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铁胆豪情
韦慕岚没有回头,却抬眼前望,庭院里,站着四个人,最前面一个,是个⾝材颀长,⾝穿华服的中年人,年纪有四十多,⽩面无须,长眉风目,极其俊朗,隐隐有慑人之威,唯一令人皱眉的是他有点险。
他⾝后,是两名手拉獒⽝的黑⾐壮汉。
总管龚彤很不安地侍立在一旁。
韦慕岚只这么一眼,立即就明⽩了此人是谁。
果然,⾝后一阵香风,红⾐人儿狂疯一般地奔了出来,嘶声叫道:“爹,您回书房去,我的事不要任何人管。”
华服中年人脸⾊一转和缓,那堪人之威与眉宇间的鸷神⾊立刻消敛于无形,柔声说道:
“海若,爹不是要管,爹只是听来好吵闹,出来问问是什么事。”
红⾐人儿秋海若嘶声叫道:“没有事,我自己的事。”
华服中年人忙道:“好,好,好,爹不管,爹不管,只是,海若,你也别这样,气坏了⾝子怎么办,回楼歇会去,好不?”
秋海若一头摇,道:“您别管,您回您的书房去,到该回楼的时候我自己会回楼。”
华服中年人忙又点头说道:“好,好,爹这就回书房,爹这就回书房去。”
他没看韦慕岚一眼,当真转⾝就要回书房。
突然,韦慕岚开口:“阁下请留一步。”
华服中年人霍然转回了⾝,目中威棱暴,视韦慕岚,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地诧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韦慕岚泰然无惧,平静而淡然地道:“阁下。”
华服中年人然⾊变,但目中威棱一触及他那女儿秋海若,马上敛去威态转趋祥和,点头说道:“好,好,阁下就阁下吧,年轻人,你叫我留一步?”
韦慕岚一点头,道:“不错,我请阁下留一步。”
华服中年人深深看了韦慕岚一眼,道:“怪不得你敢惹我女儿生气,你的胆子的确很大,年轻人,你有什么事,有什么话说?”
韦慕岚道:“我先请教,阁下是不是当年的金太极金知府,如今的总管府秋总管。”
华服中年人脸⾊一变,道:“这…”秋海若似乎已经平静了,这时木然说道:“爹,我告诉他的。”
华服中年人立即转趋平静“哦”地一声点头说道:“不错,年轻人,如何?”
韦慕岚点头说道:“那就好…”长长地昅了一口气,道:“有些事不知令嫒知道不知道。”
华服中年人凝目说道:“什么事,年轻人?”
韦慕岚道:“我给阁下一个暗示,我姓韦。”
华服中年人大吃一惊,脸⾊陡变,微退半步失声说道:“怎么,你姓韦?”
韦慕岚一点头,道:“不错,我姓韦,韦陀的韦。”
华服中年人瞪大了一双风目道:“原来你就是韦…你好大的胆子,真有办法,竟敢,竟能混进我这人私宅第里来…”
韦慕岚道:“我想跟阁下作片刻之谈,假如有些事令嫒不知道,你最好请她回楼歇息去。”
华服中年人迟疑了一下,尚未开口。
秋海若突然冰冷说道:“你很会骗人,原来你姓韦不姓蓝,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让我回楼歇息去,我偏不去,而且我要你马上离开。”
“海若!”华服中年人忽然抬眼说道:“他说得对,你是该回楼歇息去了。”
秋海若诧异地凝目说道:“怎么您听他的?我现在不想回楼,我要看着他离…”
华服中年人截口说道:“海若,你没听见我说的,他暂时不会走的,他要求跟我作片刻晤谈,你不必在旁边,你还是…”
秋海若微一头摇,道:“我不管,我要他马上走。”
华服中年人微一皱眉,道:“海若…”
秋海若大声说道:“我的事不要别人管,我就要他马上走。”
华服中年人双眉一扬,忙道:“海若,如今他是爹的客人…”
“我不管。”秋海若大声道:“他就是达鲁花⾚我也要赶他走。”
华服中年人然⾊变,厉声叱道:“你被宠惯得越来越不象话了,往⽇我对你百依百顺,今天你得听我的,回楼去。”
秋海若没动,也没说话,她圆睁着美目,呆呆地怔在了那儿,本难怪,往⽇都是她发脾气,何曾受过这个。
华服中年人似乎大感心痛不忍,威态一敛,近乎哀求地柔声说道:“海若,听爹的,回楼去。”
话还没说完,秋海若躯娇倏颤“哇”;咆一声,双手捂脸,转⾝飞一般地奔回了小楼。
