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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急求灵药偶得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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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荃见她面⾊转佳,也放心地吐口气,但丝毫不敢动弹。因为她埋首在他臂弯中,似乎一番剧争之后,忽然睡着了。

  她缓缓转动面孔,疲倦地睁眼瞧他一眼,他轻轻道:“你好点了么?”

  “现在好得多了。”声音中満是倦意:“那人的毒药暗器太厉害了,连我师门秘传的化毒丸也挡不住。”

  钟荃以为她说的是顾陵,不觉鄙夷地哼一声,问道:“究竟你伤在什么地方?让我瞧瞧好么?”

  她微微‮头摇‬拒绝,钟荃关心过甚,也忘了其他,坚持要看,陆丹道:“我伤在这儿呀,你这人真是,瞧什么呢?”她用手指点点部,钟荃这才赧然闭口。

  可是她却悉悉嚷嚷地‮开解‬上⾐,把钟荃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临到未了,她道:“喂,你背转面,闭住眼睛,我自己却非瞧不可。”钟荃连忙别转头,紧闭着眼睛。

  眼前不久,耳中分明,解扣扯襟之声,使他意会到已经敞开前,于是,似真似幻地嗅到一阵女儿温馨香味,而且带着一点体暖的味道。

  此刻他的心差点地跳到喉咙,他并非生出统思琊念,却是觉得非常紧张,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

  直到她摇撼他的臂膀,他才回头张国,只见她眉黛微蹙道:“我早怀疑是金蝎子齐玄的游丝毒针,果然没错。若不是西南双毒传下的毒物,岂能如此厉害?那化毒九只能将毒气迫在一块,而且止住方才那一阵剧痛,可是一定无法治好,这化毒九药奇怪,只能限用三粒,过了三粒,便失效力。这却如何是好?由第一粒眼下至现在药力不过是四个时辰,即是还有八个时辰可活。”

  钟荃大大骇惊,瞪目道:“是金蝎子齐玄么?我还以为是毒书生所为,你别害怕,我找师兄出头向齐玄讨解药,我这就去…”

  陆丹摇‮头摇‬,道:“只怕不行,我当时败逃,跃过相府后园的一处亭馆,但见黑影一闪,我一剑削去,这一剑悄无声息,而且尽展功力,使的是太⽩剑上刻着的庚金剑法,那黑影此刻才知是齐玄,怪不得能够躲开要害,只刺穿了肩膀。冷不防寒风罩体,只因风力极微弱,躲避不不及,运剑封拦时,前已中了一针。当时但觉微⿇,知是毒药暗器,连忙服下一粒化毒九。那齐玄负伤道走,我没有理他,径自选出相府,后来便碰上你。现在我才想起来,我虽然真气吃那顾陵反而伤,但实在并不太重,所以心虚无力之故,大概便是这游丝毒打防令致。我之怀疑是游丝毒针,乃是曾经听师⽗讲过,那游丝毒外其细如丝,而且人⾁便化.再也找不到踪迹。那时正是这种情形,不过,当我眼下化毒丸之后,再也不觉得怎样,直到方才疼醒了…”

  “现在那伤处究竟怎样呢?”

  “只有一块黑⾊斑点,可是看来甚是严重。啊,你别惊,还有八个时辰哩!”她故作从容地淡笑一下。

  钟荃道:“那么金蝎子齐玄受了一剑之厄,定然不肯给解药的了?”

  “恐怕不前给咧。”

  房门忽响,一个人闯过来.只走了两三步,便止步不动。

  钟荃回头一瞥,那人原来是邓小龙,怪不得会在闯进来。

  邓小龙愣一下,他哪能想象到这个朴实淳厚的师弟,竟会忽然导演出如此旑旎香的镜头。

  “啊,对不起。”邓小龙连忙抱歉道:“我并不知道师弟来了贵客,惊扰了你们说话。”’

  说着话,连忙退出屋外。

  钟荃向陆丹道:“那便是邓小龙师兄,是个很好的人。”

  陆丹脸上飞起一阵‮晕红‬,推他道:“你且去陪他说话,否则他会误会我们是…”

  钟荃忙道:“对,顺便问问他可有办法弄到解药。”

  他的心情十分沉重,要知游丝毒针久已驰名天下,为毒药暗器中的一——

  2ql绝,钟荃出⾝名门正派的昆仑,焉会不晓得?

  这时,连忙冲出房外,追着邓小龙。

  “师兄,你快找金蝎子齐玄讨那游丝毒针的解药行么?”

  “哦?是她受了伤?她是难呀?”

  “她便是峨嵋的陆丹,”他歇一下,却没有觉察邓小龙面⾊变了一下:“她昨夜误伤了齐玄,也被齐玄的用毒针暗算着了。记得师兄说过认得他,赶快替她讨解药来行么?”

  “她伤了齐玄?人家明知是谁要解药,哪肯拿出来。”

  钟荃听邓小龙也说不行,不噤颓然。

  邓小龙见他没说什么,也不便问他详情,便道:“我一清早找你,乃是发现了那潘自达的踪迹。”

  “真的?”钟荃的心中掠过一线光亮,大声喊出来。

  “他在什么地方?”

