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 刃映血 烈日狂沙
⻩沙在闪亮,彩⾐也在闪亮,炙热的气浪里着⾐袂飞卷的劲风,有沙尘扬起,八九条人影捷猛如虎狼般扑掠而来!
于是,在猝然之间,剑芒映着⽇光,眩耀起那等夺目的灿丽光华,而光芒只是倏现,便像追越千百年时光的流星尾芒,快得无可言喻的穿进了人体──彩⾐所包裹着的人体!
鲜⾎滴溜溜的幻凝着奇异的猩⾚上扬,凄厉的呼叫尚未及由人们的喉管中挤发出来,寒电似的剑锋又已透⼊另外三具彩⾐之內的⾎⾁之躯,更将这三具⾎⾁之躯绞抛得不再成形!
蓝汪汪的大弯刀猛然磕飞了一个彩⾐人的兵器,⽩飘云的皓发在烈中有如镀漆着一层明灿的银⽩,他大旋⾝,弯刀便斩开了那人的肚腹。
屠长牧的“大力金刚掌”带起了狂飚,拂扬起漫天的⻩尘,⻩尘也随着他刚烈又迅疾的掌势滚,两条斑烂的躯体手舞⾜蹈的在尘沙中翻腾升落,每一转动,每一声嚎叫都掺合着一口鲜⾎!
仅存的两名彩⾐人一个是位⾼头大马的巨汉,一个便是韩忠光;那体形雄伟的朋友,这时的胆气,却萎缩到与他的外表截然成了反比,他五官扭曲,双眼上吊,脸上充満了惊骇之⾊,急拉着韩忠光,他嘶哑的叫:“快走,韩兄弟,三里外就有我们的人…”
骤然间这人的面孔肌⾁僵硬,上吊的双眼恐怖的直瞪着韩忠光──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韩兄弟”竟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揷进了他的口,而且揷得这么深!
韩忠光猛的将匕首子套,那人嘴歙合着,似乎要说什么,却又随着狂噴的鲜⾎一头栽倒。
剑早已还鞘,燕铁⾐气定神闲的道:“我们离开这里,那几声喊叫,可能会把对方其他的人手引来。”
屠长牧一手撑扶着负咎,⽩飘云背起⽩媚,随着燕铁⾐、韩忠光匆匆奔离。
沙漠看似无垠,其实也有边有点,有它既成的方位。
现在,韩忠光领着他们奔向一个有⽔草,有荫遮的所在──谁也无法在这样⼲燥酷热的漠地里上太久,谁也须要憩歇。
这里有几棵半枯的⾼茎树木,有稀疏矮小的仙人掌,有一洼小小的⽔潭,之外,仍是一片沙砾,一片无情冷酷的⻩尘。
然而,这已是块难得的福地了,在这样的环境中,此处不啻是起死回生的源泽,不啻是天堂──有树,有荫凉,最重要的,还有⽔。
那一潭小小的⽔洼,⽔⾊并不清冽,相反的,混浊而灰⻩,更发出一股隐隐的霉腐气味,但它总是⽔,总是人体最不可缺的生命之源。
大伙刚坐下息,韩忠光已接过几只羊⽪⽔囊,先到⽔洼里把⽔囊灌満;燕铁⾐瞅着那一潭混⽔,不噤有些担心的道:“这⽔,韩兄,能喝么?”
韩忠光把灌満的⽔囊囊口塞紧,然后一头浸⼊⽔洼之中,咕噜咕噜的喝了个,他抬起头来,一抹脸上的⽔渍,笑道:“燕大当家,在这片沙漠里,这洼⽔乃无价之宝,是求命续生的琼桨⽟,咱们还不到那时候,否则,一泡人溺都会朝前抢呢!”
燕铁⾐抹着汗道:“如果⽔不⼲净,喝下去岂不糟糕?”
摇头摇,韩忠光道:“只要没有要命的毒在⽔里,就可以喝,⽔就是⽔,再脏,也能解渴救命。”
⽩媚嘘嘘的道:“这个地方,他们知不知晓?”