华服中年人⾝形倏颤,一直望着秋海若扑进小楼里,他方始向着侍立一旁的龚彤无力抬手,道:“去告诉夫人一声,劝劝姑娘去。”
龚彤连忙答应,飞快地望了韦慕岚一眼,转⾝急步而去。
龚彤走了,华服中年人一直,一,立即恢复了刚才的气度威仪,深深看了韦慕岚一眼,道:“年轻人,你跟我到书房里来。”
转⾝带着两名黑⾐壮汉,及两只獒⽝当先向座落在小桥那一边,紧挨着一条画廊的书房行去。
韦慕岚明知眼前是龙潭虎⽳,但是不⼊虎⽳,焉得虎子,他毅然迈步跟了过去。
到了书房前,华服中年人没跟韦慕-客气,他先行了进去,当然,那不必,官民有分,他贵为总管,年纪也比韦慕岚为大。
进了他那考究而不失雅致的宽敞书房里,他一摆手道:“年轻人,你请坐。”
韦慕岚微一头摇,道:“谢谢阁下,不必了。”
华服中年人目光一凝,道:“怎么,你还叫我阁下,你要知道,刚才我是怕招我女儿生气,所以才对你极力容忍。”
韦慕岚道:“那么你要我怎么称呼你?”
华服中年人道;“称我一声总管或者是大人…”
韦慕岚微一头摇,淡然笑道:“在我眼里,你跟我一样,也是个汉人。”
华服中年人眼一瞪,道:“你…你的确够大胆的,你知道我会把你怎么样?”
韦慕岚道:“我既然要跟你晤谈,并且跟你进了你的书房;我就没有考虑后果。”
华服中年人目闪鸷,拇指一挑,道:“好,年轻人,你的胆识算得上我生平首见,就是连一些统军作战的虎将都不及你,我竟有点喜你了。”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我很感荣幸。”
华服中年人道:“你不坐?”
韦慕岚道:“谢谢,不必了。”
华服中年人微一点头,道:“好,我就站着陪你谈,年轻人,你知道,从没有人能使我对我的女儿发脾气,你是第一个!”
韦慕岚道:“我是为阁下着想。”
华服中年人道:“让我对我女儿发脾气,你是为我着想?”
韦慕岚道;“是与不是,你自己想想看。”
华服中年人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就算是吧,年轻人你要跟我谈些什么?”
韦慕岚道:“我先请教,我并没有犯法,为什么你要派人拿我?”
华服中年人道:“谁说的,谁说我派人拿你?”
韦慕岚道:“自然有人告诉我,否则我不会找到你这儿来。”
华服中年人淡然一笑,道;“年轻人,你还敢跑到我这府邸里来问我?你年纪轻轻不学好,为什么仗着武技随便打人?”
韦慕岚道:“我打了谁?”
华服中年人道:“你装什么糊涂?你扪了谁你自己不知道,开封城里的巨绅莫沧江的儿子莫振华。”
韦慕岚目光一凝,道:“怎么?莫沧江告状了。”
华服中年人头摇说道:“他倒没有,他是个肯息事宁人的老好人,只怕你烧了他的房子他都会闷声不响,那是他爱出风头,爱闹事的宝贝儿子派人递了状子…”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状子递到了总管府,未免…”
“不!”华服中年人头摇说道:“他怎敢越级递状子,是下面自感无力对付你这个有武技的人,所以才把状子往上呈到了总管府。”
韦慕岚道:“原来如此,你也知道莫沧江的儿子爱闹事。”
华服中年人道:“知道,当然知道,开封城里谁不知道莫沧江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韦慕岚道:“那你就不该单拿我。”
华服中年人点头说道:“我知道,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年轻人气盛,斗殴滋事这是免不了的,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莫沧扛教子无方,只这么一个儿子,平⽇不免纵惯过甚,可是他是原告,你伤了人也总是不对,状子递到我这儿来了,我总不能不管。”
完全是一派正理,换个人还真没话说。
无如韦慕岚他有,他凝目说道:“你是派人拿人还是杀人。”
华服中年人道:“当然是拿人,不过假如被拿的人逞凶拒捕,或者仗武技伤人,可以格杀勿论,这是国法。”
韦慕岚道:“为什么你派的人声言死活不拘,只要拿住人就行?”
