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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三二 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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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答应了杨选侍那事之后,张问就有些后悔了,把皇帝的嫔妃偷出宮?这本⾝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法,无论计划得多么周密。张问觉得自己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有许多未尽的抱负没有实现,为了一个女人冒这样的险真的值吗?

  人都有弱点,这句话确实不差。张问太明⽩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了,却还是要明知故犯。

  因为要见皇帝,张问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抛诸脑外,一边走一边想庙堂上的事情。

  碧⽔旁边的一个园子里,一些教坊司戏班子的人还在坼卸戏台子,表演刚刚才结束。张问和刘朝一起进了一座重檐重楼琉璃瓦的华丽楼阁,许多太监宮女侍立在过道一旁,皇帝应该就在里边。

  走进中间的大殿,果然就见着朱由校正坐在软塌上喝茶,王体乾也在旁边,和朱由校说着戏曲的事,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微臣张问,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张问立刻就跪下行朝礼。

  朱由校把目光转过来,和颜悦⾊地说道:“平⾝,张问,你到这边来坐。”

  “臣谢恩。”张问从地上爬起来,躬⾝走到皇帝的下,那里有个凳子。

  朱由校放下茶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说道:“朕下旨让你补户部尚书,并提起你⼊阁之事,位大九卿之列,是想让你有所作为,你现在给朕说说,有什么预划方略…唔,王体乾是內廷的人,让他也听听,以便相互协作、尽快实施政略。”

  张问心道:当我是傻子呢?让我增补阁臣,还要和內廷携手?

  “皇上恩宠,臣诚惶诚恐,就怕资历学识不⾜以担当重任,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朱由校不以为然道:“有朕支持你,你只管把事儿办好就成。你且说说,准备怎么办?”

  作为一个大臣,谁没有点澄清宇內留名青史的抱负呢?张问听到这里心里是十分动的,但是他不敢得意忘形,他沉住气,沉思了许久才说道:“当今‮家国‬大事,无非军政钱三样。要想有所改善,稳定地方、增強国力,臣窃以为要先办一件事。”

  朱由校十分期待,在他的印象里,张问无论说得对错,总是会提一些实用的建议,而不是像其他臣子那样开口闭口就是一大堆道理,实际上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你说,什么事?”

  张问顿了顿,沉声道:“把部分**明确合法化。”

  朱由校愕然道:“这是何故、为什么得先办这事儿?你们别以为朕不清楚,下边那些‮员官‬,有钱粮过手谁不是先比火耗?⼲了这么久,谁也没管这事儿,都成规矩了,还不够合法么?”

  火耗的意思就是收上来的散碎银子,要铸造成五十两一锭的官银,铸造的时候就会因损耗而减轻重量。实际上到了现在,火耗只是一个代名词而已,无论是钱、布、粮,被‮员官‬过手都要减少,也就是被贪污了一部分,都统称火耗了。

  张问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下王体乾的表情,王体乾和朱由校一样,仍然不知所以然。于是张问就解释道:“臣说句不中听的实话,我大明朝到现在,**已经十分严重,不是一两个人就有能力治理的。历朝历代都有**,这种事就如人之善恶,本是正常,但是现在的**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家国‬社稷的长治久安,户部长期缺银、⼊不敷出,连很少的军费都拿不出来,如何维护大明的‮定安‬?

  臣举个例子,大明周边的一些附属小国,其财富、土地、人口不及我大明的一个省,尚能养数以十万计的甲兵,而我大明有两京一十三省,其财富又不是那些未经开化的荒蛮之地可以比拟的,何以连调动十万大军作战的军费都困难重重?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兵事尚且缺银,何况治河、赈灾、福利等事?所以臣斗胆进言,要想实施任何政略,**必须要先治理。”

  朱由校皱眉道:“你说的这个事儿,不就是和那些大臣一个腔调吗?说到底就是清吏治,问题是具体怎么办、怎么才能有效果?”

  “臣的办法就是将部分**合法化,比如罚款、火耗、部分称作礼金的行贿等,并规定数目,可以尽量节约财政损耗,节约一分是一分;还有一些有伤正义道统的**,但是很难治理,就暂且默许。这样一来,对大部分官吏影响不大,就可以减少⾰新吏治的阻力,为治理那些对‮家国‬损害很大的**创造可能。”

  朱由校立刻问道:“哪里是损害很大的**?”

  这个问题才是重点,因为那些被张问称为损害极大的**,其利益就会受到朝廷的打击,成为张问一的敌人。张问又郑重地思考了一遍,还是决定说出来。

  “如宮廷采办,本来只需要一两银子的东西,买进宮中就会花五十两,这样的巨额相差,对财政是一个极大的负担;如地方‮员官‬负责的贡物,必须贿赂重金,才能差,和贡物本⾝的好差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给‮员官‬增加了庒力,被敛财;如研制、制造火器的制造局,大量贪污公款,使得管炮管质量低劣,极大地降低了军队的战斗力,我大明军队耐以对抗游牧民族的利器都变成这个样,用什么保护帝国的安危?这些就是对‮家国‬损害极大的**,必须用強硬手段,彻底治理!”

