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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 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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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庙堂上你争我吵,张问坐在⾼⾼的金台上,俯视着他们各自的表情,听着他们的言语,⻩仁直和沈敬二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争执不休,已难分出他们是为公还是为私。争是各个汉人王朝中长期存在的东西,那么多帝王都束手无策,张问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他在寻思:没有争哪来的平衡?

  ⻩仁直力主就地启用广东巡抚殷仁杰总理军务,而沈光祚的主张则完全相反,不仅反对升任广东巡抚,还要将其押解回京问罪。

  就在这时,首辅顾秉镰站了出来说道:“皇上,老臣有一言。”

  张问寻声看去,只见顾秉镰头发胡须已经全⽩,自从大明天启朝以来,他一直就在首辅的位置上呆着,已是四朝元老,首辅都⼲了七八年,如今怕有七十余岁了。

  “元辅年岁已⾼,来人,赐坐。”张问平静地说道,仿佛对广东的事并不心急。

  顾秉镰忙道:“老臣谢恩。”

  “元辅有什么话,坐下说便是。”

  顾秉镰坐到內侍搬过来的凳子上,抱拳道:“广东之祸是给咱们敲了一个警钟,天下的隐患仍在,朝廷切不可大意,武备亦不可松懈。”

  张问“嗯”了一声,他想:首辅是站在哪边的?可能底下站着的许多‮员官‬也抱着皇帝一样的心思。却不料顾秉镰并不支持哪一方,反而左顾而言他:“辽东陈兵百万,満清老寨也该平了,朝廷应该催促朱部堂速战速决,尽快彻底平辽东,将主力撤回关內;西北围剿前朝余孽朱由检的战事也该收尾了,几十万大军也应该腾出手来,可下令兵部侍郞杨鹤不计代价拿下陕北,活捉获击毙贼首,已免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再用朱由检的名号。”

  张问道:“元辅言之有理,朕即刻便下旨催促两处边军速战速决。”

  顾秉镰又道:“有此两处百万雄兵在手,不用出手便能震慑臣贼子。”

  首辅这么一说确实是有道理,但他始终还是没有表明广东用谁负责,也就在⻩仁直和沈敬二人的争执当中置⾝事外…这事儿还得张问拿主意,他想了想说道:“刚才兵部的人不是说殷仁杰把儿老小都送到福建安置了?这么给他下旨:擢殷仁杰为总理军务,节制湖广、广东等五省军务,调兵弹庒叛,只要他能维护朝廷尊严,他的儿朝廷自会抚恤保护。”

  既然张问这么说了,⻩沈二人也就没什么好争的,过了一会,鸿胪寺‮员官‬便⾼唱无事退朝。

  张问退到乾清宮西暖阁处理奏章,现在这生活不噤让他想起了十年前在上虞做知县的⽇子:先升堂问案,然后退居二堂办公。区别只在权力大小而已。

  在西暖阁中,他又召见了工部尚书宋应星和御林军指挥使章照,嘱咐他们严格管制新式火器的制造技术,凡有怈漏军事技术出去者,以谋逆论处诛灭九族。

  现在大乾军队使用的火器,平均程已达到了一百五十步,管较小,气密更好。张问对炮的具体制造技术并不甚了解,但是听宋应星说管等部件需要独特的技术,没有这些技术是仿制不出来的,所以张问一再下旨御林军严格保密制造技术。他认为对军械的有效控制,是控制军队的重要手段之一。如果地方想反叛‮央中‬,就会立刻失去先进军械的支持,那些炮寿命有限,没有新的军械供应热兵器军队立刻就会落后成冷兵器军队,官军本来就最注重火器训练,如果没有了炮,战斗力可想而知。

  待宋应星和章照出去之后,张问又开始处理那些奏章。因为奏章实在太多了,长期亲自处理实在受不了,內阁和司礼监的平衡制度现在也没有建立起来,于是现在张问采取的办法是“贴⻩”先叫通政司摘取奏疏中要点黏附在奏疏后面,然后每份奏疏他就只看后面的贴⻩,不重要的直接丢在一边让王体乾处理,自己专门挑重要的奏疏批复。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累,这时候他心道:今天早上顾秉镰建议让朱燮元尽快结束辽东战事,如果朱燮元回来了,以他的资历和功劳,下旨让他⼊阁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张问偶然发现太监庞承平在门口缩头缩脑的,过了一会在一旁侍候的李芳便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也不知这两人在捣鼓什么玩意,张问也懒得去管,佯作没看见,继续处理奏章。

  李芳走出西暖阁之后皱眉道:“没见咱家正侍候皇爷呢,有啥事吃饭的时候再说不成?”

