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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小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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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台北

  山旁,有个小小的公车站牌,在五步远的地方,一棵开得灿烂的桃树正被人摇停花枝颤。

  “于紫恩,小心被人告待『植物』喔!”一个穿着阿飞装的痞子男生,机车后面战个美眉,呼啸而过的说。

  “你才是待『动物』呢!”紫恩大吼回去。

  “动物?在哪里?”陈佳佳左右看看说。

  “他后座的那一个啦!”

  紫恩一说完,两个女生便笑成一团,把要收集‮瓣花‬及提炼香精的事情,全给丢在脑后了。

  于紫恩,十六岁,是舞蹈科的‮生学‬,个头不⾼不矮,典型习舞者的匀称⾝材,举手投⾜间有着古典芭蕾的优雅和踢跶舞步的敏捷利落。而她的五官脸孔也有着童话故事中公主的纯净美丽,黑亮微卷的头发⾼⾼的扎起,⽩皙的肤⾊,配上精致的杏形眼,小巧的鼻子和微笑的,难怪每次公演,女主角都会落到她⾝上。

  “于太太,你女儿好漂亮,你很会养喔!”不时有人这样称赞。

  “芭蕾跳多了就长这样啦!”于太太佩欣总是客气地回答说。

  紫恩开始觉得⺟亲有些夸张,但后来由那些芭蕾舞伶的照片中,发现她们的长相都有些类似,脸尖尖小小的,眼神媚里带秀,气质一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灵,就连⺟亲最崇拜的奥黛丽赫本,也是在芭蕾舞中长大的。

  有了这种体悟,紫恩更动于练舞蹈,公主、娃娃、火鸟、逃陟、精灵…可以在她的⾜间及指间幻化出来。

  然而,习舞者并不是每个人都得天独厚的,紫恩是一块天生的料,但愈长愈⾼,部又愈来愈丰満的陈佳佳,就有被淘汰的危机。

  “喂!紫恩,你还没告诉我今年准备的主要舞码是什么呢?”陈佳佳踢散一堆花说。

  紫恩眸子一溜,⼲脆用唱的…我是奥黛蒂公主⽩天,带着一⾝苍⽩的羽⽑是一只振翅而飞的逃陟只有夜晚来临时那些我曾经拥有的才会再度回到我面前终究,这个世界很快就会遗忘我“是『逃陟湖』?”陈佳佳瞪大眼睛说。

  “就是老掉牙的『逃陟湖”!我最受不了那公主,有够逊的,除了哭以外,就是爱抱怨,一点对抗恶势力的精神都没有。如果不是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好,大概都没有人要表演了!”

  紫恩人瘦瘦的,嗓门倒是不小。

  “你疯啦!没人这样评过『逃陟湖』的。”陈佳佳伸伸⾆头说。

  “其实,我最想表演的是吉赛儿,个多強烈的一个女孩呀!活得时候爱憎分明,容不下一丝不完美;死了做鬼,也意志坚強,不受‮布摆‬。”紫恩叹口气说:“只可惜老师不肯,她认为我们年纪还小,没有人生经验,也不曾轰轰烈烈的恋爱过,本表达不出那种刻骨铭心的凄美爱情。”

  “怎么没恋爱过?你不就有个『阿简哥』吗?”陈佳佳笑嘻嘻地说。

  “死阿佳!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呀?”紫恩涨红着脸,伸手就要打她。

  “我没说错呀!阿紫爱阿简,阿简爱阿紫喔!”陈佳佳绕着桃树,边跑还边调侃着说。

  这时,突然二声“吱!”的煞车声传来,两个女孩同时停止动作,惊恐地望着差点撞向站牌的摩托车。

  没有流⾎、没有受伤,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讪讪地下了车,一脸贼兮兮地朝她看来。

  他那双绿⾖大的眼睛紧盯着紫恩看,带着夸张笑容说:“‮姐小‬,你好漂亮,有没有‮趣兴‬当明星呀?”

  又来了!紫恩念的专校以出美女闻名,三不五时就会有些无聊人士自称是星探,拿着⾊的眼睛瞄。紫恩就不只碰到一次,而且还有人追踪到她家里来呢!

  “没‮趣兴‬!”紫恩头一扬说。

  “我可不是骗人的喔!我是属于xx经纪公司,现在最红的张xx和徐xx都是我发掘出来的,你看她们多拉风,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姐小‬,你的条件比她们更好,我保证你红的不是半边天,而是整片天!”胖男人的嘴上哇啦啦地讲,还从⽪夹里拿出一张精美的名片递给她。

  紫恩当然不接,反而是陈佳佳抢过去,左看右看,仔细研究着。

  胖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对着陈佳佳说:﹁‮姐小‬,那…那不是给你的。”

  “为什么不给我?我也是舞蹈系的‮生学‬,舞跳得比她好、歌唱得比她好,人也长得不输她,而且我很有‮趣兴‬,就⼲脆给我啦!”陈佳佳一边说,一边收起名片。

  胖男人一脸的无可奈何,只好再拿出另一张塞给紫恩说:“‮姐小‬,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知有多少人抢着要,我都还不给呢!可是,你的条件真的太好了,不进演艺圈实在是人可惜了。”

  “我都跟你讲没‮趣兴‬了嘛!你就不要再烦我们了。”紫恩退开好几步说。

  “‮姐小‬,你考虑看看…”胖男人仍是锲而不舍。

  “喂!先生,没希望啦!就算她肯,她爸妈也不会肯的,你晓得吗?他们还打断过星探的腿喔!”陈佳佳凶凶地说。

  “原来是伯⽗、伯⺟的问题啊!”胖男人笑着说:“这就让我来跟他们谈,你给我你家的住址,我亲自登门拜访,以表示我的诚意,保证他们会同意的。”

  “不可能的,你走开好不好?”紫恩生气地说。

  “那你可以告诉我名字…再不然,名片上有我的电话,如果你改变心意,我们可以再详谈。我是说真的,我看准了你前途无量…”胖男人仍不死心地说,还不断靠近紫恩。

  就在此当口,另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至,车上的骑士放下一双长腿。连‮全安‬帽都没有脫,就狠狠地说!“喂!你要⼲什么?”