  对‮家国‬损害极大的**实在太多了,可张问却专挑內廷太‮控监‬制的部门开刀说事…因为他只能这么办,没有选择。

  作为一个外廷文官,如果进⼊內阁就要拿‮员官‬们来整,那就真是傻?比了。同僚们支持你进⼊內阁、⾝居⾼位,不为同僚谋福利,反倒张口就咬,谁还支持你呢?什么改⾰⾰新治理靠谁去实行呢?这样的政略拿出来就注定是一纸空文,好看不中用。

  张问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官,都坚定地要让自己有自知之明,他是⼲什么的,为了谁的利益,这个必须得弄清楚。那些张口闭口就大义凛然自命清⾼,弄出来一番大抱负却完全不实用的人,都是傻叉的意?而已,写诗文意?可以,搬到庙堂上就是找菗。

  张问先是一个文官,他要处处考虑地主、文官们的利益,才能凝聚人心;然后他要体恤江南资本家的权利,这样那些从苏杭书院出来的江南资本家培养的‮员官‬们,才会坚定地支持他。

  而太监是⼲什么的?反正和张问不是一路人。蛋糕就那么大,不拿太监开刀、要自己剜⾁?那是不可能滴。

  外廷和內廷的争斗,抛却那些表面上的各种事由,其实就是利益的争夺。至少张问是这么认为的。当初他说和王体乾必须是敌人、对手,就是这么个原因,张问早就看透了。

  魏忠贤客氏属于最傻叉的那一层,连朝局的平衡都没看懂,竟然要挑拨张问和魏忠贤的关系,简直是多此一举,连玩政治的⼊门级别都不够;王体乾⼊门了,明⽩外廷和內廷需要对立才能平衡,但是他没看明⽩最深层的关系,还在担心两人无法对立,而让魏忠贤能够延口残;只有张问看明⽩了,于是他十分蛋腚。

  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顿时在张问心里腾起,继而是一股‮八王‬之气,他觉得,这一辈子,就算不能当皇帝,也要当个千古名相,振兴宇內辅佐帝王成就‮服征‬全世界的霸业…只是动了这么想而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道扩张到每个角落,才是祖制的最⾼境界啊。

  王体乾听到张问这么说,脸⾊十分难看,眼看挤走了魏忠贤,他就是內廷太监的老祖宗,要真被张问这么⼲,自己的脸面往哪搁,太监们不得指着鼻子骂他?王体乾忍无可忍,愤愤说道:“张大人,照您这么一说,极大损害‮家国‬社稷的人,都是咱们了?上下几万‮员官‬,一点责任都没有?”

  朱由校听到这里,顿时明⽩了许多东西,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些‮晕红‬,好像一些困扰着他的难题已经刃而解了一般。

  这张问直接拿太监开刀,一点都不想动文官,朱由校本想为王体乾说句话,安抚一下王体乾,想了想还是没有说。朱由校想着,张问是想收拢外廷人心,平息官场混倾轧的局面,要做到已经难如登天了,想当初叶向⾼也有这个政治理想,⼲了好几年,还不是没法理清官场上那些新仇旧恨。张问也不定有多少办法,朱由校不愿当着张问的面打击他的信心,遂一句话都没有说。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张问,这样办,你下去拟一个折子上来,递到司礼监批红。”

  张问喜道:“臣谢皇上支持。”

  朱由校微笑道:“朕说过,一定会支持你,你按预定的方略尽心办事就行了。朕有些累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张问刚刚叩拜而出,王体乾就急道:“皇爷让张问拟这样的折子,明着是征对司礼监来的,那些外廷‮员官‬哪里有不支持的?这不是…皇家吃苦,外边吃⾁吗?”

  朱由校心里正在盘算着⼲掉魏忠贤那一肥猪,能得多少油⽔,听见王体乾的话,心道你还争着为朕养⾁?他也不点透,只说道:“王体乾,你怎么不明⽩呢,不让张问获得外廷的支持,朕怎么动魏忠贤在外廷的势力?谁为朕去动他们?你带东厂锦⾐卫去动吗,那不更加剧了文官们对东厂的愤恨?这是在帮你,还不明⽩!”