  按理说,钟荃的脑筋本没有这么灵活。

  可是这刻却不知为什么能够这立刻能够联想起当⽇曾经听闻过万柳庄中,有两种神奇之毒物,一是体积小如指甲的金蝎,另一便是那种金蛇,而后者之毒,却能解蝎毒。

  当⽇潘自达受伤石洞中,曾窜出金蛇。

  因如今想来,可能是受了毒针之伤,而捕得金蛇治救。

  至于那潘自达为什么一定是受了毒针之伤?或那毒针为什么会认定是金蝎之毒?这些地都不管,最少活自达懂得齐玄的毒门道。

  邓小龙不解地忖道:“师弟这么急,难道那陆丹劫镖之事已说出来,关系着那姓潘的?

  所以喜得到潘自达的消息?再说这陆潘两人一齐在京城现⾝,也太巧了,我这一猜大约没错。”

  当下忙道:“我早嘱咐本镖局一应眼线,注意⾝材矮胖而带剑的人,近⽇虽常有发现,但结果不是没有查出来历,便是那剑并非占雅的金剑。直至昨夜⻩昏才发现了他,歇脚在万明路的四海老栈。自报是活,又背着一口金⻩⾊的古剑,⾝量矮矮胖胖,说话时带着南方那种难听的口音,不是他还有谁?若师弟要找他,这时他怕未出门,可得赶快点。”

  钟荃道:‘我这就去找他,师兄你派人带路好么?”

  两个人都表现得着急,然而所急的都不一样,彼此间也不知道,邓小龙亲自带他去。

  当下钟荃进房对陆丹说,要设法替她寻得解药,便匆匆和邓小龙出门去了。

  好在离这儿不远,便是万明路。

  邓小龙乃是京中第一位大镖头,这京城中谁人不识?是以两人坐上马车,四面都放下布帷,不让街路的人见到。

  车子停在店门两丈以外,钟荃独个儿下了车,一径走进那四海老店。

  这时客人嘈杂出⼊,混得很,因为这老店附连着酒馆,就在隔壁,两下打通,这样住客和食客出人往来,便显得极热闹。

  他三不管扯住伙计,大声问道:“访问老兄,有一位姓播的客人,住在哪个房间?”

  那伙计看他一眼,虽然见他村气得很,却不欺负乡下⼊,和气地道:“你老是找昨晚才到的活客人么?他就住在后院第一间房,可是,他已经出去了。”

  钟荃吃一惊,急道:“怎么?他出门?几时回来你可知道?”

  那伙计忽然拍拍自己的后脑袋,笑着道:“咳,小的真糊涂,潘客人就在隔壁馆子用点心,你老过去一望便知…”

  他的话未说完,钟荃已一溜烟奔到那边馆子。

  这中间有这么多人出⼊,半点拦不住他。只见地飘飘摆摆,便到那边酒馆中。

  只见馆子中人声喧杂,油条大饼的香味直扑人鼻中。

  他张目四扫,立刻发现在左手边一张靠墙的桌上坐着三人,一个正是那矮胖诡秘的潘自达。

  他的面前摆着一壶酒,和两碟下酒之物。

  同桌的人,互相间并不说话,大概是不相识的。

  他连忙走过去,只见他背上揷着宝剑,却是连剑柄也用布包住。

  潘自达喝一口酒,抬起眼睛,正好瞧见他走过来,立刻诧怪地啊一声。

  站将起来,尖声道:“钟兄么?幸会得很,来喝一盅…”

  “不,不,小弟有点事要播兄帮忙,故此斗胆打扰了活兄酒兴。这里太嘈杂了,借一步说话好么?”

  “你找我?”他不解地沉昑一下,随即掏出酒钱,挪在桌上,领先走出馆子。

  他们一径走到后院的房间中,掩住房门,潘自达追:“钟荃有什么措教?而且,怎知我住在此地?”

  钟荃直觉地察出他的声音和眼光,都流路出一种琊恶的味道,使他很不舒服,连忙过:

  “小弟因镖行中有些眼线,故此得知潘兄宿于此店。记得当⽇和潘兄相晤时,潘兄似是负伤,而从石洞中窜出的金蛇,乃是华山万柳庄中的毒物。”

  潘自达面⾊倏沉,尖声叫道:“那齐玄老儿可是在此地么?”

  钟荃应遵:“是的,齐玄已来了。”

  潘自达尖声一笑,道:“他不敢来,却找你出头是么?你来得正好,那天在五洞中,我因负伤天力,故此无法认真领教你的昆仑剑法,现在正是好机会。”

  钟荃一听,知道事情糟了,故情这潘自达气心狭,误会了他的来意。

  连忙摆手分辩道:“不对,潘兄你错了…”

  “即使是我错了,你又待怎样?”他的声音一径是这么尖锐:“咦?原来你没带剑,以拳拿上分个胜负也行。”

  钟荃心中急了,朗声道:“潘兄你听我说,不管你和齐玄有什么过节,暂里撒在一旁!

  我此来其实是要请问你一事…”

  “你说,你说。”他脚下微动,已挪开数尺,一面叫着,一面运气作势。

  钟荃看他作势运功,不觉一怔,心道:“敢请他练有外门功夫?”跟着心中忽发奇想,大声道:“那齐玄现在在相国府中,他自诩那一手游丝毒针天下无人能破,因此我特地来问问活兄,那种毒针有什么方法救治没有?”

  潘自达尖声一叫,道:“原来你为此而找我,差点地误会啦,不过,迟些儿还是要见识你的昆仑剑法。至于齐玄的游丝毒针,的确是天下至毒之物,发时既难防备,中了更无法可治。”

  钟荃惊骇地啊一声,潘自达发觉了他焦急的神⾊,问道:“莫非有人伤在他的毒针之下?”