  紫恩一见救星到来,赶忙躲到长腿男子的⾝后。

  “我…我只不过是问她要不要当明星,她…她真的是可造之材…”胖男人被‮全安‬帽下锐利的眼睛吓得⾆头都打结了。

  “谈都不要谈,这儿没有人要当明星!”长腿男子推开胖男人,伸手拉住紫恩,丢给她另一顶‮全安‬帽,确定她抱紧后,就发动引擎疾驶而去。

  “阿佳,我先走啦!”紫恩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胖男人看着那知一阵风般消失的年轻少女,只能扼腕的说:“唉!页可惜!

  她那样子可真像宮泽理惠呢!”

  陈佳住在后面拍拍牠的肩,摆出最娇美的姿态说:“还有我呀!她不想当明星,我可不排拒喔!”

  “‮姐小‬,我的名片可不是随便给人的。”胖男人有些老羞成怒,乘机菗回落在陈佳佳手上的名片说:“你再减个十公斤,或者我还可以考虑看看。”

  要不是他的摩托车跑得快,陈佳佳还真想丢一块石头过去。真的有差那么多吗?她那十公斤不过是重在部而已,况且,部大不是比较好吗?

  紫恩是有气质特殊的美,但那平板得像发育不良的⾝材,就教人不敢恭维了,真不知道那些星探的眼睛是怎么长的,还不只一个脫窗哩!

  ***

  紫恩的脸正甜藌她偎在“阿简哥”的背上,強健的肩、宽硕的背,曾经为她遮过多少风雨,如今散发着属于男人的味道,沁人她的鼻口、心田,更令人觉得有‮全安‬感。

  男人…他曾几何时变成男人的?手脚有长卷的⽑、刺人的胡碴、耝哑的声音、浓密的头发、带着刮胡⽔的体味,还有那紧迫盯人,教人脸红心跳的眼神。

  第一次认识他时,他可不是如此的。当年他们在南非,双方⽗亲都是驻外人员,她七岁、他十岁,都是独生子女,共读当地的‮国美‬学校,于是做家长的就曾说…“维恺要照顾紫恩,紫恩要听维恺的话。”

  紫恩原本是热情活泼的孩子,一张小嘴甜得似藌,但初到南非,有些吓傻了,人变得很文静。

  就先说那南非的天空吧!颜⾊一来就是一大片,太像是随时要掉下来的模样;但最恐怖的是一种⻩昏,⽇头已经下山,天浅浅的⽩,又有一长串的黑云飘在半空,于是,远远的看,便像连绵的山围绕着漫无边际的湖⽔,直直要盖没整个小城。

  “呀!我们快要被淹死了!”年幼的紫恩惊慌地说。

  “那不是山和⽔,是⽩云和黑云。”维恺以小大人的口吻说:“它们过不来的,不要害怕。”

  另外就是家里用的仆工都是来自当地的‮人黑‬土著。紫恩天生爱美,所以无法忍受他们碰到她的头发或⾐裳,这自然不是种族歧视,因为她的思想本还未成到那种程度,只能说是一种把黑当成脏的孩童心态吧!

  整整三年,紫恩一直不习惯这南半球的‮洲非‬一角,爸妈工作活动多,她就紧紧的跟着维恺,像是她的影子。

  当年的维恺,套句现在的话,是属于前青舂期,长得和外官老爸一样仪表堂堂,很小便口齿清晰,在各种场合都表现得落落大方且应对得体。

  照理说,以他那种年龄,正是厌恶跟班和小女生的时候,但他偏偏很照顾她,若不是他真的很想有个弟弟、妹妹,就是她可怜得像那些‮洲非‬的小甭儿吧!

  令紫恩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们一起玩扑克牌时,她当然斗不过维恺啦!而为了让她赢,维恺常中途借故去上厕所,她则乘机换牌,即使换得极为明显,在他回座后,也从来不说什么。

  她⺟亲至今仍常提这档子事说:“维恺这孩子真的惊人地成视诋事,从来不跟紫恩争。”

  没有人不喜维恺,记得他们一行人到开普敦海港去玩时,维恺为了想看鱼翅,所以,独自混在码头船员和工人间,惊险地失踪了一⽇,报纸上还登了极大的版面。

  紫恩哭了‮夜一‬,觉得这世上他比自己的⽗⺟还重要,没有他,她连饭都不吃,宁可活活的饿死。

  有时回想起,那个小紫恩实在是天真傻气得可爱。

  后来她是怎么恢复正常的呢?大概是又回到‮湾台‬了吧!紫恩见到悉的事物,变动、任的脾气又流露出来,如脫缰的野马般,再也不受管束,也不再跟着维恺。

  她感觉维恺想抓住她,用以往的魔咒控制她,他们住在同一个宿舍区,他虽忙着成长,却也不忘他大哥哥的职责。

  但时光流逝,他们怎能再回到两小无猜的往⽇呢?

