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总管府邸暂寄身
⽇头偏西了,这时候已没有正午那么炙热了,阵阵的晚风,吹得人浑⾝凉慡舒服。
韦慕岚背着手出现在龙廷附近。
龙廷,在开封东北角午朝门之地,是“宋”时的故宮大內,这时候却已改为了河南总管。
既是宋时的故宮大內,其规模之大,外观之宏伟,深沉,那是可想而知,站在远处就可以看见,那一大圈,约摸有好几百丈的围墙之內,楼阁⾼耸,殿宇连绵,飞檐狼牙,一⾊的琉璃碧瓦,仍然保存着皇宮气息。
往⽇的皇宮大內,如今因朝代更换,异族⼊主,竟沦为一个小小的总管府,怎不令人感慨。
韦慕岚站在那儿,脸上就有着无限的感慨之⾊。
看他站的地方,是在一大片树林前,这片树林,正对着总管府的后门,距离差不多将近六七十丈。
树林与总管府后门之间,是一大片平地,周围野草丛生,只有中间这一大片空地看不见一草。
看样子,这块空地上经常有人走动,是⼲什么用的?没多久,总管府的后门,突然开了,随着一阵⽝吠声,由总管府里闯出十几只大狗,天,那竟然都是大硕无朋,凶恶为⽝中之最的西蔵獒⽝。
莫沧江家里豢养着这种凶物,如今这总管府里也有这玩意儿,难不成开封的大宅院里都有这种恶⽝。
韦慕岚脸上浮现了一丝诧异神⾊,可是他站在树林前没动,要命了,他该躲一躲的。
看,那十几只獒⽝在空地上略一停顿,锐利的目光立即投向了几十丈外的一位生人,带着一阵咆哮,忽地纷纷窜起,飞快地向韦慕岚站立处扑了过来。
韦慕岚扬了扬眉,双臂凝聚了真力。
适时,一声叱喝划空传到,那十几只獒⽝真听话,立即掉头奔了回去,韦慕岚双臂一松,远远抬眼望去,只见总管府后门里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短鞭。
虽然隔着六七十丈,凭韦慕岚的目力,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个人,是个瘦瘦⾼⾼的中年汉子,一⾝黑⾐,穿着很气派,也很讲究,那袭黑⾐硬是绸的。
长长的眉,细细的眼,⾼耸的鼻子,薄薄的嘴,看样子,这个人很富心智,是个难斗的人物。
那瘦⾼中年人出得后门,约束住了十几只獒⽝之后,随即抬眼向韦慕岚站立处望了过来,突然,他扬起了短鞭,大声叫道:“喂,那个人,你过来。”
自然,他是叫韦慕岚。
听话声,这瘦⾼中年人中气平常,分明不谙武学。
韦慕岚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六七十丈距离,没多久就到了近前“呜”地一声,那十几只獒⽝平窜而起,扑了过来。
那瘦⾼中年人及时大喝,十几只獒⽝立又低头摇尾,折了回去,蹲在了他的四周。
近前,韦慕岚打量了瘦⾼中年人一眼,含笑拱手道:“尊驾是唤我吗?”
瘦⾼中年人两眼直盯着韦慕岚,道:“不错,我是叫你,你是⼲什么的?”
韦慕岚道:“我是过路的。”
“过路的?”瘦⾼中年人道:“那你为什么站在那儿不动?”
韦慕岚淡笑说道:“我哪里是不动。我是舍不得动。”
那瘦⾼中年人一怔,道:“舍不得动?这话怎么说?”
韦慕岚一指那虎视眈眈的十几只獒⽝,笑道:“我从那边路过,正好看见这边十几只狗从门里跑了出来,所以我舍不得走了。”
那瘦⾼中年人诧异地道:“你这话我仍听不懂,见了狗就舍不得走?别人看见这种狗,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舍不得走?”
韦慕岚笑道:“一句话,我生平无他好,唯爱狗这种畜生。”
瘦⾼中年人一怔说道:“怎么?你喜狗?”
韦慕岚笑道:“我何止是喜,为狗,我不知跑了多少路,花了多少钱,为狗,我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因为我満院子都是狗,没人愿意嫁给我。”
瘦⾼中年人忍不住笑了,道:“你这个人很…跑多少路何解?”
