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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 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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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官…张问在心里大骂那刑房书吏冯贵手段下流。他骂完冯贵,就拿起椅子上的青布直⾝宽大长⾐,准备换⾐服。

  吴氏撩了一把掉在额头上的青丝,用严肃的口气说道:“大郞,老百姓已经说你是昏官了,还不退而三思,出去晃悠什么?”

  张问取下松垮垮挂在肚⽪上的镶银官带,头也不回地说:“昏官就昏官,总比没官好。后娘您不知道,今年年底有御史到地方考察,我当初在京师得罪了人…”

  吴氏见张问取下带,咬了一下下,正⾊道:“大郞,快到屏风后面去!”

  张问走进屏风,继续说道:“到时候那御史察到上虞县知县时,一看张问两个字,哼一声打个大叉叉,咱们就可以卷铺盖滚蛋了,然后背一庇股债成天介为柴米愁。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现在弄点钱,到时候把那官儿的包填満,才能继续做官。”

  吴氏咬了咬,愁苦地说道:“只要大郞做个好人,⽇子熬熬就过去了,但一定不能盘剥百姓,知道吗…大郞,你要换那件青布⾐服?”

  “是呀,我得微服出去看看,有什么既不盘剥百姓,又能弄孝敬银子的法子。我可不愿意坐以待毙…县衙里这帮孙子,是铁板一块,我要是成天坐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候张问从里面走了出来,⾝上穿着青布直⾝长袍,头上戴着方巾,吴氏看说道:“那青布⾐服你昨天才穿过,今天别穿那⾝,脫下来后娘一会给你洗了。”

  “又不是很脏,穿都穿上了,懒得脫。后娘,你也换⾝⾐服,一起出去走走,别成天闷在这院子里头,我在前堂的时候,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吴氏正⾊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随便出门?你也早些回来,明天下了堂,你也不在家吃饭么,那我少煮些饭。”

  张问叹了一口气“后娘也不必成天闷在家里,出去买买⾐服,逛逛店面那些也好,那点花销也不是问题。”

  吴氏黯然道:“还是少惹闲言碎语好,熬熬就过去了,等大郞…娶了,就有人说话了。”

  张问只得一个人走了出去,月洞门口那几株桂花树已经开了花。⾼升和来福等几个跟班已经换好了⾐服,庇颠庇颠地走过来,⾼升点头哈地说:“堂尊,小的虽然不识字,可也没想着要把条子给那冯贵,是冯贵拦住小的们,小的们不过就是差役…”

  “行了。”张问道“本官不计较那事了。”

  就算没有那张条子,那冯贵设计好的,也会叫来公差让张问出丑,所以张问也没必要和这帮跟班计较,计较也没办法,他手里只有一个自己人,管家曹安,还得办其他要紧的事。

  几个人一起走出县衙,外面就是县衙街,这条街挂着灯笼,但店面很少,来往的都是路人,东边有城隍庙,要从县衙街过去。向西走到县衙街的尽头,那里有个牌坊。

  ⾼升介绍道:“咱们上虞县一共三个牌坊,县衙门口有个忠廉坊,县衙街东西一头还各有一个牌坊。”

  张问信步走,向南一转,不觉走到了沿江坊,那风月楼就在沿江坊上。这会儿夜幕刚近,曹娥江两岸的店铺都挂上了灯笼,红亮一片甚是繁华,江心有画船游弋,丝竹管弦之声,一派歌舞升平。

  这时候张问见前边围了许多人,就忍不住也凑上去瞧。人群里边有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女孩儿,正跪在地上,旁边揷着一个草标,上书:卖⾝葬⽗。

  张问这才看到后边有个东西,是一张草席裹着的尸体,那草席破烂不堪,只有大半截,让尸体僵直的小腿露在外面,脚上只有一双破草鞋,真是凄凉。

  这时候旁边的⾼升低声道:“那草席里的尸体就是今天受雇挨打,被比较而死的乞丐,这女子是他女儿。”

  一群人正议论纷纷,女孩儿低着头,一个中年长⾐汉子蹲到地上,偏着头去看女孩儿的脸,看了一阵,问道:“要多少银子?”

  女孩儿用蚊子扇翅膀一般的声音道:“十五两。”

  长⾐汉子瞪眼咂咂⾆道:“啧啧,这么贵?一般奴婢也就八两,你这小脸模样儿也就普通,⾝上⼲瘪瘪的…就算年龄不大,最多也就十两十二两,这样,十二两,买副棺材也差不多了。”

  女孩儿低着头道:“没有坟地,奴家问明了,地和棺材最便宜也要十五两。”

  长⾐汉子想了想,又问道:“⾝子破了没有?”

