兄弟,难道你在练功的时候,心中毫无杂念吗?”
张自新憨笑道:“哈大叔叫我什么都不要想,我就什么都不想,好在我养成了习惯,在练功的时候,一直是不想其他的事。”
杨公久一叹道:“只有你这种超人的禀赋,才能从事这种非凡的锻炼,也幸亏令祖母培养得法,再加上李大侠后来细心的调理,才没有糟蹋你这块好料…”
杨青青笑道:“你记得爹曾经答应要教你剑法,可是过了一夜又变卦了吗?那天晚上爹得了一张字条警告,说是不准教你武功,是浊世三神龙具的名,爹惹不起这三位高人,所以才变了卦,那一定是李大侠留的字条。”
杨公久道:“浊世三神龙中,我只认识华大侠,对他是倾慕之至,所以才不敢违命。”
杨青青道:“我不知内情,居然情不自教你剑法,不巧又住在龙门侠寄身的店里,龙门剑客一定是怕我糟蹋了你这块好材料,才把华老爷子邀了出来,教了你那套唯心剑法,李大侠受你姥姥的托付,对你早有一套完整的教育计划,只可惜被刘奎那混蛋给搅了,否则你的成就还会更深一层呢!”
提起刘奎,张自新就一肚子火,怒声道:“这混账东西投到齐天教中了。”
杨公久忙问道:“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张自新把路遇白少夫与萧麟的事说了一遍,又说出了东门灵凤在店中夜袭的经过,众人更为惊奇。
杨青青笑着握住小沙丽的手道:“小妹妹,你真了不起,居然把齐天教下的玉麟使者给摔倒了。”
燕青却笑道:“哈大侠料事如神,把白少夫安进齐天教,取代萧麟的地位,的确是一手妙着,这家伙城府很深,老怪物将来会吃他的亏的。”
张自新却道:“那些事情不去管他,我不解的是东门灵凤的话,她说燕大哥会明白的,燕大哥,你说说她是怎么回事呢?东门灵凤果真是好人吗?”
燕青想了一下道:“这个问题颇令人费解,我不清他与李大侠的关系,不过我相信她的确没有敌意。”
话刚说完,门口忽有人接口道:“小子,你又自作聪明了,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敌意呢?”
众人愕然惊顾。
门口进来了一人,身材轩昂,气度雍容,穿着一袭道袍,领下长髯飘拂,杨公久正待开口动问。
燕青已跪下来叩头道:“师父,您老人家终于来了。”
众人一听燕青的称呼,才知道这中年道人是燕青的师尊药师道长。
杨公久连忙起立致揖道:“仙长鹤驾降莅,杨某未能远,失礼之至。”
药师哈哈一笑道:“杨大侠太客气了。”
接着张自新等人也一一向药师道人行礼。
药道人很客气地一一回礼,却对小沙丽特别注意,拉住她的手,看了半天才笑着道:
“小姑娘,你听得见我说话的声音吗?”
小沙丽茫然地望着他。
燕青道:“师父,她是哑子。”
药道人愠怒地道:“燕青,别人可以这么说,你做了我多年的徒弟,至少不该说这种话,我的医术虽然没全部传给你,但聋与哑你总能分得清楚。”
燕青低下头,赫然道:“是的,师父,沙丽姑娘只是聋,并没有哑,她不但能发声,而且还能唱歌呢。”
药道人笑道:“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哑子,只是聋而已,因为聋了,无法听见别人的说话才不会说话,被人误为哑子是错误的,能呀呀发音的都不是哑子。”
燕青道:“沙丽姑娘就是聋而成哑。”
药道人笑道:“不见得,我相信她听得见一点!”
张自新连忙道:“是的,她并不全聋,某些声音是能听见的,比如说叫她的名字,她就能听见。”
药道人又说:“除了她的名字外,她还能够听更多的话,只是你们不懂得如何跟她说话而已!”