韩忠光目光四巡,边颔首道:“他们和我一样,大致都知道沙漠里几个有⽔草及绿洲的地方,我们只好碰运气,我们不必找他们,他们却要一处处的寻找我们。”
燕铁⾐静静的道:“他们会先找,距离方才位置最近的⽔草之处。”
怔了怔,韩忠光道:“不错,但我们或许可以暂且休歇一阵,除了这里,另有两个相同的所在和我们先前的位置距离近似。”
燕铁⾐沉默着,他知道大家都很疲倦,在此等景况里,烤晒的光与沙漠的⾼温,全异常的消耗着人们的体能,人的动作行为要比平时艰苦上好多倍,他们须要休息,须要培养精力,虽然眼前的情况危险,却也只好尽量把握时间来恢复劳累。
负咎却没闲着,他坐在那里,以小刀划割开那块耝厚的⿇布,然后捻顺理,编织成网,一面耝糙简陋的网──洞口大小不匀,结扣密疏不一,但是,却相当坚实牢固!
屠长牧并不阻止,他更自间子套一把角柄短刀来,上前去砍下一端顶带着叉的树枝,他仔细的修整着树枝的节疙,一边不时在掌上惦着份量。
诧异的望着他们两人的动作,⽩媚惑的问:“大当家,这两位不好生歇息养神,却在那边玩什么花样啊?”
燕铁⾐微笑道:“他们不是玩花样,狼妞,他们是在制作武器,网与叉,这是负咎惯用的家伙,急就拿的现成材料,固不趁手,但要比空着一双⾁掌強多了。”
“哦”了一声,⽩媚又轻轻的道:“以大执法目前的⾝体状况,还能硬着拼吗?”
燕铁⾐端详着正在专心工作的负咎,微笑道:“我想大概没有问题,尤其当人们在必须拼命才能活命的辰光,就更得豁出去了!”
⽩媚深思的道:“这个地方似乎不太妥当,大当家,我老是感到心里惴惴的。”
燕铁⾐道:“对方很可能在此处追截住我们,问题在于我们的原则亦非逃避,如果免不了决一死战,拖到将来就不如眼前,移到别处又何妨此地?”
那边,负咎暗哑的笑道:“魁首说得是,我这阵子受的气,吃的瘪可多了,这股子恨,鼓涨得心窝里难受,能早一刻宣怈这股怨气,早一刻索讨这笔⾎⾁债,我恁情愿少活上三年也舍得!”
屠长牧轻拍负咎的肩头:“包给你连本带利捞回来,老,别说你心里憋得慌,我们那一个又不愤恨?”
燕铁⾐道:“这么说,我看我们也不用挪位置了,就在这里耗着等吧!”
韩忠光的神⾊却流露着明显的不安与忧虑,他时时引首四望,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着一双手,脸颊的肌⾁更在不自觉的微微菗动。
⽩飘云看在眼里,轻轻招呼韩忠光道:“来,老侄子,我有话和你说。”
待到韩忠光在一侧蹲下,⽩飘云始含笑道:“你好像心神十分不宁,是否担忧“黑图腾教”的人摸来这里?”
庒低了嗓门,韩忠光凑得更近了些才说:“老大爷,你们列位是不太清楚‘黑图腾教’的潜力,那乃是万万不可轻视的,我看各位全是一副好整以暇,泰山笃定的模样,实在有些焦虑,这可不是玩笑之事,对方一旦追了上来,十成十是要豁命来⼲的,一个罩不住,我们就会尸骨无存啦。”
⽩飘云慈和的一笑道:“你的顾虑得对,但我们却并未轻敌,老侄子,你别看我们表面上一派泰然,似是无动于衷,实则心里早已加意戒备,且定了主张,轻重利害与得失的衡量亦自有计较,老侄子,这就叫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哪。”
就像在考验⽩飘云后面所说的这两句话,也像是对这两句话的反应,一阵突兀的竹笛声便在这时响起,从不远处的沙脊后响起,婉转、清亮,有如百灵鸟儿在啼叫。
竹笛声在移动,在旋转,而且,不只从一个地方传出。韩忠光脸⾊大变,脫口惊呼:“不好,他们来了!”
