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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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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寒风飒飒,江慎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拖着颤巍巍的脚步回到衙门。

  仲泽舂一见到江慎,急忙上前。“头儿,你这一整夜上哪儿去了?”

  “我遇上燕天煞,被他的暗器所伤。”江慎面如死灰的扬,接着又道:“去把段莫争找来。”

  遇上⽔叮叮这小穷鬼,能帮他包扎暂时止⾎已是万幸,他可不奢求“他”能再为自己的伤口上葯。

  “这燕天煞生卑鄙狡猾,武功又⾼,莫怪会成为各府衙头痛的人物,应该让大人再加派人手,全力把这恶贼缉拿归案才是。”仲泽舂义愤填膺地说。

  “只要他还留在平波县,就不怕无法将他绳之以法。”江慎吃力的迈开脚步,缓缓往內衙院落走去。

  衙门里的內衙院落本是县大人及其家属的住宅,但由于县令尚未娶,因此特别拨了院落外的几间厢房,做为衙差轮班休息之处。

  仲泽舂瞧见江慎的⾝子摇摇坠,连忙搀住他进內衙,并吩咐杂役传唤府衙大夫。

  一刻后,段莫争背着葯箱悠然出现,见到伤者是以武艺见长的江慎时,忍不住打趣道:“这种情景还真难得,是哪个贼寇这么大胆,连江捕头的命也敢取?”

  段莫争是平波镇里的大夫,自小与县令慕晚云一块长大,因此当慕晚云踏上仕途,光宗耀祖的回到平波县就任后,他就直接成为衙门专聘的大夫。

  这些⽇子,衙门差役在平波县內维持治安、惩治犯罪,偶尔他会被传唤上衙门疗治,但见江慎受伤,可是头一遭呢!

  江慎拧眉瞥了他一眼,额角发泛疼。

  平波县衙门怪才不少,却是物以类聚,全都是些过度古道热肠之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愈来愈不讨人喜?”江慎冷睨了他一眼,双手俐落的脫去⾝上的公服。

  放下葯箱,段莫争不以为忤地笑道:“大夫本来就不讨喜,要是常见到我,更是不妥喔!”

  段莫争话一落,一见裸着上⾝的江慎,不由怔了怔,始终杵在一旁的仲泽舂则是忍俊不止。

  “怎么了?”见两人神⾊有异,江慎问道。

  段莫争语带保留的道:“很精采。”

  除了江慎裹着素布的膛外,其他裸露的肌肤上布満了炭灰的痕迹,炭灰就着他⾝上的疤痕,连成一张鬼画符,明显是为他包扎之人,把他的膛当画布。

  低下头打量自己⾝上七八糟的炭灰痕迹,江慎冷冷皱了皱眉,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个⽔叮叮给他的感觉忒是古怪。

  “他”的面貌清秀,不说话时,还有一丁点的文人气息,只是一张嘴不得了,不但缺乏教养,还得理不饶人。

  而且“他”的态度有问题,他都大方的不追讨、计较被“他”扒走的钱袋,但那家伙对他的态度却总像点了火的剌猬,实在教他莫名其妙。

  “头儿,你不会正想着人家吧!”见江慎难得出神,仲泽舂窃笑地问。

  其实“思舂”是比较贴切的形容词,但他没胆说出口。

  仲泽舂脸上的表情太暧昧,惹得江慎想一拳打掉他俊脸上的笑容。

  他对⽔叮叮是有股莫名的感觉,但…绝不会是“断袖”之情,至少目前为止是如此。

  “兄弟,你是不是太闲了?”沉默了好半晌,江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仲泽舂收起笑容,垂下肩膀,就像是一只战败的公。“段大夫,我把咱们家头儿还给你了。”

  说罢,仲泽舂识趣地迅速退下。

  “他不是我的。”段莫争忍不住噗哧一笑,庒儿不明⽩仲泽舂为什么溜得这么快。

  替江慎擦去⾝上的炭痕后,段莫争开始拆去他⾝上的素布,准备换葯。

  “伤多久会好?”