  钟荃点点头,潘自达好笑道:“你不必着急,当然还有办法可以解救,当⽇我便是中了毒针,因此豁出受他一掌,也将他怀中的金蛇给抢过来。所以终于没有死在他毒针之下。”

  钟荃恍然地哦了一声,因为他记起当⽇曾经给他眼下火灵丹,立刻见抛他霍然而痊。

  是以深心底冀望那火灵丹能够克住那游丝毒针之毒,巴巴寻来问他,以便若是不然,则定是那金蛇之故。

  此刻不仅得知那金蛇能够解救外毒,而且也知道了其时潘自达之所以其力不继,负伤受苦,乃因曾受齐玄一掌。

  这种伤势,的确需得火灵丹才能立见灵效。

  “那么潘兄的意思,便是非夺得齐玄的金蛇不可了?是么?假使抢到金蛇,又如何下手医治呢?”

  潘自达道:“这个容易得很,那金蛇之毒,专克那游丝毒针的蝎毒,只需将蛇头对着伤口,便自然会将竭毒昅出来。”

  “但那金蛇奇毒无比,人怎可以擒在手中?只怕未曾昅出针毒,已经先被那金蛇咬死了。”这几句话,不啻暗中点明当⽇潘自达哄他用手去捏那金蛇的颈,乃是害人诡计。

  潘自达眼珠转一下,神⾊不变,忽然狡笑道:“当然普通人不能接近拥蛇,但你不会用真气封闭着七窍么?”

  钟荃明⽩似地点头,道:“我真笨,当然要封七窍的。”

  潘自达嘴角校笑未敛,又道:“我正要找齐玄算帐,既然你要救人,便一同前往也好。”

  钟荃早已算好,陆丹必须在今晚子时之前得到金蛇解救,否则那峨嵋秘制化毒九的灵效已失,即使得到金蛇,也没有用途了。便道:“潘兄不是还有条金蛇么?”

  潘自达道:“没有呀,哪有这么多金蛇?这种金蛇原产海南五指山,百年都不得一见,以我所知,天下只有万柳庄在数十年前,得过一对,直至如今,还是那一对,我已抢了一条,你是见过的,后来不知窜到哪儿去了,现在恐怕只有齐宝⾝上带有一条,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带一条在⾝上的。”

  “那条已让我用大石砸死了,可是当⽇我的朋友先我⼊石洞时,说起曾踏着一条什么东西,就像蛇般动,那不是另一条金蛇么?”

  “不是,不是,踏着金蛇还会有命,那是我使的狡猾,故意让他踩在我的带上,抖扯一下,使他以为是毒蛇之类。你知我那时不能妄动真力,所以要用计谋,哈,哈。”

  钟荃立刻失望他吁口气,忖道:“我还以为他尚有一条金蛇,既然不是,我必须找齐玄。可是那齐玄一来已受到伤,不知在什么地方医养。二来时限又短,难道大⽩天到相国府中搜索齐玄的下落不成?想那毒书生顾陵既然赢得陆姑娘,我即使拼上命,也不能在一时三刻中赢他,况且相国府中又有其他好手,以我一人之力,岂能必胜之券?加之那齐玄乃是养伤,偌大的相国府,又如何找出他来?嘿,这桩事可难为死我了。”

  潘自达见他蹩眉寻思了半晌,便问道:“是什么人受的伤呀?瞧你担心成这样子。”

  钟荃苦笑一下,道:“潘兄别取笑了.小弟在想,即使要找齐玄,也得在晚上才行。”

  “这还用说么?和相国权倾天下,你敢大⽩天去闹。保管天下之大,无处容⾝哪!”

  钟荃一时记起那蝎娘子徐真真的遭遇,不觉点头承认。

  潘自达又补充道:“我们晚上去,还要蒙住面目呢。”

  钟荃颓然退:“是的,我们要蒙住面目,但子时…”

  忽然他矍然睁眼,想了一下,便道:“潘兄请等一等,小弟即去即来。”

  他不等潘自达作任何表示,反⾝便奔出客店,一径冲到马车之处,揭帷道:“师兄,请你立刻查查那金蝎子齐玄躲在相国府中什么地点好么?”

  邓小龙久历江湖风浪,口中先是一叠声应允了,然后道:“师弟你先安心等消息,只要那齐玄在相府中,愚尼总能找出来。万才你跟姓潘的见了面么?”

  眼看钟荃连连点头,便又接回方才的话题道:“若是齐玄不允给你解药,你打算怎样办?”

  钟荃道:“小弟已知齐玄⾝上必怀着那金蛇,他若不肯给时,便只好硬抢了。”

  邓小龙见他口气坚决之极,甚至近乎暴戾,觉得这种态度,大是违反他一贯的为人,正想询问他与陆丹的关系,为什么这等着急?可是终于没有问出口,只道:“好吧,愚兄一定替你尽力。现在你是回去?抑是还要呆在这儿?”

  钟荃还未曾想出答案,邓小龙已沉不住气地问道:“那潘自达是什么门路的?失缥之事可是与他有关?”

  钟荃这时纷地想着自己去留问题,竟然没听到他的问话。

  于是,邓小龙的心急追问,便算是落空了。

  “小弟还得和那潘自达说几句话,一会儿便回去,师见你有消息,立刻派人告诉我。”

  邓小龙以为他不愿回答失缥问题,只好作罢,吩咐赶车的一声,那车辚辚去了。

  钟荃回到店中,见了潘自达,便先发制人地道:“潘兄,目下我有一位好朋友受了齐玄游丝毒针之伤,说什么也不会有心情陪潘见玩剑比拳,这桩事搁着以后再提好么?”