华服中年人一怔忙道:“谁说的?这是哪个混帐东西说的,我告诉他们…他们竟敢奉违胡来,简直草菅人命,你告诉我是谁说的,我马上下去办他。”
象个好官。
韦慕岚淡淡说道:“不必了,我不认得他是谁。”
华服中年人道:“那么我把他们调到你面前来,让你一个一个地认…”
韦慕岚道:“阁下,使不得,那是天大的笑话。”
华服中年人说这话也许是过于情急,如今听韦慕岚这么一说,他呆了一呆,点头说道;“不错,我不能这么做,我会慢慢地查,我会…”
韦慕岚道:“我奉劝阁下也不必查了,那人是个蒙古人。”
华服中年人一怔,道:“怎么?他,他是个蒙古人…”
一顿,沉声接道:“蒙古人怎么样,蒙古人犯了错,我照样办他。”
韦慕岚微一头摇,道:“阁下,你我别在这件事上转了,我并不在乎你把我怎么样,我所以到这儿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华服中年人愕然说道:“为了另一件事?”
“是的。”韦慕岚点头说道:“是为了另一件事,一件比我自己的事还要重要的事。”
华服中年人讶然说道:“什么事比你自己的事还来得重要?”
韦慕岚道:“这件事要远溯到你任金人知府的当年。”
华服中年人目光一凝,道:“年轻人,是…”
韦慕岚道:“从那个时候起,谢家大院一直荒废到如今。”
华服中年人喃喃说道:“谢家大院,谢家大院,年轻人,年数太久,我不知道你…”脸⾊陡然一变,抬眼急道:“年轻人,你是指谢家姑娘谢兰馨被…”
韦慕岚眉梢儿⾼扬,猛一点头,道:“不错,我今天来就是要问你,谢家跟你何仇何怨,你竟把谢家姑娘献与金人。”
华服中年人道:“年轻人,你是…”
韦慕岚道:“谢家的朋友,也算得上谢家的亲戚之后。”
华服中年人⾝形一晃,他连忙扶住了桌角,苦笑说道:“来了,来了,躲了多年的终于来了,看来我是没躲掉,本来是,因果循环,报应不慡,我岂能躲得过天理…”
韦慕岚道:“你也明⽩这道理吗?”
“年轻人!”华服中年人头摇说道:“我躲了这么多年,也可以说我等了这么多年,所以说我等了这么多年,那是因为我要等着有人找上门来,我要向他解释我的苦衷,可是我心里又怕,所以也说我躲了许多年…”
韦慕岚道:“你还有苦衷?”
华服中年人点头说道:“是的,年轻人,我有苦衷,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韦慕岚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华服中年人道:“我当然会告诉你,我等了这多年就要为告诉那找我的人,如今你来了,我自会告诉的,年轻人,你听我解释,你若能谅解,我为我的女替自己乞命,要不然…”
苦笑一声接道:“那就由你了。”
韦慕岚道:“说你那不得已的苦衷。”
华服中年人点头叹道:“年轻人,你是知道的,我在金时做过汴梁的知府,你也该知道,知府在那时候的汴梁,只是个起码的小官儿,上面待下来的事,我能不办?我敢不办…”
韦慕岚道:“上面待下来的?”
华服中年人点了点头道:“宮里把征选民女和好蒙古人的差事,给了我这地方官。”
韦慕岚道:“我听说是你把谢姑娘献与金廷,用以…”
“谁说的?”华服中年人忙道:“年轻人,那是天大的冤枉,我既敢承认这件事是我办的,也在等报应上门,还有什么别的不敢承认?”
韦慕岚沉默了一下,道:“你说下去。”
华服中年人道:“我接到这差事后,自然就得按规矩造册,画像,把辖境內的民女逐一上报,请宮里征选…”
韦慕岚道:“这么说是金主自己挑中了谢姑娘。”
“不!”华服中年人头摇说道:“不是金主自己,而是宮里的內侍。”
韦慕岚道:“这么说,谢姑娘的遭遇,跟你丝毫无关。”
华服中年人头摇说道:“年轻人,那要看怎么说了,论公我做的没有错,可是在道义上我难辞其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要不然我躲什么,怕什么,又怎说因果循环,报应不慡。”
韦慕岚道:“这就是你那不得已的苦衷?”