  庞承平的脑袋上窄下宽,面有奷诈之相,这时候鬼鬼祟祟的看起来更加奷猾,他把大嘴凑到李芳的脑袋边上低声道:“二祖宗,是王体乾那边的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二祖宗这个称呼还是李芳的专用“谋士”冯西楼叫出来的,这么一来,庞承平也跟着这么叫了。

  李芳一听忙把庞承平带出乾清宮,找了一处屋子进去,又叫⾝边的小太监在门外看着,这才沉声问道:“是以前的东厂番子办的那事儿?”

  庞承平点点头道:“可不是那事么。”

  李芳道:“东厂那些人的手艺还没落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庞承平面有动之⾊:“这回非叫他王体乾吃不完兜着走,纰漏正是出在他的得意儿子李朝钦⾝上,这家伙跟着王体乾附庸风雅,可又只学到⽪⽑,弄成贪财又好⾊的本事,在正门外边和宣南坊各有一处宅子,养着好些个姑娘…”

  李芳脸⾊一变:“就差出这个?这算什么事,有鸟用啊?”

  “二祖宗您别急,小的不是没说完么,李朝钦这么一‮腾折‬还不得缺银子,他只好收外朝那些当官的贿赂,这不两天时间番子卧底就探明了一次他和外朝‮员官‬秘密往来的事实,那官儿叫龚鼎兹,刚从江左调任‮央中‬,不知怎么勾搭上李朝钦的,送了一大笔银子,时间地点,还有他们秘密相会时说的每句话都有记录,还有人证,这货就算有三张嘴都没法子抵赖。”

  李芳听罢大喜,说道:“这件事暂时保密,咱家先和冯西楼商量商量,看怎么寻个机会让皇爷知道,王体乾那帮人是怎么吃里扒外的,哼哼。”…

  司礼监衙门里和以前一样,深灰⾊的基调,照样得沉。王体乾的管家覃小宝急冲冲地走了进去,寻到他时,王体乾正在案边批阅从乾清宮递过来的奏章,旁边还有李朝钦帮忙,另外还有两个小太监端茶送⽔。

  覃小宝一看有不相⼲的人在,便没敢急着说出来,刚要开口提醒,王体乾已抬起头来看到了覃小宝脸上的神⾊,便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李朝钦在旁边。这时王体乾才说道:“有什么急事儿,现在说吧。”

  覃小宝看了一眼李朝钦,沉声道:“老奴得到消息,李芳掌握了李公公和外朝大臣密会的证据,好像要借机发挥,在皇爷面前谗言,这事儿不仅对准李公公,老爷也得受牵连。”

  李朝钦一听,他那张猴子一样的脸顿时变得就像猴子庇股一般,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王体乾。

  王体乾的脸也拉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么?”

  覃小宝道:“绝对可靠,办这事的人是东厂番子那帮人。以前东厂还没撤销的时候,老爷兼了这么些年的东厂提督,老奴也因此认识里面的不少人,现在他们改换门庭,到了御林军手下做事,可和咱们的情还在不是。不想李芳那厮竟然找东厂的人办这事,立刻就有人跑来和老奴通气,这不老奴才知道有这事儿。”

  就在这时,李朝钦突然从椅子上直接扑倒在地,脑袋磕得咚咚直响:“儿子该死,儿子死也罢了,没想到会连累⼲爹,⼲爹一剑捅了儿子吧,这样儿子心里还好受些。”

  王体乾闭上眼睛,看也不看李朝钦一眼,不气也不恼的样子,让李朝钦心里面反而更加害怕。李朝钦知道这次是真捅了篓子,跟着王体乾混了这么些年,有些道理他还是清楚的,除非遇到不理事的昏君或者别有目的的君主,一般情况下皇帝比较忌讳內外勾结的状况出现…要是李芳再在皇帝耳边这么一谗言,后果可想而知。

  不料王体乾却没事似的,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那么紧张⼲甚?起来。”

  “⼲爹…”李朝钦是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看着王体乾,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王体乾道:“不就是收点银子吗?咱们没贪內府的银子,就是拿点贿赂,又怎么了,啊?”太监不比文官,他们可不在乎什么名声,名声拿来也没用。所以王体乾并不责备李朝钦一个太监还养花姑娘什么的事。

  不过李朝钦却真的懵了,难道⼲爹想不到皇爷忌讳內外勾结的状况出现?他自知自己的那点心思都是和王体乾学的,他能想到的事,王体乾肯定也能想到,可王体乾没事似的,难道有什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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