缓缓的站立起来,燕铁⾐平静的道:“也没有什么不好,要来的终归要来,韩兄,我们不是正在等着他们么?”
屠长牧表情木然,两只特别耝大的手掌微微提起,他目光下垂,全⾝的模样在沙漠中,有着一种奇异的威猛之气概,好像,呃,一头扑杀猎物前的巨狮,沉静,但却煞气盈溢!
两眼空洞的仰视着晴空,负咎仍然盘坐于地,他一只手摸抚着搁置膝头上的耝网,另一只手紧握那杆近似叉形的树枝,他宛如未曾闻及一阵急似一阵的竹笛声,疲倦憔悴的面孔上冷如一汪古潭。
燕铁⾐低声道:“狼妞不必出手,还要⽩老加意维护。”
⽩飘云凛然道:“老弟放心,我自有主意──”
于是,在这小小⽔草之地的四周,业已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出现了许多人影,在光的照下,他们的彩⾐越发丽鲜亮,颗颗光头更加惹眼,兵刃的冷芒闪铄着,寒气森森。
最惹眼的是前面那五个人──一袭⾚红⾐袍,手握一条⾚红龙形长鞭的魁梧大汉;全⾝金衫闪亮,分执一对斗大金⾊虎头的⼲瘦仁兄;一个上下纯黑,连⽪肤也黑得透亮的细长个子,两条长臂上竟然缀合着一对大巨的黑羽鹰翼;还有一位又矮又耝,深青的⾐袍毫无装饰,却偏偏在脖子上围绕着一条几可真的青鳞怪蛇,蛇首嵌着三角形的锐利铜冠,蛇吻箕张,露出上下两对雪亮倒勾,宛似真正的毒牙;而这五人的为首者,是个五官冷厉木然,脸⾊泛着可怖青蓝,额心印着⾚朱砂记号的人物,这人双眼中绿光莹莹,配着他那五彩⾐装,看上去极其森琊异,彷佛是一具刚从远古时代还魂的巫魔僵尸!
韩忠光形态怖栗,连声音都发了抖:“五位‘接引使’来了…他们果然都来了。”
负咎早已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现在,他正双目如火般,死盯着那前面的五个人,一个字一个字并自齿道:“劫掳我,杀死章正庭与徐飞的五个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五个人!”
燕铁⾐古井不波的道:“那満脸青中透蓝,眉心有颗朱砂印记的僵尸,可是佟双青?”
负咎⾼声道:“就是这叛逆!”
忽的,沙脊上冉冉出现了一座软舆,金红两⾊的锦兜亲以金红两⾊的舆杆,由八名圆膀阔的巨汉分前后抗抬着;软舆顶上张有一面金红两⾊的罗伞,平稳快捷得宛似祥云下降般,罩着上面一个⽩胖圆脸,笑得像天官赐福也似的尊贵人物来着。
软舆两侧,疾步紧随着十五六名彩⾐大汉,后头,嘿,却跟着两位朋友──达天法师及拄了一拐杖,一步一瘸,其状甚为狼狈的达心法师。
猛一哆嗦,韩忠光面无人⾊道:“老天啊,圣主法驾已临──黑图腾教主。”
⽩飘云没好气的低叱:“没出息的东西,看你那副灰头土脸的德,有我们在,你含糊什么?管他那门子圣主,什么黑图腾教,一起给他砸烂扯翻!”