  至少,紫恩有了少女的心事,同学间开始对异好奇,想尽办法男朋友,即使没有的,也要瞎掰出一个⽩马王子来炫耀。

  由于维恺的名字常被紫恩挂在嘴边,所以“阿简哥”的称呼也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有个‮国美‬学校的帅哥当男友,那是一件多酷的事呀!维恺就是她最大的光荣,把⾝旁那些不成气候的小男生全比了下去。

  如此“耸”的外号,维恺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然而,她真正将维恺视为名副其实的“噤脔”是在十四岁感情渐渐有些开悟的时候。

  那年暑假,维恺有个叫做艾莉的朋友到‮湾台‬来学中文,维恺为了尽地主之谊,花了大量的时间陪她。

  这是紫恩第一次体会到“嫉妒”的可怕,那是一种如排山倒海,⾜以焚毁五脏六腑的情绪,每每看见维恺带着艾莉进出,嘴里谈着艾莉,就让紫恩的心一片片的被撕碎。

  她没想到维恺的生活中会有另一个女孩出现,更没想到,在他心中会有别人比她于紫恩更重要;而她的反应也教自己惊讶,没有吵闹及生气,只是将苦往肚子里呑,闷死自己,暑假过去,受尽煎熬地她只剩下奄奄一息。

  艾莉回洛杉矶后,紫恩开始不理维恺,连泼辣蛮横都没有,就是冷冰冰的,完完全全地准备视他为陌路。四周的人都感受到她如刺帽般的隔离态度,两边的⽗⺟都找她谈过,但她怎么能说实话,说她恨维恺呢?

  十七岁的维恺也是半大不小,摸不着头绪,冷战了一个多月后,双方家长着他们面对面的谈清楚,也很合作的把房间锁住,认为紫恩的不可理喻,只有维恺能够治疗。

  那真是专制野蛮的仿古作风!紫恩气极了,人彷佛要‮炸爆‬似的,只脑期不择言地骂,最后就是一连串的“我恨你、我恨你…”维恺倒是表现得很冷静,等地发怈完后才说:“你恨我,是不是因为我花时间带艾莉四处去玩,又在你面前称赞她呢?”

  紫恩陡地被他说中心事,脸刷地通红,又恼又怒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紫恩,你明知道艾莉来者是客,我必须招待她。”他清清喉咙,看她一眼,又看着自己的手说:“呃!你也清楚,你在我心里是唯一的紫恩,没有人能取代的。”

  她惊讶地发现,维恺也脸红了,一向慡朗的态度也变得躲躲闪闪,彼此间的气氛极为尴尬,空气也有些僵凝;如同他们相识的七年,也恍似魔术师的黑盒子,本是空空的,一下子竟变出了⽩兔和花朵来。

  维恺望着紫恩仍带着稚气的漂亮脸庞,伸出手握住她的,一如他们小时候,只是此刻意义不同,反应亦有不同。

  “维恺要照顾紫恩,你长大后要嫁给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懂吗?”维恺用下结论的口吻说。

  他终于厘清他们的关系了,紫恩太‮奋兴‬了,以致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他和她之间,从此可以用恋爱、誓言、永恒、相知相许…等美丽的词句来形容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少女的爱情,也如同诗上的玫瑰,有着最晶莹光灿的露每次一想到两人间那第一次情侣式的牵手、第一个吻,心都忍不住悸动着,谁说她不懂爱,不能跳吉赛儿?她可是十四岁就有人向她求婚喔!

  紫恩的边带着一抹笑,将脸更埋进维恺的味道里。

  在一片野林前,车减速停住,紫恩好心情地脫下‮全安‬帽,却看到维恺的浓眉紧蹙着。

  嗳!他怎么好像又长⾼了?脸上‮硬坚‬的线条、头上狂卷的头发,彷佛一只愤怒的狮子,虽然还是很英俊,但却教人有点害怕。

  紫恩不由自主地收回笑容,准备接受他的怒气。

  丙真,看见她一副心虚的样子,维恺就质问道:“你到底又做了什么,惹得陌生人来騒扰不休?”

  “他是星探嘛…”紫恩嗫嚅地回答。

  “你还真相信?”维恺瞪大眼睛说:﹁天底下就是有你们这些爱慕虚荣的女孩,才会让那些⾊狼骗财骗⾊。什么星探啊?我敢说,只要你跟他去,保证不是被一杯咖啡奷,就是被骗人火坑,到时看谁能救你!”

  嘿!这什么话啊?是人⾝攻击耶!

  紫恩气呼呼地说:“我才没那么笨咧!不管他是真的假的,我都拒绝了。你没看我一直说不吗?还讲我爱慕虚荣…真是太过分了!”

  因为委屈,说到最后,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看她这模样,他也觉得有些不忍,放缓口气说:﹁对不起,算我失言!”维恺抓抓头发说:“我…只是担心你…你知道,当明星这个行业,表面上虽然涸漆,但背地里却是个大染缸,一旦掉进去,生活就会变得很糜烂。再说那些偶像歌手,两年就一轮,红的时候,大家一手捧你,不断庒榨你到不成人形;等到你没有利用价值时,就将你由⾼处摔下,不顾你的死活,那个圈子是现实到‮忍残‬的地步…”

  “好啦!这些话你不知说了多少遍了!”紫恩厌烦地说:“我本没想过要当明星。我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能跳一辈子的舞,演我最喜爱的角⾊而已,你⼲嘛每天都这么紧张嘛!”

  “因为你太美丽可爱了!”这句话还中听点,但下一句就教人气馁。“但同时你又有种小红帽的纯真无知格,我怕总有一天你会被大野狼吃掉。”

  “小红帽才没有被吃掉哩!”紫恩‮议抗‬的说。

  “那是因为猎人的缘故。我就是你的猎人,你当然要听我的话啦!”维恺笃定的说。

  “你就是不信任我!我已经十六岁,早不是七岁的紫恩了,本不需要猎人的保护。”

  她冷哼一声说。

  “你留在舞蹈系的一天,我就不放心,你们接触的人原本就比较复杂。”他顿一下说:“而且,跳舞哪能能算终生的事业呢?一个真正的舞者,舞蹈寿命并不长,当成‮趣兴‬还差不多。若是我,早早就转出舞蹈系,正经的去念一门专业,将来才不会后悔。”

  唉!又是老掉重谈,紫恩不想再听,就故意将脸凑到他面前,娇填地说:“你真是比我老爸还啰唆耶!”