韦慕岚道:“天南地北,遍求名种啊。”
瘦⾼中年人道:“那么,花多少钱…”
韦慕岚截口笑道:“发现了名种,我总不能去偷去抢,那么就得花钱去买,既是名种⾝价当然昂贵,这就得花不少的钱,还有,狗一多,照料饲养,又得钱,而且花费大得惊人…”
瘦⾼中年人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定然养了不少的狗了?”
韦慕岚点头说道:“是不少,无一不是名种;算算总有两百多只。”
“两百多只?”瘦⾼中年人一伸⾆头,半晌缩不回去,道:“大的、小的都有吗?”
“不。”韦慕岚一头摇,道:“我不喜那些小的,而喜养那些大而凶恶的,象尊驾⾝边这些,要在我那儿,该算是最柔顺的。”
瘦⾼中年人吃了一惊,道:“这种狗还算是最柔顺的?”
韦慕岚笑道:“尊驾该看见了,见了这种狗,我一点怯意都没有,因为我早已司空见惯,再凶恶的狗碰见我它也会驯服得象猫,”
瘦⾼中年人点头说道:“的确,的确,我没看见你有怯意,我没看见你有怯意,这么说来,你很擅于驯狗了?”
韦慕岚笑了笑,点头说道:“由于养狗多年,对于驯狗一道,我颇有心得,其实,我非但懂得驯狗,同时还懂得相狗,只一眼我就能看出一只狗是什么狗,产在哪儿,品种优劣如何。”
瘦⾼中年人“哦”地一声道:“我只听说有相马的人,却还没听说过有会相狗的人…”
韦慕岚微一头摇,道:“无他,经验而已。”
瘦⾼中年人迟疑了一下,道:“那么,你看看这十几条狗如何?”
韦慕岚向那十几只獒⽝望了一眼,道:“这十几只狗,是尊驾养的?”
“不。”瘦⾼中年人头摇说道:“狗是主人的,我只管养,只管…”
韦慕岚截口说道:“尊驾那位主人是…”
瘦⾼中年人道:“你大概是初到开封来吧?”
韦慕岚道:“不错,是首次来到贵地,”
瘦⾼中年人笑道:“那难怪你不知道这儿是河南总管的府邸。”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原来是…我说嘛,谁能住在这宋时的噤宮大內里?唉,糊涂,糊涂…”
目光一凝,问道:“那么尊驾是…”
瘦⾼中年人面有得⾊地道:“我是总管府的总管。”
韦慕岚又“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总管大人府的总管当面,失敬,失敬。”
瘦⾼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别客气,你且看看我们大人养的这十几只狗。”
韦慕岚微一头摇,道:“总管原谅,我不敢说。”
瘦⾼中年人一怔说道:“怎么?为什么不敢说?”
韦慕岚笑了笑,道:“总管该明⽩,狗是总管大人府里的,我这小小的百姓怎敢随便批评,我更不敢颠倒好坏欺瞒人。”
瘦⾼中年人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没关系,好在这儿只有你我两个人…”
韦慕岚头摇说道:“总管,这年头百姓的命比狗还…”
瘦⾼中年人没听懂忙道:“放心,无论好坏,我绝不说出去就是。”
韦慕岚迟疑了一下,道:“既如此,我只有斗胆说说了…”
话锋微顿,又扫了那十几只獒⽝一眼,道:“这种狗,叫獒,产自西蔵,但它们的祖先却不是出于西蔵而是在别的国度里,总管该知道天竺…”
瘦⾼中年人忙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韦慕岚道:“天竺有一种极其凶恶的狗,这种狗叫⾎猛⽝,比这种獒⽝还大,而且敏锐,机警尤甚,有一年有位天竺⾼僧到西蔵去,带了这么一只⾎猛⽝,与当地的狗配,乃生出了这种混种的獒⽝…”
不知是真是假,反正瘦⾼中年人听得⼊神直点头。
韦慕岚一指面前十几只獒⽝,接着说道:“而这十几只獒⽝,品种并不纯,论其天赋的凶恶,机警,远不如西蔵当地的獒⽝,也就是说,这十几只獒⽝是由西蔵纯种獒⽝与别处的狗配所生…”
瘦⾼中年人“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这十几只狗,都是达鲁花⾚由西蔵要来送给我们大人的,怎会…”
韦慕岚截口笑道:“总管,有一种狗叫京北狗,可是由京北带出来的京北狗,并不一定就是纯种的京北狗,这跟由西蔵要来的狗并不一定就是纯獒⽝的道理一样。”
瘦⾼中年人似乎明⽩了,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我看这些狗很是厉害,府里的护院武师,三四个也不敢碰它们一只,就连在衙门里当差的蒙古勇士也不例外。”
韦慕岚道:“那当然,这十几只狗品种虽不够纯,但它们仍具有纯种獒⽝的禀赋,比起一般的狗来,兰然是要凶恶得多…”
一顿忽然接问道:“刚才总管说,总管衙门里有蒙古勇土?”