  女孩儿红着脸低声道:“奴家尚未成亲。”长⾐汉子还在犹豫。

  张问摸了摸⾝上,有二十来两银子,心里泛出一股同情心理,想着帮这女孩儿一把,同时內宅也缺个丫鬟,弄回去帮后娘做点家务也行。他又想到自己和他老爹的死也不是没有关系,放在袖袋里的手迟迟没有拿出来。

  这时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见这边人多,便挑担走过来,一边吆喝:“卖梨,好吃的梨,梨…”

  有路人问道:“多少钱一斤?”

  小贩道:“五文,包甜。上好的梨,一个坏的都没有。”

  那路人道:“虫子都是从里边吃坏梨,又看不到。”

  张问听到这里,心里一亮,喃喃低昑道:“虫子都是从里边吃坏梨…”一个计划在他心里慢慢形成。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来福,又看向那个爹被自己打死的可怜女孩,这两个正好替自己给沈家送去把柄。沈家如果有了自己的把柄,大概就会放心利用我了吧…

  张问摸出银子,直接丢在那草席上,说道:“二十两,我买了,好生安葬你⽗亲。”

  那女孩儿这才看见了张问,忙磕头道:“奴家代亡⽗谢谢少爷。”

  “叫什么名儿?”

  “素娘。”

  张问回头对跟班说道:“带回去签卖⾝契,帮忙张罗着先把她⽗亲卖了,⼊土为安。”

  跟班弄来了一架推车,将那尸体抬上推车运走,围观众才心満意⾜地散了。刚才那长⾐汉子打量了一番张问,摇‮头摇‬道:“二十两能选到中等模样的了…刚刚那素娘也就能做个⼲耝活的丫鬟。”

  张问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行人走到风月楼门口,⾼升说道:“堂尊要进去玩儿么?”

  张问看了一眼对面的茶馆,说道:“咱们去那边喝会儿茶再说。”

  几个人上了二楼,小二招呼着⼊座,张问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升等人坐在旁边的一桌,不敢和堂尊同桌。

  张问也没尝出这茶馆的茶什么味道,看着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风月楼,他已经曹安探明了,这风月楼正是沈家的产业。大咧咧去摸摸老虎庇股也好,先来个投石问路。

  “⾼升,过来…你在上虞县混了多久了?”张问勾了勾手。

  ⾼升急忙把庇股从板凳上挪开,哗啦一声站起⾝,跑到张问面前,弯着说道:“小的打小就在这城里长大,这大街小巷转弯抹角没有小的不知道的。”

  张问笑了笑说道:“好,牛⽪吹得震天响,那‮考我‬你一个,这风月楼后边的老板是谁?”

  ⾼升瞪大了眼睛道:“沈家,沈云山啊,这个上虞县的人都知道。沈老板可不得了,上虞县的青楼、典铺、丝绸、粮米、药材,没有不粘手的…”

  ⾼升左右看了看,又低声道:“这沈老板只有个女儿,叫沈碧瑶,听说长得那叫一个国⾊天香,下边的人光是听见她的声音,魂儿就没了…”

  张问故意问道:“看来这沈云山是个大财主,沈家…他们家在朝里有人么?”

  ⾼升歪头想了想,说道:“嘶…这个,小的倒是没听说。他们家几代都是商贾,在上虞县的田地也不少,倒没听说哪一代做过官儿。”

  张问一拍‮腿大‬,当下便说道:“笔墨侍候!”

  ⾼升等忙庇颠庇颠地跑去找掌管拿笔墨,张问在纸上写道:着马捕头,立刻带快手到沿江坊,张问。写完递给⾼升道:“拿回去,给马捕头。”

  “小的这就去办。”

  张问和另外两个跟班结了账走下茶楼。不一会,方脸马捕头一脸浩然正气,骑在马上,左手按刀,时不时喊一声“闪开”策马而来,马庇股后面跟着百十号皂⾐捕快,拿刀的拿刀,拿弓的拿弓,还有十几个快手马队。场面十分強大。

  马捕头在⾼升的带引下,找到张问,跃下马来,单膝跪地道:“属下拜见堂尊。”

  “本官接到线报,有朝廷钦犯蔵⾝在这风月楼中,给我搜!”

  “属下得令!”马捕头站起来,一挥手,喊道:“兄弟们,给我围了!”众皂⾐一拥而上,风月楼门口的‮客嫖‬和‮客拉‬的女们四散逃窜,尖叫不绝,又有门口卖小吃饰品的小摊小贩,飞狗跳,枣子果子散了一地,糟糟一片。

  张问在跟班的簇拥下走进风月楼,那老鸨急忙了过来“大…大人,您这是要⼲什么?”

  “本官接到线报,楼內有钦犯,故带人搜查。如果查出钦犯,你等私蔵之罪,坐连难赦!”

  老鸨一脸哭相,脸上一皱,粉末状的玩意簌簌往下掉“哎哟,大人,咱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私蔵钦犯呀,风月楼的胭脂钱年年都及时完清,该孝敬的份子也孝敬了,从来都是守法和气经营,大人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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