说完摄口作哨,发出一连串的鸟叫呜呜声。
小沙丽眉飞舞,居然也发出一连串的呜呜声。
于是二人唧唧啾啾,对叫个不已,把其他人都糊涂了,等他们叫了一阵,药道人才含笑朝别人道:“我说的如何,我们不是能对谈吗?”
张自新愕然道:“药师长,你能跟沙丽谈话?”
药道人点头笑道:“不错!我们只是不用人类的语言!”
杨公久大感诧异,忙问道:“仙长用的是什么语音?”
药道人笑道:“雀语!”
几个人都怔住了!
药道人笑道:“她的耳膜构造较为特殊,虽然不能辨识人言,却能听见雀语、蜂语、蚁语以及许多的鸟语兽语,只可惜我只会雀语,无法用别的语言与她交谈!”
张自新怔然道:“我真不信有这回事!”
药道人道:“世上有许多的事是吾人所不能尽知的,有些连我们亲自看见了也无法相信,不过我的确没有骗人,她的确是有这种禀赋,我本来是想替她诊治一下的,现在倒有点不忍心了。”
张自新惊喜万分地道:“药师长,你能治好她的聋?”
药道人笑道:“她并不聋。”
张自新忙道:“我的意思是药师长能使她接受人类的语言,那实在太好了,请师长救救她吧!”
药道人轻轻一叹道:“我以闲云野鹤之身,从不想涉足人世,我知道你们遭遇了很大的麻烦,更知道燕青这孽畜想把我拖进去…”
燕青连忙道:“师父,弟子的作为当然瞒不过你的,弟子跟你学了一身本事,总不能老死荒山,更不能老留在穷乡僻野,当一辈子劫径的强盗头,难得有这个机会力争上游,做些武林行侠的事,你一定不会反对的。”
药道人冷哼道:“你干你的,为什么把我拖进来?”
燕青道:“弟子绝不敢如此,是昆仑的朱掌门人想要借重你,弟子明知道你老人家不一定肯答应,只是姑且妄试之…”
杨公久截口接道:“除暴安良,乃我辈之责,仙长也不用客气,了,还请费心替沙丽姑娘治疗聋疾吧!”
杨青青许久没有说话,此刻忽然道:“治好沙丽的聋疾固然最好,不过仙长要知道,沙丽因为听不见外来的语音,不知世道的险恶,等于生活在另一个理想的境界里,如果突然复聪,是否承受得了外来的干扰,还请仙长三思。”
药道人沉思片刻才道:“杨小姐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是想问问她本人的意思。”
说完又对小沙丽啾啾鸟语一声。小沙丽动颜色,也唧唧地回了一阵。
药道人又一叹道:“痴心的孩子,你为了这个原因,而要求了解人语,这叫我怎么忍心拒绝你呢!”
张自新忙问道:“她说些什么?”
药道人正容道:“她说她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告诉你,她要我快点替她动手术,好学会人语来告诉你。”
张自新不怔住了。
药道人又道:“她知道自己有缺陷,怕有一天你会讨厌她而不理她,所以她要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自新!我要你答应一件事,才替她施手术。”
张自新忙道:“什么事?”
药道人道:“你答应永远不抛弃她,如果她能听懂你的话,而你对她说出了绝情的话,她会伤心而死,那就等于是我害死了她。”
张自新庄容道:“师长请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做那种事,就算她永远不能说话,我也不会负弃她的。”
药道人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的诚意,回头我就把她带走,一个月后,再带回来交给你。”
张自新愕然道:“为什么带她走呢?”
药道人笑道:“那是她自己的请求,她学会人的语言必须要有一段时间,她希望能再见你时,能直接与你交谈。”
张自新道:“我也可以教她呀!”
药道人摇摇头道:“不行!她说她父亲代过,今后的一个月,对你是最重要的时光,你必须把握住每一分一刻的时间,她不愿在此地分你的心!”
张自新道:“别人也可以教她呀!”
药道人道:“这是不行,她学会几句话,忍不住就想告诉你,那就会分你的心,她一定要离得你远远的!”