瘦⾼中年人道:“是啊!怎么?”
韦慕岚头摇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得奇怪,蒙古人怎会听汉人的。”
“那有什么奇怪的?”瘦⾼中年人得意地笑道:“我们大人可跟别的汉人总管不同啊。”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这位总管大人跟别的汉人总管不同…我明⽩了,想必这位总管大人功在朝廷,勋业彪柄…”
“当然!”瘦⾼中年人点头说道:“原因虽不全在这儿,但多少总有点关系,我们大人在当朝大军驱退金人的时候,拿住了金人的一位公主献于当朝,还大开开封四门接大军进城,这当然是功,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们大人有一⾝⾼绝的武艺。”
韦慕岚道:“该是,⾝为总管大人,理应有一⾝万人难敌的武艺。”
“不。”瘦⾼中年人头摇说道:“我说的不是马上武艺,而是…而是象武林人那种武艺。”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总管大人会武林人那种武艺?”
“可不是吗?”瘦⾼中年人道:“不是我替我们大人吹,我们大人的武艺,普天之下还找不到几个对手,可是他平常很少显露,就拿我们姑娘来说吧,她能⾼来⾼去,几个护院武师本不在她眼內,有-回大人请两位蒙古勇士吃饭,他两位当席要跟我们姑娘较量,按说,他两位⾼手是特选勇士,又是那么大个子,还能打不过一个姑娘家?谁知道一上手不到几个照面,他两位就全躺在地上了,你说这要没真功夫,真本领行吗?”
韦慕岚道:“那是不行,你们姑娘这⾝好武艺,该是大人亲自教的吧?”
“那当然!”瘦⾼中年人道:“若非我们大人,换个人谁能教出这么好的武艺?”
韦慕岚点了点头,道:“将门虎女,这就叫家学渊源,也正是名师出⾼徒,強将手下无弱兵…”
沉昑了一下,抬眼说道:“听总管的话意,好象你们大人在宋时也做过官?”
瘦⾼中年人头摇说道:“大人在宋时有没做过官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大人在金时做过汴梁的知府。”
韦慕岚神情一怔,又一震,道:“大人他,他在金时做过汴梁知府?”
“是啊尸瘦⾼中年人道:“要不然怎么能拿住金人公主献于本朝,并且大开四门接本朝大军进城呀。”
韦慕岚強定心神,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总管,我听说大人姓秋。”
“是啊!”瘦⾼中年人道:“大人是姓秋,秋天的秋,戏里面不是有出秋胡戏吗?就是秋胡的那个秋字。”
韦慕岚勉強笑了笑,道:“总管,我怎么听说金时汴梁的知府姓金?”
瘦⾼中年人点头道:“是,是,是,我知道,我也听人这么说过,那也许是前一任,也许是前一任。”
韦慕岚“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想必是这样,要不然怎会一位知府两个姓?”