华服中年人点头说道:“是的,年轻人,为公为私,我恨透了金人,因之后来我擒了他的公主,并大开四门元兵⼊城…”
微一头摇,道:“年轻人,我说完了,任你怎么办吧。”
韦慕岚道:“听说你有一⾝⾼深的武技。”
华服中年人微愕说道:“谁说的,我女儿?”
韦慕岚道:“你别管谁说的,只答我有没有这回事。”
华服中年人一点头,道:“有,也不错,年轻人,但那算不得…”
韦慕岚抬手一指粉壁上悬挂着的一口长剑,道:“你取剑,我给你个公平拼斗机会。”
华服中年人瞪目惊声说道:“年轻人,你仍要…”
“是的。”韦慕岚一点头道:“谢姑娘含冤负屈,长恨于九泉之下,此仇不能不报,此恨不能不雪。”
华服中年人道:“难道你对我那不得已的苦衷,丝毫不能谅解。”
韦慕岚道:“我可以谅解,但含恨九泉的谢姑娘恐怕不能谅解?”
华服中年人道:“年轻人…”
韦慕岚冷然说道:“取剑。”
华服中年人悲苦一笑,道:“我已经受了多少年的良心谴责,痛苦熬煎,料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仍然准以…唉…”
他颓然一叹,退两步坐在了⾝后椅上。
韦慕岚道:“我叫你取剑。”
华服中年人头摇说道;“年轻人,我听见了,但我不能取剑。”
韦慕岚道:“为什么,你不是有一⾝⾼绝的武技吗?”
华服中年人点头说道:“是的,年轻人,正因为我有一⾝不俗的所学,所以我不能取剑。”
韦慕岚道:“我要你说得明⽩点。”
华服中年人苦笑说道:“年轻人,你何必…唉,好吧,我告诉你,你不是我的对手,一旦我取下剑后,你绝难幸免。”
韦慕岚双目一扬,倏又淡淡说道:“那不是更好吗,你杀了我之后,可以永绝后患,⾼枕无忧了。”
“不!”华服中年人头摇说道:“我有一⾝不俗的武技,可是我从没有杀过人,在今天这种情形下,我更不愿杀你,因为我不能一错再错。”
韦慕岚道:“你要明⽩一点,谢姑娘的仇,我是非报不可。”
华服中年人道:“年轻人,你的意思是说,就是我放弃公平拼斗机会,不取剑,不还手,你仍是要杀我?”
韦慕岚微一点头,道:“是的,你明⽩就好,取剑吧。”
华服中年人微一头摇,道:“不,年轻人,我仍不取剑,不还手,我就坐在此地,你要杀请只管动手好了。”
韦慕岚凝目说道:“怎么,你打算这样死?”
华服中年人点头说道:“是的,年轻人,我宁可死也不愿一错再错。”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看准了我不杀不还手之人,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就错了,我这是报仇,不会顾虑这么多的。”
华服中年人微微头摇说道:“年轻人,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韦慕岚道:“那么你就取剑。”
华服中年人倏然一笑,道:“年轻人,你有必置我于死地之决心,又不会顾虑那么多,何必非让我取剑不可呢?”
韦慕岚道:“你真不取剑?”
华服中年人两眼一闭,没有说话。
韦慕岚陡扬双眉,道:“阁下,你错了。”
缓缓抬起右掌,中指直伸,径运指指向华服中年人心窝。
也许是因为没再听见动静,华服中年人忍不住睁开了眼,目光凝注处,他呆了一呆,讶然说道:“年轻人,你为什么不用剑?”