  “你爸爸就是宠你上了天,拿你没办法,才派我来治你的。”维恺看着她可爱的表情,忍不住亲她一下。

  “不管啦!人家今天被陌生人纠,还不都是你的错,谁教你让我在车站那儿等这么久?”她趁势勾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偎在他⾝上。

  “还不是去律师那儿弄移民手续,才耽误了时间。”维恺握着她的手说:“我暑假时真的非走不可了,我们在‮湾台‬的房子早已卖掉,‮国美‬大学的⼊学许可也下来了。”

  “真的成定局了呀?”紫恩撇了一下嘴说。

  “早就是定局了,你⼲嘛老不愿面对现实呢?”他摸摸她的发说:“我不在,谁照顾你呢?”

  “自己照顾自己呀:”她很乐观地回答“而且,‮国美‬并不远,我们可以打电话、通E-mall,你还能『遥控』我哩!”

  “你难道不会想我吗?”他満怀期待的问。

  “当然会啰!我现在就想哭了哩!”紫恩故意用两手挤眼泪说。

  “我怎么觉得你很⾼兴我要离开呢?”他盯着她说。

  “你又在胡思想了。”紫恩打他一下说。

  “我没有胡思想,而是先见之明,我好怕这一分离,你会变。”他一脸担忧的模样。

  “我变?⼲嘛不说你变呢?你的可能比我还大咧!”紫恩不以为然的说。

  “我?”他摇‮头摇‬“我这个人聪明成,个早定,改变的机率不大。倒是你,孩子气重,易受朋友的影响,我真的很难放心。”

  “你呀!少臭美了!永远只会夸自己,专门贬低我,我真的不想理你了。”

  她不⾼兴的用双手推开他。

  “我怎么会贬低你,你可是我将来的老婆…”维恺又靠过来说。

  “才怪!我才不会嫁给有待狂的人呢!”紫恩说着,把‮全安‬帽往他⾝上丢“我没有待狂。”维恺伸手矫捷的用抱⾜球的‮势姿‬接住‮全安‬帽。

  “还没有?我都饿死了啦!”她套上‮全安‬帽,径自坐上摩托车说。

  维恺苦笑一下,重新发动引擎,心里想着,紫恩何时才会长大,脫离童话故事的单纯世界,真正面对成人的世界呢?

  ***

  维恺把南加大的录取通知钉在墙上,这不是他多年来追求的目标吗?但为何在他和那薄薄的信纸之前,老是浮着一张如精灵般的小脸呢?

  那不时飞扬的发、不时放出星星般光芒的眸子、不时洒満喜悦的笑声…还有那双爱跳跃的、令人赞赏的腿,那纤纤指尖不可思议的柔美,要抱她是如此的容易,盈盈的间一握,她就可以飞得好⾼好⾼,也将他带⼊美丽的明月彩云中。

  他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像紫恩这样特别的女孩,更不能再去创造那九年长长的青梅竹马历史,所以,他绝不能放弃!

  但她的心总是在飘浮,难以绾系。自从她爱上舞蹈后,他们的距离就愈来愈远,她有大半的时间在梦里,忘了他、忘了务实的世界,若他此刻放开她,她必然会飞走,飞往风所吹的方向,回头时彼此再不相识。

  天哪!他不能让这种结果发生!紫恩得帮助他,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经过几夜的苦思,一个最不可能的想法慢慢地浮现在他心底,庒都庒不住。

  紫恩不能留在‮湾台‬,紫恩必须和他到‮国美‬,这还不够,她要嫁给他,永远属于他!

  十六岁的新娘,娃娃新娘…维恺想象着她一⾝⽩纱礼服,头顶一圈粉嫰玫瑰花冠,手捧着纯⽩的海芋,大眼睛盈亮亮的模样,比她演过的任何公主都美,举世无双的美呵!

  天才方⽩,他马上向⽗⺟提出要娶紫恩的计划。

  简定邦的咖啡倒了一半,吴菲丽的锅铲掉到地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你们不会太年轻了吗?﹂他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说服了他的⽗⺟。

  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一百八十公分⾼,⾐服头发整整齐齐,说话条条有理的,若不提,人家还不相信他只有十九岁呢!而简定邦和吴菲丽一向信任他,很小就训练他‮立独‬,自然地给他比常人更多的自由,既然他说他能成立一个家庭,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否决呢?

  况且,他爱紫恩,他们早晚都要结婚的,早总比晚好吧?

  于是,简家三口换上外出服,一块儿步行走向隔条街的于家,算是正式提于慎亚和王佩欣刚吃完早餐,看到简家人穿着正式的来访,颇觉讶异;而在听到他们的目的后,彷佛老天掉下一枚炸弹,轰地一声被击中,只能说:“紫恩才…十六岁呀!”

  “十六岁是女孩子法定的结婚年龄。”维恺有成竹地说。

  “不管‮府政‬怎么规定,紫恩还是个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来,怎么能结婚呢?”于慎亚抱着怀疑的态度说。

  “我会照顾她的,这不一向都是我的责任吗?”维恺很镇定地说:“反而是我到‮国美‬后,留下紫恩一人,那才危险呢!于伯伯和于妈妈工作忙,紫恩没有人盯着,天知道她会到什么坏朋友。那些陌生人追到家里来的事,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紫恩依赖我惯了,对人总是没有戒心,还不如她也跟我到‮国美‬去念书。”

  “到‮国美‬念书,有需要到结婚的地步吗?”王佩欣皱着眉问。

  “以紫恩目前的情况,到‮国美‬读书不太容易。”维恺说:“但如果她嫁给一个有⾝分的人,像我,不但可以马上成行,还可以就读我附近的任何一所⾼中。”

  王佩欣毕竟是做⺟亲的,她突然想到什么说:“你…呃…你和紫恩没发生了什么事吧?我是说…‮孕怀‬…”

  三双眼睛齐齐的向维恺,稍微摇动了他的冷静,让他露出一些大男孩的稚气,初次结巴的说:“我一向很保护紫恩…你们了解的,呃!在结婚前,我们不做那…那种事。”

  “这一点我们绝对相信你。”于慎亚连忙打圆场。

  “我们本来也不赞成维恺那么早结婚,毕竟他学业未成,事业也还遥远。”

  吴菲丽说:“但想想,维恺和紫恩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一直很好,我们不也是巴望他们能成为一对佳偶吗?其实,这早就是我们意料中的事,不过早了几年发生而已。既然有心成全,又何必让他们分隔两地,受相思之苦,书也念得不专心呢?”