他的来意,本在弄清楚这位总管跟别的总管的不同处,并顺便弄明⽩为什么在他头上加上叛逆两手‘,派人拿他。
不料,歪打正着,收获之多,出乎意料。
可是,他又很奇怪,为什么莫沧江议:当年那位知府姓金叫金太极,而这位总管却说姓秋?一个人断不会有两个姓。
刚才这位总管说,那姓金的也许是前一任,可是就他所知,金人人主期间,汴梁前前后后不过一任知府,金主在开封建都没多久就被蒙古人赶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人真有两个姓?这,在民间,在武林,或许有化名的可能,在朝做官的怎么可能?那论起来是欺君大罪,不得了!再说,朝廷里还会不知道金时的汴梁知府姓什么,叫什么?这就怪了,简直太怪了。
只听瘦⾼中年人道:“嗳,你在想什么?”
韦慕岚“哦”地一声,忙定心神,笑道:“我在想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譬如说吧,大人他当初不过是位知府,谁知如今一跃而贵为总管,谁又知道他将来会做到多么大的官呢!”
瘦⾼中年人点头说道:“说得是,说.得是,富贵本天定,咱们凡俗人是无法知道的,除非是半仙之体能知过去未来…”
忽地一笑,说道:“瞧我多糊涂,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他不是不懂“请教”两个字,有道是:“宰相门奴七品官”象他这么一个总管府的奴才头儿,能跟一个百姓这么说话,已经是天大的客气,够难得的了。
韦慕岚脑中电旋,道:“总管,我姓蓝,红⻩蓝⽩黑的蓝。”
瘦⾼中年人道:“原来是蓝…蓝老弟…”
称兄道弟,姓蓝的好荣幸,好造化。
一顿,接问道:“蓝老弟从哪儿来?”
韦慕岚道:“我从河北来。”
瘦⾼中年人道:“蓝老弟这趟由河北远来开封是…”
韦慕岚笑道:“总管,我不会为别的事出门的。”
瘦⾼中年人道:“这么说,蓝老弟是为求名种狗而来了?”
韦慕岚微一点头,笑道:“不错,让总管说着了。”
瘦⾼中年人凝目说道:“蓝老弟,难道这一带也出了什么名种吗?”
韦慕岚笑道:“总管,天下各处都有名种,可以说是俯拾皆是,问题只在你识不识,懂不懂。”
瘦⾼中年人轻击一掌,道:“我明⽩了,不识,不懂,哪儿都没有名种。”
“不错。”韦慕岚笑道:“不识货的人,他会把金子当成⻩铜,⽟石当成顽石。”
瘦⾼中年人道:“那么,蓝老弟,开封什么地方有名种?”
韦慕岚摇了头摇,道:“我只听说开封某人家中养着一种狼⽝,但我还不知这个是谁,住在哪里。”
瘦⾼中年人道:“只听说就这么老远地跑来…”
韦慕岚笑道:“那有什么办法,爱狗成癖嘛,为狗,我能不惜一切,每次有所听说,我也总是宁信其有,不疑其无。”
瘦⾼中年人失笑说道:“蓝老弟真是…”
忽听⾝旁十几只獒⽝呜呜低叫。
他抬眼一看,一怔,继而失笑,道:“哎呀,天都黑了,怪不得它们叫闹,该喂了,蓝老弟…”
韦慕岚忙道:“总管只管请便,我也该走了。”
说着,他拱起了双手。
瘦⾼中年人抬手忙道:“嗳,嗳,蓝老弟,你找到了那种狼⽝,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让我开开眼界啊!”韦慕岚含笑说道:“总管放心,只要能找到那种狼⽝,我会立刻前来告知的,只是贵府侯门深似海,我一介草民又不能叩门求见…”
瘦⾼中年人笑道:“这个我有办法,你放心就是,我自会待他们,到时候你只须告诉他们你姓蓝,包管他们不敢有丝毫待慢。”
韦慕岚笑道:“那就行了,总管,我告辞了。”
言罢一摆手,刚要转⾝,忽听一个娇滴滴的甜美话声自总管府后门內传了过来,好悦耳,好动听:“龚彤,你在跟谁说话呀?”