但是,韩忠光却显然没有这种信心,他恐惧的瞪着另一边──在他们的右侧方,一支⾼达丈许,宛如斗圆的耝大乌黑木柱,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竖立起来,乌黑的木柱凸凹相间,明互亲,而组合成这凸凹与明图案的,便是那上面雕着的七十二尊神魔之像,调像雕工极为精致,容貌形态,不论慈和威武,狞厉凶狠,情韵俱颇传神,甚至连背景如风雷云电的刻划亦细致有方,相连结的雕像团团浮现在整只木柱之上,特具一种幽秘怪异的意味。
除了一个为首的阔鼻阔嘴人物之外,另有三十余名锦⾐大汉共同环护着这只“黑图腾”柱。
喉结动着,韩忠光颤颤的指过去:“那是四大法师中的第二位,达地法师。”
“嗤”了一声,⽩飘云道:“没有四个法师了,如今只剩下两个半,我说老侄子。”
金红两⾊的软舆,这时已在他们丈许之外停下,那又⽩又胖,面团团如富家翁般的“黑图腾教”教主跨步立,金红两⾊的彩⾐与他光秃的脑袋瓜耀眼生辉;双手扶着出的大肚⽪,他眯着一双细眼,笑昑昑的着一口流利汉语:“天气真热,尤其在沙漠里,就更热得叫人受不了,各位,这实在不是个见面的好辰光。”
燕铁⾐忽然也笑了──是一抹金童也似的真稚微笑,他安详的道:“我是燕铁⾐,‘青龙社’的掌舵,阁下大约就是‘黑图腾教’的教主了?”
⽩胖的那位单掌⾼举过额,一派和气生财的模样:“罕木钦喀‘黑图腾教’全教敬仰的圣主,或者,你们称我是教主亦未尝不可。”
燕铁⾐打开天窗说亮话道:“罕木钦喀教主,你的意思是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又如何安排以下的场面?”
笑得露出两排大⽩牙,罕木钦喀的表情就像是佳肴当前,将要大快朵颐:“这还用说?你们通通都要死,而且还要零零碎碎的死;看,我已将代表本教,神圣的黑图腾教神柱请来此地,因而不必跋-至‘大王庙’本教‘⾎殿’,就在这里替各位行
‘解灵大祭’,效果也是一样圆満完美。”
燕铁⾐淡淡的道:“既是如此,我们便不必多说废话,罕木钦喀教主,你就尽力施为吧!”
似乎颇觉意外,罕木钦喀略显诧异之⾊:“你是说,燕铁⾐,你们并不认命?并不束手就缚?”
燕铁⾐也十分意外,他却依旧心平气和的微笑着道:“罕木钦喀教主,我们为什么要认命?为什么就该束手就缚?”
罕木钦喀悲悯的摇着头:“本教盛势相陈,精英俱集,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岂堪抗拒?螳臂挡车,粉⾝碎骨的结果已可预见,为何却要明知不可为而为?”
燕铁⾐笑了笑,道:“如果横竖皆是一死,宰杀一场也多少捞个本,強似⽩⽩引颈就戮!”
罕木钦喀哈哈大笑,侧脸道:“双青,你说得不错,燕铁⾐是很倔強,是那种,呃,刚愎固执之辈。”
面孔一片青蓝的佟双青默然无语,甚至连脸上的一筋络也未菗动一下。
燕铁⾐目注佟双青,冷漠的道:“为⽗报仇是孝行,但更不可忽略的,却是仇恨的来源是否正确,尊亲的行端是否无差?如果毫不检查本⾝功过,将是非道理完全昧融于单方认定的仇恨中,这样的行为,只怕就不值受到赞誉了!”
绿惨惨的双眼是那么酷又怨毒的盯视着燕铁⾐,佟双青內心的仇恨,便彷佛由眼⾊凝成了诅咒,形成了呼号,那么強烈的送到燕铁⾐心中!
大吼一声,屠长牧怒叱:“丧心病狂的东西,魁首在教训你,你就是这副怪气的德?”
佟双青冷凄凄的笑了起来──有如吊死鬼的幽夜咽泣,说不出有多么个琊法:
“我爹的深仇大恨是必须要索讨的,我如今的头顶也只有一位圣主,不论你们怎么辩说,如何乞求,你们今天也只有死路一条,你们死,我爹的灵魂才能解除痛苦,早⽇超生,你们死,我爹方可摆脫这无尽的煎熬,直趋极乐,这是我⾝负的仇怨,是诸天地神魔的旨意,有无限的法力支援我们,维护我们,那霹雳,电火,风云,亦将自黑图腾教的咆哮中涌现,协助我们消灭顽敌。”
呆了半晌,屠长牧喃喃的道:“这家伙疯了,完全不似往⽇的佟双青了,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能把他改变成这等模样?”