韦慕岚冷然说道:“我打算留你个全尸。”
华服中年人边泛起了一丝笑意,道:“年轻人,你有一颗仁善侠心,谢谢你。”
说完了话,他又闭上了眼。
看情形,他是真不预备动手拼斗,更没有还手的意思。
可是韦慕岚够机警,他深恐有诈,他-方面右掌力聚指端,另一方面左臂也暗暗凝⾜了真力。
本来是,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偷生,人岂有不惜命的,然而,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韦慕岚看得清楚,华服中年人丝毫没有凝力猝起发难的迹象。
他心中稍松右掌猛然一提,一指点了出去。
华服中年人双眉轩动了一下,但他人仍丝毫未动。
眼看着韦慕岚那力可洞金穿石的一指就要…
蓦地,他指风一偏“笃”地-声,华服中年人那面前书桌上现出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洞,桌子透了。
华服中年人两眼一睁,望了望桌上的洞,再抬眼望向韦慕岚,讶然说道:“年轻人,你…”韦慕岚冷然道:“也许是谢姑娘自己命薄,同时我也想起了你的女,阁下,这笔债从此一笔勾消,告辞了。”
-转⾝行了出去了。
就在他转向门口,背朝里的刹那间,书桌后华服中年人突然站了起来,扬起一掌劈向韦慕岚后心。
这不知是什么掌,丝毫未见劲气,也未见罡风。
然而,韦慕岚毕竟不凡,这一掌虽然未带劲气,未带罡风,他已有所惊觉,看情形躲避已是不及,他咬牙横心,猛提一口气护住⽳门。
而就在这时候,掌力上⾝,砰然一声,他踉跄前冲数步“哇”地一声,噴出一口鲜⾎。
华服中年人笑了,他乐了。
韦慕岚霍然旋⾝,脸⾊煞⽩,神态怕人,他角犹挂着一丝鲜⾎,惊怒说道:“你…”华服中年人大笑道:“我如何?年轻人,兵不厌诈,不这样我能一击奏效吗,由背偷袭比从前面攻击要容易得多,所以我用了后者,年轻人,看来今天该死的是你而不是我。”
韦慕岚一句话没说,转⾝冲了出去。
只听华服中年人喝道:“不许阻拦,让他走。”
韦慕岚奔出了书房,果然,那两名黑⾐壮汉跟那两只獒⽝,本没有阻拦他。
韦慕岚⾝负內伤,又是在这种情形下?他只觉心口疼痛得厉害,到了庭院里強提真气拔起,凭着这一口強提的真气向总管府外掠去。
“喂,你站住,”一声娇喝划空响起:“你站住,我叫你站住。”
一条纤小红影自小楼中出,要追。
适时,华服中年人话声自书房中传出:“乖儿,他没能把爹怎么样,让他去吧。”
此言一出,红影一刹捷势,飞泻落地,她,只一顿,随即快步往书房行去。
书房门口那两名壮汉一起施下礼去:“姑娘。”
秋海若脸⾊木然,美目肿红,象没听见,迈步进了书房,书房里,华服中年人赔上了笑脸:“乖儿,还生爹的气不?”
秋海若脸上没有表情,木然说道:“他没有把您怎么样?”
华服中年人笑道:“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能把爹怎么样,爹是什么人?爹当年纵横武林的时候只怕他还没有…”
秋海若道:“那么您把他怎么样了?”
华服中年人道:“没有啊!乖儿,你看见了,爹让他走了,甚至还不让你拦他,要不然他能出我这书房。”
秋海若道:“我不相信,他要跟您晤谈,我不信会有这种结果。”
华服中年人笑道:“乖儿,你真是,爹还会骗你不成,你纵不相信爹也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啊!乖儿,没什么事,你回楼歇息去吧。”
说着,他走了过来。
秋海若微一头摇,道:“不,爹,我忍了很久了,今天我要弄清楚。”
华服中年人-愕停步,道:“乖儿,你要弄清楚什么?”