瘦⾼中年人神情一紧,急道:“哟,我们姑娘出来了。”
转过⾝哈下了,扬声说道:“回姑娘,是我的一个朋友。”
韦慕岚抬眼望去,只觉眼前一亮,心头为之一跳。
后门口,多了个人儿,那是位红⾐少女,那无限美好、玲珑婀娜的躯娇上,是袭大红⾊的劲装,除了那头乌油油的秀发外,连蛮靴都是红的。
她,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直的小瑶鼻,鲜红一点樱,美夺人,几几乎跟令人惑的温娃娜不相上下。
唯一的不同处,该是温娃娜美得清奇,这位红⾐人儿则有点雍容而尊贵的气息。
她那欺雪赛霜,晶莹如⽟的⽟手里,也拿着一把短鞭,鞭梢儿绕在另一只手的指头上,模样儿娇美之中,还带着三分俏,说不出有多么动人。
十几只獒⽝忽地窜了过去,围在她⾝边直跳,红⾐人儿眉锋微皱,指动着短鞭,娇叱说道:“哎呀,讨厌死人了,滚开,滚开,都滚开。”
说着话,她肢儿微扭,走了过来,那十几只獒⽝争亲芳泽,跟随在⾝后不住地嗅。
瘦⾼中年人忙上去哈赔笑,道:“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红⾐人儿道:“整天待在府里,把人都给闷死了,我见后院门没关,又听见你在跟人说话,出来瞧瞧,顺便透透气散散心。”
美目瞟向韦慕岚,她有着一刹那的错愕,而且美目中闪起异采,眼望着韦慕岚,檀口却问了瘦⾼中年人:“龚彤,他就是你的朋友?”
瘦⾼中年人龚彤忙应道:“是的,姑娘…”
转望韦慕岚道:“蓝老弟,见见,这是我家姑娘。”
韦慕岚潇洒地微欠⾝形,道:“在下见;过姑娘。”
红⾐人儿一抬皓腕,道:“免了…龚彤,你什么时候了这么一位朋友。”
龚彤忙道:“回姑娘,就是刚刚。”
红⾐人儿微愕说道:“噢,刚刚?怎么回事儿。”
龚彤遂把适才的经过说了一遍,言语之间难免有夸大渲染之处,在他嘴里,韦慕岚更神得不得了了。
静静听毕,红⾐人儿美目凝注,道:“看你象个读书人,没想到你有这么一手好本事。”
韦慕岚含笑说道:“姑娘夸奖,那没有什么,经验而已,只要⽇子久,人人都能做得到。”
红⾐人儿道:“你这个人很谦虚,你…姓蓝?”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我姓蓝。”
红⾐人儿道:“名字呢,叫什么?”
韦慕岚道:“姑娘,草字慕天。”
红⾐人儿微颔螓首,道:“好名字,你读过书?”
韦慕岚道“读过几年,所知不多。”
红⾐人儿道:“客气,你是什么地方人?”
韦慕岚道:“河北,宛平。”
红⾐人儿微笑说道:“怪不得你说得一口京片子,你说你能驯狗?”
韦慕岚道:“姑娘,我说过,那是经验,只要能摸透它们的情,软硬兼施,恩威并用,任何凶恶的狗都会驯服的。”
红⾐人儿美目凝注,道:“你说你不怕我的这些獒⽝?”
韦慕岚微微一笑,道:“那也没什么,见惯了而已…”
话声未落,红⾐人儿突然用短鞭在⾝边一只獒⽝头上敲了一下,那只獒⽝刷地窜起,直扑韦慕岚。
韦慕岚一怔,道:“姑娘这是…”
獒⽝来势快捷,已然扑到,不得已他⾝形微侧,让过狗爪,同时飞快出掌,一把抓住那只獒⽝的项圈,把它提了起来,那只獒⽝四脚离地踢弹,直叫,却再也发不了威。
这么一来,其他的獒⽝顿时喉间低吼着,作势扑。
红⾐人儿一声娇喝,十几只獒⽝立即爬伏了下去,然后她抬眼凝注,娇靥上満是惊讶:
“好⾼的⾝手!你会武?”