  王体乾听到朱由校话里的意思,那是站在自己这边,明确表示要搞魏,他心里面顿时一暖,好受了许多。要在內廷站住脚,只有得到皇帝的支持才可以啊。因为任用內廷人员,本不需要像外廷那么复杂,只需要皇帝一句话就是了。

  所以像魏忠贤这种內外勾结的局面,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局面,皇权的可很低。以前王安就是和东林好,东林又成了明朝的执政,內外勾结,让当时基很浅的朱由校整⽇都战战兢兢,总算弄出个魏忠贤把王安搞掉。

  现在朱由校要搞魏忠贤,他当然要吃一堑长一智,不能让新的王体乾和张问一再次连在一起,否则以后王体乾有失去控制的迹象时,朱由校又到哪里去找另外一个魏忠贤?这样瞎‮腾折‬,得把‮家国‬给‮腾折‬散了不可。

  朱由校想了很多,用脑过度让他头昏目眩、精神有些恍惚,他只好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

  张问出了西苑,长嘘了一口气,竭力想让自己放松一下,他刚上马车,曹安就跑了过来,一脸⾼兴地说道:“少爷,少爷,有好事儿!”

  张问笑道:“啥好事儿?看把你⾼兴的。”

  曹安一脸‮奋兴‬道:“今儿老奴听说了一个消息,棋盘街有家古董店,悬赏两万两银子要买少爷的真品丹青!两万银子啊!少爷得空的时候就画它十幅八幅的,咱们家再也不用为银子愁了…”

  “两万?”张问也吃了一惊…银子谁不喜,皇上富有天下都喜银子啊。但张问还是静心想了一想,按理自己的画不可能值得那么多银子(两万银子约现在一千万‮民人‬币。天启间米约七钱银子一石,明朝一石重于现在一百二十斤,且当时的米生产成本明显比现在⾼,按米价保守换算一两银子值五百元),就是古董、名家真迹,也不是每一幅都值那么多银子的。

  不过仔细一想,老子卖画,别人买画,公平易,还能把老子怎么样?张问想罢对曹安说道:“去那家古董店看看,如果是真的,我就画一幅卖给他们,钱多人傻的地儿,不赚更傻。”

  “好勒。”曹安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乐呵呵地笑道“少爷,要不多画几幅,咱们把家里那宅子修修,听说少爷要做部堂大人了,咱们那宅子确实窄了点。”

  张问想了想说道:“我看行,把左右和屋后那几家子的房子买下来,然后扩建一下,也让张家风光一番。”张问寻思着现在朝廷的局势基本上明朗了,什么时候可以把浙江那些女人接回来,放在家里,看能添个儿子不。有这么些娇贵的女人要住,太狭小了她们肯定住着无聊,得修成园林样子的,有山有⽔那种。

  马车驶进棋盘街,在一家古董店门口停了下来。只见门口果然围了一些人在看告示,张问让曹安去看看,上面果然写的是:本店⾼价寻购户部尚书张大人的一幅真迹,出价二万两⽩银。

  “你去店里问问掌柜,确定的话我现在就去画一幅卖给他。”张问一点清⾼的样子都没有,他傻了才和银子过意不去。

  过了一会,曹安从店里边走了出来,对张问说道:“掌柜的说要见见少爷。”

  张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上穿的大红官袍,说道:“不换了也好,免得他们怀疑我的⾝份。”

  说罢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也没啥好避讳了,⾝为一个文人,这种事儿只不过是士林韵事而已。周围的百姓见到张问⾝上的官袍,都急忙回避,张问遂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古董店。

  那个掌柜是个富态的老头,一看张问那⾝官袍,又看了一眼张问⾝边的曹安,急忙奔了过来,打躬作揖道:“草民给大人请安…您就是新任户部尚书张大人吗?”

  张问点点头道:“正是,我瞧着门外有个告示,说你们店二万两收我的一幅画?”

  掌柜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点头哈道:“回大人的话,是这样的,蔽店有个雇主,听说大人丹青绝妙,出重金想请您为她画一幅肖像,不知大人可有空闲?”

  张问心道:老子部堂大人做画师给人画肖像,确实要多给银子才对…不过也没什么,又没规定朝廷命官不能卖画的。

  “雇主是什么人?”

  掌柜的犯难道:“这个,雇主要求草民保密,您看…”

  张问又道:“反正我也能看到他,你先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女雇主。”

  张问愣了愣,心道万一是哪家的夫人‮姐小‬,可是个是非⿇烦,不过只是画一幅普通的肖像倒是没什么,这时候社会风气还是比较开化的。想罢张问便放低声音说道:“穿着⾐服的我就画,其他的就算了。”

  掌柜正⾊道:“大人放心,就是一幅普通的肖像,雇主是仰慕大人的绝妙手法,但是大人⾝居⾼位,难得一见,这才不惜⾼价求购。”

  张问笑了笑“这样啊,有啥难的?正巧本官手庠?庠,也想试试手法放松放松,既然是普通的人物画,那没问题。你约个时间,到时候你派人到我府上递个帖子…嗯,最好就这两天,过几天我还有公事要忙,可能就菗不开⾝了。”

  “好勒,大人就等草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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