杨青青道:“张兄弟!这是对的,你练功正在紧要关头,她不肯在这儿打扰你,足见她对你期望之深,用心之苦,这一个月的别离,对她是很大的牺牲,你成全她吧!”
张自新道:“师长要带她上哪儿去?”
药道人道:“到洛,齐天教的总坛去。”
燕青一怔道:“那儿有很多人认识她!”
药道人道:“没关系的,认识她的人只有白少夫、东门灵凤与刘奎,前面两个人不会拆穿她,至于刘奎,只在外坛任事,没机会见到她!”
杨公久道:“齐天教的总坛很大吗?”
药道人道:“大得很,简直就像个小城市,可是壁垒分明,像刘奎那种脚,连第二道门都不准进,带她住在第九重门院里,根本就不可能与外人见面。”
燕青道:“师父,您在齐天教中地位很高了?”
药道人笑道:“不错,我们有几个人,算是教祖的亲信智囊,连他门下的四大使者,地位都不如我们,不过东门灵凤是例外的,她是强永猛的女儿!”
众人又是一怔。
药道人道:“这里谈话不便,虽然齐天教不一定会派人来窥探,但是还是谨慎一点的好,此地有更隐秘一点的地方吗?”
杨公久把大家领到一间密室中。
药道人郑重地道:“现在我告诉你们一个绝大的秘密,东门云娘原来是李铁恨的子,而东门灵凤实际上就是李铁恨的女儿,强永猛占夺东门云娘时,腹中已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她为了保全这个孩子,才不得已忍辱偷生,实际上她并未变节,实未忘情李铁恨。”
众人都为这个消息惊呆了。
燕青忙问道:“李大侠与强永猛知道内情吗?”
药道人道:“李铁恨还不知道,强永猛却有点怀疑,所以得知浊世三神龙重现人间,居京师邱府时,故意叫东门灵凤去杀死三人。
东门云娘知道了,十分着急,如果不从命不仅浊世三神龙性命难保,连她们母女性命也保不住了,偷偷向我问计,是我主张叫东门灵凤杀死龙门剑客与剑海游龙以祛其疑,所以你们不能怪她…”
张自新忍不住道:“为什么要杀死华老爷子他们呢?”
药道人道:“同行的有萧麟、卞京二人,东门灵凤不下手,他们也会下手,浊世三神龙无一能免,而我们这些人的武功比强永猛差得太远。
抗无力,只能牺牲一两个人了,连少林与峨嵋两家掌门也是如此情形下被杀死的,因为四家掌门人中,只有朱掌门还有点心计,故而不杀死他,在各人武力无法与齐天教一抗时,只有靠斗智才能维持下去,否则徒事牺牲,毫无俾益。”
张自新道:“齐天教下四名使者我都见过了,他们的武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药道人轻叹道:“你斩断陈扬一臂完全是靠运气,比真功夫你差得远呢,如果我不在强永猛面前鼓动他的傲叫他留下你的性命,你早就死了…”
张自新道:“在黄鹤楼畔我们遇见了萧麟,沙丽跟哈大叔就将他摔得倒地不起。”
药道人摇摇头道:“那是白少夫的鬼,事前在饮食中给他服了散功的药,动手的时候,刚好药发作了,你们才能得手。
否则凭他一身气功,摔跤的手法再,也制不住他的,再告诉你一句,白少夫的药是我给的,我原来的意思是让萧麟死在你手下的,没想到哈家父女俩替你出了手,又没有结果,他白少夫只得自己动手了。”
燕青笑道:“师父,您说不管事,其实您暗中已经下了不少功夫了。”
药道人一叹道:“我也是没办法,强永猛心狠手辣,本来想将他几年所网罗的奇技异能之士,尽数派出,将武林中异己者来个大扫,可是被我一力阻止了。
可是总要杀几个人才能足他的野心,我指定了少林的灵虚上人与峨嵋的涤凡神尼作为牺牲者,是万不得已之举,他们是佛门弟子,本着慈悲人地狱的怀舍命以济世,相信他们会原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