  江慎⾝上的伤口深得教人触目惊心,能带伤独自走回衙门,这种非常人的耐力实不容小觑。

  “这么大口子,怕是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段莫争思酌片刻才开口。

  “这么久…”江慎暗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喜受伤的感觉。

  傍晚,苍茫的晚霞燃尽最后一丝绚丽,秋风带来几片飘落的残叶,在落叶萧瑟中,加深了秋的气息。

  踽行在秋意寂寂的街头,⽔叮叮木然的往平波县府衙走去。

  迸老爹去世的那一⽇,她用破棉袄裹住迸老爹的⾝体,守在他⾝边哭了好久,却也忧愁着如何‮理办‬古老爹的后事。

  ⾝上没有银子,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如何能再为古老爹张罗?

  烦恼了多⽇,江慎那一⽇的话教她燃起一丝希望。

  如果江慎真是个信守承诺的汉子,给她一份正当的差事,暂且不管往后她是否能够⾐食无忧,但至少眼前古老爹的后事能有着落。

  思及此,她強打起精神,顾不得自己当初断然拒绝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攒在怀里,才赶到平波县的府衙找江慎。

  只是事有不巧,听衙门的杂役说,江慎受了伤,为了疗伤,已经有十多⽇未回衙门。

  仰头看着衙门檐顶覆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叮叮的心不由得感到莫名悲怆。

  看着她脸上哀伤的表情,杂役好心地问:“需要为你传个口信吗?”

  她轻蹙眉,摇了‮头摇‬。“有些事我得亲口和他说…我上哪里可以找到他?”

  杂役怔了怔,有些诧异竟有人不知道江捕头住在哪儿。

  见他久久没回应,⽔叮叮的心直往下沉,难道这辈子她真注定永无翻⾝之⽇?

  在她彻底绝望时,杂役这才又开口。“不远,江捕头就住在十里巷口底,并不难找。”

  ⽔叮叮回过神,露出多⽇来的第一个笑容,向杂役道了谢,转⾝,朝十里巷走去。

  江慎虽然因伤在家休养,但与他私甚笃的慕晚云还是常到他家叨扰一番。

  这些⽇,慕晚云因着县令的职责,开始与江慎商议拟定缉捕燕天煞的计画。

  待两人商议完毕,站在门边的江家管事老安伯,这才上前打搅。

  “爷,有个小爷在门外候着。”

  俊眉微拢,江慎若有所思,他独来独往惯了,会上府里拜访之人,屈指可数。

  “门外?”倏地,他的脑中闪过一张总是气呼呼的俊秀脸庞。

  “是。那位小爷穿得‘轻便’,坚持不⼊府內,人已经在大门外候了爷几个时辰。”老安伯有些懊恼,酌量着语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怠慢了重要的客人。

  轻便?思绪豁然开朗,江慎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他隐约猜到来者是谁了。

  虽然老安伯语带保留,但由他的简述当中,他直觉联想到那个自卑又自傲的⽔叮叮。

  这个呆头,天候虽不至酷寒,但真留在屋外,怕是不过半刻,便会被冻得手脚冰冷吧!

  他思索着,脚步已不自觉移向前厅,走向大门。

  “既有访客,今儿个就不叨扰了。”随着江慎穿堂过院,慕晚云看着江慎脸上的神情,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

  “本来就不打算留你。”江慎瞥了他一眼,说得直接。

  “你这话真让人受伤。”慕晚云抿叹笑,这家伙的冷情子十年如一⽇,真是难以亲近。

  江慎挑眉,竟发现慕晚云的语气里有丝仲泽舂的影子。

  唉!只能说这一帮人臭气相投,热情、豪迈、无心机,偏偏那股子江湖儿女的气息,完全不合他的脾

  思绪才转过,江慎眼底即映⼊⽔叮叮拢着上⾐在原地蹦跳取暖的⾝影,语气不由得一僵。“⽔兄弟,我的大门口不缺门神。”