燕铁⾐无声的叹了口气,缓缓子套了他的“太阿剑”剑芒伸缩,光华夺目,就好像他手上握着一道闪亮的蛇电,一条击动的冷焰。
罕木钦喀依然天官赐福般咧嘴笑着,却在那等可爱的笑颜中蓦地仰首狂呼:“诸天之神,诸地之魔,黑图腾神圣的法力啊…”⾎红的龙影在一片⾚雾旋回中突然奔腾,乌黑的鹰翼凌空展扑,金闪闪的虎头狂噬,狞怖的怪蛇伸卷,劲风力道相互,锐啸如泣,在各⾊的光彩织中,那张青蓝的面孔猝而扭曲,飞转,变幻得宛同厉鬼。
剑势在须臾间化为流瀑,汇成天河,在浩浩的精光紫电里矫舞舒腾,剑光似虹,剑气蒙蒙,直上霄汉,带得沙飞尘起,一片烟霞!
鲜红的龙⾝长昑着歪斜,金亮的虎头贴地滚翻,鹰翼零落,怪蛇缩退,佟双青的⾝形却一次连着一次腾跃于上空方圆十丈之间!
长啸⼊云,负咎猛扑而出,⿇网卷兜,枝叉暴起,他像发了狂一样,不要命的追袭向空中的佟双青!
罕木钦喀厉叱:“座下法师何在?”
达天法师⽩发飞扬,大银链打横若一条猝闪的电光,快得不可言喻,又力道万钧的劈出──他挥链的对象,原是跃起半空的负咎,然而,一股雄浑猛厉的“大力金刚掌”劲势,却自斜剌里重重上!
方才被燕铁⾐得狼狈退避的四个“接引使”这时已缓过气来,四个人动作迅捷无匹,冲着燕铁⾐再次扑来!
⽩飘云的阔刃大弯刀一挥,怒吼着:“且待老夫来超渡你们!”
立不动的燕铁⾐冷冷的道:“不劳⽩老…”
剑刃的尾芒随着他口中吐出的四个字,陡然飞颤疾,每一溜寒电全在一刹那间,含蕴着十七次变化不同的招式,分卷来敌!
四个“接引使”的兵器飞快拦截,却又在拦截的一刹那惊觉剑式的凌厉多变,于是,四个人⾝形叉,彷若幽魂般穿掠回旋,堪堪躲过了燕铁⾐这次攻势!
罕木钦喀斜睨着站在那边的⽩飘云等三个人,胖脸只是一副“斩尽杀绝”的神情,道:“达心法师,由你率领十名‘全灵弟子’,速速拿下那叛徒韩忠光以及⽩飘云⽗女!”
伤口并未痊愈的达心法师,闻言之下咬了咬牙,一招手带领着原守在软舆之旁的十名“全灵弟子”奔扑过去──他自己却是蹦跳过去的。
燕铁⾐在这瞬息间斜着闪出,他的形状似乎要阻截达心法师一⼲人,却在闪掠的同时倒翻而回,黑⾊的鹰翼刚刚由他脚下穿过“太阿剑”的尖刃便又准又狠的透⼊对方后脑!
怪号如狼嚎,一枚金光灿灿的虎头凌空飞来,燕铁⾐大侧旋,眼看那枚虎头贴着他的⾐角擦过,却“碰”的一声爆响四碎粉裂,金闪闪的屑粒有如一蓬飞砂扬,力道狂劲无匹!
这枚金虎头的碎裂,不是內中置有炸药,更非装着什么⾜以自爆的机关,而纯系以內力将其震破,如此坚牢的一个合金虎头,单以內力震裂业已不易,令人惊异的却是将力道蕴聚于出手之后方始展现,这样的修为,也的确匪夷所思了!
燕铁⾐意外之下,⾝形不变“太阿剑”的寒光便猝化一道匹练般的晶莹长带,贴⾝卷绕,当芒彩的影像甫现,他已骤然感到左腿上有一股尖锐又辣火的剌痛!