  潘自达歇了一下,才答道:“没有关系,就搁着吧,我也要再斗斗那齐玄,不妨老实告诉你,我非把那老齐玄的胳臂给卸下来不可,哼!”他顿一下又道:‘呵是,那厮躲在什么地方?你有把握找到么?”

  钟荃道:“只要他在‮京北‬城內,总有办法寻到的,我把他让给潘兄消气。”

  他一向是慈悲为怀,这时竟然不稍稍矜怜齐玄。

  为的是齐玄以绝毒的暗器伤了他的心上人,眼看不知能够救治与否,是以也泛起很意。

  不过,要他本人用烈的手段来对付齐在,则良心上未免有点不安。

  因为到底齐玄是为I陆丹先刺他一剑,才发出毒针。

  他自幼受昆仑数位⾼僧教养,对于是非善恶的观念,十分清晰明了。

  是以虽在这种情形之下,仍然不能违反良心行事。

  潘自达尖声较笑数声,抬手摸摸背上剑把。

  钟荃道:“那么请潘兄等候小弟的消息,大概在酉成之间,那时正好暮⾊已临,便可以动⾝行事了。”

  “你是说那时候到相府寻那齐玄么?”

  “是的,我们往相府去寻他,假如他不肯出解毒药的话,虽然和相国权倾天下,但我决不考虑这一点。而且,天⾊薄暮,也尽够我们隐蔽⾝形了,你以为怎样?”

  “当然要去相府寻他,”潘自达尖声叫道,为了不肯示弱于人,决然地加上一句道:

  “即使是大⽩天也不要紧,我就等你的消息。”

  “那也不必,大⽩天到底不方便,而且访查齐玄的下落,也需要一点时间,小弟以为潘兄大可以随便逛逛,但务必在酉时回店中。”

  潘自达道:“就这样吧,我生平最不喜和任何人呆在一块儿。只爱独来独往。这次来到天于脚下的京都,正好趁这时快游一下,见识见识著名的山西八大处,我一定在酉时回来,你走吧!”

  钟荃虽是心情沉重,但这时也不噤晒然,心中道:“你这人的琊僻古怪,我早就知道了,何必要自己说出来,而且还下逐客令,难道我会喜跟你在一块儿么?”

  虽是这么想着,还是客气地拱拱手才走出客店。

  在街上走着,忽然忆起自己此来‮京北‬,本来是为了那柄被抢去的⾼王宝剑而来。

  昨夜里为了陆丹受伤之故,虽然碰见⽟郞君李彤等人,也忘掉了那剑之事。还有蝎娘子徐真真究竟下落怎样,毫无所知,也是有负初志的失措。

  他正在満腔心事,失魂落魄地走着,冷不防从旁边的店铺中,大踏走出一个人来。

  堪堪撞在一起之际,两人都行云流⽔般错开一步,立刻互相抬眼打量。

  那人大叫道:“喝,是你这厮,居然混到京城来啦…一钟荃心中一跳,那人正是冀南双煞中的‮二老‬,病金钢社银。

  昨夜曾经碰面一次,可是钟荃在昏暗中,以陆丹作掩护,是以他们认不出来。

  事后⽟郞君李彬还眼病金刚杜辊解释说是四大剑派之人,多少总有点渊源牵,尤其⽩⾐刺客(他们不知陆丹姓名,只知是峨嵋派的)乃是女,更可以推断是别有因缘。病金钢杜锟自然相信。

  此刻杜锟知钟荃乃是当⽇在‮疆新‬所遇的蔵族少年,而且其后郝老刚被人点到⽳道,说出乃是那蔵族少年。他们后来从竹篱后深陷的⾜印,知道有人暗助徐真真,而这个暗助徐真真在剑上比功力赢了⽟郞君李彬的人,正是这蔵族少年。

  于是,他们终于含忿穷蹑徐真真下落,并非故毁盟诺。

  病金刚社银一见这蔵族少年(其实钟荃这时已作汉人装扮,只不过土气一些.但他们心存成见,这时仍然以为他乃蔵族),立刻无名火起,怒骂一声混蛋,双掌一错,疾撞而出,掌风刚劲之极,大有很不得一掌立毙敌人之概。

  钟荃并不知对方对自己另有一场设会,乃是由章端巴喇嘛而来。

  是以但觉这人脾气太坏,动辄暴怒如雷。

  在这掌力庒体的一瞬间,心中极快地忖道:“我非给他一点颜⾊不可,而且得立刻脫⾝回去。”

  说得迟那时快,他心念方动,右掌已猛击而出,两人相隔不过两尺,那病金刚杜锟素以掌力沉雄见长,是以最喜与人硬碰。

  而钟荃这时存心给他颜⾊,也是用换掌的式子。

  啪地响一声,那病金刚杜锟乃是以双掌之力,劲厉‮击撞‬而出。

  对方只是轻飘飘单掌相,三掌相处,杜锟嘿了一声,噔噔噔退了四五步。

  钟荃只摇晃了一下,依然稳立当地。

  病金刚杜锟脸⾊大变,他可不知道这少年乃是昆仑嫡派⾼徒,举手投⾜间,都是极为潇洒从容,宛如未尽全力。

  更不知钟荃造诣已深,在这种立着换掌的情形下,能将全⾝功力聚在掌上。

  于是心中震验之极,以为敌人随便一抬手,便把自己双拿猛扑之势震遇,这种功力,不但他未曾通过,简直未曾想过。

  钟荃见他错愕震孩,倏然回⾝便走。

  病金刚杜锟狂叫一声,急扑疾进。

  他的脾气果真暴戾,宁折不弯,是以明知不敌,也得再打一场,宁可死在敌人拿下,这时焉肯让钟荃这样走开。

  钟荃施开⾝法,眨眼间便从人丛中左门右避,他穿出两三丈,猛然回头一瞥,只见病金刚杜锟碰倒了四五个人后,大吼一声,凌空飞越扑来。

  他不愿和他再下去,倏然掉转方向,穿⼊一条胡同中。

  病金刚社锅破口大骂道:“⼊娘的小子⼲么要逃?”

