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后来重新出山
车主义正言辞:“我们这些北平英侨倾家产,要从美国订架战斗机去保家卫国的,你这会儿跟我们还价,往轻了说是落井下石…”
“也不用往重了说,我就问你,过去八十年你们打了三回北平,走我们多少东西,留下辆车怎么了?”舒六爷在中间说了许多好话,总算按九折做成了这笔买卖。英国医生立刻换上笑脸,收起洋钱,拿出一瓶洋酒,跟两位北平人喝了几杯。
何天宝开车送舒六爷回家,去警察局办牌照,他有齐燮元田文炳的片子,一路绿灯通行无阻。他把车开到东升修车行,让他们去掉车上英国标记,坐黄包车去六国饭店看看金启庆什么事。
原来是陈璧君的一个侄子带着老婆到北平来玩,金启庆带着他们去逛琉璃厂了,何天宝知道陈璧君出身南海大族,侄子可能有一百个,但是该应酬还得应酬,赶去琉璃厂陪着逛街吃饭。黄昏时分,何天宝疲惫不堪地回金鱼胡同,走进去面遇到了一个卖香烟的小贩,吆喝着“大英牌香烟,金鼠牌香烟”跟他擦肩而过。
何天宝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回头看看小贩矮小的背影,心中一动,说:“喂,你忘了换丝袜了。”
那小贩浑身僵住,转头走近,托着摆烟的木盘,低声音恨恨地问:“你这次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果然是假扮老妈子的日本女特务李晓滢。
“你嘴里喊大英牌,可是你的木盘上根本没有大英牌香烟。”小贩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木盘里的几十包烟,不敢相信地问:“你只跟我打了个照面,就看清了我手里都有什么烟?”
“当然没有,可是北平不准卖大英牌香烟…”何天宝嘿嘿一笑“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但是我教你个乖,与我有什么好处?”“你想要什么好处?”“让我看看你的本来面目。”
“好吧。”按照小贩的指点,何天宝走到路口的润明楼坐下,过了五六分钟,一个白衫黑裙、女学生打扮的小个子姑娘走过来坐在他面前。她圆脸大眼睛,略有些雀斑,不算美女,但娇小而甜,自有魅力。
“陈妈?”小个子姑娘抬眼,怨恨地看他,说:“是我。”她卸去化妆之后眼睛很大,漆黑明亮。
两个人同时开口:“你总是盯着我做什么?”何天宝说:“这儿是我家胡同口,怎么能说是我着你?”李晓滢说:“你这强犯,我杀了你都不多。”
何天宝说:“你先监视我的,你不信任我,就是不信任汪主席…汪主席是中亲善的重要人物,你们天皇都尊敬有加的。”李晓滢说:“我在盯金启庆。”
何天宝说:“一场误会,不打不相识,你去忙吧,下次遇到我一定装作不认识你。”李晓滢一阵脸红,问:“你这么说一句就算了?”
“那你还想怎样呢?我登报道歉,因为误会,浙皖沪商会的何天宝先生了日本特务机关的某甲,括号,因工作质姓名籍贯年龄别均不便公布,括号完…”
李晓滢气得咬牙,又忍不住出一丝笑容,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的?”何天宝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总不是你喜欢我一直叫你陈妈吧?”
“你死到临头,还有闲心问这个。”“既然你怀恨在心我死到临头,你告诉我名字也没关系。”
“…我叫李晓滢。”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名,不过何天宝也没刨问底,赞道:“好名字,清晨的水光,你这假名取得很好,日本的汉学果然有水准。不像共那批土包子,取假名什么五号都出来了,笑死天下读书人…”
“我说了名字,轮到你了。”“我姓何,叫天宝,听着有点土,但这是有出处的,我家是华侨,我爷爷让我不要忘了祖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我的伪装哪里有破绽!”何天宝喝着茶摆着谱说:“你问我就说,那我多没面子。”李晓滢学旗人的做派,风吹斜柳似的福了一福:“请师父指教。”
“师父和女弟子…你想玩戒尺打手板的游戏吗?”何天宝说“说穿了一文不值,就好像看西洋侦探小说,如果不告诉你凶手是谁,你就看不出来。
如果告诉你你再去看,从一开始那人就鬼鬼祟祟。乔装改扮也是一样的,只要你对一个人起了疑心,就很容易发现疑点。我在六国饭店看到你脚上的丝袜,刚才听出你叫卖的烟不对,是因为我在那之间就对你起了疑心。”
“为什么呢?”“因为你的味道。”何天宝一笑“你身上有股女人香。”他耸耸鼻子,说:“我这几天常常回味。”李晓滢脸更红,有些发怒,身子微微颤抖,盯着何天宝不说话。何天宝忽然不由自主地凑上去,一吻印在她上。
李晓滢愣了几秒钟,抬手要打,被何天宝抱住。李晓滢慌乱地躲闪,何天宝顽强地纠。何天宝终于把她抱紧,印了一个绵的长吻,然后李晓滢终于挣扎出来,却不再有动手的意思,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何天宝松开手,厚着脸皮笑:“我以为你是来对我使用美人计的。”李晓滢站起来,小脸通红:“你为南京做事,又不是给蒋介石或者俄国人做事,我们要用美人计也不会对你用。”
何天宝大方地摊手:“原来是一场误会,算了。”好像他刚刚受了很大的委屈。“算了?”李晓滢气得结巴了,何天宝就真的算了,若无其事地走。李晓滢问:“你去哪儿?”何天宝说:“我真有急事儿,我刚买了辆车,在车行修理,说好了今天去拿的。”李晓滢说:“那你带我兜兜风,今天的事儿就算了。”
何天宝提了车,拉着李晓滢在北海东四东单紫城地兜了一圈,他的车技真不敢恭维,把李晓滢颠得好像一袋土豆。
等车子终于在王府井西口停下时,李晓滢已经说不出话来,面无人仿佛虎口逃生。何天宝把她扶下车,说:“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会儿?”