秋海若道:“我要弄清楚,为什么咱们姓⽩却要先改姓金,后改姓秋…”
华服中年人道:“乖儿,这你不知道,爹的本姓本名威震宇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不改个姓名,当年怎么能…”
秋海若道:“这我知道,可是我现在不相信了。”
华服中年人讶然说道:“为什么你现在不相信了,是什么使你…”秋海若道:“今天,就是今天,他说他姓韦而不姓蓝,要跟您谈谈,您听了之后象有什么事怕我知道似的把我支开了,这又为什么,我要知道原因,要知道您跟他之间有什么连自己女儿也瞒着的事。”
华服中年人皱眉笑道:“乖儿,你真是,难道你不知道,他就是我下令缉拿,行凶伤人的那个姓韦的武林人。”
秋海若微一点头道:“我知道,这是光明正大的公事,没有瞒人的必要。”
华服中年人呆了一呆,道:“乖儿,你…”秋海若道:“您要是不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马上就走,永远不再回来,到时候您可别怪自己的女儿不孝。”
华服中年人忙道:“别,别,海若,你千万不能这样…”
秋海若道:“那您就告诉我。”
华服中年人苦着脸道:“海若,你为什么非要过问爹的事不可…”
秋海若道:“正因为您是我的⽗亲,我是您的女儿,要换是别人,我还懒得过问呢,您该为我想想,您连自己的女儿都瞒,我这个做女儿的留在您⾝边还有什么意思。”
华服中年人強笑说道:“海若,别孩子气了…”
“爹!”海若道;“我的脾气您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一经有所决定,不是任何人所能改变得了的。”
华服中年人眉锋一皱,默然不语,半晌他方始抬眼強笑说道:“从当年至今,武林中的⾼手我见过不少,宦海里顽官我见过更多,可是从没有一个能象你这样让我头痛,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吧,你坐下来,听我告诉你。…”
秋海若没说话,走过去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
她坐定后,华服中年人想了想,接着说道:“海若,爹叫⽩⽟堂,号粉秀士,这是你知道的…”
秋海若点头说道:“这我知道,我原叫⽩秋霞,也不叫秋海若。”
“是的,乖儿,”华服中年人粉秀士⽩⽟堂点了点头道:“当年的武林中有两个绝顶⾼手,这两个是近百年来的奇才,文武所学为近百年来所罕见,人品之俊朗也是一时之瑜亮,所以在当年,他两个一直并称于世,为武林所共尊,所不同的是这两个一个会虚情假意地拉拢人心,一个则耿直不阿,好恶随心,所以,这两个一个人敬,一个人怕…”
⽩秋霞道:“爹,这两个是…”
⽩⽟堂道:“一个是⽟书生韦志远,另一个则是你爹粉秀士⽩⽟堂。”
⽩秋霞道:“⽟书生韦志远?”
⽩⽟堂点头说道:“是的,乖儿,⽟书生韦志远。”
⽩秋霞道:“今天这个人也姓韦,是不是跟⽟书生韦志远…”
⽩⽟堂道:“别急,乖儿,待会儿我自会告诉你。”
⽩秋霞沉默了一下,道:“您说⽟书生韦志远是个虚情假意,会拉拢人心的人。”
⽩⽟堂一点头道:“是的,乖儿,他是这么个人。”
⽩秋霞道:“您请说下去。”
⽩⽟堂点了点头,道:“爹跟韦志远起先由于惺惺相惜,两个人很不错,可是爹后来发现他是这么一个人后,爹就毅然跟他断绝了来往,也就是说跟他划地绝了,从那时起爹就没再见过他,几年之后,爹投⾝宦海,被金人派任汴梁知府,有一年金主为了讨好蒙古人,下旨征选民女,然后把她们送到关外去,爹承办此事,当即选了十多个民女送往金廷,其中有一个姓谢的民女,无论容貌才学,都是这十多个民女中最好的,她被金主看中,留在了宮里,谁知道这个姓谢的民女没出三天就杀自了…”
⽩秋霞道:“这位姓谢的姑娘该是位奇女,烈女,令人同情,敬佩,象这种事,硬拆散人家骨⾁,也是最残酷、最悲惨的事,当然,有的人家则以为荣,有的女子贪图荣华富贵,那又当别论,只是您对我说这些⼲什么?”
⽩⽟堂苦笑一声道:“直到如今我才知道那位姓谢的民女,原来是韦志远的红粉知己,相恋情人。”
⽩秋霞一怔,失声说道:“原来这位姓谢的姑娘竟是…有这么巧的事…”
⽩⽟堂苦笑说道:“谁说不是呢,乖儿,我绝没想到,当时她也没说,否则我就是拼着得罪金主,也不会把她送进宮去的…”
⽩秋霞道:“当时她知道您是韦志远的朋友吗?”
⽩⽟堂道:“坏就坏在她不知道,而我也不认识她,乖儿,你知道,虽然我不齿韦志远的为人,但那仅是对韦志远,所以我知道了这件事后心里很是愧疚不安。”
⽩秋霞道:“您为什么迟到如今才知道,如何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堂道:“乖儿,姓韦的年轻人不是找上门来了吗。”
⽩秋霞忙道:“爹,他是…”
⽩⽟堂道:“他叫韦慕岚,是韦志远的义子?”
⽩秋霞道:“不是韦志远的儿子?”