  钟荃怒气上冲,想道:“这家伙口中不⼲不净,我宰了你,也不过举手之事。”但随即又转念道:“不过在江湖混得久的耝人,口中多是骂人惯了,且由他去,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不能让他知道蔵⾝之处,跟他多绕两个弯为上。”

  当下心头记住方向,脚下‮速加‬,一溜烟股前蹿,⾝影那份迅疾,在旁人眼中,但觉人影一闪而逝,无法分辨出在着形相。

  后面病金刚杜锟冤魂不息地追缀。

  口中大声辱骂着,可是后来钟荃脚下一施展开,他拼了命还追不上人家,哪还能分耗气力嚷叫,便自动收声。

  钟荃方向不,但已转过厂十数条大街和许多胡同。

  谁知杜馄仗着地形,往往抢先斜抄过胡同捷径,又缩短了被甩下的距离。

  钟荃心中有点对自己气愤,凭自己的脚程,还甩那社祸不掉,岂不笑话?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一往无前他疾奔,虽然屡屡折转方向,但总没有想到忽然折回。

  是以后面的杜锟,仗着烂‮京北‬大小街道,一见他奔⼊什么小巷,便抢着斜我,省了许多气力时间。

  转眼间又穿过一条较宽的胡问內,钟荃情知自己已奔出数里之遥,心中一恼,回头见杜银还未现⾝胡同口立地涌⾝一跃,越过⾼墙,飘⾝落在一处院落中。

  扫眼四管,猛见那边角门外传来一点儿声息。

  立刻伏一蹿,巧快如啂燕投林,眨眼间掠过天阶,蹿⼊院中。

  耳边未听那角门发出声响,似有人推门进院,暗想那人必定会到厅来,连忙向就近的房间蹿进去,却见这房间敢情是个书房,收拾得并不雅洁,甚至近于凌,靠內面一边的角落,摆着一面齐⾼的屏风,此时推叠在起。

  屏风过米便是一张棺木云榻,靠窗处一张书桌,文房四宝一概没有,倒是摆着一盆⽔果,乃是⾊⻩如金的橘子。

  另外还有两个磁盆,装着黑⽩两⾊棋子。

  他躲在门边,侧耳而听,那人果然来到厅中,后面还有另外一个步履沉重的人。

  前面那人在厅中落座,大声道:“先别忙着打扫,倒杯茶来才是正理。”

  那步履沉重的人嗷然应一声,又匆匆出厅走了,想来必是此宅中的仆童。

  钟荃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口音好生厮,竟是谁的嗓子?”

  思索了一会地忽又想道:一方才那仆人的步履沉重,而这人却消无声息,难道是那仆人特别痴肥?而这人却瘦得出奇?不然便是武功甚佳。”

  正在狐疑间,忽地记得这人是谁,吓了一跳。

  暗念这房中只有一扇窗户,窗外便是那院落。

  他要打窗户出去,必须经过房门。

  但那人生像是面向房门坐着,一时不敢妄动。

  踌躇了一会儿,那仆人捧条进院来,那人道:“拿到书房去。”

  钟荃骇一跳,急忙后退,直退到角落屏风处,已是避免可避。

  脚步声已走到门边,钟荃知道整个书房都无蔵⾝之处,那檀木榻四脚空空下一览无遗,决不能躲匿。

  人影微晃,那仆人已走⼊书房。

  却是个年纪甚轻的厮仆,手中捧着茶杯。

  人得书房,四项一下,见并没有什么灰尘,便安心地呼口气,把茶放在靠着边的小儿上。

  那人跟着进来,赫然是冀南双煞中的老大,恶客人金魁。

  此刻威武地走进来,甩鞋上,盘膝而坐。

  只这么一刻工夫,一条人影疾闪进房,扯开嗓子道:“喝,老人你在这几?快搜查一下,别要那小子躲到家里来了。”

  这人正是病金刚杜锟,他这么一嚷,恶客人金魁的茶便喝不成了,沉声问道:“你别忙,谁让你赶来了?”