  尤其是一个活蹦跳的古怪门神。

  ⽔叮叮闻言回过⾝,当看见江慎紧绷着下颚的俊脸,心口莫名一暖的安了心。

  “那你缺什么?我可以吃苦的。”她动的向前拽着他的⾐襟,问得坦率。

  既已下了决定,江慎安排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江慎细细打量“他”敏锐的发现“他”消瘦许多,原本削瘦的⾝形看来更加单薄,眼睛‮肿红‬,眼底布満⾎丝,小脸却苍⽩似雪。

  为什么?他无心细思,只觉眼前的“他”楚楚可怜,俨然像个姑娘家。

  嫌恶的蹙紧眉,江慎沉敛的黑眸有了酌量,若真聘了“他”打明儿个开始,他得好好训练⽔叮叮了。

  见江慎迟迟未接话,慕晚云好心的提点。“他尚缺个子。”

  ⽔叮叮怔了怔,这才注意到站在江慎⾝侧那道修长沉谧的⽩影。

  男子一袭洁⽩的袍子,温文儒雅的容貌配着素净的⾐着,颇有一股飘逸气息。

  以为⽔叮叮没听清楚,慕晚云正打算覆述一次时,只见江慎面⾊铁青的问着一旁候着的管家。“安伯,县大人的轿子几时到。”

  “马上到、马上到。”见主子“又”下了逐客令,老安伯连忙回道。

  似乎已经习惯堂堂县令三番两次被个小小捕头下逐客令,慕晚云朝⽔叮叮露出一抹谜般的微笑。

  不知是眼前这一个被唤做⽔兄弟的“男子”是年纪太小,又或者是生得秀气,他实在无法把“他”当成男子。于是,慕晚云直接认定,眼前的“男子”与当朝爱做男子装扮的女子一样,其实是女儿⾝。

  向慕晚云意有所指的眼神,⽔叮叮的心一悸,脸烧红成一片,下意识的心虚松手,火速跳离江慎⾜⾜一尺远。

  慕晚云见着她的反应,更加确定心底的想法,忍不住大笑的朝两人拱手作揖。“告辞了。”

  “不送。”

  江慎扯着⽔叮叮进屋,浑然不管慕晚云脸上夸张的哀伤表情。

  他的手圈住她的腕,隔着⾐衫透着暖意,⽔叮叮心头的感觉很微妙,不太明⽩这样的感觉,于是拧起眉,迟疑半晌才问道:“你练过铁沙掌吗?”

  他的掌温沁⼊布料,暖得让她有股想把脸埋进他大手里的冲动。

  俊目陡瞠,江慎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叮叮常会问出一些怪问题,和“他”在一起时,他的心绪总会莫名起伏,每每让他无法回应。

  “是你在外头站太久。”松开⽔叮叮的纤腕,他厌恶的瞥了“他”一眼,暗忖道:这小子营养不良过了头,简直比院里的柳树还要柔弱。

  进⼊摆设朴素、简单的大厅,婢女已备了热茶、点心。

  江慎撩袍坐下,斟了两杯热茶问:“什么事让⽔兄弟想通了?”

  “我敬你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所以信你。”不假思索地与他对面而坐,⽔叮叮急急接过他斟好的热茶,心満意⾜地喝了一大口。

  看着她満⾜的神情,江慎微勾,被她脸上生动的表情所昅引。

  头一回见他笑,⽔叮叮怔了怔,心不争气的漏跳一拍。

  他这一笑,脸上僵硬的线条变得柔软,⾝上倔傲的气息也淡了许多。

  江慎勾,好半晌才语带轻嘲的开口。“承蒙⽔兄翟拼得起。”

  “那你可以先支付我银两吗?”捺下心中的酸楚,她状似不在意的问。

  江慎扬眉,深邃的黑眸不解地望了她一眼。

  “几天前,老爹驾鹤升天,现下只剩我无牵无挂…”她的笑容有些惨澹,眉间透着一丝难掩的凄凉,郁悒地道:“我没银子可以葬他。”

  不动声⾊的看着眼前苍⽩的小脸,江慎持保留态度。“你爹?”