韦慕岚放下那只獒⽝,在它庇股上拍了一掌,那只獒⽝一夹尾巴走回红⾐人儿⾝边,他拍了拍手,微微一笑道:“我是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结果一无所成。”
红⾐人儿道:“你客气,就连府里的护院武师,也躲不过獒⽝的一扑。”
韦慕岚微一头摇,道:“事实上,那是他们诸位不及我懂狗…”
红⾐人儿头摇说道:“你深蔵不露,却让我无意中试出来了,告诉你,你瞒不过我这双眼睛的。”
韦慕岚双肩微耸,摊手笑道:“姑娘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少。”
红⾐人儿道:“我知道,看你刚才那⾼绝快捷的一抓,⾝手⾜列武林一流。”
韦慕岚笑了,道:“那是姑娘⾼估,而且估计错了。”
红⾐人儿嫣然一笑,道:“这,你明⽩,我也明⽩。”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
红⾐人儿目光一凝,道:“你为什么不承认?”
韦慕岚装了糊涂,愕然说道:“姑娘要我承认什么?”
红⾐人儿道:“承认你会武啊,我听说每个会武的人不但不会隐蔵自己的武技,有时候还巴不得炫露一番呢。”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姑娘,我不否认我会武,可是我不敢承认姑娘对我的⾼估。”
红⾐人儿道:“你很会说话,可是刚才我试过了,你不但能躲过我这獒⽝的一扑,而且能制住它,要不是有一流⾝手的人…”
韦慕岚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一半是得助于我懂狗。”
红⾐人儿微微一笑,头摇说道:“好吧,我不跟你辩,我说你有一流⾝手,你不承认任何人也拿你没办法,反正我知道就行了…”
一顿,接问道:“你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韦慕岚道:“姑娘,我姓蓝,叫蓝慕天。”
红⾐人儿道:“什么地方人?”
韦慕岚道:“河北宛平。”
红⾐人儿道:“你从宛平跑这么远的路到开封来,是…”
韦慕岚道:“龚总管刚才对姑娘说过了,我这趟来开封是来找狗,我这一辈子注定为狗忙碌。”
红⾐人儿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韦慕岚道:“不一定,也许十天,也许半月。”
红⾐人儿道:“为什么也许十天,也许半月?”
韦慕岚笑了笑,道:“姑娘,那要看我是否能顺利找到我所要找的狗。”-
⾐人儿道:“我明⽩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能早一天找到你所要找的狗,就早一天回去,如果晚一天找到它,你就晚一天回去,是不是?”
韦慕岚失笑说道:“是的,姑娘,我正是这个意思。”-
⾐人儿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我有这么一个意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韦慕岚道:“姑娘有什么意思?”-
⾐人儿道:“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过我要你先答应。”
韦慕岚失笑说道:“我还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意思,我怎能先答应?”-
⾐人儿眉梢儿一扬,嗔声说道:“你这个人真是,又不是让你去⼲坏事…”
韦慕岚道:“这个我知道,姑娘也绝不会,只是,姑娘,世上没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先答应的这个理。”-
⾐人儿道:“你要知道,我要人做事,向来只有吩咐一声,从有人敢违抗,今天对你,先征得你的同意,这是我从没有过的,也是你的荣宠。”
这是实情,不过唯一不对的是那要看对谁。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姑娘贵为总管千金,那是必然的,我自己也知道荣宠,我所以要先听听姑娘的意思,用意是在先弄清楚对我是否有利,然后再决定答应与否,假如姑娘的意思对我不利,我没弄清楚冒然答应,那岂不是吃亏上当,蒙受莫大的损失吗?”
红⾐人儿眉锋一皱,忽地笑了:“偏你有这么多心眼儿,而且是小心眼儿,你既然相信我不会要你去⼲坏事,那我的意思怎么会对你不利呢”
韦慕岚道:“姑娘,我的意思是对我无利的事我不⼲。”
姑娘皱着眉锋笑道:“瞧你人品绝世,脫拔飘逸,倜傥不群,怎么也动辄言利这么俗,你要是那么重利,那你尽可以放心,这件事对你不但有利,而且那利还十分优厚。”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姑娘且说说看是什么事。”
红⾐人儿道:“你不能先答应吗?”
韦慕岚头摇说道:“除非我先知道姑娘的意思是什么,否则我绝不会冒然先点头。”
龚彤暗暗心惊着急,忙道:“蓝老弟,我看你还是…”
红⾐人儿有点着恼地摆手说道:“龚彤你别多嘴,这个人固执得可恶,我今天非要他先说话不可!”