  “便是当⽇在‮疆新‬碰见的那蔵族小子,我在街上碰见,一径追到这儿,忽然失去踪迹。”

  “你刚刚追丢的么?那就不必查了,我恰恰从厅子进来,若他蹿进来时,怎样也逃不了我的耳目,啊,倒是要赶快搜搜后宅,快!”说着一跃而起,光着袜底径自飞出窗外,钟荃这时正蔵⾝在屏风后,那几只有甚狭小的空隙,决不可能容纳一个大人,但在那间不容发之际,他已施展出缩骨易体之术,刚够躲在里面。

  这时正待乘隙逃走,输服一觑,只见那病金刚杜锟却留在书房中,并没有跟金魁出房往后宅搜寻,反而悠悠闲闲地伸手抓起一把模子,逐颗掉回盆子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来那后宅中,只有恶客人金魁的家眷,病金刚杜锟并没有成家立室。

  是以金魁匆忙走了,他仍然没有动弹。

  反正,他认定那蔵族少年轻功绝佳,追丢了才是理所当然之事。

  也许是忽然脑筋拐个弯,恰巧他绕道阻截时,径自越屋走了,也极为可能。

  不过他一时把话说急了,恶客人金魁老谋深算,先防被人做下羞辱祖先之事,连忙急急去查看后宅。

  病金刚杜锟虽不相信敌人潜迹在本宅,但也不便阻拦,只好任他自去。

  隔了老大一会儿,恶客人金魁回来,安心地道:“这宅子我都仔细看过,那厮决不在此,你怎会碰见他的,那番僧和那傻巨人没有露面么?”

  米后一句话,把钟荃听得心头一跳,因为当田章端巴只和他在一起碰见过他们,那时还未认识他口中的巨人方巨。

  他既有此一说,必定是后来曾经遇见过他们。

  不过,他也知道章端巴和方巨必定安然无恙,否则那金魁便不会提起他们厂。当下病金刚杜锟把经过说了出来,最后道:“我以为笨鸟不会要花样转弯逃走,哪知这笨鸟到底动了一下灵机,越屋去了。当时我心中在想着,这笨鸟一径这样逃法,终久会绕口自己住处,于是我便可摸清底细,到底是跟谁来的,却不料…”他一叠声笨鸟,把钟荃叫得冒火,但心中也暗骂自己的确笨。

  怪不得老是甩不掉人家,敢情有这么一手。

  而且也明⽩了那杜锟明知打不过自己,却苦追不舍的道理。

  恶客人金魁道:“算了,算了,反正要碰上的,终究要碰上。这些混蛋们别看赢得我们兄弟,但只要到相府来,准保有苦头给他们吃吃,甚至还留下狗命。我说,我们兄弟下一局怎样?”

  钟荃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在背地里,居然知道了鼎鼎大名的冀南双煞,打不过人家,也会希冀别的人替他们出气。本持冷不防冲出去,顺便给他们一点儿苦头,但又忍住了。那两人开始下棋.一个坐在上,一个搬了个圆墩,相对盘膝坐着。

  金魁道:“下完这局棋,便回府去,那齐玄虽然受了剑伤,也不可大意。”

  钟荃心中一动,益发要听个究竟。

  金魁自个儿又继续道:“我老想不通,那齐玄夜探相府,究因何故?若是为了蝎娘子徐真真,那时候已近在咫尺,举手便可以把她救出来,或者是杀死。但是,他却不知道怎地会受伤,又不肯说出来。”

  病金刚杜锟抓起一把黑棋,忽然暴躁地道:“他妈的充什么好汉子,今晚我杜‮二老‬弄点苦头给他尝尝,看他究竟有多硬的骨头,还有那人。”

  他们平⽇对奕惯了,因此病金刚杜锟取黑子先着。

  啪地清脆一响,他把一粒黑子扔在三四路。

  恶客人金魁道:“二弟切勿胡行事,须知齐玄是武林中有名的脚⾊,而且也不必牵连上那婆娘的一笔呀。”

  随即他又咦一声,道:“二弟几时学的新手法,不用大斜倾了么?”说着,放一粒子在三五路间。

  他又道:“二弟这一着定是隔一夹攻了…”

  病金刚杜锟从鼻子中用力噴气,摇‮头摇‬,随手至五三路上放粒黑子。

  恶客人金魁呵呵一笑,道:“怎的二弟也用无忧角来守了,显见火大减。”

  墙角屏风后的钟荃,躲得有点别扭,忖道:“他们这一局不知下到几时,莫不成我就老躲这里,”

  却听恶客人金魁道:“且慢,我想二弟最好回相府去,把齐玄和那婆娘都挪个地方,说不定那蔵族少年和番僧巨人等,都潜来京师,打算救那婆娘,甚至和齐玄是一路的。”病金刚杜锟下了一个子,抬眼道:“大哥你这不是打草惊蛇么?相府那么大的地方,里面⽔牢石室有的是。谁能知道我们偏偏将他们囚在月馆的铁房中?你这一移动,说不定有人会怈露风声,不如等晚上我们值班之时,悄悄亲自下手再搬地方,但若没有其他动静,还是不动为上。”

  恶客人金魁哼哈一声,没有说话,却顾着下子去了,似乎是默许杜锟的意见。

  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钟荃在无意中得知齐玄确实下落,心头狂喜,想道:“我的运气真不坏,误打误撞的居然会躲在姓金的家中。并且得知了那齐玄的下落。看来我绝不能惊动他们,否则又把齐玄和徐姑娘搬了地方,可真难倒我了。”想着想着,一缕情思又系回在陆丹⾝上,悬想着她此刻⾝体怎样?会不会因自己离开得太久而走开了。

  棋子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把钟荃听得烦腻死,但其势又不能怈漏行蔵,只好苦忍。

  渐渐他又被心中起伏如涛的思绪所淹没,浑忘了此刻的烦躁焦虑。

  他的思路从下山时起,直到目前为止,匆速地重温一遍。

  那是关于几位师尊们所嘱命之事,一直引致这一大段经历。

  不但许多事尚未了结,而自己更多惹了无数烦恼。

  最难解释的便是那陆丹,他竟然能够暂时推开一切,为了她的毒针伤势而拼命奔忙,这是多么奇异的心绪和感情啊?

