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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九 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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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功告成。”张问抬起头来,看见寒烟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便说道“花的时间有点长,姑娘一定等得很无聊。”

  寒烟回过神来,忙摇‮头摇‬笑道:“大人一本正经认真起来的模样还真好看哩。”

  “过来看看,像不像。”

  “瞧你这样,好像比在女人⾝上还费劲。”寒烟一边笑着将一块手帕递给张问,一边走了过来。

  寒烟一看顿时出一声惊叹:“大人还真是丹青妙手…”

  只见那副还未⼲透的画颜⾊均匀、笔法细腻,立体感十⾜,画中之人,面如桃花,⾝体曲线圆润流畅,正是在将抹脫去的瞬间动作。真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好像真的有一个美貌女子在面前脫那抹一般,露出半点嫣红,恨不得自己动手上去帮她撩开。

  寒烟笑道:“早知大人有这手画,先前也不用回去取银子,惹得一帮子小人戏弄大人了。”

  “哦?”张问看了一眼自己那副画“这画值得起三十两?”

  寒烟道:“妾⾝出三十两买这副画。”

  张问忙道:“画中之人是寒烟姑娘,我也不好收那么多银子。这画就像琴,遇到知音,还在乎那点银子么?送你了。”

  寒烟喜道:“谢大人的墨宝。”

  张问想了想又提起笔,在旁边题了一句诗。寒烟用清脆的声音念了一遍,嘻嘻掩嘴而笑,抱住他的胳膊:“让妾⾝好生服侍大人吧。”

  张问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感觉,呑了一口口⽔,便丢下笔,一把将其搂⼊怀中,只听得一声**的呻昑,张问将什么烦恼都抛诸脑外了。

  良久之后,寒烟气若游丝地讨饶道:“妾⾝觉得快死了,动不了了,大人、下回吧、大人…”

  “寒烟姑娘真让人**,我也想下回,可一回就是三十两…要是都给你了还好,⽩⽩便宜了那帮奷商。”

  …

  第二天照常上班,衙门里的人见着张问仍然一本正经有板有眼的⼲自己的事,打梆的打榜打点的打点,但张问达明⽩这些人在后面肯定会嚼⾆,将昨晚那事作为笑谈。

  张问坐在签押房,若无其事地看着各房报上来的文书和帐目。到现在为止,张问觉得已经给了沈家一个很好的印象,自己作为隐患的威胁已很小了。他在思考怎么才能放开手脚办点事,这么装傻混⽇子当然不是办法。

  张问一边想,一边和旁边的⻩仁直说话“⻩先生,帮忙看仔细一些,有什么疑点给指点一下。”

  ⻩仁直摸着胡子玩儿,悠哉游哉地说:“大人要是事事都仔细看,能看得过来吗?”

  张问急忙虚心请教:“请⻩先生指点津。”

  ⻩仁直道:“公文和帐目出了问题,按大明律,一般是追究吏员责任,大人管那么多⼲什么?只要抓住三点就行。”

  “哪三点?”

  “一曰课税,上虞县乃是中县,每年按中县的税收规格上六成,上峰便不会责难;二曰刑名,维持本县平静无事,别老是让人越级上告,也不要起民变叛。这两样都做到了,上峰如果还在大人的行政方面刁难,那大家都看不下去了。至于一些小节,像这些帐目,都是看看的把戏,没什么用,管账的该拿的都拿了,谁还记录在案?”

  张问作恍然大悟状,说道:“那只要不起民变,完成税收,怎么弄钱上面也不会管了?”

  ⻩仁直道:“只要没有太明显的把柄,一般不会管…像大人这样的,虽然和上边的人有隙,但他们不会破坏一些规矩,一般就是外察的时候,察到大人现不是自己人,就写一篇文章谴责大人道德败坏,弹劾罢免。”

  张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刚才⻩先生说三点,还有一点呢?”

  ⻩仁直指着面前的一张公文,说道:“就是这个。”

  张问拿过来看了一番,是说绍兴知府的什么亲戚过上虞县境,县府调拨五十两银子到驿站,作为那什么亲戚的路费。

  ⻩仁直道:“五十两显然少了,得五百两。”

  张问听罢说道:“管钱粮的是县丞梁马,他们是故意整我?”

  ⻩仁直点点头道:“恐怕是这样,而且省了这么些开支,羡余的部分,还不是他们拿了。”

  张问顿时面有怒气。

  ⻩仁直又道:“刑房书吏那事弄到这个份上,大人昨晚的事搞得人人皆知,引为笑谈,胜负已分。大人不要再咬住不放,尽快处理为上。大人不计较,反而让他们琢磨不透。”

  张问叹了一口气,躬⾝拜道:“多谢⻩先生指点。”

  ⻩仁直呵呵一笑,忙起⾝还礼,说道:“老夫拿了大人给的工钱,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要对得起那银子。大人不必如此。”

  张问道:“⻩先生一席话,那点俸银是付不起的,所以我要谢先生。”

  ⻩仁直点点头,说道:“大人虽是进士出⾝,但毕竟年轻,能做到现在这样,已是不易。老夫受了大人这一拜,再说一句话。”

  张问当下就谦虚道:“请⻩先生赐教。”

  “今年岁末有御史前往各地考察地方‮员官‬,大人只要过了御史那一关,起码这上虞知县是坐稳了,至少三年不会变动,那时候下边那些人,自然就归顺了。”⻩仁直不紧不慢地说道“县印在大人手里,他们要是不和大人合作,诸事不便。所以大人这时候不是想着怎么去斗他们,而是先坐稳了这位置,以长官的权力,还斗不过他们?”