  她摇了‮头摇‬,想起古老爹临终前的话,语调倏地深沉。“也算是。”

  “算是?”江慎眯起眼直瞅着⽔叮叮,似乎想藉此辨清“他”的话是真是假。

  “我们没有⾎缘关系,我是他捡来的孩子。”庒抑住心中摆的情绪,她平铺直叙地开口。

  ⽔叮叮说得简单,反倒起江慎眸底那一抹赞许的眸光。

  “男子汉大丈夫,本该提得起放得下。”拍了拍“他”瘦小的肩头,江慎终于在“他”⾝上窥得一丝男子该有的气慨。

  亲人骤逝固然伤心,但萎靡不振本无济于事,由此可见他的眼光不错,⽔叮叮是个可造之材。

  江慎的反应让⽔叮叮的心头不噤感到一阵温暖。

  不似一般人打破沙锅问到底,江慎问话的方式很特别,似乎只要取得一个让他相信的点就够了。

  “我差人帮你理一间房、做几套⾐裳,为你爹守孝的这段期间,你暂时就留在府里帮忙。”

  ⽔叮叮讶异地问:“我不用跟在你⾝边伺候吗?”

  “届时再做打算,我心里还没个谱。”处理完毕,江慎起⾝道:“把我的那一份茶点也吃了吧!”

  ⽔叮叮看着江慎⾼大拔的⾝形,心底不由对他产生一种惘与崇拜的心态。

  这,算是她时来运转吗?

  江慎虽然差了几名义庄的人及仵作到破屋帮忙收尸及⼊殓,但⽔叮叮坚持送古老爹一程。

  没有阻挠⽔叮叮的意愿,江慎跟着一行人到破屋,一来也是想进一步证实⽔叮叮的说词。

  老者的遗容有抹书卷气,后来听⽔叮叮提起,他才知古老爹当过官。

  让他不明⽩的是,怎么⽔叮叮说起话来耝鲁不雅,似乎没有受到耳濡目染的迹象。

  几⽇后,古老爹⼊了殓,火化的骨灰便放置在福通寺。

  迸老爹生前落魄飘泊,至少死后让他能在佛祖的怀抱里得到庇护。

  一处理完古老爹的⾝后事,⽔叮叮多⽇来紧绷的思绪霍地松懈,单薄的⾝子摇摇晃晃,像是快要昏厥。

  “谢谢。”无论如何,江慎为她做的一切,让她感涕零,就算是要她为婢为奴伺候他一辈子,她也二话不说。

  “不用谢了。”

  看着她既坚強又脆弱的表情,江慎心里隐隐起了騒动,他…竟升起想要将她拥⼊怀中的冲动?

  连忙挥开心里莫名兴起的异样思绪,江慎正要开口,却感到⽔叮叮扯住他的⾐角,脚步颤了颤。

  这几天虽然住进江府,但丧⽗之痛,仍让她食不下咽、夜不成眠。

  原本她的⾝体就不够強壮,如此的‮腾折‬下,体力自然不胜败荷。

  江慎一惊,眼明手快的扶住⽔叮叮。

  “你还好吧?”

  ⽔叮叮勉強撑开眼⽪,发现江慎的影像变得十分模糊,无声的嚅了嚅,不久便晕厥了过去。

  “⽔兄弟?!”

  江慎霍地将“他”拦抱起,下一瞬,黑眸闪过一丝鸷,俊眉拢蹙。

  ⽔叮叮实在瘦弱得可以,体重怕是不及一袋棉花,弱不噤风的⾝形怕是风大一点,就可以把“他”给吹走。

  等“他”清醒后,或许他得向嫁到九逸城的胖姑娘朱若沅要一份养⾝壮体的食疗葯谱,再来就是去掉“他”⾝上的味。

  这股味让江慎不由得忆起重伤那‮夜一‬,他的鼻间不断盘旋着女的馨香。

  思及此,江慎忍不住地低下头嗅了嗅⽔叮叮⾝上阵阵萦绕、‮引勾‬着他的莫名的馨香。

  “江捕头!”一声叫唤拉回他的思绪。

  江慎回过神,懊恼地为自己怪异的举措暗咒了声。

  难不成正如慕晚云前些⽇子所言,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发怈累积已久的念?

  突地,另一个想法撞⼊脑中,会不会…⽔叮叮本就是个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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