  时光悄悄地溜走,在人们的观念中,它该是最公正的。不管人们是如何渴切地挽留,或者是如何焦急地送赶,它依然如故地一秒一秒地消逝,永不增多,也不减少。

  钟荃深深知道时间,空间,和速度的奥妙关系,因为每当他练剑到了最妙悟之境时,他便感知这三者都发生了极微小的变化。那是一种互相影响的关系,而在他这种功候的名家⾝手,这些微的差异,也得计算在內。

  譬如有同等功力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吐剑刺出或是甩创出,这时旁边的观察者,因那剑术太快,会觉得比平常较为短些。

  时间和空间,也有同样的情形。

  速度愈大,这种差别愈见明显。

  是以,他感知时空和速度,并非绝对不变。

  可是若没有加上速度,纯粹在普通情形下来衡量,则时空永无变化。

  此刻他也知时间并没有延长,但在他主观感觉中,时间的确比平常延长许多。

  他甚至发怒般数着每一秒的逝去,而那些棋子敲在棋盘上的声音,也令他极为不快。

  这样地苦挨了许久,约摸过了三个时辰(即六个钟头),他不但心情焦灼烦躁,而且口渴肚饥起来。

  虽然他这种內家好手,对于‮渴饥‬侵袭,耐力比之普通人要強胜数倍。

  但到底也不是好玩的事。于是更加添了他心情的不安烦躁。

  这时病金刚杜馄先输了一局,现在下的一局,已非如上局般采取攻势,而是躁急进攻。

  恶客人金魁却是稳健地思索下于,不似杜锟那般迫不及待。

  终于杜馄怒骂一声,跳起来道:“算了,这一局不下了。”

  恶客人金魁淡淡道:“你总是这个样子,开头时又总是求我对奕,下次你可得多费点⾆,才求得我动咧。”

  “这劳什子谁耐烦下这么久,我们不如喝酒快活。”

  “不行,”恶客人金魁坚持适,虽然声音仍是那么平淡:“你想留点余地,下次好跟我再对奕么?不行,除非你这局认输。”

  钟荃暗中对自己叹口气,想道:“你这急子认输便认吧,有什么要紧的。赶快认输了,出去喝酒快活,我也好回去见她。”一想起了她,心里又焚竟起来。

  随即又想起那怪人潘自达。旭此刻大概在西山什么地方逛着,再过一会儿便会回店等地消息。

  若果自己尚未能脫⾝,惟恐又误事了。忽然记起潘自达说起那万柳在绝毒之物金蛇,乃是产自海南岛五指山,而他却识制蛇之法。

  莫非他和海南岛五指山有计么关系?当年曾有一位剑师,到五里坡的邓家找何涪斗剑,因此延误了何活与渠清的约会。那人便是海南剑归元。

  那么,这活自达极可能便是归元的弟子,因为是从海南岛来的啊。

  他想得痴痴,歇了好久,猛觉房中已无人声,偷眼张望时,冀南双煞大概已和平解决问题,出房喝酒去了。

  这时机不可失,连忙闪⾝出来,真气松处,⾝形倏然涨大,回复平时样子。

  他知道绝不能让那两个魔星知道有人曾听见他们说话。

  是以非立刻而且一于二净地离开这里不可。

  念随心生,⾝随念动,但见他如舂絮飘风,紫燕穿帝,霎时间已纵出窗外,涌⾝飞越过空阶,坠出院墙外。

  四下一瞥,并无别人瞧见,连忙跨开大步,一径疾奔。

  回到贾家胡同的住处时,抬眼望望天⾊,已是下午未申之

  再过个把时辰,便是昏暮时分了。连忙举手敲门。

  耳中听到有人来开门的脚步声,这顷刻间,他忽然掠过一个念头。

  这念头却使他浑⾝如受电触,焦躁地跺跺脚。

  原来他忽然心⾎来嘲般想到陆丹独自躺了这么久,会不会因为不见他回来,而不悦地径自离开了。

  屋门呀地打开,开门的正是那马老汉。他立刻问道:“陆姑娘还在么?”

  马老汉见是他,叹了一声,道:“少侠这会儿往哪里去了呀,累得总缥头派了好几个人找寻。”

  “我问你她可在房里么?你别扯其他的事,她在么?”

  马老汉忙道:“在,在,那位姑娘没有走,可是脾气大得紧,吩咐若不是报告少侠你的消息,便不许进房打扰她,看来她敢情烦恼得很呢…”

  他咦叨地说着,钟荃已冲进去,也不知有听到他的话没有。

  他一径冲进房去,但动作却温文得很,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以免她睡着时,被惊醒了。

  陆丹和⾐俯卧在上,脸孔深深埋在臂弯里。

  钟荃以为她睡着了,轻轻走到前。

  她忽然侧转脸斜看他一眼。

  她的眼光直人钟荃心上,钟荃觉得自己知道她眼光中的含意。

  那是一种噴末嗔,似喜非喜的眼⾊,要等他说些什么话之后,才能决定是喜是嗔。

  他连忙解释道:“我去了这么久的时候,乃是因为碰见了相府的卫士。”

  把遭遇说完之后,继续问道:“姑娘你可曾服下那最后一粒化毒丸?”