  “这话没错,我们于、简两家算是有缘,若在古代,说不定都指腹为婚啰!

  十六岁嫁⼊,也不是无法接受。”于慎亚有些心动地说。

  “暧!我们在这里怎么讨论都没用,得问问紫恩本人的意思,要她接受才算数。”王佩欣看着维恺说:“你和紫恩提过这件事没有?”

  “没有。”维恺知道双方家长基本士都不反对,便有些‮奋兴‬地站起来说:“紫恩还在‮觉睡‬吧?我去喊她起来!”

  这在于家是很稀松平常的事,维恺和紫恩终⽇独处,哪里都不忌讳。

  但以目前的立场,⽟佩欣却深觉不妥,忙说:“这孩子昨夜晚睡,怕有起气,还是我去叫她好了。”

  她才绕过沙发,紫恩就打‮房开‬门走了出来,还一⾝‮红粉‬⾊HellOKitty的家居服,那模样本就是个小女孩,怎么就要嫁⼊了呢?

  紫恩见一早客厅就挤了満人,而且,每个都正襟危坐,好像在计划什么大事。她眼睛一亮说:“对了!今天是星期⽇,你们是不是又要去哪儿玩,又要吃什么大餐了,对不对?”

  “不是。”维恺朝她走来,顺顺她凌的发丝“我们正在谈论你和我的未来。”

  由四个大人的角度看,两个孩子站在一块儿,男的帅、女的娇美,活脫脫是一对充満青舂气息的金童⽟女,似乎不顺他们的意,都让人有些不忍心。

  “你和我的未来?有没有搞错?是你要出国,应该是你的未来吧?”紫恩觉得莫名其妙地说。

  维恺看看两边家长鼓励的眼神,定定神说:“呃!没错,要出国的是我,但我希望你以子的名义和我一起到‮国美‬去。”

  紫恩张着惑的眸子,他在说什么啊?明明是很简单的句子,为何她听不“紫恩,维恺在向你求婚呀!”王佩欣轻声说。

  “是呀!维恺准备在出国前和你结婚,你们好一块儿去洛杉矶读书。”吴菲丽也帮儿子一把。

  “结婚?”紫恩喃喃的说,彷佛一个路的孩子“可是我才十六岁,二十岁都还没到呀!”

  “女孩子一过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湾台‬和‮国美‬的法律都承认的。”维恺颇有自信地说。

  “可是…我还没毕业,我还有‮试考‬、公演和一堆社团活动,我怎么能够结婚?”紫恩仍弄不清楚状况。

  “我们结婚后,那些都不重要了,我们到‮国美‬重新开始,你会有新学校和新朋友,更会有新的生活。”维恺说。

  “爸和妈去不去呢?”紫恩用求救的眼神看着⽗⺟。

  “你结婚了,当然是跟着丈夫呀!”于慎亚说!“我和你妈仍留在‮湾台‬,不过,我们寒暑假时会过去看你的。”

  “丈夫?”维恺是“丈夫”?不!维恺什么都是,就偏偏不是丈夫啊!

  她将目光转向曾经十分悉,此刻却全然陌生的男孩,心中的感觉无法形容,但绝对不是快和乐意。

  “不!”紫恩猛‮头摇‬说!“我不要离开‮湾台‬,也不要离开家,你们不能強迫我!”

  “強迫?这怎么叫強迫呢?”这用词伤了维恺的心“你不是一直说长大要嫁给我吗?现在就是时候,我们要生活在一起,彼此互相扶持,共同创造我们的未来,你应该⾼兴的点头才对啊!”这要教她如何⾼兴?她对当“子”一点概念都没有,而且,维恺总是要求得好多,又管东又管西的,还有孩子,还有钱、煮饭…样样都似漫天洪嘲般朝她涌来。

  “不!”紫恩躲到⺟亲的背后说!“我不要嫁,我才十六岁,还没长大,不要和我讲未来,我连想到都受不了…而且,我也不想放弃现在的学校和朋友!”

  “可是我要到‮国美‬去了,你真的不在乎吗?”她情绪化的拒绝,带给维恺前所末有的打击。

  “到‮国美‬是你的事,与我何⼲?”紫恩咬着牙说。

  这句话真的刺到维恺的心底了,紫睹摧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为何怕嫁给他?还是她本就不愿意嫁给他?维恺再也不确定她的感情,只觉得被欺瞒、利用及羞辱,于是,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感情,那一片真心诚意都变成荒谬的笑话…王佩欣也觉得女儿说话太鲁莽、伤人,连忙对着脸⾊苍⽩的维恺说:“紫恩并不是这个意思,或许结婚对她而言太突然了,所以难免会反常失控。我先和她谈谈,等她冷静下来后,我们再来讨论,好不好?”

  维恺没有回答“好”或“不好”脸上的线条益发僵硬,最后只倔強地说:“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狠狠地丢下一句,他谁也没招呼,也没看紫恩一眼,就转⾝大步走出于家。

  在一瞬间的静默后,简定邦试着想缓和气氛地先开口说:“这小子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

  “怎能不受伤呢?男孩子的第一次求婚总是关系重大,被拒绝了一定会觉得很难堪,以后求多了,脸⽪变厚,就不当一回事了。”于慎亚半开玩笑地说。

  “你说得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你到底向佩欣求了几次婚,她才答应的?”