韦慕岚含笑截口说道:“假如姑娘执意要我先说话,我这⾝为草民的人不敢不遵,我宁可舍弃优厚的利益,我不答…”
红⾐人儿娇喝说道:“你敢!”
韦慕岚微笑不语,龚彤含着埋怨地直向他递眼⾊,可是他装作看不见。
僵持了半晌,红⾐人儿突然跺了蛮靴,恨声说道:“告诉你,我要你别再回去,留在开封替我驯练这些些獒⽝,够了么。”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姑娘,够是够了,只是我不能答应。”
红⾐人儿一怔,尖声叫道:“你不答应,为什么,你要知道…”
韦慕岚截口说道:“姑娘,我知道这是别人求也求不到的无上荣宠…”
红⾐人儿道:“那你为什么…”韦慕岚道:“我不能答应的原因是我有我的家,我也离不开我那些狗。”
红⾐人儿道:“你的家,你的狗,你要知道,我要是说句话,有些人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了。”
韦慕岚道:“我刚才说过,姑娘贵为总管千金,那是必然的。”
红⾐人儿道:“你知道就好,那你就别顾那么多。”
韦慕岚淡淡一笑,道:“姑娘,事实上我是非顾不可,说句话姑娘也许不相信,谁要是要我舍弃我的家,我的狗,我可以连命一起舍弃。”
红⾐人儿道:“你是说,为你的家、为你的狗你能死?”
韦慕岚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有些人为花,有些人为鸟,这都是嗜好,我跟他们一样,且有过之无不及。”
红⾐人儿狠狠说道:“那好,我今天就要你为你的家、你的狗舍弃命。”
皓腕一抬,短鞭飞指韦慕岚心口。
韦慕岚含笑卓立,一动不动。
龚彤吓⽩了脸,忙叫道:“姑娘,姑娘,您请…”
他叫得的太晚了,红⾐人儿掌中短鞭已碰上了韦慕岚的⾐衫,龚彤一哆嗦,连忙闭上了眼。
而就在这刹那间,红⾐人儿突然沉腕收鞭,怒声叫道:“你这个人简直可恶到了极点,这样行不行?我马上派人到宛平去,把你的家、你的狗统统搬来。”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姑娘一再宽容…”
红⾐人儿怒声说道:“你也知道我对你一再宽…我没有对你一再宽容,我为什么要宽容你,我对别人从来没有宽容。”
韦慕岚没理她,接着说道:“姑娘,我的家没有什么,搬起来毫不费事,只是,谁敢进我的家,谁又敢去动我那些狗。”
红⾐人儿呆了一呆,道:“你那些狗很凶吗?”
韦慕岚笑了笑道:“姑娘这些獒⽝要跟我那些狗一比,姑娘这些獒⽝简直温驯得象小猫。”
红⾐人儿瞪大了美目,道;“真的,你没骗人。”
韦慕岚道:“姑娘如果不信,可以问问龚总管。”
其实,龚彤又何曾见过他那无中生有的狗,人嘛就是这样,在这时候只要有人点个头,尤其是自己人,他一定会相信。
红⾐人儿没问龚彤,却皱着眉沉昑说道:“这可怎么办…”
龚彤突然赔笑说道:“姑娘,我倒有个主意…”
红⾐人儿“哦”地一声道:“你有什么主意,你说。”
龚彤道:“何不让这位蓝老弟自己去搬?”
红⾐人儿眉锋一展,点头说道:“对,嗳?我怎么就想不起…”
一怔,忙头摇说道:“不,不行,这怎么行,万一他来个一去不来…”
龚彤笑道;“姑娘,搬个家不是容易小事,何况这位蓝老弟还有那么多狗,您总是要派人跟去帮个忙的,是不?”
红⾐人儿冰雪聪明一点即透,展颜笑道:“龚彤,还是你心眼儿多,会出主意,待会儿我有赏。”
龚彤忙道:“谢姑娘,谢姑娘。”
红⾐人儿美目转注韦慕岚,道:“这办法你,认为怎么样?”