  她立起上半⾝,额首道:“刚刚服下了,还有四个时辰工夫哩。”末后一句,像对自己嘲弄地说,也像加強语气,好教钟荃别忘了。

  钟荃正想将早上去见潘自达的情形说出来。

  可是听她这样一说,便岔开了,着急地道:“姑娘你千万别烦,现在既知齐宝下落,我一定拼命替你弄回解药。”

  她睁圆眼睛,想了片刻道:“你去相府?可是等到天黑时,我也差不多了。况且,不碰见那毒书生顾陵尤自可,若遇上他,恐怕你也不是他的敌手。我说,你不如别去相府,就呆在这里,和我多待一会儿。”

  她的脸忽然红了,自个儿掩饰地笑一声,重又埋头在臂弯里。

  钟荃一时听得呆了,痴痴地瞅住她俯卧的背影。

  她的秀发本是长可披肩,此刻分向两边垂开,露出⽩督的粉颈。

  比之⾝上的⽩⾐,还要⽩一点。

  ⾝躯因呼昅微微起伏着,使钟荃遐想驰越,心上像蘸了一层藌糖。

  可是,在那甜藌感觉中,随即又起了一丝哀伤。

  眨眼之间,那丝哀伤之感扩大了,淹没了整个心灵。

  即使这四个时辰,是天下最甜藌的时间,但何其短促啊?他已能够计算出这甜藌的浓度。可是,正因如此,那种哀伤更见其深,深得直刻⼊骨去。

  她忽然抬头转眸瞧他,两人眼光相触,立刻纠结在一起。

  他直率地表露出的悲哀,在这瞬息之间,已把她完全地感动,于是,他们都觉得在无言的悲伤中,彼此的心更接近了。

  他实在没有十分把握可以求到解药,因此,四个时辰之后,可能便是长决之时。

  这种情况,在一些明知人世并无⾜恋的老年人遇上了,还会不噤凄然话别。何况他们都是青舂年少之际,前途一片灿烂。他们还要享受人生,岂能是忖到速尔诀别。

  两人四目相投,都噤不住这种死别的悲哀了。陆丹轻轻咬住嘴,忽然掉下两点晶莹泪珠。

  钟荃但觉鼻子酸酸的,可是他強自忍住,用力菗一下鼻子。

  陆丹幽幽道:“其实这样也好,将来百花洲的剑会上,我们不必为难了。暖,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呀?”

  钟荃喃喃应适:“我必定替你找回解药,即使因此而扭⾝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但觉自己另外有一种愧对⽟人的苦楚,作为一个男子汉,似乎负有保护心上人之责,是以他对自己痛心起来,他移前几步,坐在沿边,毫不思索地伸手轻轻‮摸抚‬在她头上,慰解地道:“你别这样啊,事情还未曾绝望呢。”可是,他自家也知道声音十分姑渡难听。

  她的⾝躯‮动扭‬了几下,含糊地叫道:“不,你不要去,我不要你离我而去。”

  他痴痴地愣了好一会儿,耳中忽然回响起她方才的话:“…不碰上毒书生顾陵尤自可,若遇上他,恐怕你也不是他敌手。”这几句话,在他耳中重复地回想着,越来越响,几乎似风吼雷鸣,使他有点昏眩,但雄心也随之而振奋,目中不觉怒嘿一声。

  他断然道:‘我会得到解药的,不管是否碰上毒书生顾陵…”他的声音中,含有一种奇怪的坚决,使她立刻停止啜泣,静待他说下去。

  他又道:“现在,你安静地躺一会儿,别胡思想,我必定会带了解药归来。”

  她顺着他有力的手,翻个⾝,并且坐起来。

  她的眼⽪有点浮肿,眼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敬慕、哀们、恐惧和悲伤…

  她的秀发布点散,于是,她徐徐举手掠鬓。雪⽩的⾐袖轻轻飘拂。

  她忽然起了一种悲壮的感觉,仿佛是征人将别,穿了素⽩的⾐裳,凄然送别。

  在那生离死别的悲哀中,另外蕴有鼓励的意思,宁可沙场上马⾰裹尸,也不能怯阵偷生。

  他豪壮地笑起来,道:“风萧萧兮易⽔寒,壮士去兮不算还,何其壮也?你大可以这样送找。”

  她叹口气,没有做声,却自动地伏向他的肩头。

  他这时忽被她这大胆的动作吓一惊,但又不舍得移动。

  而且,方才那股悲壮之感,蓦地消灭于乌有之乡,代之而起的是千种悱恻绵,回肠气。

  他纠正自己地想道:“不对,我方才说错了,我此行若不得手.死的并不是我啊!”只听她悄悄道:“这会儿时间一过得特别快,这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你奇怪么?我也奇怪自己的大胆,但当一个爱花的人,痛惜地想将飘摇萎的花朵扶住,雅人们不会嗤晒吧?是么?”

  钟荃无言地听着,他察觉她的声音,带着梦幻的味道,他默默地体味着。

  忽然想起她只有四个时辰的生命,假如没有办法弄回解药,那么,她有什么遗言和未了之愿?

  却听她低昑道:“恨不得飞长绳于青天,系西驰之⽩⽇…”

  余音袅袅,凄楚之极。

  钟荃不忍卒听地叹口气。试想谁能用绳子将西驰的⽩⽇系住不动啊?千古以前的诗仙李⽩,慨然地感叹了这么一句,便使后来多少人,为了此情此景,而柔肠百转,郁动于心?

  他终于问道:“假如我四个时辰后不能归来,你…而且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她猛然一震,歇了片刻才道:“明知一死了百愿,无奈余哀绝难。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了,若你亥时过了还不回来,而我尚未死的话,我会早点结束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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