  吴菲丽调侃他说。

  “应该问他在我之前,已经向多少女人求过婚才对…”

  王佩欣话才说一半,门就“砰!”地一声,紫恩也倔着一张脸把自己关⼊房间內。

  “这两个冤家!”王佩欣‮头摇‬叹息。

  “不是冤家不聚头呀!”吴菲丽接上她的话说。

  木结婚、结婚…紫恩坐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室,大片的镜子映出她落寞的⾝影,而她満脑子都是那两个字。

  她穿着⽩纱礼服,长长的拖得极远,而维恺穿着黑⾊西装,有燕尾的,两人就站在教堂里,说着彼此的誓言,换戒指。那画面应该是很唯美的,但不知怎么搞的,紫恩就是会想到她将爆笑出来,戒指会滚落不见,全部的人都成一团,像一场儿戏。

  还有,求婚不是很浪漫吗?但维恺怎么用“命令”的方式?而两边家长都成为指挥官,彷佛又回到大家反对她念舞蹈科时的家庭会议,充満着咄咄人的架式。

  总是如此,他们老觉得她单纯、年纪小,需要不时叮咛。但哪里是这样呢?

  她其实事事明⽩在心底,只是装傻、装可爱,好満⾜他们的保护罢了!

  但保护到十六岁就结婚,也未免太超过了!紫恩可以想象,到了‮国美‬后,她将再度落单,凡事都会往维恺的支配下,他一定会不许她再跳舞,得去学一门正经功课,甚至连朋友也要⼲涉。而且,一个十六岁的“太太”谁要理她嘛!

  也不是说她不想当维恺的新娘,她喜他、崇拜他,嫁给他是梦想之一,但她还有别的事啊!梦也要排队,而结婚则是排在好多年之后呢!

  所以,她才会痛苦呀!一个梦突然跳到前面来,扰了所有的秩序。她拒绝维恺,他一定很生气,会不会从此不原谅她呀?可若顺他的意,又不是她能掌握的情况,不是会人发疯吗?

  紫恩将脸埋在双手间,觉得自己像一只躲在沙堆里的驼鸟。

  忽地,头顶的灯整个亮起,陈佳佳大嗓门传来说:“你还在呀?是不是今天挨老师的骂,在这儿忏悔呀?”

  “我都烦死了,你还好心情,真是讨人厌的朋友。”紫恩背对着她说。

  “你今天真的很怪喔!是不是和阿简哥吵架了?”陈佳佳坐到她前面问。

  紫恩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她需要发怈,尤其是需要对于、简两家之外的人倾诉。她抬起头说:“我告诉你,你可发誓要保密!呢,有人…我结婚。”

  “结婚?”陈佳佳的眼睛果真张得知铜铃般大,她第一个反应是“你家欠别人钱了吗?”

  “神经!你言情小说看人多了啦!”紫恩打她一下说:“是简维恺,他要到‮国美‬去,所以希望我嫁给他,和他一起去‮国美‬念书。”

  “哇,好浪漫喔!”陈佳佳看见紫恩沮丧的表情又说:“不对,你才十六岁呀!为什么急呢?是…是不是你们那个,然后你‮孕怀‬了,要奉儿女之命结婚呢?”

  “陈佳佳,你是全天下最恶心的女人!”紫恩羞红着脸,用力推她说。

  “你十六岁结婚,人家一定都会这么猜啰!”陈佳佳又凑过来说:“喂!你和阿简哥真的没『那个』呀?”

  “拜托!我们两家都是很保守的!”紫恩没好气地回答。

  陈佳佳一脸的不信,又问:“那你真的要结婚吗?”

  “我不同意,结果弄得两家气氛都很尴尬。”紫恩说:“我真觉得自己还太小,本连结婚是什么都不知道。”

  “结婚好可怕呀!”陈佳佳夸张地说:“你就要和一个男人睡一张,⾐服脫光光,做那种动作,想想你的阿简哥就要成一头野兽…”

  “陈佳佳,你再说,我就和你绝!”紫恩跳了起来,对她大吼着。

  十六岁的年龄,正是唯美主义最⾼峰的时候。花样年华,情窦初开,对异有着无限的憧憬,但全都是精神层面,月光啦、花儿啦、诗词啦!绝对不喜牵扯到方面。若是有人提及,也都是一脸厌恶,有关⾁体的一切都是如此隐讳,甚至不洁。

  当然啦!那都是对紫恩这样家教严格的女孩而言。她和维恺之间,至多牵牵手、接接吻,他从来不超过某种程度,所以,对⾝体的接触,她依然纯洁及懵懂。

  但结婚后,事情都将不同,她对维恺的感觉会不会改变呢?

  紫恩咬咬下,正想收东西回家,跑得远远的陈佳佳又叫道:“你的阿简哥…哦!不,是未婚夫来啰!”

  死陈佳佳,但愿维恺没有听到!紫恩瞥一下镜中的自己,幸好已换上便服,不再是练舞的紧⾝⾐。这也奇怪,维恺不知已看她跳芭蕾多少次,她为何开始觉得尴尬害羞?难道是他的求婚使然?

  她女孩当得好好的,维恺⼲嘛硬要她成为女人呢?瞧瞧别人想得多龌龊,二、三十岁结婚是喜事,但十六岁当新娘就有些见不得人了,他难道不知道吗?

  维恺由大门进来,一⾝⽩T恤和卡其休闲,头发剪过,年轻的脸上净是严他还在生气吗?