韦慕岚道:“行,自然是行得通,只是我有个不必劳师动众的更好办法,假如姑娘愿意,那就好办多了。”
红⾐人儿“哦”地一声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不早说?”
韦慕岚微微一笑,道:“听姑娘的意思,好象要留我一个长时期。”
红⾐人儿点了点头,道:“嗯!也许三载五载,也许十年八年。”
韦慕岚道:“姑娘,训练几只獒⽝,用不了那么久,尤其姑娘这些獒⽝,已有良好的基础,训练起来更能事半功倍。”
红⾐人儿道:“你认为要多久时间?’’韦慕岚道:“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已经是⾜够⾜够的了。”
红⾐人儿道:“你的意思是只能在总管府待这么久?”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不过万一到时候还没有训练好,我当然可以多待些⽇子,总而言之句话,我直到你这些獒⽝训练好后再走就是。”
红⾐人儿头摇说道:“不行,你在这儿待的时间太短了。”
韦慕岚道:“姑娘,这时间对训练几只獒⽝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红⾐人儿娇靥上突然掠过一片酡红、头摇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总认为你在这儿待的时间太短了。”
韦慕岚道:“那么,姑娘,恕我斗胆,请姑娘另请⾼明。”
红⾐人儿脸⾊一变,道:“怎么?我要是不答应,你就不⼲?”
韦慕岚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红⾐人儿脸⾊又一变,大声说道:“你这个人好不识抬举,你要知道,我从来没对人这么宽容…”
韦慕岚道“我知道,姑娘。”
“我不管。”红⾐人儿发了宦门千金的任脾气,道:“我让你待多久,你就得待多久,你可别再惹我生气,要不然我连你回去搬家都不准。”
韦慕岚要说话,他这一说话非僵不可,因为他绝不会退步,绝不会低头,绝不会说一句软话。
龚彤忙跨前一步,向着红⾐人儿一递眼⾊,赔笑说道:“姑娘,十天半月就十天半月吧,您不是一向能体恤人吗,我看您就答应了吧。”
红⾐人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你带他进来,给他安置一切。”
话落,没看韦慕岚一眼,扭转⾝而去,气嘟嘟的。
那些獒⽝窜起跟了过去。
望着那美好、刚健、婀娜的背影,韦慕岚头摇失笑。
龚彤眨了眨眼,低低说道:“蓝老弟,你笑什么?”
韦慕岚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恕我大胆直说一句,究竟是官门千金脾气大,这位姑娘太任。”
“任?”龚彤轻“哈”地一声道:“她任的时候你蓝老弟还没见过呢,她要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只说一句,就非得给她摘下来不可,蓝老弟,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你要知⾜啊。”
韦慕岚凝目说道:“这是我生平首见,难道还不够吗?”
“够!”龚彤道:“以我看哪,那还差得远呢,蓝老弟,说句话你也许不信,我跟大人多年,见过的多了,今天是姑娘脾气最好的一天,她对人可从来没有让过步,低过头,你蓝老弟可是第一个让她让步低头的人。”
韦慕岚道:“所以说我该知⾜?”
龚彤道:“对你蓝老弟,这话也许不合适,今天要换换我是你,那就象叫化子拾⻩金,我是太知⾜,太知⾜了。”
韦慕岚道:“总管是总管府的总管,我则是个市井小民,总管都知⾜,我还敢不知⾜,我也知⾜了。”
龚彤笑了,道:“蓝老弟风趣,老弟台,咱们相识偶然,总算有缘,我先给你打个招呼,只要你往后多顺她的心,包管你有说不尽的好处,说不定你老弟还可以…”
头摇一笑,道:“不说了,你往后自己看吧,请,蓝老弟。”
一侧⾝,摆了手。
韦慕岚道:“总管当面,我怎敢僭越?”
龚彤道:“别客气,蓝老弟,说不定⽇后还得你多照顾。”
韦慕岚诧异地望了龚彤一眼。
龚彤忙道:“进去吧,蓝老弟,要是耽误过久,倒霉挨骂的不是你而是我。”
韦慕岚笑了,他没有多问,也没把龚彤的话放在心上,迈步往总管府的后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