  张问道:“⻩先生真是我的官场老师。”

  “不敢,不敢,大人是十八岁中的进士,令老夫佩服之至,老夫考了几十年都没考上举人…呵呵,让大人见笑了。”

  张问道:“以⻩先生的见识,就算是做总督巡抚的幕友,也是绰绰有余,不知何以要跟我到这上虞小县来呢?”

  ⻩仁直脸上露出沧桑的表情,強笑道:“大人是抬举老夫了,还是银子比较实在。”

  张问尴尬道:“等本官有了银子,一定本利还上。”

  “不急,不急。”

  下午申时有晚堂,张问便下令升大堂,同样的仪式,同样的鼓点,同样唱道:“升…堂…哦…”张问走上暖阁,在公坐上⼊座,皂⾐跪拜,然后肃立。

  “来人,带案犯⻩大石上堂。”

  这时候那书吏冯贵立刻紧张起来,实际上冯贵不是真的有恃无恐,他也是在赌,在新知县和旧主薄之间的选择。赌就有风险,如果张问的知县能坐得久,他冯贵肯定讨不得好。

  但冯贵选择了管主薄,因为他觉得这帮人势力很大,选他们要稳一些,不像新知县张问,听说还得罪了上边的人。

  ⻩大石戴着链条跪在堂下。

  张问对冯贵说道:“念那⽇苦主的供词。”

  冯贵当下心里就一喜,将供词念了一遍。张问问道:“⻩大石,苦主李珂的供词,你可认罪?”

  那⻩大石一直注意着那个“从⽝门⼊”听得真切,当即就说道:“草民认罪。”

  “好,拿给他画押。”

  皂⾐拿着供词下去给他画押。张问道:“现本官宣判如下,⻩大石以盗窃金银罪,按《大明律》…”张问看向冯贵,冯贵低声道:“杖二十,枷示三⽇。”

  张问继续说道:“杖二十,枷示三⽇。”

  ⻩大石急忙磕头道:“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皂⾐将⻩大石带下。

  这时有衙役进来签。签和牌票一样,都是派遣衙役用的,差点差役时使用签筒,筒中置签,上写各役姓名,差点某役,则菗其名签给衙役,事完差役将签回。

  牌票为纸质,上面用墨笔写明所办事情,限定⽇期,用硃笔签押,并盖官印。

  衙役道:“禀堂尊,罗家庄欠纳粮税三年,去年已比较了相应粮长、里老,小的昨⽇得了堂尊名签,已拿了罗家庄家属,请堂尊示下。”

  昨天⻩仁直说对欠粮的一般都这么⼲,张问就了签。这会儿他就回头问⻩仁直:“比较是什么?”

  ⻩仁直道:“抗税的,先打粮长,称为比较粮长,然后再比较里老,还不,就比较欠纳家属。”

  张问道:“那就带上堂来…比较。”

  这时候⻩仁直又低声道:“本不是家属,肯定是欠纳粮户雇的乞丐。”

  张问吃惊道:“为什么不按法律拿家属?”

  “有亲戚在朝中为官。不按规矩比较,其他粮户会觉得不公平,所以雇了乞丐。”

  “哦…”这时候带上堂来的果然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骨瘦如财,怕就是为了一顿饭来代人挨顿打。

  张问见他可怜,回头问道:“可以不比较吗?”

  ⻩仁直道:“意思一下就行。”

  张问便对边上的皂⾐招了招手,那皂⾐走过来,张问说道:“叫人下手尽量轻点,打完给顿饭吃。”

  “小的明⽩。”

  张问吩咐完,一拍惊堂木:“大胆抗税之人,给我比较!”

  衙役将那老头按在地上,用板子啪啪打了十几下,就是比较完了。

  “带下堂去。”

  衙役正要去拖那老头,突然说道:“堂尊,他死了。”

  张问大吃一惊,差点站了起来。后面的⻩仁直低声道:“死了就死了,抬出去给雇主,自己解决。”

  张问叹了一声气,说道:“抬出去,送还家属。”

  过了一会,酉时已到,便击鼓退堂,张问回到內宅,换了⾐服准备出去溜达。吴氏走进张问的房间,说道:“你又要出去么?”

  张问点点头。吴氏皱眉,用严肃的口气说道:“大郞,你做了知县长官,乃是一方百姓的⽗⺟官,应该尽量关心百姓疾苦,怎么去那种地方?”

  张问不觉脸上一红。

  吴氏道:“你居然被人撞个现成,现在人人皆知,我听门子说百姓叫你…你知道叫什么吗?”

  张问道:“什么?”

  “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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