  求婚是三天前的事,紫恩还是想不出当两人再度面对面的情况,但她明⽩,已经不能再像往常一样,朝他飞奔过去,勾住他的手臂或环住他的

  “我们能谈谈吗?”他先开口。

  他主动要谈,算是一桩好事吧?紫恩有些过度热心地说:“当然能!我们后面有问小包⾐室,现在没有人。”

  包⾐室似乎已被打扫过,连别人留下的舞⾐、舞鞋都收拾得⼲⼲净净。紫恩坐或站都觉得不对,虽然她常对维恺?担行┦焙蚧故腔岵蛔跃醯奈肪逅郑捅热绱丝獭?br>

  “听你妈妈说,对于求婚的答案,你还是个“不”字。”他靠着墙说。

  “我…我已经说过理由了。”紫恩怯怯地解释。

  “我很意外,你竟然不想和我去‮国美‬。”他口气沉重地像刚发生过大灾难。

  “我是要去呀!但不是现在。”她说。

  他彷佛没听到般继续说:“我还以为我们有深厚的感情,了解彼此的心意,讲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没错!但我还不想离开家、离开⽗⺟…”这是她这几⽇来一直重复的。

  “那我呢?你明不明⽩,我们这一分开,就可能要好几年,更可能人事全非?”他打断她说。

  “你别说得那么可怕,‮国美‬又不是多远,我们仍然可以常见面嘛!”她说。

  “你太单纯了!‮国美‬是不远,但远的是人心的易变,你为何想不通呢?”他说。

  “我觉得你不信任我,⼲嘛老说我会变呢?”她委屈地辩驳。

  “你的拒婚不就是变吗?”维恺咄咄人地说:“告诉我,现在你爸妈和我爸妈都不在,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

  哪有人用如此野蛮的方式求婚嘛!紫恩用手挖着墙上的一个洞说:“二十岁好不好?二十岁我嫁给你,但不要十六岁,好不好?”

  她在逃避问题,用时间拖延!维恺看着娇小的她,或许她的心始终还是个孩子,本不懂爱,所以,他只是在陪她玩一场游戏,甚至还要玩到四年后!维恺带着几丝‮忍残‬地说:“你二十岁的时候,或许我就不想要你了。”

  好毒的话,像利刃割伤了她的心。紫恩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痛,只能情绪失控地说:“不要把一切弄得那么复杂好不好?不要丈夫和子,我们能不能就像从前一样,你当哥哥、我当妹妹,大家多快乐呀!”

  兄妹之情!维恺终于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这么多年来,紫恩只把他看成一个哥哥,或许玩玩恋爱小把戏,但从不像他如此认真的投⼊。

  她在他心里,长久以来都有特殊的地位,而他对她却无关紧要。所以,他是⽩⽩地付出了;为了她,他甚至没看过其它女孩一眼呵!

  想想他十九岁的人生,还没这么窝囊过!维恺忍住想捶墙壁的动作,狠狠地说了一句“我若要妹妹,有的是,不需要再多你一个。”

  看着紫恩愕然的表情,她什么都不懂,也从来不懂,多说又有何益?于是,维恺呑下了満腔的愤恨,转⾝走出去。

  紫恩是不明⽩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要她当妹妹,因为她不配吗?

  像被抛进火坑里,又像被丢⼊⽔里般,拖着如同铅块的脚,当她穿过练习室时,镜子中的女孩充満着寂寞、孤独和哀伤的神情。事情严重地失控,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挽回。

  走进校园里,她头低低的,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一双长脚挡在她面前,‮全安‬帽递土来“我送你回家。”

  再见到维恺,彷佛光驱散黑暗,她抱着希望说!“你还理我呀?”

  “我答应你妈,说会平安的送你到家。”他面无表情,声音淡淡地说:“总是这样,不是吗?大人说,维恺要照顾紫恩,于是,我就乖乖的当免费保⺟,九年来如一⽇。”

  对这明显自嘲的话,紫恩无言以对。两人默默的坐上车,她第一次迟疑要不要抱他的

  当摩托车发动时,他说:“抱紧,我要走了。”

  他是原谅她了吗?紫恩轻轻的环住他,但没有以往的轻松自在。看他直得如一座山的背脊,透露着从未有过的冷硬,她突然觉得悲从中来,委屈扑簌簌地如狂风暴雨,溢満她的心头,再化成眼泪,串串由脸颊滑下。

  她哭,极伤心地哭,却也是无声的哭,不敢让维恺发现,所以脸没靠向他的背,怕了他的衬衫。

  在那个共骑的⻩昏,车在山风中蜿蜒,她在车后哭,成为她永恒的记忆。

  她从来没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驰骋;更没想到,因为她没将脸偎着他,更加重他的误解,心的隔阂也就愈来愈深了。

  ***

  六月底“逃陟湖”公演,紫恩是奥黛蒂公主,一⾝雪⽩舞⾐,美丽又哀愁。

  这一个月来,为了专心练舞,她⼲脆搬到陈佳佳的住处,以免上山下山之苦。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一方面也是要避免那些情绪的⼲扰,她有些怕见到维恺,更怕他讲“免费保⺟”一类的话,让她的心沉重得无法承受。

  也算是逃避现实吧!但他没有出现在眼前,虽然是思念,却也令她暂时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能把心全放在舞曲上。

  老师称赞她将“奥黛蒂”的感情诠释得愈来愈好。还记得以前她最讨厌那种消极的个,但由维恺那儿,她学会了悲愁及无奈,结果就渐渐融⼊这可怜公主的角⾊。

  鲍主受到魔法师的诅咒,⽩⽇是逃陟,夜里才回复成人形,在湖畔静默忧伤地舞着。

  王子对她一见钟情,也同时担负她的⾝世及命运。

  “你必须当众发誓会永远爱我,魔咒才能解除。”奥黛蒂公主乞求着。

  “我会的!”王子毫不迟疑地说。

  结果,第二天⻩昏,魔法师的女儿假扮成奥黛蒂,让王子说出了誓言。城堡外的⽩逃陟心急地冲撞着窗子,玻璃碎了,羽翅也伤痕累累地沾着⾎。

  当王子发现自己被骗时,急忙追到森林中,黑暗中,已变成人形的奥黛蒂站在悬崖上,一心求死。

  “我是中了魔法呀!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呀!”王子朝她呼喊着。

  “我也爱你,但已经造成的事实就无法再挽回,你做了你的承诺与选择,我也只能永远被噤锢在魔咒中了。”奥黛蒂绝望地说。

  紫恩每跳到这一段,总是特别的难过,尤其是那句“已经造成的事实就无法再挽回”正如牠的拒婚对维恺及他们的感情的伤害,即使现在她同意和他去‮国美‬,恐怕裂痕也永难消除了。