“不!”⽩⽟堂头摇说道:“听说韦志远-直没有娶。”
⽩秋霞道:“是因为谢姑娘…”
⽩⽟堂道:“谁知道,大概是吧。不过。也许有别的原因,据我所知,韦志远不是这么专情的人,当初他对这位谢姑娘就不-定是真心。”
⽩秋霞道:“他要是为了谢姑娘的话,那么他这个人该算待人难得的有良心专情的人…”
抬眼接道:“爹!既然这样,为什么韦志远自己不来,却让他的义子来找您?”
⽩⽟堂道:“也许韦志远已经不在人世了,要不然他不会让他的义子来查访这件事!”
⽩秋霞点头说道:“该是这样…”
目光忽地一凝,道:“爹,既然这样,那韦慕岚就不该这样离去!”
⽩⽟堂淡然一笑道:“乖儿,你料对了,他要杀我,我不得已只有出手自卫,岂料我掌力多用一分竟震伤了他。”
⽩秋霞一震急道:“怎么,他,他受了伤!”
⽩⽟堂头摇说道:“他內功不弱,颇得韦志远真传,我的掌力也仅仅是多用了一分,并不碍事!”
⽩秋霞神情稍松,道:“那么,他要杀您,您还放他走?”
⽩⽟堂头摇说道:“乖儿,就因为我对韦志远跟谢家姑娘的这点愧疚!”尸⽩秋霞敬佩地望了乃⽗一眼,道:“爹,这件事并不怪您,您为什么怕我知道?”
⽩⽟堂道:“乖儿是不怪我,可是在道义上我说不过去,我不能不为行为愧疚!”
⽩秋霞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道:“爹,他知道您是谁了吗?”
⽩⽟堂头摇说道:“他只知道当年送谢姑娘人金宮的是金知府,如今的总管府秋总管!”
⽩秋霞道:“您为什么不向他说明,向他解释?”
⽩⽟堂苦笑道:“乖儿,错已铸成,解释岂非多余,爹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又在乎他怎么想,今后随他了!”
⽩秋霞道:“怪不得他对我…”
⽩⽟堂目光一凝,道:“乖儿,他对你怎么样?”
⽩秋霞煞⽩的娇靥上泛起一丝酡红,头摇说道:“没什么,爹!”
⽩⽟堂道:“乖儿,你不喜爹有事瞒你,你有事又怎好瞒爹?”
⽩秋霞迟疑了一下,涨红着娇靥低低说道:“爹,他让我倾心,我也曾向他表…”
⽩⽟堂脸⾊一变,急道:“乖儿,不行,这绝对不行!”
⽩秋霞抬起了头,通红的娇靥上带着几分讶异,道:“您怎么了,爹?”
⽩⽟堂神情一震,随即強笑说道:“没什么,乖儿,爹只是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秋霞神情一黯道:“是的,爹,这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除非…”
⽩⽟堂道:“除非什么,乖儿!”
⽩秋霞道:“除非误会冰释,他对您有了了解!”
⽩⽟堂忙道:“乖儿,那也不行…”
⽩秋霞目光一凝,道:“那也不行?为什么,爹?”
⽩⽟堂神情微震,強笑头摇,道:“乖儿,误会冰释,要他谅解,谈何容易,除非我能还他一个活生生的谢姑娘!”
⽩秋霞神情又一黯,没说话,缓缓低下头去…
忽地,她猛抬螓首,凝目说道:“爹,您说您是在韦慕岚来了之后,才知道谢姑娘是…”
⽩⽟堂道:“是啊,乖儿!”
⽩秋霞道:“为什么他只说姓韦您就”
⽩⽟堂一怔,随即截口笑道:“乖儿,他说他姓韦,这还不够吗?”
⽩秋霞摇头摇说道:“不够,爹,您当然以前不知道谢姑娘是韦志远的红粉知己,相恋情人,您当然不会想到他是为谢姑娘的事来找您的,对吗?”
⽩⽟堂迟疑了一下,勉強地点了点头,道:“对的,乖儿!”
⽩秋霞道:“您既然没想到他是为这件事来找您的,那您为什么支开我,不让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堂脸⾊微变,強笑说道:“问得好,问得好,乖儿,你这一问问得真好…”嘴里说着话,一对眸子却在连连转动,突然,他凝目笑道:“乖儿,他是我下令缉拿的人,对不?”