“你又打什么坏主意?”“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狼呗…连老太太都不放过!”何天宝没搭腔。李晓滢说:“怎么,生气啦?”“没有。”“没有什么?”“没有力气了,你去上哪儿,我送你。”
“我就到这里!”李晓滢气愤愤地开门下车,灵活地闪开几个围上来的乞丐,走了,何天宝口不应心地挽留了一句,看着街面发呆。街对面鳞次栉比地开着几间烟馆,刚才有个旗袍女人走出来,叼着象牙烟嘴上了洋车走了,虽然没看到正脸。
但身形何天宝再熟悉不过,绝不会认错,肯定是贾。“嘭嘭嘭”有人敲窗户,是李晓滢。何天宝摇下窗户,嬉皮笑脸:“这就想我了?”李晓滢也笑嘻嘻的:“想看看你的新帽子…呦,绿油油的真适合你。”何天宝本来也在狐疑贾在做什么,听到这话火上浇油,低声问:“你股了是不是?”
“你还顾得上我,还不快跟上去盯紧你媳妇儿?”“我媳妇儿…我媳妇儿的事情我都清楚,不劳你费心。”
何天宝嘴里这么说,踩离合换挡,这英国鬼子的车估计比何天宝小不了几岁,他又不,档没挂上,车子一阵哼哼,趴在原地不动。李晓滢张着嘴巴无声地笑。***何天宝回家,万事无心,反复盘算贾到底在烟馆做什么。
天气闷热,他穿着短,光着上身,在厨房里找到半瓶贾剩下的玫瑰,自己炸了一盘子花生,坐在院子里消磨时间。
这么抓耳挠腮地熬了一下午,黄昏时贾才回来,一手提着大酒缸的锡壶,一手托着荷叶包着的食。何天宝躺在藤椅上,身酒气,故作轻松地开口批评:“贾同志,我觉得你得考虑解除酒瘾了。”
“再陪我喝点儿…今个儿非得庆祝,”贾说:“我有最新的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事儿?”“你这是打哪儿回来?”“跟我的同志们开会,小组例会。”
“你们的接头地点在哪儿?”贾警惕地看他。“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那帮洲警察还没走呢…”何天宝判断那烟馆是共产的据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问贾:“什么事儿这么美?”
“百团大战!”八月下旬,华北的八路军全面出击,进攻军兵力薄弱的交通线和小城镇,对外宣传称为“百团大战”中共得意洋洋地宣传国民自私自利搞摩擦,己方忍辱负重真抗,洗七月黄桥内讧的影响,向重庆政府追讨军饷。这两天北平已经有模糊的传言,说有游击队大闹山西,小鬼子焦头烂额。当时华北山头林立。
除了八路军,还有阎锡山卫立煌和许多民间自发的武装。何天宝一直认为是他们国民干的,贾当然认为是八路的手笔。今天贾听到了较详细的报告,拿喂鸽子的小米在地上撒豆成兵,眉飞舞地向何天宝讲解八路军如何总动员,出动了三十个团,全面攻击正太路,五天战消灭了伪军两万,刘伯承怎样运筹帷幄,彭德怀如何横刀立马。
贾虽然声音很小,神态却又激动又骄傲。何天宝不喜欢她这幅样子,讽刺说:“作为一个被斗争得死去活来隐姓埋名的地主婆,你这份赤胆忠心真让人感动…京戏里的杨继业史可法都比不了。”
贾也不生气,侧身坐在何天宝腿上,伸手作势抓他裆,说:“你这份国难当头陷害忠良的执着,倒是比得上鱼朝恩魏忠贤,”
“我不是看不起你们,可要是三十个只有步的团如果能消灭两万伪军,当年淞沪会战我们也不会失败了…我们可有百万大军外加飞机坦克和德械师的。”贾说:“你们的飞机坦克德国教官,不也拿我们红军没办法?”
“那你们怎么会被我们端了老窝的?”“那是苏区左倾,让主席靠边站了,后来他重新出山,立刻就有了我们今天的局面。”“什么主席,我看是比汪卫更大的汉,投靠俄国人的臣贼子。”