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一场烟花
在家里她住了两天。
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蒙头觉睡。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找一个冷的角落,在黑暗中等待疼痛的伤口愈合起来。房间里有许多旧书,包括她十几岁时买的诗集。墙壁上也是以前的照片,穿着⽩裙子在海滩上快乐地笑。虽然是已经发⻩的黑⽩照片,依然能看到宽阔天空中流云的影子。
那年她20岁。她知道时间就是这样象⽔一样,从手指间穿过。
⺟亲把她原来的房间打扫⼲净,每天变着花样煮菜煲汤,想让她吃得好一点。在海上每天她只能吃快餐盒饭,已经把胃吃坏。晚上和家人一起围坐着看电视新闻。这在以前是她无法忍受的,但那些个晚上,她很安静地给⽗⺟泡茶,递话梅,陪着他们聊天。半夜觉睡的时候,她听到⺟亲偷偷进来,帮她盖被子。在海上,她和他的家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外人。寄人篱下,这是她从小被放逐的格所无法忍受的。然后她搬出来,独自一人,无所依靠,这种孤独带着童年影的寒冷。她的生活始终残缺。但是,这个城市她已经无法停留。
有时候也出去走走。看看以前的学校,街道,小巷…这个城市的确俗气而狭小。很多人有一张被富⾜狭隘生活⿇木的脸。如果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心里要非常平淡才可以。
那条有法国梧桐的路,曾经有一个人等她。他的笑容她还记得。然后她离开了这个城市,他结婚了。任何人都一直在伤害着或被伤害着。谁又可以抱怨谁。
她去看了旧⽇最好的女伴乔。乔刚刚生下一个孩子,⾝形依然臃肿,全然失去了生育之前的清醇。小小的婴儿,有红粉得近乎透明的小手和耳朵。乔的房子很小,生活境遇也始终未曾好转,但是有疼爱她的男人和可爱的孩子。乔撂起上⾐给孩子喂,脸上是坦的⺟而无任何骄矜。
是的,一个女子的生命已经全然改变。她的心已经不再只属于她自己。
她抱了那孩子。吻亲她。她笑。这一刻她感觉到快乐和罪恶。她失去过自己的孩子,始终认为自己是罪孽的。但是又能如何呢。她的生活和乔不同。她是始终要往前走的,她是始终只能依靠自己的…
她在告辞出门,走在夜⾊中的时候,突然很想给他打电话。
他是她最后一个男人。她已经累了。但当想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停不下来。
她说,你过来看看我。他不愿意来。他的声音很浑浊,显然是在酒吧喝酒。他说,我不想面对你⽗⺟。
她沉默。然后他说,你来杭州吗。杭州有一个夜晚会放烟花。
她的眼泪就是这样没有声音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没有任何变化,她问他,你爱我吗。他在闹哄哄的酒吧里,用醉意朦胧的強调,耝着嗓门对她说,你就喜说些废话。我⾝边很多朋友呐。他又是和一大帮⾝份不明的所谓客户或朋友在一起。他喜集体生活。
只要一安静下来,他就会浑⾝松散,只能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场接一场,永无止境…可是这是唯一跟她⾎⾁相连的男人。她想放开自己去接纳的男人。
一切已经注定。他颓废狂野的心也许等10年以后才能安静。可是她的心在缓慢地老去。老得即将破碎…
她第二天上午在汽车站买到最后一张去杭州的票子。
在EMAIL里,她对我说:在长时间的彼此伤害和逃避以后,所有的意图和结局已经模糊不清。
爱情可以仅仅是某种理想的代名词。而我,只是想和他一起看一场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