⽩秋霞道:“是的,爹!”
⽩⽟堂道:“我下令缉拿的人姓韦,那么姓韦的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能让你站在左近,给他个随时可以袭击的机会吗?”
⽩秋霞道:“这么说,您这是怕我受到伤害!”
⽩⽟堂道:“不是为这还为什么?”
⽩秋霞道:“您知道,我-⾝学得您真传,并不下于任何一个蒙古⾼手!”
⽩⽟堂道:“这是实情,可是我总是你的爹,虽然明知这并不见得能伤害你,却也不能完全放心呀!”
不错,是这理,天下⽗⺟心,也俱都如此。
⽩秋霞没再多说,沉默了一下后,抬眼说道:“爹,这次您放了他,以后还拿他不拿他了?”
⽩⽟堂道:“拿,乖儿,我们要缉拿他归案,公是公,私是私,一个做官的人要公私分明,否则的话他就不配做官!”
⽩秋霞道:“事实上您已经因私误公了!”
⽩⽟堂赧然一笑道:“乖儿,当时我心中只有愧疚,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一经冷静下来,我就不会再因私误公了!”
⽩秋霞道:“您不能撤回缉拿令吗?”
⽩⽟堂道:“你要爹撤回缉拿令?”
⽩秋霞道:“您知道,那不能全怪他;”
⽩⽟堂道:“这个我知道,爹这个官:不是糊涂官,可是他伤了人!””
⽩秋霞道:“爹,好在…”
⽩⽟堂断然头摇说道:“别说了,乖儿,私事,我可以对你百依百顺,可是这是公事,我不能依你,绝不能撤回辑拿令!”
⽩秋霞没说话,缓缓低下了头。
⽩⽟堂走了过来,手抚⽩秋霞香肩,并且轻轻地拍了拍,目光慈祥地柔声说道:“乖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我是个做官的,不能因私误公,国有国法,不法之徒理应受国法制裁,这是必然的道理,还有,不可能的事今后别再去想它,那么你就会很快地把它忘掉的,明⽩吗?”⽩秋霞低着头,仍没说话。
⽩⽟堂又拍了拍她,柔声说道;“回楼歇息去吧,嗯!”⽩秋霞默然地站了起来,默然地行了出去。
望着爱女的背影,⽩⽟堂一双眉锋霎时皱了起来,而且皱得很深,爱女的背影望不见了,他开始在书房里来回地踱步,背着手,有点烦躁,又象在想什么。
半晌,他突然停步展眉而笑。
“我这是多虑,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多少年来,没有人能在我掌下活过三天,他又岂能独免?”夜深沉,这广大、深沉的总管府邸里的灯火,一点一点地熄灭了。夜已深,人已静,万籁俱寂。
就在这当儿…
蓦地,几声⽝吠起自后院,但是,只那么一两声,转眼间狗不叫了,-一切又归于寂静!
一条人影划破寂静夜⾊落后院,落在后院两只獒⽝之旁,两只獒⽝头摇摆尾了过去。
那是个黑⾐壮汉,那双犀利的目光往四下搜索个不停。
接着,又是一条颀长的⽩⾊人影落,两只蹲在黑⾐壮汉腿旁的獒⽝又窜向⽩影,那是⽩⽟堂。
黑⾐壮汉恭敬躬⾝:“见过大人!”
⽩⽟堂一摆手,道:“有什么动静?”
黑⾐壮汉道:“回大人,没有什么动静,这两只畜生只叫了两声,想必是墙后有什么狐兔之类惊动了它们!”
⽩⽟堂点了点头,没说话,他那双目光越过树梢落在了中院那座⾼过树梢的小楼上。
突然,他目光异采,长⾝而起,扑向中院。
黑⾐壮汉怔了一怔,带着两只獒⽝飞步跟了过去。
等他到了后院,恰好⽩⽟堂由小楼中扑出,就在这转眼间,⽩⽟堂象变了一个人,脸⾊铁青,神态怕人,冷喝说道:“传令下去,倾府中⾼手之力,即刻搜索全城,见著姑娘无论是劝是架,一定要把她弄回来,去!”
黑⾐壮汉又一怔,随即应声飞步而去。
⽩⽟堂这里咬着牙喃喃说道:“太任了,太任了,你还能找得到他?即使你能找到他又如何?丫头,我要你死了这条心,闪⾝扑向暗隅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