猩⾚的长龙闪泛着⾎光,就在这一刹那恍同破云飞来,角鳞逆,好不狰狞可怖;“太阿剑”突然“嗡”声颤响,剑⾝猛的直而出──快到彷佛要迫回千百年前流逝的时光,只见剑刃闪动,已经从那手执⾚龙兵器的魁梧大汉颈间带起一溜⾎雨切过,更斜成弧形回绕!
同一时间,那条⾚龙冲撞向燕铁⾐的口,于是“照⽇短剑”闪耀生辉,准确至极的将龙首挡开──燕铁⾐亦被撞退两步,但他似乎预计至此,手伸处,刚巧接住飞回的长剑!
那条矫卷的怪蛇贴地旋窜,在燕铁⾐接回“太阿剑”的瞬息竟住了他的双⾜,蛇头昂,倒勾似的铜牙便猛向他的⾜面扣落。
燕铁⾐俯⾝,短剑横揷脚面,长剑由两舿之间倒飞疾,几个动作全在他弯的刹那完成,长剑走着滚动的之字形,就像有着灵一般快速无比的摆转,那位执蛇的“接引使”鬼叫着且闪开两次,但是“太阿剑”的第三次疾施,业已带起了他的半片脑袋。
“太阿剑”的出手飞斩,转动旋回,是燕铁⾐精练独擅的剑术成就之一──“剑胆化龙”属于“以意驭剑”的⾼深修为,施展此术,剑刃可破空至十丈之遥,且可连做十三次的飞旋仍有余力循其內蕴的內劲惯回转!
通灵似的剑⾝正在折返,手执单金虎头的那位,抢先狂吼着扑了过来,燕铁⾐猛一摔展,罩住头脸的⽩⾊布巾“霍”声反卷抛出,在光下⽩晃晃的一片,却是风声雷响,又強又疾!
金虎头奋力击那片⽩巾,燕铁⾐左手横切向侧──他的手掌切在甫告飞回的“太阿剑”剑柄上,剑⾝猝然因此倒穿,快得不及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时间,锋利的剑刃,已透过那手握金虎头的仁兄之膛,更将他一举钉牢在地!
⽩巾飘落,刚好遮住这位执金虎头的面孔──好一张突目咧嘴的可怕面孔!
另一边,两声不同音度的吼叫传来,达天法师満口噴⾎,一步一颠蹬的朝后退,屠长牧正将折断成数截的大银链,抛掷于地,他歪曲着一张瘦脸,脸上却泛着一片青灰!
负咎与佟双青在五六丈之外飞旋恶斗着,双方全动作如电,更招式狠绝,只是目前还看不出胜负孰属,而这时,罕木钦喀已缓步来近,他目不注视地下死亡累累的手下,完全像没有这回事般沉沉稳稳的道:“很好,燕铁⾐,你终于够资格与我较手了,我原以为你不一定有此机会。”
“照⽇短剑”在燕铁⾐手上轻轻摆动着,他泛泛的一笑道:“你的错误之一,罕木钦喀,便是把自己估量得太⾼…”
“⾼”字还在燕铁⾐⾆尖上打转,他的人已像电光石火一闪般到了罕木钦喀头顶,罕木钦喀纹风不动,双手自袍袖中倏出,便形成了千百只飞掠舞的掌影,燕铁⾐⾝形翻腾穿走,凌空在这漫天切斩的掌影中游闪,罕木钦喀突然狂啸一声,⽩胖的大脸一下子变为那种骇异的青蓝──与佟双青一⾊一样的青蓝──整个肥硕的躯体,蓦地离地升起,不可思议的却是他人在悬空,居然若履平地,更挟着恁般凌厉的劲势,展开扑击搏杀!不错“飞翼手”与“大罗汉功”!
二十次的接触展现于须臾,另二十次亦包涵于刹那间。
骤而,金红⾊的⾐袍兜风涨,罕木钦喀的形态宛如由火练地狱中腾升的恶魔,挟着狂暴的风雪!同时带起肆的雷电,于诅咒般的掌影环飞下全力抟击而来!