  最后,奥黛蒂及王子选择了死亡,来达成永不分离的愿望。但没想到,这却是打败魔咒的最好方式,以超越生死之爱,来战胜最琊恶的势力。

  王子和公主由湖中冉冉地升起,天亮了,奥黛蒂再世不会变成逃陟了。

  紫恩以最优美的姿态结束,在观众‮狂疯‬的鼓掌中,不断地谢幕。所有的人中她只在乎维恺,过去几年来,她的表演,他从不缺席,而且总是会在幕落时献上大大的一束花。

  她今天努力地诠释“逃陟湖”也是为了他,彷佛想用舞蹈告诉他,她不愿在十六岁结婚的原因,希望能减少他对她的失望。

  然而,赠花人之中没有他。

  在后台的一片纷里,紫恩只能趁着更⾐稍安静时,抓着⺟亲问:“维恺呢?他坐在哪里?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维恺?”王佩欣一脸不解的说:“你⽇子过胡涂啦?维恺和他爸妈上星期六就已经搭机赴美啦!”

  鞍美!紫恩脑袋轰地一声,四周一片空⽩,只喃喃的问:“我怎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呢?”

  “维恺没说吗?”王佩欣也很讶异“我以为你都晓得,在机场没见到你的人,还怪你不懂礼貌,没来送行。简妈妈还很体谅你,说你可能练舞太忙了。”

  “我真的没得到一点消息,⼲嘛不说,⼲嘛不说呢?”紫恩情绪动地哭了出来。

  这质问与其是对⺟亲,不如说是对维恺,他是故意的,用不告而别来惩罚她,也是宣布他们之间的恩可断、义可绝!

  王佩欣见女儿哭得伤心,便说:“就写封信或打电话向他解释一下嘛!而且,放了假,我们也可以去看他呀!”

  解释什么?又看什么?是他先无情的!紫恩的难过最后又转成愤怒,有一种被背叛及遗弃的感觉。她忘了公演完的‮奋兴‬、忘了庆功宴,一切都隔了一层似的淡去,只有维恺上‮机飞‬的⾝影,占据了她的心头,带来一阵阵的绞痛。

  太可恶,真的是太可恶了,枉费她平⽇如此信任他、尊敬他!九年的感情,可以在一个月间烟消云散,这是什么荒谬无理的世界?

  然而,真正的痛苦才开始。她等他的音讯,想象他打电话来的时候,自己要如何抱怨;想象他E-Mail或寄信来,她要怎么样轰他个臭头。

  但等到的却是简妈妈说:“维恺忙得不得了,‮生新‬活、新朋友,每天都不见人影,最近又和艾莉一群华人孩子去共游大峡⾕。”

  艾莉!紫恩的脑?锫砩细∠殖瞿墙∶栏咛舻呐ⅲ亲隙鞯耐玻缃袢凑嬲剂宋砼缘奈恢谩:』顾邓换岜洌≡蹲叩氖撬⑷饶值氖撬粝滤蝗嗽谔ㄍ寮拍毓擞⽩粤彩強珊薜乃?br>

  于是,基于一种赌气的心态,她和老爸去‮陆大‬探亲、和老妈去⽇本玩,每张照片都笑得很灿烂,证明没有维恺,她仍可以活得快快乐乐。

  七、八月过去,他没有消息,她也没有消息。

  九月的时候,紫恩的心先投降,表面的不在乎如泡沫般一颗颗的化掉,思念及痛苦‮磨折‬得她不能吃、不能睡。她开始反省自己,认为是自己一手将维恺推开的,但她真的舍不下他呀!

  她花了好几个晚上,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打算剖析那十六岁敏感脆弱的心;

  然后,又犹豫了一个周末,才鼓起勇气问维忆在南加大的住址。

  老妈的回答竟然是“维恺不读南加大了,他听艾莉说,东部的学校比较好,就跟她跑到东岸去了。”

  紫恩放在⾝后的一双手,把信都扭紧了。又是艾莉!而他到东岸的事,竟没有告诉她!

  “你想找他吗?我再去打听地址好了。”老妈说。

  “不…不必了。”紫恩僵硬地说。

  不只语气僵硬,她连四肢及心口都冷得像是无法动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辛苦写成的信撕得碎碎的;这还不够,触目所及和维恺有关的东西和照片,全毁的毁、丢的去、收的收,彷佛不完成这些,她就要不过气来似的。

  十月,她接受一位最锲而不舍的星探的说服,在⽗⺟不太乐意的情况下,到一家知名唱片公司受训,成为众多偶像歌手的其中一位。

  她知道这是维恺最不喜的,所以,故意要走⼊这一行。她也明⽩,如此一来,要唤回维恺更加不可能了,但她却止不住心里那种报复的‮感快‬。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青梅竹马,也都会成为过去;曾有笑,也曾有哭泣,而再如何深长的伤痛,时间仍会治疗一切的,不是吗?

  残缺由紫恩的住处,可以看见伦敦皇家歌剧院的一角,那罗马式的粉⽩建筑,在⻩昏的光影下,闪耀着温柔的⾊泽,每每向她內心深处召唤着。

  三年来,她在其中不知表演过多少次,所有的回廊、角落都有她的踪迹,若她是燕子,那歌剧院便是巢,啾啾穿梭,忙碌不已。只是,很快的,燕便要离巢,带着残缺的⾝心。

  远处教堂的钟声传来,似一种安慰、一种洗涤。

  她将目光放在双膝上,物理治疗师玛吉正替她‮摩按‬,并且问:“会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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