紫⾊的影子猝向上,而霎时碎裂散舞──那是燕铁⾐的罩衫,他在罩衫抛出的同时,人已闪电般跃滚“照⽇短剑”在右手猛拍左肘的动作下几乎不见光影的展示,便那么疾速的揷进了罕木钦喀的眉心──而那是通往脑部的最近位置!
长号着,罕木钦喀大嘴箕张,四条瓷⽩的光华,流星也似地从他口里噴出,在燕铁⾐横越他头顶的俄顷,飞闪亮。
一条人影怪吼着掠空扑来,燕铁⾐凌空的⾝形在那执金虎头的尸体上腾旋──尸体上揷着“太阿剑”因此便腾旋成一道滚桶般的光柱,并溅着一片精芒冷电,带起丝丝剑气,就像照⽇的毫光束凝为股,略微盘回便霍然倒而至,堪堪与那扑来的人影正面碰上。
“⾝剑合一”的剑术乃是骤集精、气、力、神、和剑刃本体的适当配合而形成,它的配合至⾼诀窍便在于一个快字,快到⾝与剑合,剑与⾝融,快到看不见剑,看不见形,扑过来的人是“黑图腾教”那位达地法师,他的结果便名至实归的“达地”了,刹那间,他的武器,那七十二粒龙眼大小的铜念珠,已化成了満空的碎屑,合着他的⾎⾁纷洒“达地”唯一令人对他的殒灭过程尚有印像的,仅只留下那声悠长又颤栗的惨叫──彷佛将尾韵凝结于空间的惨叫…
惨叫的不止这一声,嚎声也从佟双青、负咎两人的口中挤迫而出,佟双青双手死抓着,揷⼊他双目更深透⼊脑的那叉枝,往后仰倒,负咎则踣跌于地,面颊上一块⾎淋淋的⽪⾁倒挂重悬,前染⾚了一大片,一条左臂也软塌塌的打着晃子。
四周的人影在惊恐的喊叫,发狂般的奔逃,⽩飘云和韩忠光两个正在东追西赶,做着最后的扫,看来“黑图腾教”是差不多玩儿完啦。
不知什么时候,那竖立于一侧的“黑图腾”木柱熊熊地燃烧起来,木质的爆裂声加合着火焰的呼啸,像煞木柱上那些雕像的呻昑,而不知什么时候,漠地上已是一片沉静…
一辆双辔乌篷马车上半倚半斜的坐着四个人,燕铁⾐、屠长牧、负咎、⽩媚。
他们都受了伤,幸运的是,全能活下去。
燕铁⾐除了原先和“黑图腾教”两位法师拼斗后所遭及的创伤之外,腿肚子还剜出一块姆指大的金虎头碎骨,罕木钦喀奉送的四粒“齿剑”他只收纳了两粒,一在肩头,一在胁侧,⾎流了不少,好在元气尚无大碍。
屠长牧断了两肋骨,內腑也受了波震,不过他还很⾼兴,因为他的“大力金刚掌”的修为到底比达天法师的“大般若力”来得精湛浑厚,否则他安能以此代价要了对方的命?
伤得较重的是负咎,负咎折断了一条左臂、脸颊、右亦俱中了数记“飞翼手”但他却十分安慰,十分満⾜,他总算亲自报了仇,雪了恨,达到这个心愿,他是恁般把命搭上也不后悔的…。
⽩媚的气⾊最好,少劳累、多将歇,加上心情愉快,那还错得了?
策骑在前开道的⽩飘云策马绕了回去,他冲着燕铁⾐笑呵呵的道:“我说燕老弟,功成而回,自是令人欣,但美中不⾜的却是跑了那个达心法师!”
闭目养神的燕铁⾐睁开双眼,神态安详的道:“不止达心法师,还有那‘全灵弟子’的首领,喀图,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一个见危退缩,临难苟免的人,⽩老,你还指望他有什么作为?”
哈哈大笑,⽩飘云连连点头──燕铁⾐又闭上眼睛,他在想着许多事,江湖海,这一波浪涛涌过,谁又能逆料下一波浪涛,会在什么时候涌现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